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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他只想把油门踩到最大,快一点,再快一点,好下一秒就能见到她。哪管鸣笛嘶声力竭,叫到全城惊醒,他不在乎。

    如果这是爱情的失火,他已经决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扎进去,如果逃不出来,那就看看他的心能不能烧成一颗舍利,然后留给她,当作一个纪念品。

    他最后什么都没说,扶住她肩头的手往中间移,拉起他的围巾下摆,在她的脖子上打了个结,像是把自己挂在了这里。

    远处一直没开走的黑色特斯拉里,叶渐白坐在驾驶座上看着这一幕,起雾的前车玻璃令他的面目也变得模糊。

    第43章

    兼职的日子周而复始, 单调枯燥又缓慢,但又因为孟仕龙的关系,让原本枯燥的日子多了难以捉摸的变数,时间变得很快, 转眼就到了除夕。

    除夕前一天, 孟仕龙送她去的路上, 两人沿着山路走, 他问她:“你明天准备怎么过?”

    她当时只说自己有事不能去他那里过, 并没有说具体的打算。

    当下,她有点心虚,支支吾吾着,他却猜到,直接问:“叶渐白也没有回去?”

    “嗯……”

    她想开口解释,自己改变主意是因为叶渐白的妈妈,但听上去又像辩解, 如果他反问, 难道你自己就一点也不想吗?她恐怕也无法否定。

    好在孟仕龙没有继续追问, 跟她报告说:“阿婆今天到了, 会在西荣待上一阵子,如果这几天有空,可以随时过来看她。”

    尤雪珍忙不迭答应:“那太好了,我一定来!”

    除夕当天她依旧睡到傍晚才起, 看见家族群有消息,她爸她妈终于还记得有她这个人,发微信问她今天怎么过。

    她忍不住翻白眼, 现在才问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珍知棒:「叶渐白也在西荣」

    珍知棒:「我俩一会儿去超市买菜,然后去他公寓做年夜饭」

    她爸又二话不说发来一个红包, 让她多买点。她妈发了一段视频过来,视频里妹妹正在桌上写毛笔字,她最近在练习书法,字写得还不算漂亮,歪歪扭扭地,尤雪珍将眯起眼凑近屏幕,才看出来她妹写的是:姐姐,新年快乐,天天开心。

    尤雪珍很轻地叹了口气。

    年龄差距过大的关系,她很少和妹妹有相处的机会。她已经成人,她却还是小孩,可这个小孩依然在有限的相处里不吝啬表达对她的亲近。

    因此,每次对这个家产生怨气的时候,就更加觉得这份怨气无从消解,只能对自己说一句别矫情,算了吧,你已经长大了。妹妹是应该受到那么多爱的孩子,因她本身就是一个柔软的小孩。

    然后她就想,是不是爸妈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可以这么心安理得。

    她笑笑,随即也在群里发了个红包,她爸发了个问号的黄脸表情。

    爸爸:「怎么又把红包退回来了?」

    珍知棒:「[龇牙]那是我自己兼职赚的钱,给妹妹的红包」

    随后,显示爸爸收下了红包。

    爸爸:「[点赞]」

    爸爸:「那我先帮你妹妹保管」

    妈妈:「我们珍珍真厉害!」

    珍知棒:「[龇牙]」

    眼看快到了和叶渐白的约定时间,她敷衍地发了个表情结束家庭寒暄,关灭屏幕,起来收拾自己,出门前,她延续着这两天出门的习惯,穿了防风服,以及那双白色手套。

    半小时后,叶渐白将开车到她校门口,视线掠过她的手。

    他状似随意地问:“买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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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套了?”

    她含糊地点头,这几天天天出门都戴着,慢慢习惯。车里空调开得很足,她这才觉得热,把手套脱下塞进口袋里。

    他踩下油门,继续漫不经心的问:“之前你不是觉得手套很碍事吗?”

