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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50. 050 除夕
沈霁掀眸看着他, 却没直接应下来,反而轻声细语道:“陛下的心意妾身心领了,但妾身只希望孩子能顺利生下来便好, 位份这些都不重要。”
宫中纷争不断,秦渊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顿时十分怜惜她。
“宫中正五品顺仪以上才能亲自抚养孩子,虽说你入侍时间尚短,晋封太快恐遭朝野非议, 但你诞下皇嗣是大功一件,想来那些老臣也不会多说什么。”
秦渊牵着她的手走向摆满了膳食的桌旁:“你只管安心生下孩子, 其余的朕会为你考量。”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 等来年春日一过, 这孩子也要瓜熟蒂落了。”-
几日后,随着一场极大的雪,除夕已至。
除夕于朝内是最重要的节日, 宫里会有不少封赏,便是最低等的奴才, 今日也能吃上一顿热乎的饺子。
一大清早就有宫人拿着一沓沓红纸鞭炮在宫里燃放去岁, 噼里啪啦的爆竹这么一燃,雪地上落了满地的碎红纸, 浓浓的硫磺味在宫道上散开, 好似这年味就出来了。
各宫门前都挂上了通红的红灯笼, 有心的在还在宫门上贴了窗花, 忙碌一年下来, 好容易松泛一日,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今日虽是除夕,却不必去凤仪宫晨昏定省, 只需要等着参加晚上的除夕家宴便可,沈霁一大早起来就和渡玉轩的宫人们一道剪窗花,
主屋的银丝炭足足的,半点都不冷,只开半扇小窗透气。
难得今日这样喜庆的日子,又是她自入宫以来一个年,阖宫上下都很欢喜,说要好好一起守岁。
沈霁让信任的几个宫女太监都进屋来坐着暖暖身子,又把小厨房也打开,让粗使宫人们做些吃食分下去。
筠雪从梅树枝上搂了一捧雪进屋,说要学着书中的样子煮雪烹茶,几个人围着暖暖的炉子等着喝茶,其乐融融。
霜惢提前几日就去内侍省取了一沓金纸回来,将银子分别用红纸金纸包起来,让他们抓阄,抓金便大,抓红便小。
瞧着底下人个个笑得开怀,沈霁忽而有些感慨。
从前在家中过年从未这样畅快过,能暖暖和和买身新衣服就千载难逢,更别提不愁银钱这样大方的打赏下人。
每每过年时,要么银钱短缺,要是炭火不足,要么是日日算计猪肉多少文一斤,又要买不起了,从未不愁吃喝,一家人聚在一起开开心心过。
那时候她就在想,日后她一定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她要荣华富贵,吃好穿好。如今虽说未曾站到她满意的位置,可如今渡玉轩里随便一件陛下赏来的东西都是从前家中想都不敢想的价值,也算是极尽富贵了。
白瓷杯底儿躺着碧绿的茶叶,散发着茶香混着一缕梅香,倒是很风雅。
不多时,外面有人进来通传,说张浦张公公亲自来了一趟,似乎还带着礼,沈霁笑着说:“快请进来。”
她轻轻摸着肚子靠在软塌上,一头乌发秀挽,珠钗莹润。
张浦躬身进来,一看屋子里头竟有这么多宫人和玉贵人同处一宫,瞧着很是和谐,宫里尊卑分明,许多贵女出身的嫔妃别提体恤下人了,能有最基本的态度都是万幸,还从未见过这般宽以待人,能和主子一道在屋子里喝茶聊天的。
同样是奴才出身,张浦见惯了这宫里的事,最能体会奴才的心情,当下不由得高看几分,恭谨道:“奴才给玉贵人请安。”
他仰头笑呵呵道:“前段时间底下上贡来几张皮子,毛色很不错,陛下吩咐要做成大氅,今儿才赶工出来。一张墨狐皮,两张白狐皮,墨狐皮给了太后,这白狐皮您和皇后一人一张。如此稀少的东西都给了您,陛下心里可是时时记挂着小主的,这不东西一做好就让奴才给您送来了?”
