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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脑中似有一丝亮光闪过, 再要细追究,却又有些模糊,贺兰浑低着声音:“刚才阿崔说, 她们走了好几天。”
“可我们很快就到了。”纪长清接口说道。
同样都是阴隐山,崔颖走了几天都没到底,他们只走了一会儿, 就到了位于山底的地宫,这两座山看起来相似,其实全然不同:“他们在的山,另有门道。”
“道长真厉害!”贺兰浑弯着眉眼, 在紧张中生出几分笑意, “就是这么说。”
画面中,崔颖神色凝重:“大概十几个日落之前, 我们遇到了一个人,或者说, 一个仙。”
贺兰浑心中一凛,仙,终于出现了。
裴谌神色肃然, 在山外时他也曾反反复复想过, 那些仙, 只怕才是此事的关键, 连忙问道:“什么样的仙?”
“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 御风而来,还领着个有孕的女子, ”崔颖道, “他说那女子是从五通手中救出来的。”
“原来那女子已经被人救了, ”边上的赵凤台松一口气, “太好了!”
巧了,他们想找黑驴,立刻就碰见黑驴,想找那个溯州女子,此刻又出现了。贺兰浑心中掠过一丝疑惑,自从进了这阴隐山,连着几件事都是睡觉送枕头,想什么就来什么,思忖着问道:“前辈,你在山中百年,可曾见过这么个仙人?”
“不曾。”赵凤台摇头,“不过这山中世界无穷无尽,我去过的也不过寥寥十几个而已,没有遇见也不奇怪。”
画面中,裴谌追问:“后来呢?”
崔颖道:“仙人说可以带我们出山,张溢奴信了,跟他一起走了。”
听她的语气,竟是不信?裴谌有些惊讶:“你不信么?”
崔颖摇头:“不信。”
裴谌愈发惊讶,仙人出现,又抛出回家的诱惑,一个年轻小娘子居然不信?“为什么?”
“因为我察言观色,觉得不太对。” 崔颖瞥他一眼,“我哥教过我,看人时不要看他说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什么,你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吧?”
贺兰浑唇边露出了笑容。他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跟崔颖说过这些了,然而她能记着,又让他心里十分熨帖,这妹妹嘴上从不服软,可今日一口一个哥哥,可见心里早已经放下了当初的龃龉。
裴谌总觉得,崔颖这话似乎是在嘲讽他不如贺兰浑,脸色不由得又是一沉:“你觉得哪里不对?”
“因为那个有孕的女子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崔颖回忆着当时的细节,“若真是仙人救了她,我想她不至于对救命恩人如此冷淡吧?甚至我还有种感觉,那女子似乎很怕他。”
正是这点疑心,让她没有跟着仙人离开,她也悄悄告诉张溢奴自己的疑虑,但张溢奴太渴望回家,到底还是跟着走了。
从那以后,她再没见过张溢奴,也再没遇见过任何人,直到裴谌出现。
若是这么说的话,的确十分可疑。裴谌飞快地记下:“还有别的吗?比如那仙人什么模样,多大年纪?言谈之间有没有透露过别的消息?”
“那仙人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年纪,长眉长眼薄嘴唇,肤色极白,穿白衣丝鞋,腰里挂着一柄拂尘。”崔颖记性好,三两句把那人的容貌描述得准确,“那女子瘦得很,肚子偏又很大,脸色蜡黄嘴唇干枯,头上还有白头发,我看不出她多大年纪,但感觉她病得很重。”
贺兰浑霎时间想起了武三娘的模样,也不知山中这个可怜的女子眼下怎么样了?
裴谌也想起了武三娘,这案子的内幕他听王俭说过,只是不知道崔颖知不知道武三娘的死讯?算起来,武三娘也是她的表姐。裴谌犹豫着:“你那个嫁进王家的三表姐,近来还有联系吗?”
“没有,”崔颖有些奇怪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为什么突然提起她?”
“没什么。”裴谌心想,这种事他说不合适,还是等出去后让贺兰浑告诉她吧,“那仙人带着她们去了哪里?”
“腾云驾雾的,一眨眼就不见了。”崔颖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溢奴她,老了很多吗?若是我出去了,是不是也会变老?”
