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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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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偏头痛的症状一直没有得到缓解, 白天疼,晚上睡觉更疼。
这已经严重影响到周念的日常生活,尤其期末将至, 偏头痛发作的频率增加, 让她很难集中注意力复习。
更别提画画, 刚拿起画笔,就疼得只想去躺着。
也是因为偏头痛的缘故,周念已经连续两个周末没有去找鹤遂画画。
又是一个周末。
鹤遂在微信上问周念,今天要不要过去找她。
周念说偏头痛,不想出门。
隔了会,周念又收到鹤遂的微信,他说:【那我来找你?】
周念从床上爬起来,在家里上上下下找了一圈, 确认冉银不在家去市里面后,给他回复:【可以。】
冉银最近去市里面的时间愈发多, 脸上的愁容也愈来愈重。
反而周念对保险金一事不怎么挂心。
琢磨着鹤遂快到的时间, 周念换好衣服下楼, 去给他开门。
光是房间到大门的这一段距离,周念都得扶着左边脑袋走,痛感剧烈, 她走不了两步,就疼得要发出“嘶”的一声。
周念来到大门口, 取下门闩, 把门拉开。
鹤遂站在门外。
他身着常穿的黑t, 灰裤子, 式样简单的衣裤被他优越的身形衬得格外好看。
“头还疼?”鹤遂第一句话是问这个。
“嗯。”
周念维持着扶头的姿势,“最近疼得更厉害了。”
鹤遂抬脚跨门:“你去医院看过没有。”
等他进门后, 周念抬手关门,顺便说:“看过,上周才去医院照过一个脑ct,没什么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周念想了下,说:“医生就说得偏头痛的原因很多,女性也更容易得,和遗传啊,情绪啊,很多方面有关。”
沉默几秒。
两人正走到井边,鹤遂指了下井边:“你坐这。”
周念:“哦。”
阳光燥热,井口被晒得光滑。
周念坐下去时,还觉得有点烫,她回头看了眼黑漆漆的井中,嘀咕:“不会掉下去吧……”
鹤遂轻懒地笑笑:“掉不下去。”
周念还是有点怕:“不行,我得拉着你。”
她伸手,细白的手指小心翼翼攥住他的衣服下摆。
鹤遂停在距她很近的地方,两人的脚尖是碰在一起的。
井边放着水桶,里面是一桶清凉干净的井水,鹤遂侧着弯腰,在桶里洗了个手。
紧跟着,他直起腰,一只手轻轻勾住周念的下巴。
周念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皂香,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一时竟忽视掉剧烈难忍的头痛。
他勾着她下巴的手指还是湿润的,凉悠悠的触感。
正走着神,周念听见上方落下鹤遂低沉悦耳的嗓音:“哪边疼?”
周念轻声答:“左边。”
鹤遂:“抬头。”
周念照做。
他勾着她下巴的手指也顺势往上一些,又说:“张嘴。”
周念又乖乖把嘴巴微微张开。
下一秒。
周念就感觉到鹤遂微凉湿润的手指伸进了她的口腔里。
她浑身一紧,肩膀微微耸起来。
“别紧张。”他低低道。
口腔里有他三根手指,周念只能含糊不清地嗯一声。
周念不知道目光应该往哪放,她有些慌乱地看看他白皙下颚,又看他隐在黑色衣料下的胸膛,又看着眼皮子底下他的腕骨。
最后索性就盯着他的腕骨看,脸上是一阵接一阵的燥热。
他的腕骨也很漂亮,分明的突起,骨线流畅。
手腕细,手却很大。
周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他这手戴手表一定很好看。
她得和他说说。
“鹤遂,你的手——”
“先别说话,嗯?”鹤遂很温和地打断她。
周念安静下来。
注意力放在他的腕骨上,周念发现他的腕骨往前挪了一点,相对应的,她感觉到他的手指温柔地磨蹭过她柔软的口腔内壁,一路往里。
他的动作很慢,在抚摸她的牙齿,从侧面的第一颗牙齿开始,一颗接一颗地往里摸。
她想问他为什么要摸牙齿。
但她现在不能说话。
鹤遂就那么勾着周念的下巴,仔细地摸着她左边的牙齿,从上到下,从外到里,每一个侧面的牙齿都不放过。
他的神色极为专注,俊脸上时不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周念仰着脸,张着嘴,小脸红彤彤地配合他。
“找到了。”他突然说。
“?”
