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抬腿打算往前厅去,抬眸就见盛叶舟打着?哈欠正往中堂而来,一袭和平日没甚区别的?牙白色袍子,在纷纷雨幕中显得特别单薄。
“你怎么的?才穿一件衣裳。”步子一转,盛建宗人已向着?儿子而去,边走边将身后?服侍的?人一通呵斥:“没看下雨了,怎也不知给少爷打伞。”
“爹,就这几步路,打伞作?甚?”盛叶舟笑笑。
这又不是尚书府,出了院子就是连廊,需要淋雨的?地界就几步路,更何?况……
更何?况这点?稀稀拉拉的?小雨,半晌都不能?打湿发丝。
引得长辈们忧心忡忡夜不能?眠的?春雨在盛叶舟这完全就被忽略了过去。
“若穿着?湿衣入贡院,更易着?凉,千万大?意不得。”盛建宗不依,直接让冰兰又回院中重新取了套新衣裳来。
盛叶舟无奈,只得由着?坐立难安的?盛建宗折腾。
祭拜完祖先的?盛禺山匆匆赶来,一家子吃完早饭,齐齐涌到?大?门前目送送考的?马车走远。
马车上,盛叶舟将考篮挪到?膝前,将清心砚和恒温毛笔放入,这才在盛禺山与盛建宗的?注视下闭目小憩。
今日因县试之由,县衙下令开铺时辰推迟到?县试开始之后?,以?免道路堵塞影响了考生们赶考。
加之寒意徐徐,南康县内一派冷冷清清,街上只能?瞧见三三两两裹紧棉衣的?人在赶路。
这种清冷一直行到?明太街之时戛然?而止,密密麻麻的?人群如潮水般朝着?共同一个方?向缓慢移动。
在这条街正中间,正是本县的?贡院。
不管穿着?粗布麻衣还是绫罗绸缎,今日来到?贡院的?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标。
——县试。
盛府祖孙三人也随着?人流来到?贡院之前。
童生考也叫童子考,多是还未及冠的?少年来应考,但其中也不乏白发苍苍由子孙们送来考试的?老者。
“叶舟!”
人堆中,廖飞羽终于在人群中寻到?了盛叶舟的?身影,忙摇晃手臂引着?几人朝他们走去。
赵衍与廖山长站在一侧,一支金色拐杖尤其扎眼。
老安王所赠的?拐杖风格都和本人相似,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赵先生,廖山长。”盛禺山上前拱手。
“老师,廖山长”盛叶舟拱手。
盛叶舟左右瞧瞧,未见陆齐铭的?身影,廖飞羽心有所感,朝一个方?向指了指低声?道:“今日陆齐铭的?丈家也来送考,他们在那边。”
循着?指尖看去,果然?瞧见陆齐铭负手而立,笔直得宛若把出鞘长剑。
不愿早早成家的?陆齐铭仍在满十八岁之后?迎来了相看定亲,最后?定下的?是兵部左侍郎牛府嫡次女?,与陆家倒也是门当?户对。
两府只等陆齐铭拿下秀才后?便成婚,今日牛家长辈亲自来送考,足可见其对这个孙女?婿的?重视。
廖飞羽笑的?得意,就是略显猥琐。
“怎样,可紧张?”盛叶舟笑问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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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连县试第一场都无法过,咱们就没必要再科考下去了,否则只是浪费时间。”廖飞羽不以?为然?道。
县试第一场为正场,只需文?字通顺者即可录取,很少有人会在第一场便被判为落榜。
若真落榜,恐怕连《三字经》都还未掌握。
“虽说如此,但我看今年倒不一定。”盛叶舟轻轻摇头,说话?时口?中呼出的?热气化作?阵阵白雾飘散。
“何?意?”廖飞羽不解。
盛叶舟示意面前热气,说着?捏捏他只穿了件单衣的?胳膊:“冷不冷?”