张浦拍拍手,身后的小太监立刻端着托盘走上前来,掀了盒盖子,露出一张柔光水滑的白狐披风来。
“您瞧瞧,这样好的狐皮可不多见呢。”
沈霁瞧一眼,弯唇笑起来:“果真是极好的料子,毛发柔软蓬松,一丝杂色也无,陛下有心了,还请公公替我向陛下谢恩。”
“这是自然,”张浦差事已了,笑着说,“既然东西已经送到,那奴才便回建章殿侍奉了。”
沈霁看向霜惢,她立刻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金纸包着沉甸甸的银子:“今日是除夕,公公也去去岁。”
张浦颔首一笑,说多谢小主美意,这才领着御前的人走了。
待御前的人尽数离开,屋子里的宫人都围上来看陛下赏的这张皮子,啧啧称奇:“从来宫里的好东西都是紧着皇后和林贵妃的,如今也轮到咱们小主了!”
“这样好看的披风,可见陛下当真是极宠爱小主的。”
筠雪探头探脑地过来笑着说:“小主这样得陛下的喜欢,日后生下个小皇子小公主,定也是掌上明珠呢。”
她嘿嘿一笑,说着:“小主,奴婢之前说要在除夕给您煮羊肉饺子,和吴嬷嬷一起包,要给您塞碎银子,您今日要去除夕宫宴,那……还吃不吃呀?”
沈霁刮一刮她的鼻尖:“那我留着肚子,等回来用几个吧,你们煮了自己分一分,不必刻意给我留。”-
时至傍晚,即将要出发去参加除夕宫宴,霜惢给沈霁仔仔细细地系上白天陛下才赏的白狐披风。
这白狐披风一围上,立刻将风雪都挡得严严实实,就算外面大雪纷飞,也不觉得很冷了。
今日除夕宫宴是大场合,沈霁身为贵人位份,身侧照例要有四人仪仗。
临走前她特意留了筠雪在宫里,又嘱咐要看好芸儿,这才出发前去两仪殿。
大雪封路,地滑难行,沈霁的步辇花了比之前近乎两倍的时间才到两仪殿门前。
到玉阶之下的时候,玉雅正好也在,听见沈霁呼唤,忙笑着转身,福身道:“玉姐姐!”
霜惢扶着沈霁从步辇上下来,她浅笑着说:“倒是巧了,咱们一道上去吧。”
班玉雅就着宫灯看向沈霁身上的披风,笑着说:“姐姐身上的白狐皮披风我之前从未见过,可是陛下新赏的?姐姐如今怀着孕,季更衣和陆才人就算有恩宠,可见也是不如姐姐的。”
她轻轻摸着沈霁的肚子,娇羞地打趣:“尤其是姐姐肚子里还有个金疙瘩似的宝贝呢,等他出生,那姐姐才是真的前途无量了。”
沈霁抬手抚上自己的隆起的腹部,面上虽是笑的,可眼底却难掩担忧,尤其是一想到芸儿直到此时还一直未有动作,同她一开始预想的一点也不一样,难免忧虑。
“我也希望事事顺利,但愿如此吧。”
看着玉姐姐忧心忡忡却强颜欢笑的模样,班玉雅虽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可远水救不了近火,那些人的目标毕竟不是自己,她脸上的笑意也不知不觉垂了下去。
入宫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玉姐姐带着她往前走,给她指路,给她现在拥有的一切,若是自己也能帮到她就好了。
两人并肩走进殿内,此时两仪殿里已经有了不少嫔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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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也早早就到了,正抱着长乐公主逗着玩,众人见是沈霁和班玉雅进来,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的白狐披风上。
林贵妃也看了过去。
沈霁和班玉雅向林贵妃福身请安,林贵妃身侧的柊梅说着:“娘娘,这好像就是陛下今日才赏给玉贵人的白狐毛披风。”
“奴婢听说这白狐皮一共只有两件,一件给了皇后,一件便是给了玉贵人,这玉贵人区区卑贱之人怎么配得上这样好的披风,从前好东西不都是娘娘的,都是她蓄意构陷。”