裴谌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含糊道:“有我在,不会有事。”
崔颖看他一眼,看样子并不相信。
贺兰浑隔着画面看她,眼下她半边侧脸对着他,从额头到鼻子再到下巴颏形成了一条轻柔的弧线,她比上次他见到时瘦了些,褪去了年幼的青涩,露出少女的风姿,贺兰浑轻轻叹了一口气,握紧纪长清的手:“我有好久没见过她了。”
纪长清知道他很焦急,向赵凤台问道:“那条裂缝大概什么时候出现?”
“不好说,有时候画面刚出来就有裂缝,有时候要很久,有时候从头到尾都不出现。”赵凤台凑近了打量着,“似乎没什么规律,纯粹就是撞运气吧。”
纪长清能感觉到贺兰浑的手又攥紧了几分,却在这时,原本是黑夜的画面渐渐变得浅淡,看样子天快要亮了。
贺兰浑松开她的手:“我出去看一眼,马上就来。”
他飞跑出去,不多时纪长清听见他的喊声:“咱们这边天也快亮了!”
看来这两个世界的昼夜和阴晴是同样的,那么其他那些世界呢?纪长清紧紧盯着池中的画面,脚步声很快来到近前,贺兰浑握住她的手:“肯定还有什么我没想起来的古怪……”
话没说完,画面中的天空突然出现一角白衣,跟着是一个飘渺的声音:“你还在此徘徊吗?”
白衣倏忽降落,一个白衣丝鞋的道士手执拂尘看向崔颖:“你那位同伴已经出去了,你还没有找到出山的路吗?”
仙人来了。贺兰浑皱着眉:“怎么不见那个溯州女子?”
与他十指相扣的手陡然一紧,贺兰浑抬头,看见纪长清沉沉的眼眸:“不是仙,是白马。”
五通第三个,白马?贺兰浑大吃一惊,脱口叫道:“阿崔快走!”
声音回荡在地宫中,可画面中的崔颖却一个字也听不见,她仰着头看向白马,问出了与贺兰浑一样的话:“另一位姐姐也出去了吗?”
“她情形不太好,我让她在山里暂歇几天,等我治好了她再出山。”白马手执拂尘,好整以暇地看向裴谌,“你也是误进此山的人吗?”
裴谌并不能看出白马的原身,然而多年来查案形成的警惕和谨慎让他下意识地将崔颖挡在身后:“我与朋友在山里走散了,上师可有什么办法找到他们?”
白马微微一笑:“你的朋友是两个道士,一个男人对不对?”
裴谌警惕着:“是。”
“他们与那名女子在一处,”白马伸手遥指山巅,“我带你们过去。”
贺兰浑看见崔颖顺着他指的地方望过去,禁不住大吼一声:“别去!”
清光从眼前一闪,纪长清召来了星辰失,她凝眸盯着池水,等了多时的裂缝依旧不曾出现,然而眼下,已经不能再等。转向赵凤台:“除了等裂缝,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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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凤台摇头:“我没试过。”
纪长清垂眸,见崔颖望着逐渐亮起来的山巅,犹豫着没有说话,白马握着拂尘始终不离左右,面带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纪长清知道不能再等,无论崔颖答不答应,以白马的力量都能轻而易举掳走她,若是再继续干等着,崔颖就危险了。
手捏剑诀,星辰失剑向池中断然劈去!
青碧色光芒流转轮回,将一池白水映成碧色,剑气夹着她浑厚灵力,无孔不入地搜索着每一处,贺兰浑眼睛一亮:“裂缝!”