“不冷啊。”
“你看其他人。”盛叶舟示意。
南康县夏长冬短,过完年之后?天就逐渐暖和起来,每年二月虽有春雨,但穿件单衣已有些热。
今年极是反常,雨水不断不说,空气都像是带了水汽,静坐稍许便觉有寒意来袭。
廖飞羽转头看向周遭的?人,看着?看着?眉头忽然?挑起诧异的?:“啊”了声?。
“大?家都穿了好多件衣裳。”
入贡院不得穿棉衣,许多人便叠穿了许多件单衣,环顾一圈好似只有他和盛叶舟只着?单衣。
包括陆齐铭也穿得圆了两圈,整个人臃肿无比。
“我没觉着?冷啊。”
“咱们还得多谢俞先生。”盛叶舟一语点?破他们为何?与其他人不同的?缘由。
虽离开启明书院,但俞先生所教的?剑术他们仍就没丢下,每日都会照常练习。
长久下来,体质早与寻常弱不禁风的?书生们天差地别。
不喜舞刀弄枪的?陆齐铭中途放弃,一下子就泯灭于众人之中,也冷得哆哆嗦嗦,恨不得再多穿几件。
“我看陆齐铭日后?还敢不敢偷懒。”廖飞羽也看到?了这点?,小声?嗔怪道。
“如此冷的?天气,估计不少人都得冻僵。”
眼下一大?群人挤在同处都冷得直哆嗦,若真等到?入四面漏风的?考棚中独自坐下,不消片刻肯定冻得手指僵硬。
如此情况下,本写字基本功不扎实的?人,说不定就会在第一场中出了纰漏。
“那咱们进去前得提醒陆齐铭,别阴沟里帆船真栽在这件事上。”廖飞羽连忙道。
“你就别说陆齐铭了,当?初你们可是承诺过三榜第一,今日可有信心?”盛叶舟推推他笑。
年前房内两人可是拍了胸脯表示要拿下三榜第一让老师风光一把。
廖飞羽狠翻白眼,没好气地一肘将坏笑的?好友推开。
谁能?想到?,廖府的?老宅明明在文?绕县,户籍竟会是南康县人。
若不是县试报名,他竟不知自己和两位好友是同县之人,县试也要在同一贡院。
从?那时起,他的?天就已完全塌下来,再也没有妄想过三榜第一之名。
面对他人廖飞羽仍敢一战,若对手是盛叶舟的?话?,还是别做那个白日梦了。
天赋卓绝而不自知,性子稳重又从?不骄傲,面对如此一人,廖飞羽早在几年前就已输得心服口?服。
不过也多亏如此,放下执念后?,他心中反倒舒坦许多。
“若你拿不到?三榜第一,老师的?惩罚就你一人受。”廖飞羽干脆道:“我就取第三便可,第二让给陆齐铭,免得他在岳丈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可没跟老师承诺过。”廖飞羽无赖摊手,刚嘚瑟没片刻,耳朵上突然?多出只冰凉的?手,赵衍冷硬的?声?音幽幽在耳旁响起:“为师离开没两日,你就那么快忘记了当?日之诺?”
这个当?日之诺可不是指三弟子在房中的?无心之言,那是赵衍忽悠盛叶舟若拿下三榜第一的?话?就介绍四师弟莫剑子与之认识。
那位莫剑子先生乃是宁成国赫赫有名的?剑术大?师,盛叶舟曾在俞先生那听过其不少事迹,当?初听到?竟然?是老师的?师弟,径直囫囵应了下来。
兴奋过后?,随着?时间流逝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听老师一说,才立即悔恨起当?初的?失言。
“若是拿不到?童生,你可答应了给为师当?牛做马半年。”
面对三个弟子以?其家人,赵衍不好得明说,若说出当?初诺言,岂不是向众人摆明了他偏心。
所以?只提到?是童生之名,并未说是三榜第一之约。
盛叶舟不满,委屈巴巴地小声?反抗:“我明明说得是亲自步行背您回榆木坡,可没说当?牛做马。”
“差不多一个意思。”赵衍不管,说完不等盛叶舟反驳,又朝廖飞羽瞪眼:“你以?为你小子能?逃得掉,不管你们仨谁,那三榜第一都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廖飞羽悠然?地点?点?头,语重心长地拍拍盛叶舟:“靠你了。”
盛叶舟:“……”
面对几千人竞争的?县试,盛叶舟之所以?不紧张,全是因为他原本就没想到?拿下第一。
不管中间还是倒数,只要拿下童生之名便可。
明明出门前,他还是如此想着?……
“叶舟,飞羽。”