鹤遂的食指指腹停在周念左边下方最里面的那颗牙齿上,慢条斯理地说:“周念,你这里长了颗智齿,横着长的。”
说着,他又动了动手指,摸了摸那颗智齿:“就这,这颗,感觉到没有?”
周念含着他的手指,含糊不清地应:“感觉到了。”
鹤遂把手指扯出来,低头看着周念攥着他衣角的小手,似笑非笑地说:“还要拉多久?我要洗手。”
“……哦。”周念忙不迭地松开手指。
鹤遂在洗手的时候,一边洗一边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最近偏头痛已经把周念折磨成了金鱼脑:“我忘了。”
鹤遂:“……”
看着他正在洗的手,周念一下子又想起来:“对了,我刚刚是想说,你这手要是戴手表肯定特别好看。”
“是么。”
他张开修长的五指看了看,“可能?”
后来戴在鹤遂腕上的手表数不胜数,还全是些高奢品牌,品牌方对他很满意,粉丝也夸他的手绝绝子。
他早就忘记——
在2013年的那个夏天,曾经有个女生坐在小镇民居里的井沿上夸他的手好看,忘记得彻底。
“你的意思是,我是因为长了这颗智齿所以才引发的偏头痛吗?”周念把话题转到正事上面。
“对。”
鹤遂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脸颊,“要拔掉。”
周念一听就皱眉,怯生生地问:“拔牙会不会很疼。”
鹤遂甩着手上的水:“疼也要拔,否则你的头就会一直痛。”
周念面露纠结,沉默了好一阵,才慢吞吞开口:“鹤遂,我要是去拔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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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陪我吗。”
鹤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你想我陪么。”
周念想都没想,就说:“想。”
“那择日不如撞日。”他朝她招招手,“走。”
“?”
周念紧张地站起来:“我还没做好准备。”
鹤遂语气平静:“到医院的路上你可以做准备。”
周念:“……”
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做,周念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鹤遂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段距离,不那么引人注意地朝着医院走去。
医疗资源紧缺的时代,即便在小镇上的医院,也是人满为患。
尤其周末,挂号的队伍从窗口排到门口。
“你去旁边坐着。”进镇医院的大厅后,鹤遂对周念说。
“你帮我排队吗。”周念问。
“嗯。”
周念到大厅边上的钢制长椅上坐下,目光落在队伍最末尾的鹤遂身上。
他永远都是人群中最惹眼的那个。
个子高,长得很英俊。
长蛇般的队伍正在龟速前进。窗口只开着两个,还是手脚不算麻利的中年妇女,用一指禅慢悠悠地戳着键盘。
空气里弥漫着病气,消毒水味,止不住的咳嗽声,小孩的哭嚷声。
太吵。
周念被吵得头疼,把手肘支在扶手上,托着一边脸颊,闭着眼睛休息。
刚合上眼没一会,旁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周念小姑娘。”
周念眼皮一动。
这声音有点耳熟。
她缓缓睁眼,发现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男子,穿西装打领带的蓝领模样。
是上次在南水河边找她谈过话的陈志强。
新阳保险公司的。
周念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干嘛。”
陈志强微笑着说:“还有点事情想问问你。”