纪长清定睛看去,画面最下面隐约出现一条淡淡的痕迹,与其说是裂缝,其实更像是一条两三寸的细线——她的推测没错,所谓的裂缝其实就是两个世界交界处最薄弱的一环,若以强力催动,未必不能强行撕开。
“我来助你!”赵凤台此时也大略明白了她的意图,挥手掷出青铜八卦,和着剑气一起去撞那条细线。
八卦刚刚撞上细线,噗,赵凤台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向后飞出,片刻后重重撞在墙上:“不行,我修为不够。”
纪长清没有理会他,全神贯注盯着那处细线,轰!手中星辰失剑再次劈出,强劲剑气猛力冲击之下,先前极淡的细线迅速延伸,眨眼间变成一条五六寸长的线,贺兰浑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可那条线到了五六寸后再没有动,显然是后继乏力,贺兰浑连忙抬头,看见纪长清白如霜雪的面庞上渗出细细的汗意,显然也极是吃力。
自洛阳穸镜的事情至今,她马不停蹄忙到如今,几乎一天也不曾休息过,想来灵力也消耗极大,贺兰浑强压下焦急,上前拦住她:“别硬来,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我有分寸。”纪长清挥开他,再次握紧星辰失。
“道友,”赵凤台袖子一抹嘴角的血,扶着墙站了起来,“黑驴的尸体还在外头,我去试试看能不能剥下他的神格,若是运用得当,或许能借他之力撕开裂缝。”
纪长清眉头一皱,想要说话时赵凤台已经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贺兰浑伸手拉住了她:“你太累了,先休息一会儿。”
抬手拭去去她额上的细汗:“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却在此时,听见崔颖的声音:“我不去。”
第62章
“我不去, ”崔颖躲在裴谌身后,又探头出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吧。”
白马哦了一声, 有些意外:“你这小娘子,上次你便不去,这次也还是不去吗?”
“不去, ”崔颖缩回裴谌身后,“我走了好些天,脚疼得很,懒怠走。”
她一幅小儿女娇养任性的模样, 白马便也没起疑心, 抛出手中拂尘浮在半空中,眨眼间变成一丈方圆:“我带你去, 不消你走。”
裴谌却隐隐有种感觉,崔颖并不是任性放刁, 而是另有心思,这小娘子年纪虽小,心眼儿却多得很, 比她那个混账哥哥也不差什么。微微侧过脸向后一看, 果然见崔颖一双滴溜溜的杏眼向他眨了眨, 手掩在袖子底下, 轻轻摆了摆。
裴谌停顿了一下, 心道果然跟她那哥哥一样难缠,心里急急思索着借口:“仙师的美意原不当推辞, 只是我与那几位朋友之前约定过, 若是走散了, 就在原地等着他们, 我还是依约行事吧。”
天在此时已经大亮,树梢上的月亮变成了太阳,照得白马一张脸越发白得惊人,他伸手拿下拂尘,唇边浮起一丝带着邪气的笑:“哟,这是几个意思,防着我呢?”
不好!他们不会耍滑,一味推辞引得白马起了疑心!贺兰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眼前清光一闪,纪长清手中剑再次挥出,轰!画面中那条五六寸长的细线再又延长了几分。
纪长清闭目,迅速调息运行,咚咚咚,赵凤台拖着黑驴的尸体飞跑进来:“让我试试!”
纪长清睁开眼,见他手中铁剑在黑驴头顶上用力一划,皮肉绽开,露出内里白森森的骨头,赵凤台唤回青铜八卦,捏诀持咒从顶上罩定黑驴,一阵青光闪烁后,骨架上隐约显出一个发亮的人形。
这就是所谓的神格吗?纪长清蹙着眉,见赵凤台猛地扑上去,双手插进黑驴腔子里一扒一分,嚯啦,黑驴死去多时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那闪着亮光的人形扭曲挣扎,似乎在抗拒被他拽出,然而很快,赵凤台掐住了人形的脖子。
他怎么这样熟练?纪长清心头掠过一丝疑问,余光却在这时瞥见白马上前几步,逼向裴谌身后的崔颖:“我委实想不明白,小娘子到底是看出了什么破绽,竟然一再拒绝我?”
破绽?他既用了破绽这两个字,显然是不准备继续隐瞒,要以武力相逼了!贺兰浑心急如焚,却又不忍心催促,纪长清看他一眼:“别急。”
星辰失正要劈下,墙角处一声长笑,赵凤台疾掠而至:“行了,我来试试!”
耀眼褐光中夹着丝丝缕缕的黑气,那是被他夺走的黑驴神格,二者合力,凌厉无比地劈向细线,轰!巨响过后,细线迅速变深、变宽。
画面中,裴谌护着崔颖急急后退,躲过白马的窥探:“上仙误会了,实在是与朋友有约,所以想在此处等着他们。”
“谁问你了?”白马拂尘一挥,掀起一阵疾风将裴谌推出去老远,他便上前一步,笑吟吟地盯着崔颖,“说说吧小娘子,你几次拒绝,到底看出了什么破绽?”
