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浑身上下带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怀里的玫瑰也仿佛跋山涉水, 在枝头轻轻摇晃。
2月14日23点59分,他把花送到她手中, 以及他满满的爱意和虔诚:“音音,情人节快乐。”
男人清隽的眸望向她,是猎猎寒风也吹不透的暖意。
她以为他不?会记得情人节,以为忙碌的一天会是她独自安静地收尾, 说不?上失望, 只是多少会有点失落。
他的突然出现就像一束光, 照亮她一个人的黑夜。
正?月十四的晚上, 宋棠音坐在副驾驶看月亮。
温逐青开着车, 在漆黑的高?速公路上行驶, 路两旁的反光标记一直延伸到很远。
车已经开了两个多小时。
现在的大城市很少有庙会了, 宋棠音从?小在国外,没见过, 回国后各种传统节日氛围已经不?那么浓厚。
有次听?温翊礼说温逐青的老家?还有庙会,她十分感?兴趣。于是温逐青特意调了班, 带她回县城看庙会。
这两天天气都很好,星月都很亮,宋棠音靠在车窗上看了很久。
到县城已经快十点了。
在江城, 十点多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都市丽人们?还有更加丰富的晚间活动。然而在这里,十点钟街道两旁的店铺已经相继打烊, 街上也没什么行人,只有经过某条街, 开着七八家?烧烤大排档,那一片是周围唯一的亮光,男男女女热闹地吃着,欢笑声传进车里。
温逐青发现她兴致盎然地看外面,把车速降下,转过头问?:“想吃吗?”
宋棠音摇摇头:“就看看,这里好多人。”
“嗯,这是烧烤一条街。一般这个点大家?都休息了,只有烧烤店还开着。”温逐青笑着解释。
似乎不?管在什么城市,开到最?晚的餐饮店都是烧烤,另外还有酒吧。宋棠音好奇地问?:“你们?这儿有酒吧吗?”
男人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皱了皱眉。
宋棠音想起两次被他从?酒吧带走的经历,顿时有点心虚。
温逐青大概以为那两次是意外,还不?知道自己更辉煌的战绩。
于是抿了抿唇,表情十分乖巧地说:“我?就是问?问?,我?不?爱去。”
这谎扯得脸不?红心不?跳。
“有。”温逐青继续开车,淡淡回答她问?题,“从?我?小时候就有了,那会儿叫迪厅,现在还剩两家?,老板还是以前老板的亲戚。”
没想到一个小县城产业链还挺齐全,宋棠音兴致勃勃地继续张望。她看到一条小巷子,很黑,里面隐约发出粉红色的光,像是每间店里都有那种光,门口牌子上写着“发廊”“按摩”“洗脚”之类。
她转过头指着巷口问?温逐青:“那些店怎么招牌都弄那么隐蔽,还不?开灯,这生意能好吗?”
温逐青清了清嗓,神色有点尴尬:“现在……生意应该没以前好了。”
宋棠音望着他眨眼睛,表情迷惑:“为什么?理发店按摩店应该挺受欢迎的呀。”
“那些严格来讲,也不?全是理发店按摩店。”温逐青尽量温和地解释,“白天是,晚上不?是。”
宋棠音盯着他,满脸求知欲:“那晚上是什么?”
“是……”男人张了张口,没说完。
宋棠音被勾得火急火燎:“说呀。”
温逐青停下车,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无比认真:“就是做皮肉生意的那种地方。”
“……”宋棠音怔了一秒,眼皮不?受控制地连眨好几下,最?后假装淡定地评价道:“这种地方还能开得这么明目张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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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勾唇一笑:“刚不?还说人家?隐蔽?”
宋棠音努努嘴:“现在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不?会觉得神秘了,哪怕隐蔽也变得不?隐蔽。
她又想了想,问?:“可是你怎么会知道?”
这种地方应该不?会大肆宣扬,否则警察岂不?一抓一个准?而且温逐青这种从?小到大的好学生,好孩子……
宋棠音眼神带着狐疑,看得男人有点无奈:“我?没去过,是听?班里同学讲的。”
“哦。”宋棠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眼里有种将信将疑的审视感?。
温逐青把车子熄火,极有耐心地看过去:“你怎么才?肯信我??”