周念头痛不适,加上对面前这人本身也没好感,有些冷淡地开口:“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我上次都说了。”
陈志强像块魔芋,粘着不肯离开:“就一些很简单的问题。”
“……”
周念下意识看向鹤遂的方向,发现他也正好在看她这边。
他的脸色一冷,径直从队伍中抽身离开,朝周念的方向走过来。
“怎么回事?”鹤遂来到两人身前。
“啊?”陈志强回头,就看见一个身高直逼一米九的少年立在面前,气场渗人,“我要问周念小姑娘一点事情。”
鹤遂靠近一步,挡在周念身前,冷冰冰地说:“她并不想和你说话。”
陈志强翻开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不是问她爸爸的事情,我是正好在找人,想问问她认不认识。”
他把照片递给周念看,“你就帮我看一眼。”
周念目光越过鹤遂的身子,落在那张照片上,愣了下,说:“我认识,鹤遂,这人你也认识的。”
鹤遂也顺势低眼,看向那张照片。
他还真认识。
那是一张蓝底的2寸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烫着波浪短发的胖女人,大脸盘子,肿泡眼,对着镜头笑起来眼睛都快要看不见。
“这是我们学校的语文老师,姓李,叫李丽芳。”周念说,“之前教过你的对不对,鹤遂。”
鹤遂淡淡嗯一声。
陈志强眼里掠过一抹异色,很快又消失不见,脸上笑容重新出现:“哦哦行,我就问这个,没别的事情了,不打扰你们了哈。”
看着陈志强离开的背影,周念兀自低声说了句:“他一个卖保险的找李老师干嘛。”
鹤遂随口接了一句:“可能就是为了卖保险。”
“也是。”
发生这么一段小插曲,让鹤遂不得不重新排队。
近二十分钟后,鹤遂才拿着一张口腔科的挂号票。周念已经在长椅上等得昏昏欲睡,他轻轻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起来了。”
周念惺忪地睁眼,慢半拍地应:“……哦。”
到二楼的口腔科,医生先给周念拍了一张牙片。牙片上果然显示,周念的左边下牙最里面长了一颗横着的智齿。
医生也说,要是不拔,会一直引发偏头痛,还会把旁边好的牙齿给抵烂。
拔牙的时候,周念怕得不行,刚躺在牙椅上就立马坐起来,怯生生喊:“鹤遂。”
鹤遂就站在旁边,有些哭笑不得,还是耐心地低声说:“我在。”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臂:“抓着就不怕了。”
像看见救命稻草似的,周念立马紧紧抓住他紧实的手臂,声音却更加露怯:“我还是怕怎么办啊。”
鹤遂沉吟片刻,懒声道:“要不等会我给你讲个故事?转移注意力。”
周念觉得这方法可行:“你讲。”
医生让周念张嘴,打了麻药。
又过了一阵子,医生再次让周念张开嘴巴,准备拔牙。
周念紧张地闭上双眼。
耳旁传来鹤遂低低徐徐的嗓音,他开始给她讲故事:
“有个女生出现在一个不受宠的家庭,妈妈只爱弟弟,从来也只会夸奖弟弟。弟弟却死于一场车祸,女生偶然间发现弟弟是被霸凌才自杀的,她将这点告诉母亲,拿弟弟留下的字条给母亲看,母亲非但不相信,反而责骂女生,说字条是她伪造的。后来,女生的爸爸抛弃妻女卷款离家,女生也离家求生,融入社会。女生进入到一家保险公司工作,却遇到黑心上司,不仅被哄骗当了上司的情妇,上司还不停PUA她,让她想方设法提升业绩。女生渐渐走向了一条不归路,先是通过卖身求业绩,又被虚荣心挟裹着陷入消费主义陷进,最终成为一个□□。”
故事讲到这里,那颗横着长的智齿已经被医生拔出。
麻药生效,再加上被鹤遂口中的故事吸引,周念竟一点都不觉得痛。
反而,她兴致勃勃地问:“然后呢,然后那个女生怎么样了。”
医生把一大团棉花塞进周念的牙洞里,叮嘱:“咬着,咬紧,先别说话。”
鹤遂勾唇一笑:“让你先别说话。”
周念用眼神示意他往下讲。
鹤遂却不讲了,他在和医生说话:“那颗牙齿别扔。”
医生瞥一眼旁边铁盘里的智齿:“你要啊?”