看着那件披风,林贵妃的神色顿时冷了下去,可她抱着长乐,就算生气也强忍着,不能吓着自己的女儿,只能冷笑一声:“本宫迟早要她看清自己的身份,跟本宫争,凭她也配?若没了肚子里那块肉,看她还怎么嚣张得起来。”
半个时辰后,两仪殿内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太后先至,其次便是陛下和皇后一起到。
阖宫欢庆除夕一同守岁的日子,两仪殿今日装潢的格外富贵喜庆,便连开场奏起的宫乐和群舞都是欢快热闹的调子。
皇室子弟和嫔妃齐聚,各自抱着皇子公主,人人面上都带着笑。
秦渊举杯酒,起身朗声遥敬:“今日是除夕,自家人欢聚一堂,赏歌舞,品佳肴,要热热闹闹才好,都不必拘束。”
说罢,他将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殿内诸人见状也举起身前酒杯,齐声道:“除夕家宴,与陛下共度。”
酒杯放下后,陆才人身边人却惊讶地诶了一声,问着:“怎么玉贵人有孕不宜饮酒,陆才人也不喝呢?今日难得大家高兴,不喝酒多扫兴。”
这声音不小,引得不少人往陆才人这边看。
陆才人瞧她一眼,清丽婉约的面上露出一丝极淡却又暗含得意的笑意,起身走到殿中间说着:“启禀陛下,并非是妾身有意扫兴,而是妾身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不宜饮酒。”
第51章 51. 051 陈情
陆才人此话一出, 原本平静和谐的殿内顿时如石子投湖,荡起了层层涟漪。
诸人神色各异,或艳羡, 或诧异,或嫉妒,或恼火, 热闹的殿内一时默了瞬。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她秀美的面庞上,陆才人却丝毫不怯,噙着淡淡的笑容将脊背挺得直直的,从容淡然,似毫不畏惧风雨一般。
秦渊闻言亦是有些意外。
玉贵人和陆才人接连有孕虽是好事, 放在今日除夕佳节说出更是喜上加喜,但平心而论, 陆才人有孕的消息并不能让他如在意沈霁一般欢喜,只是一想到宫中会再添一个孩子, 稍作欣慰罢了。
在除夕这个节骨眼曝出有孕,又才一个多月, 太后耐人寻味地看了陆才人一眼。
她虽觉得陆才人小心思太多不够稳妥, 可到底是后宫子嗣,便淡笑着说:“陆才人有孕是大喜, 你们还不快去,将陆才人的饮食换成和玉贵人一样的。”
秦渊嗯一声,略略扬了声音, 叫底下人都听着,嗓音依旧淡沉:“如今宫中已有两位有孕的嫔妃,实在是喜事,加之怀嗣辛苦, 陆才人入侍近一年也温柔细致,朕本应晋你的位份,但新岁不宜加封,朕打算开春后再对你加以封晋。”
“陆才人,如此可好?”
陛下安排,自然是不能再好了,陆才人柔柔一笑,福身温声道:“妾身听陛下的安排便是。”
沈霁淡淡看向陆才人,心情算不得多好。
她和陆才人早已分道扬镳,不是表面姐妹了,实在无需给她好脸色。
早在林贵妃使计陷害自己杀了戚贵人的时候,陆青霜拼了命地想要将自己往火坑里踩那一刻,她们便就是对头,如今她孩子尚未生出来,陆青霜却有孕了,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处是宫里众人的视线不必只落在她一人身上,坏处是多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分陛下和太后的关心,如今她这一胎怀的都战战兢兢,若是陛下和太后更多的关注起陆才人不足三个月的龙胎,她这边便更没底了些。
可说来怪了,陆才人不是一个做事急躁的人,她心机深重,不是善茬,且做事一向求稳,不会激进。然而她方才说自己怀孕一个多月,正是胎气不稳的时候,照例完全可以藏一藏,等三个月后再说。
那她选在除夕夜,在各位王公贵族面前说自己有了身孕,是为了彰显地位,还是为了让陛下给她晋位?