好像无论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
宋棠音思考了下,反问?他:“你有什么办法能证明吗?”
她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男人想要证明女人,似乎很容易,但?反过来就难了。
尤其到这个年纪的男人,哪怕没谈过恋爱,经验大概也不?会是一张白纸。既然没有女朋友,那可能性?就很多。
宋棠音不?愿意相信他会选择这种,但?事实是很多男人并不?把PC这件事看得多重要,其中也包括一些所谓的高?知分子。
空气里寂静了片刻,似乎两个人都在思考。
最?后,温逐青叹着气给出个答复:“我?没有办法证明。”
说完他打开车门,下车,再?从?车头绕过去,像无数次那样拉开她的车门:“下来吧,我?们?到了。”
离开停车场,再?到酒店,这一路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因为刚才?无意间提到的某个无解的话?题。
宋棠音心里变得十分别扭。
她可以接受自己的男朋友甚至老公在男女关系上有过经验,自己也不?是为了某种信仰在坚守。
之所以到现在没有过男人,只是没遇到合胃口的。
她做不?到像国外的女同学那样,每周date一个不?同的男人,并且都和情感?无关。面对不?喜欢的男人,她的身体也不?会有感?觉。
——但?如果另一半的经验来自于PC,或YP,那是她的底线。
小县城的酒店没那么火爆,甚至冷清,温逐青开了两间房。
在电梯里,他把身份证还给她,还从?包里递给她一个小盒子:“晚上睡觉关好门窗,把这个压在门缝里,外面会打不?开。万一有什么特殊情况,它?会报警,我?在隔壁能听?到。”
“哦。”宋棠音接过那个长方体小盒子,嗓音还是闷闷的,补充了一句:“谢谢。”
温逐青眉头稍拧,“嗯”了一声。
一路无话?,然后各自进各自的房间。
宋棠音洗澡护肤,穿上睡衣,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才?把手机拿起来。
她习惯睡前刷刷某社交平台的帖子,里面会有很多有趣的东西,而且大多是女生,评论环境很和谐。
现在的大数据真的很可怕。
刚在车上和他聊过红灯区,大数据就给她推送了,无聊点进去两次后,满屏都是类似于“发现老公PC了怎么办”“我?未婚夫居然和十多个女孩约过,他说遇到我?之后没有了,能信吗?”
宋棠音看得头疼,想拯救一下自己的大数据,便忍着没再?看这些帖子。
滑了很久屏幕,终于看到一个新鲜标题——“在医院工作听?说过那些奇闻异事”。
宋棠音进入评论区。
“一个师兄刚被辞退了,因为和科室的五个护士包括实习生乱搞。”
“我?们?科主任出轨小护士,主任老婆找到住院部扇小护士耳光,牙都打瘸了。小护士刚辞职,保真。”
宋棠音接着往下翻,还有更劲爆的——
“我?爸给我?讲的,他们?科一个护士怀孕了,从?主任到隔壁的麻醉医生都被供出来,八个男的平摊手术费做人流。”
以前倒也听?说过医院里私人关系很乱的传言,但?她依然相信这种事哪里都有。
只是刚好有这样的人,无论他在医院,在学校,还是在公司,都会把周围搅得一团乱。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这种话?题格外添堵,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硌得慌。
宋棠音把手机熄了屏,扔到床头柜上,关灯闭眼,整个身躯埋进被窝里。
后来突然想起来什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下来,拿出温逐青给她的那个小东西,拆开包装,把它?塞进门缝里。
这一晚睡得还挺安稳,第二天醒来已经八点多了,手机里有温逐青六点半发来的信息:【我?上午有点事要处理,酒店餐厅在二楼,早餐券从?门缝塞给你了,记得按时吃。】
宋棠音回了一个字:【好。】
然后走到玄关,捡起地上那张小卡片。
上面写着早餐:7:00-10:30。
现在还早。
想着今天休假,来县城相当于旅游,晚上还有庙会要逛,宋棠音化了个无比精致的妆容,耗时一个半小时。
然后穿着精心挑选的旗袍,优哉游哉地去二楼吃早餐。
在江城,她每周至少被搭讪四次。
而小县城的男人似乎都比较内敛,餐厅偷瞄她的也不?下五个,却没一个敢上来和她搭话?。
尽管她身边没有温逐青。
吃完早餐十一点多,温逐青的电话?也到了,让她下楼。