鹤遂神色冷淡,但看向那颗牙齿的眸光却很专注:“我要。”
周念用十分疑惑地眼神盯着他。
你要我智齿干嘛?
鹤遂看懂了她的眼神,但也只是略微挑眉作回应,其余什么都没说。
那天从医院出来后,天色已完,薄暮下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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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诗人笔下美景。
周念和鹤遂沿着粼粼南水河往回走。
周念的左边肿起来,塞牙洞的棉球已经吐出,但说话还不太利索。
鹤遂在半道上买了根雪糕。
他故意在她面前吃雪糕,还欠揍地笑着逗她:“周念,你看你现在这样,像不像个小老太婆。”
周念捂着左脸,含糊地开口像大舌头:“你……”
鹤遂来到她面前,倒着走,少年潇洒的气息满满,他挑眉笑得很坏:“你看你这样,说话还漏风,更像个小老太婆了。”
周念被他气得半死,又拿他没办法。
急了就伸手去拧他胳膊。
偏偏鹤遂不躲,由她随便拧,也带着满脸宠溺地笑看她。
周念一下就没了脾气。
这是最好的时光,也是最坏的时光。
好在这是十七岁的鹤遂,他的世界里还没有万人瞩目和无边荣潮,内心只有一座被烧光的荒山,而周念是一场及时雨,雨落生万物,青草,嫩芽,鲜花,生机勃勃的一切都是周念给的,她是他灰暗生命里唯一的光。
坏在这是十七岁的周念,她会把所有的美好和恩赐都留在这一年,只身前往一个未知、可怖、冷漠的,被鹤遂彻底忘却的以后。
“鹤遂。”周念模糊不清地叫住他,“你拿了我的智齿要干嘛。”
鹤遂回身望她。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在橘红光影里冲她浅浅勾唇,笑得醒目惹眼。旋即,他摸出那颗被洗净装进小袋中的牙齿,向她示意:“这个会是半年以后——”
他顿了下,黑眸璀璨迷人:“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知道你们想快点结束小镇部分,但是该交代完的要写清楚,要确保这个故事的完整性,但是也快啦快啦!
第42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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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在太阳的炙烤下来临。
蝉鸣不歇,树影无风不动。
在燥热的静里,传来周念那幅名为《病症》的人物画获得金奖的消息。
这一消息,让近日愁眉不展的冉银脸上终于有了喜色, 她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立马推开周念的房门, 要把好消息分享给周念。
周念当时正在用手机和鹤遂发微信, 门突然被推开,她被惊得一头冷汗。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机塞在枕头底下。
可不能叫冉银发现智能手机, 否则一定免不了一场大战。
周念立马从床上坐起来,整理了下被压出浅褶的连衣裙,平静地问:“怎么了。”
冉银捏着手机,语气喜悦:“七斤,你又得金奖了。”
对奖项这一块,周念没有什么特别的执著, 在她心里,她只要拿奖, 冉银就会开心, 而冉银开心就意味着她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故而周念只是语气平平地应和:“哦, 那挺好的。”
“还有一件事。”冉银欣慰地说,“你的那幅画被纳进全国金奖作品美展里,正巧被一个电影导演看见, 说想要你那幅画的授权,用在电影里面, 价格开得很高。”
“电影?”周念有了一点兴趣。
“对。”冉银的两只眼睛几乎在发光, “要是咱们七斤的画真出现在电影里, 就会有更多人知道你, 你以后的路会越走越顺。”
什么样的路才是顺。
未来一无所知,周念从未想过太遥远的事情, 而且那幅画她只在背面角落写了作品名,并没有署名,观众如若没有强烈的好奇心,去追溯画出自谁手的话,大概也当做随意的一帧,看过便忘了。
“我都行。”周念温和回答。
“那好。”冉银对她的回答很满意,都行就代表可以自由做决定,“我这就通知剧组那边,说同意授权,让他们传授合同过来。”
“好。”
当冉银准备离开房间时,周念轻声叫她:“妈。”
冉银诶了一声,回头。
周念看着冉银额头上明显的淤青,犹豫了两秒,指了下自己额头的同一个位置:“你这里为什么受伤了?”