终于接受完老丈人亲切叮嘱的?陆齐铭艰难挤过人群,提着?考篮来到?面前。
哐——哐——哐
三声?锣响,贡院大?门缓缓打开,两排着?皂衣的?衙役有序走出。
赵衍神色一正,朝几个弟子与一侧与他们结保的?书生摆手
“走吧,先去排队。”
殷殷期盼的?许多长辈目送着?自家孩子走远,直至无数书生混淆在一起,再也看不清谁是谁。
盛叶舟与两位好友排在队伍中间,等老师先进考棚等候唱保之后?,忽地将手伸入考篮。
摸索片刻,拿出块崭新的?砚台。
“这是清心砚,听闻有平心静气之效,你们用这个研墨吧。”
廖飞羽和陆齐铭接过,纷纷低头打量起这块平平无奇的?砚台。
至于考篮中的?恒温笔,效果太过逆天,盛叶舟不敢拿出去来引起怀疑。
虽好奇,眼下却不是细问的?时机,二人忙将砚台放入考篮,学着?前面的?人解开腰带提前准备脱下衣裳等候查验。
随着?人群慢步入贡院大?门,向右侧负责查验户籍与长相的?衙役递上文?书考牌。
衙役高声?念出文?书上所描述的?盛叶舟长相,第一句就让他嘴角抽搐。
“三元巷盛叶舟,肤白俊俏,唇角一痣……”
衙役边念眸光边在盛叶舟浑身扫过,若是其中有一点?不符,便会立即厉声?询问。
同时接受另一个询问的?书生就因长胖之后?身形不符而遭受了详细盘查。
想要科考……保持身材也很重要。
第54章
第一道核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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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结束, 盛叶舟提着考篮来到第二?道木栅栏,那里已经站满了大排冻得瑟瑟发抖的考生。
十几个人排成两排,都只着单衣, 任由一侧衙役仔细检查所穿袍子和靴子。
古人袍子繁复,袖口边角都能藏作?弊纸条, 所以衙役们查得极其仔细,几乎是双手一寸寸地从上摸到下。
查得仔细也导致耽搁时辰极长, 身子单薄的老远都能听到牙关打颤的动静。
盛叶舟循着人少?的方向走去, 恰巧前边正是冻得直打哆嗦的陆齐铭。
在众多衙役面前, 二?人不敢搭腔,只得互相咧了咧嘴,同样露出副苦哈哈的样子。
查完衣裳,又得摸遍身上, 连发髻之中都会用?手戳进发髻中摸索一遍。
一想到这种近乎可以划分为?骚扰的还要经?历好几次, 盛叶舟就觉额角发紧,被人上下其手的感觉实在糟糕。
好在衙役终于冲他摆了摆手,示意可以到下一关去。
入了栅栏,才算正式踏入考棚, 接下来便是检查考篮以及所带吃食。
童生试不需在考棚过夜,所以每日考试只需带上午间?饭食即可,盛禺山有经?验,让柳氏给盛叶舟准备的饼都撕成了细长条,还带了空杯及肉干。
在他前方的考生估计就是第一次经?历这事, 所带饼子被衙役们全搓成了渣子, 纷纷扬扬从手心掉到篮子里?。
查完吃食, 站到旁侧等五十人为?一组。
南康县县令展开名?册,依次念众考生的名?字, 结保五人都到后,唱保之人便会站出来等候。
考生唱某廪生保,廪生确认后应声唱廪生某保。
趁前头还有不少?考生等候之时,盛叶舟抬头悄悄打量起南康县县令闽赞。
童生试五场都由县令为?主考官,若是得县令推荐的考生,其他同考官都会看在其面份上给过。
所以考试之前,私下打听?主考官之喜好也是习以为?俗之事。
据坊间?流言,闽赞就是坚定?不移的守旧派。
守旧派喜字体工整,文章一板一眼?不能太过求新?立异,总的来说就是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发须半白,身子佝偻,法令纹厚重?,想必生活里?也是个严肃之辈。
但?看闽赞赏今日神色,肃穆中还带着丝焦躁,特别是念到盛叶舟几人时,他还专门抬头打量了番几人。
盛叶舟也知为?何这闽赞会一副坐立难安之相。
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偏偏抽到了来南康县做县令,油水是不少?,但?相对的危险性也与之并存。