宋棠音去洗手间补了个妆,一到酒店门口就看到他的车。
男人靠车而立,微垂视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察觉她走进,才?看过来。
走出旋转门,刚暴露在二月县城的风里,宋棠音忍不?住瑟缩了下身子。
县城和江城的气温接近,风却刺骨了许多,她搭旗袍的毛绒外套似乎不?太能挡风。
温逐青走过来搂着她肩,拉开车门,将她送进暖气未散的车里。
宋棠音舒服地喟叹了声。
男人坐进驾驶座,没有马上开车,而是从?后座拿来一个透明文件夹。
宋棠音转头看,里面只夹着薄薄几张A4纸。
她愣了下:“这是……”
温逐青把文件递到她面前:“早上去做的体检报告。”
宋棠音接过来的手颤了颤,文件夹落在她腿上。
身侧传来男人磁性?又低沉的嗓音:“昨晚那个问?题我?确实没办法向你证明,我?只能以我?的人格担保,绝对没有发生过你担忧的那种事。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以及这份体检报告。”
宋棠音抬起头,望进他深如海的眸子。
“你依然可以有顾虑,但?我?想,我?没办法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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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的,时间也许会替我?向你证明。”他望着她,来自幽暗海底的每一束光都无比真诚,“音音,我?会等你。”
宋棠音吸了吸鼻子,目光从?一切显示正?常的体检报告上移开,歪着头看向他:“那我?要是不?喜欢你呢?”
“那我?就一直等。”即便是这样的话?,他唇角的弧度依旧温柔,“如果你喜欢上别人,我?就等你厌烦,等你分手,你要和别人结婚了就等你离婚。就算你一辈子不?离婚,等那个男人死了,我?再?照顾你到最?后一天。”
他眼中噙着笑意,无比轻松地说着最?沉重的话?:“反正?你这辈子,总要有时间留给我?的,是不?是?”
宋棠音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眼眶内热意上涌,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那你可要保重好身体,别死我?前面,你大我?那么多岁呢。”
男人唇角勾起,笑了出声:“好。”
第45章 (一更)
下午, 温逐青带她吃了县城这边的特色火锅。
老式炭火炉,用特制酱料和青椒煮的鸡块和?土豆,是她从没吃过的一种味道, 也够辣。
吃到一半,里面煮上米粉青菜和豆腐。
宋棠音平时不怎么爱吃豆腐, 总觉得很?难入味,这是第一次由衷夸赞麻婆豆腐以外的豆腐。
最后用?漏勺捞光了所有能吃的,宋棠音摸了摸圆鼓鼓的胃,还有些意犹未尽地?问?身旁男人:“温老师, 你会?做这个吗?”
她想温逐青这么厨艺高超的人, 没道理连家乡的特色火锅都不会?做。
谁料他还真笑着摇了摇头:“老板有秘方, 要我自己都能做出这味道, 人家还赚什么钱?”
宋棠音若有所思地?托住腮。
也是, 旁边那桌似乎就是专程从邻市过来?吃的, 这老板不仅能赚当地?人的钱, 还能赚不少外地?钱。
果然如今这世道,掌握一门绝活还是挺吃香。
宋棠音想了想, 又说:“你可以看看里面大概有哪些调味料,回去试试, 就算做得不完全一样,学个五六成应该也很?好吃。”
“有点道理。”温逐青认真看着面前依旧香气四溢的铁锅,然后转过头望向她:“所以你是在邀请我去你家做给你吃, 还是主动要求去我家吃饭?”
“……”宋棠音噎了下。
虽然两?人还在离婚流程中, 她的思维似乎经常转换不过来?,好像潜意识中他们依旧住在一个房子里, 朝夕相处,而她无论什么时候想吃什么, 只?要一句话,他都会?做给她吃。
男人看得她脸颊发热,慌忙躲开目光,嘟哝道:“我开玩笑的。”
温逐青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
“就这种口味偶尔吃一次还行,经常在家吃……谁受得了。”她抬高音调给自己找补,有些语无伦次,“而且这个味……这个火锅味这么重,都弄在衣服上了,我,我才?不要在自己家做。”
“那就去我家吃吧。”温逐青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语气温柔,“我邀请你,可以吗?”