“哦……这儿。”
冉银下意识摸了下那处淤青,“昨天去市里和保险公司的人闹了场架,没什么大事。”
周念抿抿唇,沉默下来。
见她这样,冉银又折回来,安慰她:“你放心七斤,妈妈一定会搞定新阳保险的人,让他们正常理赔。这是该他们赔的,他们跑不脱。”
周念并没有担心保险能否理赔,只是觉得冉银一直为这件事情忧心,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
即便她最近因为保险的事情获得不少自由,但还是会心疼冉银。
“妈,他们到底为什么不赔?”周念问。
“别提了。”冉银一说这个就来气,“纯粹就是不想赔,当时诓着我买保险的时候说得多好听啊,现在这不对那不行的。我当初就不该贪陈志强送的那两桶菜油,买他两份保险,现在却不肯理赔。”
“……”
冉银当初的确没打算买保险,因为之前已经买过几份小额的保险,都是因为陈志强三天两头到家里,死磨硬泡,最后提着两桶菜油磨了冉银一个上午,冉银才从陈志强手里买了两份千万保额的人生意外险。
“我明天又得去市里面,饭菜都给你冻冰箱了,好好吃饭!”冉银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了。”周念说。
连续好几周的周三,周念空腹上称的体重都刚好维持在82斤。
冉银对此很满意,满意到不愿意去细究周念吃饭越来越不老实这件事。
周念很清楚,这不仅因为她变得越来越勇敢,也要归功于鹤遂不停地鼓励她,表扬她每一次的小进步,才让她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
她在一步一步地和食物和解,不再视食物为洪水猛兽,催吐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从之前的每天吐三次,到每天吐两次,再到每天吐一次,最后到现在的两天可能才吐一次。
近段时间,周念总觉得自己马上就快要彻底好起来。
同时也对未来越来越充满信心。
坚信未来一定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晚上接到鹤遂电话的时候,周念正关灯准备睡觉,手机震起来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
看了眼时间,十点,这么晚了他还打电话过来。
周念把被子拉过头顶,藏在被窝里接通电话,她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类似于在用气声说话:“……喂。”
那边沉默一秒。
随后,鹤遂低沉的嗓音传来:“你睡了?”
周念怕被睡在隔壁的冉银听见,继续用气声回答:“还没有,但是正准备睡,你这会打来是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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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筒里传来一声轻响。
周念听着他像是在拨弄什么玻璃瓶子的瓶扣,随后听见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腔调,懒声道:“也没什么事,让你明晚出来。”
“明晚?”周念有点疑惑,她和他几乎从没将见面时间约在晚上。
鹤遂低低嗯了声。
周念不是很习惯晚上出门,她一直都很怕黑,尤其那次夜晚在深巷中经历过他的生死一线后,对黑暗的恐惧更上一层楼。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犹豫,鹤遂好听清郁的声线从听筒里传来:“带你去看萤火虫。”
周念内心一喜,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想看萤火虫?”
寂静深夜,没有开灯的房间里。
沉默持续好一阵。
随后,周念在氧气稀缺的被子里听见他低低道:“上次你提过一次。”
那不过是她随口提的。
周念更惊讶,差点没压住自己的声音:“我就随便说说而已。”
鹤遂想也没想地回答:“可是我当了真。”
脸颊在微微发热,周念分不清是缺氧还是心动,她温吞地说:“那……那明晚我们在哪见。”
“你不是怕黑?”