小小县城,走在街上踩了谁一脚说不定?就会是哪家达官贵人的家眷。
科考也难免遇到各府少?爷来应试,若是不小心得罪哪位他都难以善了。
所以进贡院的几番查验时,衙役们面上都带着和善笑意,边搜身还会边跟人道赔不是。
在偏远县城就是天的县令在南康县,更像是个受气包。
离家前盛禺山也对盛叶舟说过,此次县试不必顾忌县令喜好,按照闽赞性子,阅卷时绝不会荐卷。
明?哲保身下偶然间?形成了另一种意外的公平……
看了半晌,盛叶舟收回眸光。
赵衍唱保结束,他们走到龙门下站定?等待后面的几十人唱保。
凑齐五十人,铜锣立即敲响,衙役领着众人入考棚。
一眼?看不到头的考棚左侧几十排坐北朝南,右侧相对之,中间?有条半丈宽的路。
东门入,西门出,全部用?一人多高栅栏圈起来。
整个考棚就数相对前两排光线不错,越到后头潮气就越发浓厚,盛叶舟甚至闻到了大雨倾盆后密林中那种泥土腥气。
廖飞羽运气不错,考棚就在第二?排中间?,勉强能在早上晒到点?太阳。
盛叶舟与陆齐铭走到路中间?就循着考牌朝两边走去,一个继续向左侧最后排,一个则是右侧的第四排。
盛叶舟站在外侧掏出篮中帕子将桌椅上的灰尘擦干净,之后才掀起桌板走进去坐下。
号房逼仄低矮,坐下后放下木板,便形成了间?他三面环绕着墙壁的号房。
木板为?桌,一张椅子,考棚目测就一米宽左右,想要站起身活动还得小心碰到房顶。
枯坐了小半会儿,盛叶舟听?到附近不少?号房中响起断断续续咳嗽声,随着进入号房的人多起来,被灰尘呛咳的人越来越多。
“比小爷的茅厕还不如,咳咳……这个鬼地方,咳咳……”一侧号房中有人低声埋怨,越是嘟囔吸进去的灰尘就越多,咳得近乎接不上气来。
多亏在榆木坡生活过两年,给牛棚铺干草时的灰尘比这还大,号房之中的灰对盛叶舟来说不足一提。
就算隔壁赌气似拍打木板扬起的灰尘已飞到了这边,他仍能稳如泰山,抬手轻轻将灰尘擦去。
但?其余人就没有他这样镇定?,多年无人打扫的号房本就落了厚厚一层灰,加之他们最后一排考棚后就是路,平日里?车水马龙的只会更加严重?。
不少?号房中都相继传出小声的咒骂,此起彼伏有越演越烈之势。
咳嗽声未消,巡视考棚的衙役们敲着锣就大声宣布县试第一场正式开始。
衙役们从面前走过后,盛叶舟就取了清心砚出来,慢慢开始磨墨。
第一场正场,没有具体考题,半盏茶后有衙役们抬着箱子一一发下答卷以及两张素纸作?为?草稿纸。
先?检查考卷确定?没有模糊潮湿之处,才放下心来将纸放回桌上等候宣布开考。
咚——咚——咚——
三声锣响落下,县试第一场正式开始。
执笔在密封线上写下考牌号以及姓名?籍贯等。
盛叶舟没忙着答题,眸光在十几页考卷上大致扫过后心中有数,这才润笔先?在草稿上写下几个字使多余墨汁耗去不至于有污染卷面的可能。
落笔……
只要熟读四书五经?,县试五场考试几乎就和前世语文填空般利索。
他答得顺利,大多数人却没那么好过,考棚中四处漏风,连绵多日的春雨使得地面潮湿不堪,更是阴冷。
不过半盏茶后,寒气就钻入袍中冻得人手脚僵冷。
有人写上几个字就要搓手哈气,就怕冻僵之后字写得歪歪扭扭,第一眼?就给同考官们留下不好印象。
几十排号房中,只有几人能行云流水地作?答。
咔嚓——
老天爷仿佛还觉不够,天空忽亮,一道闪电划破天空,轰隆雷声紧随其后,震得考棚中众人均是一抖。
“我的考卷!”
“天!”
“该如何是好!”
有人大声惊呼,有人哀嚎,想必是被这道雷声吓到污了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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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就有巡场衙役冲着那些依然还不消停的号房而去,边走边大声呵止欲哭无泪嘟囔不停的考生。
“不准喧哗,不准喧哗!”