宋棠音揪着毛绒外套上的小球:“我得考虑考虑。”
“好。”温逐青笑了笑,“你慢慢考虑。”
从火锅店往河边走的时候,宋棠音还在想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他一句给她做好吃的,从胃到心都在动摇。
两?人在傍晚的河边看了场落日。
县城面积不大,却在市中心不远处有军用?飞机场,也就是温爷爷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所以哪怕这些年?经济发展了起来?,也依然不能建高楼大厦。
因祸得福,许多景色从几十年?前一直保留到现在。
站在跨河的公路桥上,长长的河流被染成橘粉色,泛着暖暖的波光,面朝西边,是一整片天空的火烧云。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这个落日观景点,公园在沿河栽种了大片不落的常青树,这个季节依旧郁郁葱葱。
夕阳从一片光晕演变成一个红球,缓缓下落,落在其中一团绿色的头顶上。再不过半分钟时间,彻底隐入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在城市里,宋棠音几乎没见过太阳落山。高楼大厦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在还没看见落日与晚霞之前,天就黑了。
把最后一抹晚霞收进?手?机屏幕后,温逐青带着她去庙会?。
去的时候天正?好黑了,从门口就能看到里面五颜六色的灯光。
那灯光和?城市的霓虹灯截然不同,没有浓厚的工业气息,来?自于一串串红灯笼,和?各式各样手?工制作的花灯。
一条长街往上蔓延到看不见光的地?方,两?旁都是各种小摊,但和?她逛过的夜市不一样。
这里卖的都是手?工艺品和?一些民族特色浓厚的小玩意,还有亲手?写孔明灯,制作河灯的铺子。
宋棠音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对什么都觉得新奇。
温逐青满脸宠溺地?跟在她后面。
没逛几分钟,她已经买了两?个花灯拿在手?里,回过头看温逐青:“哪里可以放河灯呀?”
男人走上前来?,看了眼小摊上做河灯的花纸,说:“南边有条小河,一会?儿我带你去。”
“好吧。”宋棠音笑嘻嘻地?拿手?机,准备付钱,“那我要两?个河灯。”
老板问?:“要现成的还是自己做?”
宋棠音眨眨眼:“难吗?”
老板笑了笑:“会?做就不难。”
宋棠音转头问?温逐青:“你会?做吗?”
“会?。”男人扫完码,把手?机揣兜里,从桌上拿了两?份工具。
两?人坐在小广场的花坛边,宋棠音眼看着一张平平无奇的白纸在他手?里一下又一下翻折,慢慢变成一朵花的形状,惊讶地?张大嘴巴。
“小时候外婆教我的。”温逐青一边笑,一边开始做第二个,“外婆年?轻的时候也在这儿摆过几年?。她做灯,我在旁边看,看多了就会?了。”
“可是这个看起来?真的好难。”宋棠音满脸崇拜。
想不到温医生治病救人的这双手?,居然还会?做这么精致的小玩意,真是让人意外又惊喜。
“也不算很?难。”温逐青停下手?里的动作,笑着看了她一眼,“想学吗?”
宋棠音忙不迭点头。
温逐青把折了几下的花灯拆开,还原成最初的样子,放到她手?里。
“先这样折一条缝,再反着过来?……”男人耐心讲述每一个步骤,把动作放到最慢,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宋棠音跟着点头,笨拙地?在他的指挥下操作,脑子里几乎没什么概念,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最后还是勉强折出一个歪歪扭扭、皱巴巴的东西,虽然有点丑,但至少能看出是一朵花。
接着温逐青用?毛笔给纸花上色,画出粉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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瓣,黄色的花蕊,中间固定上小蜡烛,一盏简易的花灯就算完成了。
两?盏花灯都是上色均匀,栩栩如生,宋棠音却对着自己那盏愁眉苦脸。
底子太丑,即便有温逐青专业手?法的着色,还是拯救不了几分。
早知道两?盏都让他做好了,自己一双手?笨得像脚一样,逞什么能呢?
真要用?它许愿,财神爷会?不会?没眼看?