    尤雪珍随口搪塞:“因为后半夜太冷了。”

    “是吗。”

    尤雪珍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车子很快就开到附近的超市,临近饭点,来采购的人很多,超市里应景地播放着恭喜你发财~,叶渐白推车,她负责拿,按照列着的单子往推车里放,不过也塞了很多不在单子上的零食进去。路过冰柜时没忍住丢进两盒八喜,它们没在推车里呆够两秒,又被叶渐白丢回冰柜。

    他飘过,边说:“你过两天就来姨妈,这个还是别吃了。”

    尤雪珍看了下日子,还真是。

    她自己都记不太清的这些日子,他却能神奇地记住。

    尤雪珍转而指着冰柜里的酒:“要不要拿酒?等下带去你朋友那个趴。”

    “拿呗。”

    搬了一箱酒进推车,东西已经塞得很满,两人又陆续挑了一些坚果之类的零嘴。结完账打道回府,尤雪珍一路上核对了一下小票价格,忍不住咋舌:“是这里的超市物价贵还是因为今天除夕啊?东西怎么这么贵!”

    叶渐白把两大包食材搬上后备箱,随口附和:“贵吗,还好吧。”

    “我上次去的早市玉米才6毛一根,刚刚买的要10元,差了十倍不止诶,这还不贵?”

    “哪儿那么便宜?”

    “就孟记烧烤附近的那个早市。”

    叶渐白放好东西,“啪”一声将后车盖合上,声音略大,吓了尤雪珍一跳。

    她刚要抱怨干嘛那么大力,叶渐白已经先一步说话,笑道:“你们关系现在真的很亲近啊。”

    尤雪珍一顿,收住话题。

    两个人上了车,尤雪珍觉得气氛沉闷,不想坐副驾,于是借口困想到后排躺一躺,但真的坐过去后也没真躺下,半缩进位置里。

    叶渐白看了一眼车后镜,收回目光点开了车内广播,背景乐也是恭喜你发财~,他皱了下眉,切到音乐电台,主持人字正腔圆地说:“接下来我们听一首Gigi的冷门好歌——《烟雾弥漫》。”

    [怀疑你从来都知道,为何你从来不倾诉

    如路灯长夜不引路,如十指同遇一秒变逃]

    衬着歌声,气氛没那么干了,尤雪珍扯着话题和他闲聊,想打破一直弥漫的奇怪气氛。

    “今天居然是大年三十了诶,很神奇。”

    他不咸不淡地:“神奇什么?”

    “虽然平常在家也会在这天一起串门,但只有我们两个人过是第一次。”

    “嗯……”

    “感觉很新鲜。”尤雪珍想起来,“不过好像还有一次是我们单独一起过年的,你爸妈出去旅游了,留你一个人在家,我去你家陪的你。”

    “不记得了。”

    并不是不记得的语气,显然一直在使性子。

    尤雪珍耐心告罄,提高音量问:“你从刚才起就在不爽些什么?”

    叶渐白没回答。

    隔了很久,他才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句:“我看见了。”

    尤雪珍皱眉:“什么?”

    “前几天孟仕龙来接你那次。”

    “哦……”她有些不自然地问,”所以呢?”

    “手套是他给你的。”

    尤雪珍一顿,点头承认:“是啊。”

    “所以刚刚为什么撒谎?”

    “因为这是我的私事。”尤雪珍喉咙发痒,他的态度实在奇怪,让她的心里难免七上八下,忍不住咄咄逼人,“朋友之间不需要一一汇报这些吧。就像你也不会给我汇报你今天送哪个女生礼物。”

    “所以……”叶渐白品味着这句话的意思,“你们现在是在谈?”

    “不是……”

    “为什么没谈,他很明显是喜欢你吧。”

    路遇红灯,他停下来,前车的后车尾灯将他的脸照得通红,表情在这片红色里失真。

    他的手指拍打着方向盘,补上一句:“你好像也挺喜欢他的。”

    ——你真的对我为什么不谈不知情吗?