“大人,劳烦为?在下换张答卷。”
就在这威严的呵斥声中,仍有人一身是胆,竟开口冲衙役们讨要起新?的答卷。
而不巧,如此胆大包天之人就在盛叶舟的右侧考棚,听?声音年岁不大,青涩中又带着丝高高在上之感。
来得两个衙役斜着眸子瞟了那人两眼?,冷冷道:“我等衙役可没那么大的权利。”
轰隆隆——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光亮照亮了两个衙役面上看白痴一般的轻蔑神色。
这答卷岂是想换就换,就是皇子来了恐怕也没这个权利。
但?他们不知那人身份如何,所以干脆装作?不懂,将事情全推给县令,只是眸底神色难免带出了几分轻蔑之意。
“那劳烦官差尽快帮在下寻县令说说,如此下去该耽搁县试了。”那年轻人还真打狗随棍上,语气甚至带了笑意。
就在第二?道雷声响起时,盛叶舟刚好写完一张收笔。
这一抬头刚好目睹了两个衙役神色的几番轮转,最后一人铁青着脸留下,另一人则是小跑着真去禀报县令了。
没多会儿,闽赞没等来,一群手持长棍的衙役风风火火朝这边跑来。
准备答题的盛叶舟直接停手,心中默默回想着接下来答卷该如何作?答,眸光则是虚虚落到号房之外。
看衙役们怒气冲冲的样子,来者不善……
“此人公然无视科考之律,县令有令,将此人驱逐出贡院,立即取消县试资格。”
这句话几乎从转弯处就一直高喊着走过来,旁边考棚的人也早听?见,只听?哐当一声好似是砚台被掀翻在地的声音响起。
四个衙役涌上,直接掀开木板将人拽出来。
“你们凭什么赶本少?爷出贡院,凭什么……”年轻人挣扎着,手脚并用?很?是狼狈。
“有冤屈去县令面前再喊,将人拖走。”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怎敢如此对我,怎敢……”
吼叫声戛然而止。
一袭藕荷色袍子的少?年被两个衙役使劲拽出,白净细腻的脸颊上沾满了灰,口中赫然被塞了条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
那少?年满面怒色,应该平日里?应该练过几手功夫,一个闪身躲过衙役的木棍后往相反方向抬腿跑出。
右手拽出布巾的同时朝后一甩,盛叶舟大惊失色,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朝前一挥。
布巾被挡住,落到案前,只于盛叶舟手背上留下片乌黑的水渍。
心里?咯噔一声,立即起身迅速将考卷抽出高高举起。
下一瞬,衙役们扑上,少?年就算面露狠色,也难逃四人同时扑来,直接就被按到了盛叶舟的号房桌上。
砚台与磨墨清水同时翻倒,径直掉到了盛叶舟的袍子上。
大片大片墨汁晕开,直接将月牙色袍子染得乌黑,墨飞溅得整个号房都是,清水则全倒到了胸口,刹那间?凉气直袭胸口。
“竟敢扰乱他人应试,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难逃责罚。”衙役头子恶狠狠地抓着少?年脖颈使人往后一仰。
这一仰,少?年虽被被扯得面目狰狞,但?与盛叶舟只隔着几寸的距离也叫他立即看清了此人长相。
于子煜,太子妃于灵汀的三堂弟,柱国公三房次子。
此子不过十岁,但?在安义府内倒是声名?赫赫,这一年来盛叶舟不知听?说过多少?回其豪掷千金打赏说书先?生的传闻。
这是纨绔子不打算当了,想要来考个功名?自?己去当说书先?生?