鹤遂语调淡淡,声色却温缓,“明晚我来接你。”
周念翘了翘嘴角:“好。”
挂掉电话,周念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从被窝里钻出来。
一张小脸又润又红,眼里尽是羞赧的浮光。
她在想,鹤遂总是一副万事不挂心的慵懒样,但他会记得她怕黑,也会把她随口说的一句话放在心上,并付诸心动。
他从不和她说什么好听的话,话最多的时候都是在逗她。
永远是个行动派,万事不用说的,只用做的。
沉默寡言,却靠谱得让人格外心安-
隔天晚上,临近出门时,周念带上素描本和几只铅笔以及橡皮擦,把它们装在白色帆布包里。
挎上帆布包,等鹤遂发来微信说他到了,才关灯出门。
打开门后,周念发现,她和鹤遂竟然默契地都穿了纯白色。
她是白色连衣裙,他是白色短T。
“我们都穿了白色。”周念用这个作为开场白,有些害羞地说,“像不像情侣装。”
鹤遂抬起眼睑,扫周念一眼,吊儿郎当地笑道:“少占我便宜。”
周念:“……”
懒得理他。
她瞪他一眼,然后抬脚跨过门槛,转身把门拉来关上。
在周念关门的时候,鹤遂伸手取下她肩上的白色帆布包,动作懒散地将包往后一甩,搭在自己的肩胛骨上。
锁好门,周念转身:“我们去哪看萤火虫。”
鹤遂转了脚尖:“跟着我走。”
“哦。”
夜色深浓,月色从四面八方涌来。
超过晚上十点的小镇是少有行人的,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并肩走在一起,不怕被人看见。
月光也将两人的影子拉至重合,再同幅度地往前流动。
这个时间点,镇上少人也少灯,走在哪里都是黑灯瞎火。
鹤遂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他的手腕微微一斜,让光束始终固定在周念的脚尖前。
周念盯着那一束光线,感受到身旁鹤遂的气息,突然就觉得黑暗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可怕的东西。
“哦对,我要给你说。”周念突然想到一件事,“上次在病房给你画的那幅画得奖了,金奖。”
鹤遂留意着那束光线的固定位置,问:“金奖是最高奖项么。”
周念轻轻嗯一声。
“恭喜你,周念。”鹤遂语气虽淡,但的确是真心实意,“对你来说,拿金奖应该很容易,你值得。”
“拿不拿奖什么的,我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我妈希望我拿奖。”周念语气变缓。
听到这里,鹤遂脚步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淡淡道:“别做你妈希望你做的事情,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周念闻言一怔,想了半天,才说:“可是我从记事起就开始画画,我不知道我除了画画以外还能做什么。”
鹤遂:“除了画画,你还喜欢什么?”
沉默下来。
周念想问题时走不快,脚步越来越慢。身旁的长腿为了配合她的步调,也越来越慢。
想了一会儿,她说:“我想成天和猫猫狗狗待在一起。”
聊到这个话题,周念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纯真和善良,笑盈盈地转脸看他:“如果可以,以后想开一家宠物店,那我就能成天和猫猫狗狗待在一起啦。”
鹤遂静静听着。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半晌后才低声说了句:“嗯,你会有的。”
周念本来想问他以后想干什么,却突然想起之前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当时的回答是——
我是个没有以后的人。
想到这里,周念识趣地选择不再问,而是自然地转开话题:“上次拔牙的时候,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还没讲完,今晚给我讲完吧?”