    尤雪珍听完他说,忽然间很想脱口问他这个问题。

    心里已经开始在歇斯底里,却讲不出口一个字。

    一旦把这个问题抛出来,他和她这架长年稳定的天平会倾斜,那么他们会倒向决裂还是……她不知道,或许也不是不能接受决裂,可能更无法接受的是决裂那一刻自己如皇帝新衣般的满身赤/裸。他会残忍又温柔地说你以为我这么些年一直都察觉不出来吗?我只是想给你作为朋友的体面。

    那是可以将人心脏麻痹的恐怖故事。

    因此,如从前无数次想要脱口而出的瞬间,被自己硬生生摁下来,揉成一团,丢进月亮背面。

    她只说:“你不要多管闲事了。”

    红灯转绿,叶渐白重新启动车子,脸上的红色散去,渗进一片阴影里,随后又被街头流动的霓虹灯映照得五光十色。

    他说:“我和你什么关系,你第一次谈恋爱,怎么不得把把关。”

    尤雪珍把头扭向街头:“你自己恋爱都乱七八糟,还是免了吧。”

    “怎么着还是能给你些建议的吧。大学快毕业了,你也确实该谈恋爱了。”叶渐白笑笑,“只是这个类型和我以为的不太一样。虽然他也算成熟,但还是和你喜欢的有很大差别吧?”

    “你说谁,老师吗?”

    “不是吗?你当时可是喜欢得死去活来。”

    “……”

    她看向窗外,月亮背面到底藏了多少心事,表面却明亮,纯白地那么坦荡。

    不自觉想起了一次很无足轻重的晚自习逃课,虽然作为人生里第一次逃课的布景显得有些许奢侈——应该月黑风高才对。

    可它当时的明亮,和她当时的心情一样,还来不及藏任何尘埃。

    还记得是高一的某节晚自习,本来以就这么草草过了的时候,一团纸条从前面砸过来,咕噜噜地滚到作业本上。

    她卷开纸团,叶渐白飘逸的一行字迹映入眼帘:

    翘掉下半节晚自习吧,带你去个地方。

    她转过头,坐在最前排的叶渐白趴在课桌上,扭过头,两人的目光在安静的教室里相接,他冲她做了个逃跑的手势。

    她没问去哪里,坦然地就接受了他的提议。两人耐心地等巡逻的班主任离开,悄无声息地从教室后门溜走。

    长长的走廊,一间一间排布的教室灯火通明,明明塞满了人,却只有笔和纸的声音,像风在吹动操场的旗子。两人猫着腰从窗户底下潜伏而行,缓慢地堪比两只蜗牛,终于到达尽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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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扔掉背上厚重的壳,雀跃地跑下楼梯,校服的衣摆在黑暗的楼道里鼓荡,扑上扑下的影子又像两只展翅的白鸽。最后从校棚里取了车,蹬着踏板一口气冲出校门,警卫在身后追出校门大吼你们是哪个班的——吼声终于打破这个夜晚,却又模糊在夜风里。

    自行车顺着坡道随风向下,轮胎轧碎一地月光下摇动的花影。

    此刻,特斯拉的车轮也压着一地油柏前进。

    车内,她沉默着回忆,任由歌声依旧,悠悠,缓缓。

    [怀疑你从来都知道,为何你从来不倾诉

    由目光,和目光

    相拥抱]

    尤雪珍看向驾驶座的叶渐白,视线落在他的后脑勺。

    他的发丝不会像当年那样在风里翻飞,平稳又柔顺地裹在车厢里。

    她声音很轻道:“我很早很早……就不喜欢老师了。”

    叶渐白一愣,尔后喃喃道:“也是,以前不喜欢的旋转木马,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了。”

    “人都是会变的。”

    “可我总觉得你好像没变。”