但?………责罚是小,若事情被判严重?,家人都会受其牵连,已到可下大牢判刑之罪。
更何况这人还当众破坏旁人应试,罪责只会重?不轻。
一旦被有心人惊动了宫中,柱国公都难逃重?责。
那衙役看了眼?被无辜牵连的盛叶舟,眸色满是怜悯:“此事等县令定?夺之后再与你说,眼?下……”
虽遭受了无妄之灾,但?眼?下绝不可能再让其重?新?取考卷重?答,此事只能自?认倒霉。
几百年县试之上,各种各样因奇葩之事被驱逐贡院之人不少?,但?被他人泼了满身墨而导致无法继续科考的情况还是头回见。
事到如今,只得先?行禀告县令。
说完,其余衙役都面露不忍,匆匆领着闹事的少?年离去。
被晾在当场的盛叶舟:“……”
没忙着捡起砚台墨锭,盛叶舟先?就着微弱光线看了看答卷。
干干净净并无污渍,这使得他放下心来,掀起小心将答卷放到身后凳上后干脆脱下外袍,擦净案面捡起砚台。
不管那少?年下场如何,盛叶舟收拾好残局后将袍子又重?新?披上,坐下继续作?答。
至于号房与满头满脸的墨,此刻已无暇顾及。
刷刷落笔间?,西门前侧的太师椅上闽赞也收到了衙役们禀报。
本想息事宁人的心思顷刻间?被两排号房中若有若无的打探眸光打破,他刷一下站起,恶狠狠地瞪了眼?犹自?还在挣扎的少?年。
“不管你是哪家大少?爷,今日这事都没法善了了。”
闽赞摇头轻叹,此刻心中只希望被泼墨之人不要再是任何一位他得罪不起的府上。
“将人带出贡院,寻其身份,不管是谁都先?关到县令后堂等科考结束之后再行处理。”闽赞摆手,衙役们拖着人走远。
“来人带我去看看那位受了牵连的考生。”
匆匆处理完于子煜,闽赞在衙役带领下疾步去了倒霉蛋盛叶舟的号房。
安静……号房中安静无比。
闽赞提步走近,立即瞧见埋头正专注作?答的盛叶舟。
这一看,心中立即咯噔一下,纵使少?年脸上溅了不少?墨点?,但?他点?名?之时特意看过,此子正是吏部尚书府的五少?爷——盛叶舟。
活阎王盛建安的侄子,帝师盛禺山的亲孙子,安王的师侄……
若真是盛禺山闹到殿前,闽赞这顶乌纱帽都难保。
成日里?担心的事,终归还是在今年被撞上,想着想着,他只觉口中泛起腥甜,竟是用?力得将嘴唇都咬破了。
“大人,您瞧。”耳旁传来县丞略难掩吃惊的低声提醒。
仔细一看,盛叶舟写完挪到一侧的卷面干净整洁,而且观他面上闲适宁静之姿,竟无半分慌张之感。
敞开袍子内能看到早被打湿的中衣,号房墙壁上方才所溅之墨还未干透,但?所有一切都未能从少?年眸子中看出丝毫烦躁。
他又凝神看了片刻,没看到盛叶舟停笔,心中也随之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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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安定?下来。
朝身后衙役挥了挥手,闽赞又领着人折回西门处。
走到座前,他又唤来衙役让其详细描述方才号房之中所发生的事。
衙役头小心翼翼地回想一番,照实回话。
“盛府倒是出了个人物。”
听?到盛叶舟全程都没说一句话,在他们折身之时立即擦拭墨点?,闽赞不由轻声感慨。
遇事沉稳,不骄不躁,大有当年盛禺山在朝堂之上一人舌战群臣的气势。
果然是宫宴之上圣上亲自?点?名?夸赞过的人……
就在闽赞暗喜庆幸之际,远在罗平县的县试考场内也发生了件大事。
罗平县城贡院外,几个衙役押解着两名?考生走出贡院往衙门而去。
在围观群众的询问之下众人才得知这两人竟携带小册子入考场作?弊,被朝廷派出抽查县试的学政当场抓获。
且册中题目竟与考卷上内容有半数相同,性质由最先?徇私舞弊变成了考题泄露之罪。
两人被当场压往县衙大牢,就在经?过议论纷纷的人群时,其中一人突然发疯似的大喊。
那人所喊内容赫然是作?弊册子是他从罗平县县令之子邵凡铺中买得,且正在考棚中应考的邵凡也携带有此册。
满城哗然——
学政铁青着脸,带人入考棚将邵凡带出,竟真在其靴子底搜到了作?弊的小册子。
邵凡被压下大牢,邵有林也难逃其咎,被当场卸下乌纱帽,扔进了县令大牢。
罗平县之事快马加鞭立即送往礼部等候处理。
南康县。
咚——咚——咚——
三声锣响,县试第一场结束。
盛叶舟长呼出口气,这才双手拧了把能拧出水的中衣,衣裳不仅没能被身体暖干,反而是因寒冷的天气越发湿润。
手一离开恒温毛笔,失去知觉的身子立即传来寒意,冷得他打了两个摆子。
带衙役们收走答卷,盛叶舟立即起身提上考篮出了号房活动身子。
迎着他人传来的怜悯眸光,盛叶舟遇到了面露诧异的两个好友。
见他落魄得衣衫不整,廖飞羽立即联想到了早先?的喧闹声。
“被连累的那个考生难道是你?”