崔颖指甲掐着手心,心里害怕却又不肯露出来,脑中蓦地闪过从前贺兰浑跟她说过的话,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拖,总之好汉不能吃了眼前亏。
慢慢吸着气定神,摇了摇头:“上仙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她脸上一片娇憨,白马有一瞬间几乎以为先前的拒绝只是凑巧,却在这时看见裴谌紧绷着脸飞跑着过来——若是凑巧,他应当不至于这么紧张。
白马笑了下,两个凡人而已,便是不用骗,他们也奈何他不得,又何必费心周旋?
拂尘一挥将裴谌重重摔出去,伸手去抓崔颖的手腕:“既然你不肯去,那我带你去吧!”
肚腹处突然觉得一似凉风,白马凭着本能一闪躲过,低眼一看,崔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竟握着一把出了鞘的匕首:“你做什么?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她下手虽狠,说话却又像是小儿女任性发脾气,白马一时分不清真假,笑着一挥手,当,匕首脱开崔颖的手摔出去老远,白马一把抓住她:“好朵带刺的玫瑰花儿,早知你这么有趣,上次我就带你走了。”
身后又是一丝凉风,裴谌拔剑刺了过来,白马一手抓着崔颖,另一只手一挥袖,裴谌踉跄着摔出去磕在地上,崔颖握着拳去打白马,怒道:“谁许你乱打人的?神仙岂能这样欺负凡人?”
还叫他神仙呢,这个任性的傻小娘子。白马笑吟吟的:“他对神仙不敬,自然要教训教训他。”
崔颖勾着他说话的功夫,裴谌飞快地爬起来,握着剑又往跟前扑:“你快走,我来应付!”
白马也不回头,拂袖一挥,长剑便已脱手,裴谌没了兵刃,便把随身的东西一件件扯下来往白马身上砸,鱼袋、算袋、水囊,就连那个玉管的墨囊也一股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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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了过来。
白马虽然不怕,到底也得分神来应付,裴谌眨眼间已经冲到近前,扑上去一把抓住白马的胳膊,想要夺他手中拂尘,崔颖忙也挣扎着帮忙,就见白马回头向她一笑:“小娘子,再闹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拂尘向裴谌脸上一拂,裴谌急急偏头,却已经来不及了,耳朵被削掉一块,鲜血直流。
崔颖惊叫一声,只觉得手脚冰冷,恍惚中看见白马一脚踢开裴谌,白得吓人的脸离她越来越近:“原来你先前一直都在装傻骗我,有趣。”
崔颖虽然聪明到底年幼,此时满脑子都是裴谌血肉模糊的样子,手脚软得挣扎不动,却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
天幕突然撕开一条裂缝,一线青碧色光芒自裂缝蔓延而来,随即变成耀眼清光,一个沉静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履无极!”
崔颖看见白马嬉笑的脸倏地离开,铁钳似的手松开了她,跟着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阿崔!”
哥哥!崔颖心中一喜:“哥,我在这里!”
她想要冲过去找贺兰浑,却又知道此刻不能添乱,踉踉跄跄向后退开几步,就见一柄碧青长剑劈空而来,万千剑光中一个灰衣女子疾如流星般一跃而出,崔颖下意识地又退开几步,见白马舞着拂尘冲上前去,咬牙切齿:“纪长清,还我四弟、五弟的性命!”
纪长清,那个天下第一女道士,近来与哥哥一起破案的那个?崔颖拼命稳住心神,回头一看,裴谌摔在地上挣扎不起来,连忙伸手拉住他:“你怎么样?”
“无妨。”东眷裴氏便是性命关头也不能失了风度,裴谌在地上一撑,咬牙站了起来,“你快躲起来,刀枪无眼,这里有我照应就行。”
“你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崔颖拿出帕子给他擦血,只是越擦越多,又见他脸色煞白,心里不觉慌了,“你,你真的没事?”
“阿崔!”不远处贺兰浑飞奔而来,一把将她护在身后,跟着摸出一瓶金疮药丢给裴谌,“多谢你,这里太危险,你们随我去躲一躲!”
另一边,纪长清与白马交手几招,她先前强行冲破两个世界,灵力大为亏损,此时正觉得后续无力时,一道褐色光芒陡然升起,赵凤台喝了一声:“我来!”
铁剑夹着千钧之力重重劈下,白马被剑风逼得连连后退,满脸惊诧:“怎么这样厉害!”