    他微仰起头,扫了眼后视镜里的她低下去,似在看路前的目光。

    他们连目光都不拥抱。

    第44章

    两人回到公寓后, 刚刚车上那股奇怪的氛围慢慢退去,但又没完全退去,像洗过澡的浴室镜子,没有刻意擦, 水珠就这么蒸发了, 留下一些淡淡的痕迹。

    电视放着春晚, 两个人鸡飞狗跳地做菜, 中间连线了叶渐白的妈妈, 特意拍了已经出炉的满汉全席给她看,叶妈妈也拍了他们的年夜饭,色香味俱全的一桌,两方对比实在有点惨烈……他们龟速做完最后一道菜后第一道菜早就凉了,红烧茄子看上去像一团黑炭,可乐鸡翅还煮糊了。

    尤雪珍汗颜:“你上次那桌菜不是做的挺好吗?怎么这次滑铁卢成这样……”

    叶渐白心虚:“我这几道还没练熟而已。”

    尤雪珍叹气,最后还是说:“不过其实已经很厉害了。”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夸赞, 叶渐白露出狐疑的表情, 以为她在挖坑。

    尤雪珍白他一眼, 说真的啦, 毕竟整桌菜几乎都是他包揽,作为新手真的很厉害。她拉开两罐饮料,其中一罐递给他。

    他终于露出得意的表情,接过饮料, 隔着桌子同她碰杯。

    然后他们异口同声说:“新年快乐!”

    尤雪珍咕噜咕噜喝下一大口雪碧,一边说:“好了,有什么不痛快就翻篇, 新的一年了——”气泡返上喉咙,“嗝——”

    叶渐白看着她, 露出一个笑容。

    尤雪珍丢脸地清了清嗓子:“新的一年了。”她微顿,继续说,“我们还要做彼此最损,也是最铁的朋友。干杯——”

    叶渐白的笑容轻下来,他把罐子挪开,延迟讽刺她道:“干杯就免了,别打嗝打我身上。”

    “……”

    两人吃年夜饭吃得差不多,忙活着把东西收拾完,程文峰在微信里催叶渐白过去。去的路上尤雪珍收到毛苏禾的微信,她知道她在西荣过年没回家,本来也想邀请她来自己家里过,但不巧她家预定了今年去国外度假过年,过几天才会回来。

    此刻她收到毛苏禾发来的图片,她遇到一个摊位,上面摆放的小东西很可爱,她拍下来问她喜不喜欢,可以给她和袁婧一个人带一个。

    尤雪珍心里暖呼呼,连忙回了个好啊,爱你!

    毛苏禾又发了一个嘿嘿笑的表情,说我也给左丘买了,你帮我参谋参谋哪个好。

    她连忙八卦他们进展到哪一步,毛苏禾发了一个敲木鱼的表情包,说目前还是朋友。

    尤雪珍挠头,她还以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居然还是朋友,感情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除夕夜的街头,街道畅通无阻,转眼就到了郊外。

    程文峰一帮人租了郊外一栋带院子的小楼,因为只有郊外可以允许放烟花。尤雪珍到那里的时候,看见院子里摆放了好几桶烟花。

    里面更是热闹,大门开了一条缝,有人鬼哭狼嚎的声音从缝隙里漏出,推开门一看,唱歌的唱歌,打牌的打牌,搓麻的搓麻,游戏的游戏,餐桌上一片狼籍,堆满了外卖盒和七零八落的酒瓶,没有家人束缚的除夕夜一个个都放飞自我,怎么胡闹怎么来。

    叶渐白一进门,就被拉着去填了一个牌桌的空位,他扭过头来说让尤雪珍来吧,他在她背后指点江山。就这么玩了一圈,尤雪珍觉得不太有意思,起身跟叶渐白换位置,接着在桌边看了一会儿叶渐白打,就有点无趣地坐到了沙发的角落边休息。

    她坐下没一会儿,身边的沙发跟着下陷。

    “嗨。”

    尤雪珍侧过头,程文峰招呼着递过来一包锅巴:“吃吗?”