虽说自己怀孕时陛下径直将她从常在晋为了贵人,可她从前问过筠雪,宫中其实并无有孕和产下皇嗣一定要加以晋封的规矩,一切都是看陛下的心意罢了。
陆才人出身官家,却一直处处不如自己,被自己牢牢压了一头,心中早就不满已久,尽管最近她和季更衣都宠眷颇浓,可到底还是不如怀着身子的自己得宠,若说她是为了曝出孕身来稳固宠爱和地位,再选在除夕夜告知陛下晋一晋位份,争取亲自抚养孩子,倒也说得通。
这时,底下不知哪位王爷打趣说了句:“臣弟从前就听说皇兄今年选秀得了好几位秀外慧中的美人,如今一看果真如此,两位新妃接连有孕,可见皇兄雨露不均,偏爱新人更多,从前林贵妃在宫中盛宠,而今看来啊,也有新人分担了。”
秦渊淡笑着应他:“就你油嘴滑舌。子嗣一事听天由命,新妃固然可人,可也是因为乖顺识礼,若一味寻衅滋事,朕头疼都来不及,自然不想多见。”
这话虽明着是回应王爷,可林贵妃听来刺耳,心也凉了半截。
好端端的何苦说什么乖顺识礼和寻衅滋事,分明是因为提及了自己让陛下心生不满,这才含沙射影,说给自己听,说给朝野中人传给林氏听。
这么多年,她和陛下的情分竟然真的让陛下厌倦了,陛下对她的宽容和喜爱,亦被消磨了吗。
这段时间陛下对她的冷落,除了自身的原因不外乎还有林氏所致,可她已经修书告诉了父亲,让他好好规训林氏中人,不要再频频生事惹陛下不满。可谁知父亲的回信也不知怎么想的,言语中颇有些居功自傲,认为陛下这样做是过河拆桥,说林氏根深蒂固,于国有功,陛下应当礼敬而非打压。
实在是荒唐。
连她自己都知道陛下是什么样的性子,那父亲会不知道吗?还不是朝中那些人将他捧的高了,这些年下来有些飘了,若是祖父,定会将林氏管的稳稳当当。
可父亲如今是林氏一族的族长,祖父早已不管家世,她又接连寄出去了几封家书都没有回信。
她在宫里再跋扈,那也只是女人之间的事,父亲在朝为官又不是一年半载了,还不知其中厉害吗?
幸好她已经派人告诉祖父,将父亲的回信原封不动递了出去,想来祖父若是看到了,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等着祖父修理林氏需要时日,她这边也不能一直让陛下对林氏和她这样厌恶下去。
虽说她林璇玑生来高贵自傲,可在陛下跟前,她也一直都只是那个深深爱慕着他的女子而已,尽管从前都是陛下哄着她纵着她,可的确是她跋扈多年,只要能让陛下和她重归于好,低一低头又有何妨。
只要能将陛下的心从旁的女人那里拉回来,让陛下不再喜欢她们,届时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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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起来,陛下就算猜到是她也不会太生气。
一个两个居然都有了身孕,真是狐媚!
思及此,林贵妃眼眶里挤出两滴眼泪,将怀中的长乐递给身侧的乳母,起身走到了殿内。
她娇颜沾泪,好不可怜,便是在场所有人,也是第一次看到高傲凌人的林贵妃如此可怜软弱的模样。
林贵妃柔柔福身,低下高贵的头颅,露出一截雪颈:“陛下,臣妾有话想对您说。”
秦渊原本还对林贵妃十分不满,可见她低头实在少见,如此场面,倒也不得不听听了。