纪长清退在边上迅速调息,抬眼看时,就见贺兰浑拉着崔颖往裂缝跟前跑,裴谌满脸是血的跟在后面,三个人眨眼间钻过裂缝进了地宫,又见赵凤台手中铁剑越来越急,百忙中还不忘跟她打招呼:“道友,你我夹击,早些拿下这个祸害!”
真气运行几遍,空虚的丹田稍稍充实,纪长清握住星辰失,就见贺兰浑又从裂缝里钻出来,伸手紧紧握住了她:“好些了吗?”
源源不断的热力从他手心传来,刹那间便是一阵松快,纪长清心想,原来直到如今,与他亲近依旧有用。
“道长,”贺兰浑凑在她耳边,声音压得很低,“我总觉得这个赵凤台有点古怪,方才五通说的那句话,他说,怎么这样厉害,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像他两个以前认识似的。”
纪长清能感觉到他暖热的嘴唇拂着她的耳廓,真气畅行无阻,丹田气海充盈无碍,纪长清微微扬眉,又向他凑近一点,于是他的唇一下子裹住了她薄薄的耳朵,濡湿了一点。
说到一半的话猝然停住,贺兰浑猛地屏住了呼吸,听见她清清淡淡的声音:“他剥取神格也太过容易。”
连她对此也是一知半解不知该如何下手,赵凤台在山里困了上百年,却好像对五通极是熟悉的模样,轻而易举剥下了黑驴的神格还据为己有,要知道夺人修炼根骨的事从来都是最难,赵凤台却轻轻松松做到了。
贺兰浑一颗心怦怦乱跳,总觉得方才那一刻似是她有意,想要再亲近一番,然而此时情形凶险,又万万容不得有什么绮念,便只是含住她一点肌肤:“你留神些。”
余光瞥见白马挥着拂尘向这边冲,贺兰浑一把抱住纪长清,又见赵凤台也冲了过来:“道友小心!”
他来得快,霎时间就冲到了他们身后,纪长清娥眉一挑,如此一来,倒像是他与白马一前一后将她夹在了中间,腹背受敌,正要躲避时,听见贺兰浑说道:“赵前辈,你刚刚杀黑驴取神格,用起来还顺手吗?”
白马的身形猛然一滞。
第63章
贺兰浑嘴里说着话, 眼睛紧紧盯着白马的反应,但见他正在疾冲而来的身形突然放慢,脱口向赵凤台说道:“你杀了二哥?”
你杀了二哥?他竟然没有加一个“我”字!贺兰浑一把揽住纪长清, 飞快地退到边上,蹭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你听给他说这话,怪不怪?”
他呼出的气直往她耳朵眼儿里钻, 他的嘴唇几乎是吻着她,心头掠过一丝怪异的感觉,然而经络里轻松的感觉没有假,纪长清没有拒绝, 只轻轻点了点头。
白马那句话的确有问题, 对着一个陌生的敌人,原不该脱口喊出二哥两个字,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他们两个认识, 甚至连黑驴也都是他们彼此都熟悉的人。
当一声响,赵凤台手中铁剑击中白马的拂尘,他拧着眉, 正气凛然:“五通作恶多端, 人人得而诛之!”
他剑招凌厉, 白马慌忙抵挡, 交手中两个人方位迅速变换, 一时间并不能看清他们的神色,贺兰浑紧紧揽着纪长清的腰:“咱们得防着点, 这个姓赵的看起来不对劲。”
若是赵凤台有问题, 那么崔颖和裴谌独自留在那边就很危险。纪长清推开他:“你去照应你妹妹。”
裂缝另一端, 崔颖倒出金疮药给裴谌抹上, 想要再用帕子包住伤口,偏偏帕子不够在他头上缠一圈,崔颖上下一打量,道:“把你衣服撕一块下来!”
裴谌果然扯住袍角,嗤啦一声撕开时又怔了一下,几时改成听她的了?
崔颖一把拿过布条,因为并不懂怎么包扎伤口,便将他受伤的耳朵与脑袋紧紧贴在一起裹住,还要再裹时听见贺兰浑的声音:“别扎得太紧了!”
“哥,”崔颖惊喜着一抬头,“你可算来了!”