“嗯。”
他看见她脚下有块石头,“周念,看路。”
周念:“……哦。”
不知不觉间,两人一直往南走出了小镇,来到小镇郊外的农田区域。
月光下,大片大片的稻田呈现在眼前,绿油油的麦浪被风吹拂着,田埂错落有致地起伏着。
蛙声咕咕响着,蟋蟀在黄泥土路上跳来跳去。
好一片夜晚的田野景象。
周念深深吸一口爽凉的空气,心情更加愉快,继续跟着鹤遂朝前走。
稻田旁边有一大片青草地。
鹤遂挑了个挨近稻田的地方停下,抬手示意周念:“看那边。”
周念顺势看过去。
只见面前的稻田间飞舞着无数明黄光点,像一颗又一颗起舞的星星。
“好多萤火虫啊。”周念漂亮的鹿眼瞬间亮起来,语气兴奋。
鹤遂转头,静静身旁笑面鲜活的她。
萤火虫的无数微光在周念眼睛里亮起来,这样的她落在他眼中,也让他的眸底不着痕迹地亮起来。
这时候,鹤遂掏出一个玻璃瓶,周念注意到后便问:“你拿个玻璃瓶干什么。”
鹤遂的长指轻轻拨开瓶扣,发出的轻响和周念昨晚在电话中听到的一样。
他淡淡说:“给你抓点带回去。”
周念半信半疑:“能抓到吗。”
少年脸孔英俊,月色下轻描淡写投来的一眼,漫不经心又勾人心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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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
周念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避视线:“我才不猜。”
“在这等我。”
他把她的包塞到她怀里,抬脚朝走进稻田中的萤火虫区域。
周念在干燥清爽的青草地上坐下,屈膝,翻出速写本打开,拿出铅笔画下了为她捕捉萤火虫鹤遂。
少年,夏夜,月光,稻田,萤火虫,浅浅的风。
周念想不到比这更美好的画面。
鹤遂捕萤火虫的技术不错,十多分钟就装了一大半瓶。
他带着战果走回到周念身边,不羁地敞开两条长腿坐在周念身,把玻璃瓶递给周念。
周念接过一瓶的萤亮,发现瓶子的盖子有些不同,木盖上被戳了细细密密的小孔:“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鹤遂朝后躺倒在青草地上:“嗯。”
周念问为什么。
他将双手枕在脑后,懒懒道:“不留孔,萤火虫缺氧太快,死得快,这样装着能多活两天。”
周念把那瓶萤火虫当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喜欢得不得了,笑着说:“谢谢你,鹤遂。”
鹤遂已经合上眼睛,气息慵懒地嗯一声。
周念转头看他:“你就困了?”
鹤遂:“还行。”
“不行,你还没给我讲完那个故事呢。”周念心里还惦记着,“上次讲到那个女生成为了妓.女,然后呢?”
“……”
接下来,鹤遂闭着眼睛讲完了那个故事,他说:
“成为妓.女后的女主人生更为不幸,被男朋友家暴,金钱始终稀缺,然后遇到一个很坏的男人,绑架她,□□.她,她又与男人合作杀掉家暴她的男朋友,诈骗高额保险金,后续又以同样的方式进行骗婚,杀夫诈保,继续杀掉两任丈夫,受益数额惊人的保险金。”
“女主看清情夫真面目,手刃情夫后骗出之前的妓.女同事,继续杀人,这次杀妓.女同事是为了交换身份,她想以全新的身份活着。最后,女主亲手把那个生下她又无比嫌弃她的母亲推下了悬崖,决意从新开始生活。”
“……”
周念全神贯注地听完,好奇地问:“杀了那么多人居然没有被抓吗?”
鹤遂懒懒道:“作者最后没明写。”
周念心里震撼,对这个故事的细节更感兴趣:“这个故事是书吗?”
鹤遂:“嗯。”
周念追问:“叫什么名字。”
这时候,鹤遂缓缓睁眼,转头看她:“你想看?”
周念点点头。
“绝叫。”他说。
“这名字听着就很丧。”周念评价。
“这故事本身就压抑,一个被原生家庭重伤的女主始终被创伤挟裹,才有了后续千疮百孔的不幸人生。”鹤遂唇角有一丝嘲讽的笑意,想到了自己。
他想到海明威说的那句话——
你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但你还是你。你没法从自己的身体里面逃出去。
人究其一生,都没办法从自己的身体里逃出去。
周念的思绪被另一个细节拉扯着,她温吞问:“鹤遂,你说现实生活里真有人骗保成功吗?”
“怎么突然这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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