他靠向身后的明黄色软垫,不动声色转了转扳指,眉眼淡淡:“说吧。”
见陛下允准,林贵妃才柔柔抬眸,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娇颜:“臣妾自知有错,长信宫反省数日,终于明白陛下良苦用心。今日当着诸位妹妹的面,臣妾想向陛下陈情错处,还望陛下给臣妾改过自新的机会,臣妾定会学着克己复礼,宽以待人,做好众妃表率。还请陛下念在和臣妾的多年情分上,宽恕臣妾。”
林贵妃自幼时便和秦渊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之谊。
虽说他对她从未体会过书中常写的心动之情,可她及笄后便嫁入太子府为侧妃,多年来对他百依百顺,体贴入微,纵使性子娇纵跋扈爱吃醋,常闹得后宅不宁,可也含辛茹苦为他生下一个公主,对他的用心程度,的确是挑不出错来。
这些年,能让她这样卑躬屈膝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认错还是头一回。
虽说他不满林氏张扬,不喜林贵妃如今变本加厉,可看着她这样声泪俱下陈情错处的模样,始终于心不忍。
二人从前在林国公府上一同念书玩闹的场景近在眼前,虽他气性不曾全消,可始终心软了两分。
如今是除夕宴,阖家欢乐美满的时候,又有这样多皇室子弟在场,秦渊还是要给她贵妃的颜面。
他松了口,淡沉的语气和缓了几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身为众妃之首,以身作则方是贤德。你既已知错,朕又和你多年情分,自然没有不宽宥你的理由。”
“柊梅,还不扶贵妃起来。”
柊梅急忙从一边起来将娘娘扶起来,林贵妃闻此言,便知陛下还是被她打动了的,一时百感交集,几欲落泪。
高傲如她,却从小就倾慕陛下,此生最在乎的便是同陛下的情分,如今有了重修于好的可能,对她而言比什么都要让她宽心。
她一边抹泪一边被扶着坐回到位置上去,殿中嫔妃的神色或多或少都有些异样。
林贵妃在宫里横行霸道多年,好不容易削了权有个低谷,不成想会选在这样的场合让陛下心软,若是再来这么几次,说不定陛下还真的复宠于林贵妃,到时候宫里这些人哪儿还有舒坦日子过。
沈霁看着她喜极而泣的模样,心中亦是沉重了起来。
眼下虽有陆才人这一胎为她分去一些注意力,可毕竟孩子尚未生下来,心里总是不踏实。
林贵妃一事过后,殿内气氛又逐渐恢复了起初的欢声笑语。
除夕宫宴将近结束后,宫里燃起烟花,两仪殿内一众人纷纷跟着陛下起身,要去白玉栏杆前凭栏观看。
夜幕下,华丽的宫灯明亮,夜色如墨,七彩绚烂的烟花却绚丽华美,令人心醉。
美好的事物总是转瞬即逝,这样好看的烟花,这样平静美好的雪夜,沈霁的心里却凉凉的,很不踏实。
盛大的烟花过后,除夕宫宴也走入了尾声,是要安寝的时候了。
林贵妃希冀地看着陛下,期待陛下今晚会不会来自己的宫里,谁知陛下先是看了眼沈霁,又拍拍皇后的肩,温声道。
“今日是除夕夜,朕去凤仪宫陪皇后。”
第52章 52. 052 抓包
听到陛下的话, 林贵妃眼里的光顿时熄了下去。
虽说今日是除夕,陛下去凤仪宫再合理不过,可她心里还是失落,为什么陛下身边总是有这么多的女人跟她争, 为什么陛下心里就不能只有她一个人, 只把全部的爱都给她呢?