正?苦恼着,这盏丑灯被温逐青拿到手?里,站起来?对她说:“走吧,去放灯。”
而第一盏造型完美的花灯,他留给了她。
小河边人潮涌动,十分热闹,河面上已经密密麻麻漂着数不清的花灯。
宋棠音把自己那盏小心翼翼地?放下去,双手?合十,闭上眼,无比虔诚地?许了个愿——
工作室财源滚滚,自己和?家人身体健康。
这里的家人,她潜意识带上了身边的温逐青。
承载着愿望的花灯自由地?漂向远方,宋棠音蹲在小河边,笑着朝它挥了挥手?。
花灯似乎还不够,宋棠音又买了个孔明灯。
之前孔明灯出事?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今年?县城管得严了,老板说两?个人同行,只?能买一盏孔明灯。
宋棠音只?好和?温逐青合买一个,在两?边分别写各自的愿望。
然而宋棠音不会?用?毛笔。
现在小学生都有第二课堂,会?稍微学习一下毛笔写字的基础,所以哪怕写得不好,国内小孩至少都会?握笔。
但这些国外的学校是不教的。
宋棠音回忆着刚刚温逐青染花灯时拿笔的姿势,尝试着抓了很?久,最终还是望向温逐青求助。
男人刚和?同事?打?完电话,一转头领会?到她的眼神,笑着收手?机,走过来?。
宋棠音用?一只?手?抓着毛笔递给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温老师,你帮我写吧。”
孔明灯上有一点歪歪扭扭的墨迹,应该是她刚才?尝试失败的杰作。
温逐青看了一眼,忍住笑话她的表情,嘴角始终噙着温柔:“好。”
宋棠音又朝他递了递笔,他却没接。
她眼看着男人走到自己身后,修长的手?臂从右侧贴着她,伸到前方,然后握住她拿笔的那只?手?。
他温柔地?摆弄她手?指,调整好握笔姿势,再牢牢握住。
宋棠音手?背发烫,掌心却被笔杆硌得发麻,脸颊不受控制地?热起来?。
下一秒,温逐青左手?接过被她拎得摇摇欲坠的孔明灯,磁沉嗓音带着阵酥麻钻入她耳朵:“拿稳了。”
宋棠音几乎被他抱在怀里,整个人都在发烫。
“愿望要自己写才?够虔诚。”他握着她的手?,让笔尖悬在孔明灯上方,侧过头,温热呼吸喷在她耳边,“想写什么?”
宋棠音红着脸,用?细若蚊蝇的嗓音,说出自己无比庸俗的愿望:“……暴富。”
男人笑了一声,胸膛的震感?紧贴她后背,让她心脏也不禁跟随着颤抖。
笔画落在孔明灯上,盖住她之前洇出的墨点,温逐青握着她一笔又一笔,写得无比认真。横平竖直,每一个笔锋都带着无尽虔诚。
将“暴富”两?个字工工整整地?写上去,温逐青终于放开她。
禁锢着自己的热源消失,心跳和?体温也缓慢恢复正?常,宋棠音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男人,却并没有看见他写愿望。
毛笔已经还给老板,他用?手?扇了扇刚才?写下的“暴富”。
宋棠音皱眉问?他:“你怎么不写?”
男人用?指腹轻轻碰了下字迹,唇角勾着浅淡而温柔的弧度:“我的愿望不用?写。”
宋棠音一脸疑惑:“为什么?”
男人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带着她走到放孔明灯的空地?上。
打?火机的火焰引燃灯芯,“暴富”两?个字在黑夜里发出耀眼的光。
宋棠音看着承载她愿望的孔明灯缓缓飘向夜空,心满意足地?笑着,耳畔是温逐青淡若云烟的嗓音——
“我的愿望就是,让音音得偿所愿。”
第46章 (二更)
从十八岁起?, 宋棠音心底那根极易触动的弦就被现实残忍地拔掉了。
这些年来,她自认为?足够理智,足够清醒, 足够铁石心肠。然而心底那道高高的城墙却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几欲被摧毁。
佛教?讲因果业障,如果一个人注定是另一个人的?劫, 那么循环往复,无?止无休。她第一次觉得这些东西或许并不荒唐。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们开车回江城。
工作日的?小?县城十分安静,上高速前的?国道也冷冷清清, 没几辆车。
温逐青开得不快, 她转头看窗外?千篇一律的?风景, 几乎都是农田, 没什么特别。
但这季节的?农田也是好看的?, 一眼望去一片金灿灿, 色泽温暖又?开阔。
宋棠音正拿手机捕捉着画面, 想?试着拍拍前面的?林荫道,拐弯时突然看见不远处一团黑色, 她惊叫了声:“小?心!”