盛叶舟无奈点?头,一把拉过廖飞羽袖口擦拭掉脸上墨点?子。
廖飞羽也任他动作?,快走到门口时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那你的答卷?”
“无事。”
简简单单两个字,是今日入贡院之后盛叶舟所说的唯一一句话。
一听?无事,其余两人都放下心来,陆齐铭好奇心立即窜起,抓着人就追问:“究竟是何人闹事你可见到?”
如何没见到……
盛叶舟连于子煜脸上的麻子都瞧了个分明?,又怎会没看到是谁。
第55章
第?55章
贡院之内有人闹事的消息在第一场结束后迅速传开, 于子煜没出名,盛叶舟这?个倒霉蛋倒抢先出了名。
走出贡院栅栏,迎接他的全是怜悯以及各种看好戏的眼神。
盛建宗挤出人群, 唇角翘着努力想露出个安慰笑容,但眉心紧锁, 双眸中?满是忧色。
面对他人的幸灾乐祸,盛叶舟表现?得很是淡定, 身形虽狼狈, 面上倒噙着抹法子内心的笑意。
出考棚途中?, 他已让胖墩儿检测过答卷内容,所答一字没错,就算字上不得考官认可,第?一场也准能顺利过关?。
“先回马车上换件衣裳, 喝碗热汤。”
没问考得如何也没问考棚中?发生了何事, 盛建宗只是催着盛叶舟快去?换衣裳。
比起那劳什?子的县试,他更担心儿子身子受寒,午饭后就专门去?酒楼买了鸡汤来小泥炉上温着。
盛叶舟点头?,与几位好友道别后往前走了几步, 忽地又?想起没见祖父的身影。
如此一问,盛建宗也跟着疑惑地挠了挠头?,“午饭前安王府来人请父亲去?王府商议事情,连赵先生也一同去?了。”
“商议事情?”
“可不是?连为?父也不知老安王何时与你祖父关?系如此好。”
“老师离去?前可有留下交代?”
盛建宗瞟了眼周遭似有若无的视线,还是如实将赵衍离开前留下的话如实转述:“让你们皮子绷紧, 第?二场才是开始。”
“果然是老师一贯的风格。”
盛府马车就停在巷子中?间, 盛叶舟上马车换好衣裳, 灌下碗油腻腻的鸡汤,前后马车都好似还没有离开的迹象。
盛建宗等不及, 撩起袍子打算下车一探究竟。
一直到走出巷子才知为?何第?一场考完为?何都不忙着回家,反而聚集在贡院前议论纷纷。
柱国公府收到县令传讯,柱国公于峰领着几十亲卫亲自?前往南康县县衙。
就在众人都以为?闽赞要吃亏时,老柱国公从腰间抽出马鞭,将于子煜拖出县衙当众人面抽了个半死。
是真半死,盛叶舟听说后真从距离贡院几丈远的县令门口看到未干的血迹。
盛建宗砸唇,心中?也不由得称一声老柱国公心狠。
而盛叶舟心中?则是对这?位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战场杀神?”暗道一声果断。
柱国公府本就树大招风,加之于灵汀如今入主?东宫,盯着于家的人数不胜数,于子煜此事虽说要紧,但并未造成严重?后果,想要大事化小也有百种手段。
于峰此举是打给朝廷他人所看,也是堵众多百姓之口。
看完热闹,父子俩感慨不已,在人群散开后也打算离去?。
可柱国公府好似不打算让他们置身事外,盛府马车前围着十几个玄衣侍卫,领头?的侍卫大步朝前,对二人拱了拱手:“我?等奉柱国公之命,在此等候盛二爷和五少爷。”
“等我?父子何事?”盛建宗明?知故问,面上不悦之色明?显。
他不知盛叶舟护住了答卷,心中?早认为?这?次县试难以上榜,此刻如何能给罪魁祸首好脸色。
“盛五少爷受我?府三少爷所累,为?表歉意,这?是国公爷奉上的歉礼,还请五少爷笑纳!”侍卫头?子躬身,双手奉上个盒子。
盛建宗还想拒绝,盛叶舟抢先一步接过,伸出手指轻轻挑开铜锁。
“……”
盒中?静静躺着张看似普通却让盛建宗大惊失色下惊呼出声的东西。
官盐发票。
一张朝廷亲发的盐引,而且是张五年长引,可内销可外销。
要说在宁成国有何买卖可算一本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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