她自知妄念, 抓紧了锦帕转回目光,不再看向陛下。
重重衣香鬓影中, 秦渊携皇后准备离开,临走前,太后意有所指地看了皇后一眼。
那一眼饱含深意, 皇后是明白什么意思的。
后宫虽然子嗣不少,眼下也有两位有孕的嫔妃, 可太后还是希望皇后能够生下中宫嫡子, 以镇皇嗣,朝中素来有立嫡立长的风俗, 虽不是代代如此,可嫡子始终更受青睐和器重一些。
当初陛下在朝野遴选太子妃时, 她是太后亲自选中的人。既是因为她出身书香世家,家世不错, 也是因为看重她的品性, 端雅贤淑, 可堪为表率。
所以在太后心中, 她与皇帝生下的嫡子才最是人中龙凤,品性端正,文采斐然,不是那些旁门左道的妾室可以比拟。
可皇后虽然明白太后的期待, 这却不是她的期待。
她是希望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希望能够有个小生命来点亮她藉藉不甘的一生,为她日复一日的平庸和枯萎增添一抹色彩,但又不希望她的孩子同她一样被困在深宫里,不得自由。
太后是在暗示她,不要在陛下跟前太过矜持,也应当把心思放在陛下身上,多多讨好,以期早日怀上龙嗣。
可魏宜窈就是魏宜窈,她生来读书万卷,心怀广阔天地,怜悯万物众生,苦世间所有不甘不平,从不喜献媚讨好。
哪怕只是期望和所有人都能平等,宽容的相处便已经是奢望了。
然现今她是皇后,是国之母,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能由着自己。
她眼中愁绪千万种,有太多话欲言又止,最终只点了点头。
眼下大雪未停,行路艰难,秦渊瞧一眼沈霁,吩咐着张浦:“玉贵人有孕身子不便,幸有步辇载着。既如此,朕亦赏陆才人步辇出行,雪天路滑,别伤着腹中龙胎。”
人群中,陆才人噙着淡淡笑意福身谢礼,秦渊这才带着皇后一同走下玉阶,回凤仪宫去了。
晚宴结束,妃嫔和皇室中人也都启程从不同的门回自己的宫室,陆才人扬眉吐气地瞧一眼沈霁,却一句话未说,转身搭着松桃走了。
陆才人如今有孕在身,一扫郁结扬眉吐气了,难免趾高气扬些。
她从前就生怕沈霁得宠,千方百计使绊子,可事事不如她所料,沈霁还是稳稳压她一头,这近一年的时间里,陆才人想必不知多郁闷,如今自己有孕了,气焰也一下嚣张起来了。
沈霁懒得理她,坐上步辇回了渡玉轩,一路上心事重重。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都让原本就十分不安的她心中更加的没底,也不知筠雪有没有盯好芸儿,可出什么大事没有。
跟在步辇身边的霜惢许是看出小主的心事,轻笑着说:“小主宽宽心,今日是除夕呢,不宜忧思过度,否则来年可是风波不止呢。”
沈霁宽慰一笑,点点头。
回到渡玉轩后,她第一件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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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找到筠雪问芸儿的情况。
筠雪端着一小碟羊肉饺子过来,小声说:“奴婢一直盯着她呢,直到您回来奴婢才让另一人继续看着她。她虽然话很少,瞧着也不是很机灵,但一直在干活,不曾做什么可疑的事。”
听闻此言,沈霁的心里却半分也轻松不起来,她甚至希望已经抓住了芸儿欲图不轨的证据,起码如此还能抢占先机,不至于处处被动。
一开始让芸儿进渡玉轩就是知道她会有动作,想顺藤摸瓜逮住背后之人的,不成想直到今日还是一无所获。
若芸儿是林贵妃安排的,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举动,林贵妃真的会有如此心计吗?
年关内,若宫人无错却被随意驱逐出宫说明嫔妃待人苛责,传出去会被人戳脊梁骨笑话,于她风评有损,实在不成,等元宵一过再寻个由头将她打发出去算了。
好好的除夕让她过得满腹心事,连吴嬷嬷和筠雪精心为她包的饺子也吃不下了。
她叹一口气,勉强吃了两个让筠雪收下去,温声说着:“今日辛苦你们了,宫女太监房中直到年后炭火都供的很足,这几日又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你们也能睡个好觉。”
卸去钗环,更衣解带,沈霁清媚的脸上满面愁容,可一想到霜惢说,若除夕愁眉苦脸,来年也会风波不止,顿时又宽心了些。
其实她原本不是一个很迷信这些的人,可一想到腹中孩子,就算只是一句俗话,她也愿意当真。
只要能保佑她的孩子顺利降生就好-
除夕夜。
偌大的皇宫沉眠,漫天飞雪,寂静无声,无尽黑夜仿佛将白日的喧嚣与喜庆尽数吞噬,只剩下薄白的月光照耀着簌簌落下的大雪。
这个时间,除了上值的夜间侍卫和奴才,其余人在欢声笑语又疲累的一日后几乎都已经入睡,但今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还不知有多少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班玉雅自回宫以后一直心神不宁,尤其一想到姐姐强颜欢笑的模样,加之陆才人有孕,林贵妃向陛下陈情,宫里局势这样不太平,可她却因为玉姐姐,自己一直躲在她创造的舒适区里,心里更是沉甸甸的。
躺在床上阖目半晌,班玉雅还是睡不着觉,长舒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
屋内银丝炭供的足,夜间更是觉得燥热,她掀开被子透透气,喉间有些干。
“宁露。”
宁露今日在屋内上值,听到声音应该会醒来才是,怎么没人回应,是她声音太轻了吗?