一个急刹车,在距离那团黑影十米处停了下来。
宋棠音这才看清是一辆横着撞在行道树上的?大奔, 树干截断了半个车头,十分恐怖。
温逐青把车熄火,走了下去, 宋棠音赶紧跟上。
大奔的?车门锁着, 温逐青回头去自己车里拿了破窗锤砸破,从里面解锁, 打开车门。
司机额头肿了,半张脸被血染红, 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血腥画面的?宋棠音晃了神。
直到听见温逐青沉稳的?嗓音:“报警,去我?车里拿医药包,在车后50米放警示牌。”
宋棠音讷讷应了声“好”,边拨下110,边着急忙慌地跑回车上,和警察说了好几句都是徒劳。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
于是跑着把医药包送到温逐青手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他?旁边,再去放警示牌。
50米距离不远,回来的?时候却气喘吁吁。
温逐青正在给受伤的?男人手臂上扎针,眉头紧拧,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
严肃,专业,还透着一股紧张。
把吊瓶挂好后,他?再次拍拍男人的?脸,扬高声调:“能听见我?说话吗?”
男人若有?若无?地哼了一声。
温逐青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不说话了,脸色分外?苍白,呼吸频率看上去也不太正常。
温逐青手指沿着他?胸口轻轻按压一遍,忽然眉心拧得更深。
打开医药包,用酒精给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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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消毒,然后拿出一个一次性塑料包装。
宋棠音眨了眨眼:“这是什么?”
问完才后知后觉,这种情况自己是不是不该开口打扰他?。
温逐青却很耐心地解释,虽然说的?专业术语她一个也听不懂:“这个人心包积液,不及时处理会很严重,我?现在给他?引流。”
宋棠音忍住继续追问的?冲动,“哦”了一声。
男人衣服被解开,露出白花花的?胸口,宋棠音不小?心看了眼,便下意识地把头撇到一边。
再忍不住转回去时,原本完整的?胸口已?经破了个洞,而温逐青面不改色地把一根管子塞进他?胸口里去。
宋棠音咽了口唾沫,不敢再看,心底突然涌起?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他?在人身上下刀子,是不是就?和屠夫宰猪一样轻松?
平时不小?心划破点皮都要哇哇叫的?宋棠音忍不住浑身颤抖。
过了一会儿,受伤的?男人气息平缓过来。
救援的?车辆也到了。
温逐青和急救医生说明情况,宋棠音赶紧从车里拿了瓶矿泉水过来,给他?冲手。
刚才引流时虽然戴了手套,但许是被刀扎破了,他?手上全都是那个人的?血和体.液。
鼻腔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看着流到地面上的?血水,宋棠音强忍住一阵干呕,继续给他?倒矿泉水。
“行了,洗不了很干净。”温逐青笑了笑,还反过来安慰她,“回家吧。”
宋棠音点点头:“嗯。”
两人上了车。
宋棠音翻遍整个背包,终于找出一张香喷喷的?消毒湿巾。
刚要递过去,男人笑着把右手伸过来。
宋棠音努了努嘴,轻轻握住他?手腕,用湿巾小?心擦拭他?每根手指。
温逐青一边开着车,一边享受她的?服务,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刚才是不是吓到了?”
“……没。”宋棠音硬着头皮说,“电视里更血腥的?都有?。”
男人笑了笑:“我?是说,有?没有?被我?吓到?”
宋棠音疑惑地望着他?,眨了眨眼。
温逐青用右手握方向盘,然后把左手伸过来:“我?平时的?工作就?是这样,和各种病人的?身体打交道,所?以在我?眼里,人体器官和机器没什么差别。”
顿了顿,他?低头看一眼女孩握着他?仔细擦拭的?手,唇角勾着无?比温存的?弧度:“哪里坏了哪里修,修不好的?零件就?换掉,如果整个都坏了,没有?修理的?意义,就?只能报废。”
宋棠音想?起?之前从脑子里晃过的?比喻,问出口:“就?和屠夫宰猪一样吗?”