贺兰浑从裂缝里跳进来,看见她一手扶着裴谌的头,一手拿着从袍子上撕下的布条给裴谌包扎,裴谌倒是老实,低眉顺眼地坐着,也不说话也不叫疼,不过,他手心里捧着养大的妹妹,几时给别的臭男人包扎了?
贺兰浑快步上前,崔颖丢开裴谌拉住他:“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贺兰浑重重握她一握,余光里瞥见裴谌头上的布条缠得又紧又多,活像个烧糊了的大粽子,贺兰浑哧的一笑,心里舒坦了一大截,“你别管他,我来包。”
他拿过布条,顺着劲儿解开了又不松不紧地裹上,笑道:“行啊裴七,平时看你挺怂的,真到了生死关头竟然敢上,是条汉子!”
裴谌冷哼一声:“以为谁都像你,尽会打嘴上官司?”
“这话说的,要不是我家阿崔机灵,你不早就被五通骗走了?”贺兰浑向崔颖一点头,油然而生一股自豪,“都是我平常教的好,我家阿崔学得好,裴七,这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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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得谢谢我家阿崔!”
裴谌鼻子里哼了一声,想要反驳,看了眼崔颖的笑脸,又把反驳的话咽了下去,耳边听见贺兰浑问道:“阿崔,方才你为什么不肯跟着五通走?你发现了他什么破绽?”
崔颖抓着他的衣襟撇撇嘴:“要是哥哥听说我在这里,必定老早就跑下来接我了,怎么可能让我过去找你?”
贺兰浑大笑起来:“不错,真聪明,不愧是我妹妹!”
他一向宠着崔颖,若是知道她的下落,必定亲身去接,绝不可能交给一个陌生人,笑嘻嘻地向裴谌说道:“听见了没?亏你还是大理寺的,我看你这脑子呀,比我家阿崔差远了!”
裴谌绷着脸看了眼崔颖,嘴上却没反驳,贺兰浑三两下给他包好了伤口:“那个姓赵的有点可疑,你们留在这边不安全,都跟我过去吧,免得一会儿再出什么岔子。”
裴谌问道:“姓赵的是谁,那个拿铁剑的?”
“对,他说他就是百年前进山的赵凤台,不过我跟道长都觉得他不大对劲。”贺兰浑把裴谌掉在那边的剑塞给他,“走吧,过去后一定要跟我和道长在一起,千万别落了单。”
恰在这时,裂缝处传来赵凤台的叫声:“道友,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他,快些助我!”
贺兰浑三两步跑到裂缝处一看,赵凤台边打边退,正引着白马往纪长清跟前去,纪长清纵身掠起在半空,手握星辰失,神色戒备,显然并没有打算立刻相助。
若不能确定赵凤台是敌是友,这仗就没法打。贺兰浑心思急转,奔回去拖起黑驴被撕得七零八碎的尸体,向崔颖嘱咐道:“跟上!”
他拖着黑驴抢先越过裂缝,向赵凤台高叫一声:“赵前辈,黑驴的尸体我给你拖过来了,我们都不会剥神格,等待会儿宰了这白马,还是你动手吧,神格依旧归你!”
黑驴的尸体摔在地上,白马一眼就认出了熟悉的手法,目眦欲裂:“竟然真是你杀了二哥!”
崔颖跳过来时,正看见白马疯了也似的扑向赵凤台,贺兰浑拽着她飞快地跑去纪长清身边,抬眼一看,白马一柄拂尘舞得半天都是刺眼的白光,对面的赵凤台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神色说不出是懊恼多些还是愤怒多些。
“方才他们都没尽全力,眼下才是真打。”纪长清神色淡淡的说道。
“那就肯定有问题,”贺兰浑轻笑一声,“等着,我再给他们添把火。”
他扯着嗓子叫了一声:“赵前辈,你还像上次那样把那匹蠢马引过来,到时候你从背后偷袭,准备一剑就解决了!”
白马的拂尘越挥越急,气极反笑:“我就说以你的本事,如何能杀二哥?果然是偷袭!”
“赵前辈,”贺兰浑笑嘻嘻地又补了一句,“上回那个金龟又老又硬的不好吃,不过我听说马肉味道不坏,待会儿等你杀了这蠢马,我给你烤条马腿!”
赵凤台再也忍不住,青筋暴跳着吼了一句:“闭嘴!”