班玉雅略略扬高了声音:“宁露?”
那头传来极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听方向像是在衣柜那处。
班玉雅心里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她赤足走下床,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就着一盏很微弱烛光,正看见宁露在她的衣柜处翻来翻去,不知道在塞什么,神色也十分紧张。
原来是做贼心虚,难怪害怕得什么都听不到。
她把宁露留在身边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今日总算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
班玉雅冷笑一声,厉声问:“宁露,做什么呢?”
宁露显然没想到自己深夜行动竟然会被小主发现,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手里还没塞进去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班玉雅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将东西拿在手里:“这是什么东西?”
“好啊宁露,我这样信任你,你又是我宫里的掌事宫女,竟然做出蓄意陷害于我的事,看我不现在将你抓了禀告陛下和皇后娘娘!”
宁露做贼心虚,自知理亏,顿时吓得哭起来:“小主不要啊,奴婢……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奴婢从未想过要背叛您啊。”
班玉雅心思一转,问着:“谁指使你做的?”
宁露跪在地上支支吾吾好一会儿不敢说,班玉雅再次威胁要送她现在就去见陛下,让她千刀万剐不得好死,她这才泣不成声道:“小主饶命,不要带奴婢去见陛下。是……是林贵妃让奴婢做的,说奴婢不做的话便杀了奴婢全家,奴婢也是不得已……”
“奴婢出身寒微,入宫为奴为婢也只是为了赚些钱财,等二十五岁后外放出宫而已,从来不敢卷入纷争,若不是林贵妃拿家中性命威胁,奴婢又怎么会做出这样伤害您的事情呢?”
她说的有理有据,声泪俱下,班玉雅盯着她看了半晌,捏着手里牛皮纸包着的一小包东西:“那这是什么东西,可有什么效用?”
宁露赶忙摇摇头:“奴婢不知,奴婢只是听命行事,找机会将这包东西放入您宫里贴身之处即可,旁的再不清楚了。”
班玉雅不敢妄动,打开牛皮纸瞧一眼,里头看起来像是红色粉末,闻上去隐隐有些酒味。
她将东西放好,冷笑道:“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被林贵妃收买,终究是做了背主的死罪,只要我现在带着这东西和你去凤仪宫门前,再叫一位太医过来辨认此物,你必死无疑。”
宁露惊惶之下,忙抱住班玉雅的腿边哭边说着:“小主饶命,小主饶命!奴婢不想死!如今已经是深夜,陛下和皇后娘娘想必已经睡下了,若因您一件未达成之事在除夕夜闹的阖宫不宁,扰了帝后清梦,说不定陛下反而会降罪于您,还请小主给奴婢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虽说宁露意欲往宫里放东西来迫害自己,她也说了背后之人是林贵妃,可但凭一包粉末,宁露又是自己宫里的人,始终是证据不足。
若她强行拖着宁露去凤仪宫,要是被林贵妃反诬一口,说是她故意拿了这粉末和自己宫里的人陷害于林贵妃,那她才是有嘴说不清了。
但要是宁露能当众揭发林贵妃,将详细的前因后果说出,只要条理清楚,再让陛下派人查验,便能坐实林贵妃搜买宁露意图陷害自己的证据。
虽说她还想不通林贵妃为何会谋害自己,可宁露却实打实是早就在自己身边藏着,兴许是想趁机除了自己也说不定。
这次抓到宁露,只要能再杀一杀林贵妃,对玉姐姐就是有好处的。
思来想去,班玉雅最终不再犹豫了,瞧着宁露说着:“若你明日一早跟我去凤仪宫,好好的将林贵妃同你之间的前因后果都说给陛下和皇后娘娘,好好指认,我就向陛下求情饶你一命。”
宁露眸光一闪,立刻跪下磕头:“多谢小主,奴婢一定如实禀告,绝不会欺瞒!”