温逐青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想?,意外?地笑了一下:“也不一样。”
“……是哦。”宋棠音领会到他?的?意思,“屠夫是杀猪,但你是救人。”
温逐青没有?马上接话。
车里情歌空放了十几秒,才听见他?带着叹息的?低沉嗓音:“自以为?是的?救人罢了。”
宋棠音转头看过去。
男人侧脸迎着光,明亮得有?点恍惚:“刚才我?检查了一下,他?的?右腿够呛能保住,但没有?消防过来拆车,我?没办法动他?的?腿,只能暂时保住一条命。”
“至于这条命他?是否还想?要。”温逐青自嘲地勾了勾唇,“也许等?他?醒了,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只能是个残疾人,会一心求死,会恨我?救活他?。”
宋棠音心口一阵绵绵密密的?钝痛,忍不住握紧他?的?手。
贴近他?掌心交错的?掌纹,好像这样就?能给他?点安慰和力量。
她知道的?。
即便如此,他?也会拼尽全力去救那个人。
哪怕从前遭遇过同样的?事?,哪怕被人面对面地痛恨过,辱骂过,甚至伤害过,哪怕再重来千千万万遍,他?依然会如此虔诚地对待每一条生命,而不会放弃救任何一个人。
回江城路途遥远,宋棠音在车上坐着坐着,还是没撑住睡了一觉。
在他?车上她总是睡得十分安心,好像潜意识里,她可以毫无?保留地把一切都托付给这个男人。
醒来时中午的?阳光很炙热,而她面前的?遮阳板不知何时被放了下来,她的?脸并没有?被晒到。
宋棠音侧过头看驾驶座上的?男人,正好看见他?打了个哈欠,然后从储物盒里拿了盒薄荷糖。
宋棠音本想?帮他?,却看见他?无?比娴熟的?单手操作,用大拇指扭开盖子,仰头往嘴里倒了几颗。
今天他?们都起?得很早,但她刚刚补了一觉,精神头回来了。温逐青开车到现在几个小?时,却还没休息过。
宋棠音忍不住问他?:“你困了么?”
温逐青把薄荷糖递给她:“还好。”
宋棠音接过薄荷糖,往手心倒了两颗,突然想?起?网络上很火的?一句话——
不要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
她用手指拨弄着掌心的?小?糖块,“噗嗤”一声。
温逐青转过头:“笑什么?”
“没什么。”宋棠音把薄荷糖喂进嘴里,眉眼弯弯地对上他?目光,“我?跟你讲讲话吧。”
男人领会到她的?用意,温柔地勾起?唇角:“我?真不困,你要想?睡就?抓紧睡吧,等?一会儿下了高速,又?吵又?堵车。”
“没事?,我?也不困。”宋棠音脑袋贴在椅背上,歪过去看着他?。
女孩明目张胆的?视线让他?不太自在,咳了一声:“看我?做什么?”
宋棠音煞有?介事?地说:“监督你开车。”
男人无?奈勾着唇,摇了摇头。
过完元宵节好几个项目等?着开工,宋棠音下午便直接去了公司。
忙了一个多小?时,肚子饿了,本来约好晚上一起?吃饭的?温逐青却四点多还没告诉她去哪儿吃。
宋棠音打开手机,看着一条新消息也没有?的?微信对话框,纳闷地努了努嘴。
他?今天又?不上班,就?算临时有?手术也该告诉她一声啊。
在办公室坐立不安几分钟后,她还是给他?打了过去。一接通便没好气地说:“温老师我?饿了,我?现在就?要吃饭。”
那边的?人没回话,清了清嗓子。
宋棠音很快听出不是他?,连忙收起?疑似撒娇的?语气:“……温翊礼?”
“是我?,嫂子。”温翊礼回道,“他?手机在我?这儿。”
宋棠音眼皮猛一跳,快到她忘了去记是哪只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突然毫无?预兆地慌乱起?来。
她忽略掉那阵莫名其妙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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