他这一吼,将敌意暴露无遗,贺兰浑立刻断定他肯定是敌非友,连忙添油加醋:“哎呀赵前辈,可是不喜欢吃马腿吗?没事,咱们换个地方,我听说马背上那块肉也不错,又肥又嫩的,还有那头驴也别浪费,驴肚驴肠都好吃呢!”
“闭嘴!”赵凤台气急败坏,“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的好大哥,”白马一跃升在空中,幽幽冷笑,“得亏他不是哑巴,不然我被你生吞活剥了,黄泉之下我还要做个糊涂鬼呢!”
大哥?贺兰浑再想不到是这个答案:“他是青猪?”
纪长清沉吟着,一时也无法确定,如果赵凤台就是五通为首的青猪,为什么她一再探查却丝毫没有发现破绽?况且青猪排行第一,能耐也该是最大的,可赵凤台的灵力分明又没那么强。
“咱们先别动,”贺兰浑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等他们两败俱伤咱们再等着捡便宜。”
若是以往,纪长清必是不屑于这么做的,可眼下她还得顾着他和崔颖、裴谌,谁都不能有闪失,纪长清握着星辰失,静观其变。
拂尘白光大盛,白马出招凌厉,赵凤台接连败退,恨怒之下彻底撕去伪装:“蠢货!你听不出贺兰浑在挑拨离间吗?”
“是吗?他再挑拨离间,难道还能把二哥身上的伤口给挑拨出来不成?”白马冷笑,“我的好大哥,那伤一看就是你的手笔,我眼睛还没瞎呢!”
“是纪长清杀了他,你知道我眼下太弱,你又不在,我只好剥了二弟的神格,为的也是为他报仇,”赵凤台神色诚挚,“我们兄弟一场,难道你还信不过大哥吗?况且你再想想,要是咱们兄弟俩打个你死我活,谁能占到便宜?”
自称大哥,果然是青猪!贺兰浑立刻叫道:“赵前辈不要谦虚嘛,明明是你一剑杀了黑驴,驴身上还有你的剑伤呢!”
他拽起黑驴,露出后心上的剑伤,白马长啸一声,拂尘一挥冲向赵凤台:“今日必要杀了你,给二哥报仇!”
眼看已经掩盖不住,赵凤台铁剑一挥与他斗在一起:“我好说歹说你都不信,那就打吧!”
褐色光芒纠缠着刺眼的白光,两个人越打越激烈,贺兰浑仔细瞧着:“要不要去插一脚?”
“时机还没到。”纪长清从变幻的光影中分辨着赵凤台和白马的身形,眼下看来白马实力更胜一筹,他那柄拂尘当是用马尾做成,一根根须子如同利剑,赵凤台许是自身太弱,许是套用黑驴的神格并不顺手,被他拂尘逼得连连后退,看看已经退到了裂缝边上。
贺兰浑暗自庆幸刚刚把崔颖带了出来,握着她的手腕又往身后一掩,叮嘱道:“要是情况不妙,不用管我,你赶紧跑。”
“哥,”崔颖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咱俩一起走。”
“我跟道长一起,”贺兰浑微微一笑,“你放心,有道长在,不会有事儿。”
崔颖看看他又看看纪长清,心里稍稍明白了些,眼前突然白光暴涨,白马将赵凤台逼到了最角落:“把二哥的神格还回来!”
第64章
拂尘须一根根如同利箭, 脱出底座四面八方射向赵凤台,赵凤台极力腾挪躲闪,一点点逼近裂缝, 正要钻进去时,轰!星辰失剑光从天而降,却是纪长清一剑劈向裂缝, 封死了他的退路。
剑气凌厉,赵凤台来不及收住步子,头发连带头皮早被削去一大块,与此同时两根拂尘须从背后透骨穿过, 赵凤台疼得嘶叫一声, 身后白马如同鬼魅,霎时间贴到近前:“你还能往哪里逃?”
赵凤台深吸一口气, 转过了脸:“三弟,你当真要杀我?”
白马声音冰冷:“别叫我三弟, 叫得我恶心。”
“三弟,难道你真的相信贺兰浑,觉得我与他们联手害你们?”赵凤台苦笑一声, “如果是那样, 纪长清为什么还要杀我?”
“那是你们的事, ”白马手中的拂尘再次挥出, “我只要给二哥报仇!”