第53章 53. 053 验药
看着宁露为了活命信誓旦旦的样子, 班玉雅心里也稍稍有底了些。
若非今日除夕,又是大雪天气, 她廊下每晚都该有人上值, 但今日特殊,她便只留了宁露在房间内,这下想找个太监将宁露关进柴房里也是不成了。
她推开房门, 雪夜大风呼啸着吹进堂内,冷得人骨头疼, 院内已经处处被皑皑白雪覆盖, 连院内的一角宫灯都已经吹熄了,四下除了风声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不见。
这个时候若是再去太监宫女房内恐节外生枝,今晚之事知道的人越多越意出变故。
尽管要隔上一夜让她心中心中不安,可眼下这个时候, 不说压着宁露贸然指责林贵妃太多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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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十分担心在除夕夜搅了阖宫安宁会招致陛下不满。
明日是大年初一,嫔妃们都要在那个时候向陛下和皇后行大礼,她在那个时候让宁露指证林贵妃, 说不定到时候其余和林贵妃交恶的人也会出言施加压力,怎么想还是保险一些。
一想到明日可能会发生的事, 班玉雅越想越紧张, 又慌又冷中, 她浑身都微微颤抖着,可又不敢将门完全合上。
屋内银丝炭太足, 热的她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焦灼不安,只有被风雪吹的时候, 那种热气才能被平息几分,她才能得到一丝安定。
从记事到入宫这十五年,她一直都是一个胆小怯弱的人,在家中事事听从父母的,入宫后也谨小慎微,迈一步都不敢,事事依赖玉姐姐,躲在玉姐姐身后享清闲。
她胆小怕事,出身低微,所以处处被人欺辱,被人看不起,连玉荷堂里的宫女也会偷偷在背后议论她,说她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姐妹帮衬她。
这皇宫之中,只有姐姐对她好。
教她,保护她,提点她,所以班玉雅不能一直一无是处,不能一直做人负累。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知宁露不对劲却还要把人留在身边的缘故,哪怕能帮到姐姐一点,那也算她有长进,是吧?
不知被风吹了多久,班玉雅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些,她的半面身子被风吹得几近麻木,发丝上的凝成冰晶的雪花在合上木门的瞬间融化。
她转眸看向宁露,宁露正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不曾抬头,一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立刻抬起头来,挂着泪珠的眼里满是讨好和哀求。
“我和你之间的交换你记清楚了,原原本本的揭发林贵妃勾连你害我一事,我饶你一命。若你敢耍小心眼,我定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班玉雅插上门闩,从衣柜中拿出一条细长的袜带,将宁露的手脚都绑住:“你今夜便这样将就吧,我也不全然放心你。”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宁,天刚蒙蒙亮班玉雅便醒了。
她将外头起来干活的宫女叫来给她梳头上妆,解开了宁露手脚上的袜带。
马上就要去凤仪宫了,她务必得早点到,不可贻误才是。
盥洗更衣罢,班玉雅吩咐着身边的人:“将宁露扣下,随本主押到凤仪宫去。”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怔住了。
班御女在玉荷堂一向话少软弱,连和宫人说话都是很少的,平素事情也都是吩咐给宁露,再有宁露传递给她们,分配活计。
她们还是第一次见班御女命令她们,竟还是将玉荷堂的掌事宫女扣下,她说话这么细声细气的,也不知能成什么事。
两个小宫女有些惊讶,面上却是不大服气的,班玉雅眉头一皱:“我说话你们听不懂是吗?是不是要我将你们也一并带去凤仪宫听候发落?”
听见这话,两个宫女才低着头动起来,一左一右将宁露夹在了中间。
班玉雅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区区两个年岁不大的宫女竟也敢对她的话这么怠慢,可见平时宁露都是怎么教的,又天天和她们说了什么。
但今日事态紧急,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班玉雅起身先一步走出了玉荷堂,三个宫女紧跟其后。
昨夜才下了一宿的雪,虽一早就有宫人起身清扫道道路,可柔福宫稍偏远些,宫人们都先紧着离陛下近的几处去了,这边雪地难行,每一脚都要深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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