赵凤台只来得及躲开一半, 胸前被拂尘须擦破一大块,血肉模糊:“我知道你跟二弟一向要好, 但大哥敢对天发誓, 若是我有半分私心, 就叫我灰飞烟灭, 万世不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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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眼下就让你灰飞烟灭,万世不入轮回!”白马丝毫不为所动,一跃上前,举起了手。
“慢着!”赵凤台咬牙大喝一声,“杀了我,你如何出这阴隐山?这山是我神格所化,我耗费千年修为才能造出这山中幻境,我一死,山里所有的人全都会跟我一道消亡! ”
纪长清正要挥出的剑猛地收住,原来这山是他神格所化?那么他一死,这山很可能会崩塌消失,她倒没什么,只是贺兰浑他们想要逃出幻境却是极难。
白马冷笑一声:“以我的修为,想出去轻轻松松,还怕你的威胁?”
“三弟你忘了这山是如何来的吗?”赵凤台极是精明,眼见他说的硬气,脸上却有一丝犹豫,连忙趁火加柴,“百年前你我弟兄该遭雷劫,是我硬生生剥下神格又废掉千年修为改造了这座阴隐山,找到渡劫而不死的办法,二弟也是因为躲在阴隐山中受我庇护,所以受雷劫时才能丝毫不曾损伤,三弟的雷劫也快到了吧?若是你杀了我,等雷劫来时,这山已经没了,你要往哪里去躲?”
“我怕什么?”白马轻嗤,“等那个女人生下神胎,我就吃下去,雷劫能奈我何?”
“那法子只是我们从古书里找到的,能不能用眼下还没人试验过,可这阴隐山能渡劫却是大哥我亲身试验过的,三弟,你难道要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一条并没验证的记载上?”赵凤台神色诚挚,“我剥取二弟神格实在是迫不得已,当时二弟已被纪长清杀死,我若是不取他的神格,如何对付纪长清?我们费尽心思才把她引到山里来,难道就由着她肆意横行?”
贺兰浑握着崔颖的手一紧,原来崔颖被掳,竟是为了引她入山?如今眼看白马似要被他说动,若是他们两个联手,她就危险了!
贺兰浑连忙向崔颖低声嘱咐道:“我得跟着道长,你随机应变,千万保住性命!”
崔颖一个没拉住,见他飞跑去纪长清身边,拔剑护住,崔颖急得跺脚:“傻子!人家神仙打架,你一个凡人过去有什么用?”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裴谌幽幽说道,“这时候便是没用,他也得上。”
崔颖又急又心疼,脱口驳道:“要你管?”
裴谌顿时沉了脸,却在这时,瞧见赵凤台与白马并肩低头,模样越来越亲近,裴谌连忙拉过崔颖:“跟着我,若是有事我来应付,你能躲就躲!”
裂缝前,赵凤台神色越发恳切:“三弟,我知道你眼下并不信我,不过我是你手中败将,对你丝毫没有威胁,但纪长清却是个劲敌,你我要是火并,只会被她一个个杀死,不如我们联手杀了她,之后我任你处置,如何?”
白马犹豫着没有说话,纪长清握紧星辰失,贺兰浑笑嘻嘻地开了口:“来呀,你们赶紧一起上,怕你们的是孙子!”
他一边说话一边向赵凤台挤眉弄眼,好似在跟他递消息似的,白马刚刚打消一点的疑心噌噌噌地又窜了上来,先前他们就商议过,引纪长清入山后,由赵凤台唱红脸,引着纪长清一道追杀黑驴,再趁机与黑驴合力杀死纪长清,可眼下死的却是黑驴,难道他又想故技重施,引着他一道攻击纪长清,再下手杀他?
眼见白马满脸警惕,赵凤台只恨先前没一刀杀了贺兰浑,忍不住骂道:“贺兰浑,你一个大男人,就会躲在女人后面摇唇鼓舌,算什么能耐?”
“前辈快点呀,”贺兰浑继续跟他挤眉弄眼,“我跟道长都等了老半天了呢!”
赵凤台再也忍耐不住,身子一拧,仗剑向着贺兰浑扑来:“你给我闭嘴!”
纪长清一把拉过贺兰浑,挥剑出招,轰!剑气如刀,劈得赵凤台在空中喷出一大口血,却还是硬撑着向前扑去:“三弟,我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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