    她意思意思地从里面拿了一片:“谢啦!”

    “客气。”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你怎么今年也没回去过年?忙着实习吗?”

    尤雪珍微妙道:“嗯……算是吧。”

    “在哪里实习?”

    她笑:“你确定要听吗?”

    “喔唷,是哪家大公司?”

    尤雪珍清清嗓:“——殡仪馆。”

    “……?”

    程文峰的表情非常精彩,看得尤雪珍忍不住笑出声。

    两人又漫无目的地扯了些闲篇,他看着电视前空出来的位置,对她扬了扬下巴。

    “玩PS吗?闲着也是闲着。”

    她迟疑道:“……我不太会玩。”

    “没事,我教你。”

    他拿起手柄按来按去,调出一个赛车游戏,人物还可以自己创建捏脸。程文峰示范该怎么选择,尤雪珍本来还推脱不想玩,但看着他捏脸兴趣就上来了,接过手柄开始挑。

    程文峰示范的时候已经挑好了一个男性的建模,尤雪珍顺着他创作的这个角色开始捏,浓眉,深眼窝,高鼻梁……感觉还缺点什么。

    尤雪珍审视着刚被自己捏出来的这张脸,情不自禁看向鼻子,如果那里再多几颗晒斑?

    她一怔,那这张脸就无限逼近于孟仕龙了。

    在意识到的这瞬间,手指已经慌张地按下了重置键。

    程文峰还以为她按错:“手柄的X才是确认键,O是返回。”

    尤雪珍将错就错道:“哦哦,这相反的也太容易搞错了。”

    “没事,刚上手都这样。”程文峰鼓励她,“就是可惜刚刚那脸捏得还挺帅的。”

    尤雪珍这次干脆脸都不捏了,直接随机了系统自带的一个形象进入游戏,迫不及待地想要用游戏冲淡自己刚才像是被鬼附身的不受控的念头。

    她先跟着新手教程跑了几圈,逐渐适应后正式开启第一个挑战关卡,限时在一分钟内跑完一圈。

    尤雪珍集中注意力,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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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跑车加速,转弯,跨越障碍,眼看就要一次通关,临到终点时,一个滚动的易拉罐从草丛中“唰——”地飞出。

    “!”

    她反应不及,车子轮胎要轧上罐子的电光石火,身旁的程文峰突然靠近,单手覆住她的手掌,迅速按下手柄的的某个键:“快快快,要撞了!”

    皮肤的热热黏黏的手感贴住手背,尤雪珍本能地抽回手,手柄掉下去,车子没能冲过终点。

    气氛有些冷场,尤雪珍着补说:“不好意思,我有点晕3D。”

    程文峰略有点尴尬:“没事。”

    “还是你玩吧,我就不玩了。”

    她捡起手柄还给他,起身走到屋外吹风,嘈杂的声音被关在身后,院子里只有远处山林在呼吸的声音。

    她看着这片黑漆漆,有种熟悉的安心。这一阵子的兼职生活让她习惯了走山林的夜路,以及,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的人。

    虽然此刻他并不在,但尤雪珍还是不断地在想起他,尤其是当程文峰把手覆上来时,她想起的是孟仕龙覆上来的手,在殡仪馆的山脚,在港岛的冰场,在黑漆的鬼屋……她竟没有一次产生过同程文峰覆上来时的相同感受。

    有的是什么呢,慌张,失速,就和刚才游戏终点时飞出来的易拉罐一样,将预定的轨迹扰乱。

    原来孟仕龙的特殊,早在那么早之前就已经静悄悄产生了。而在此刻她才真正有所察觉,并承认这一点,如她一贯的后知后觉。

    尤雪珍往外走了两步,到了落地窗的位置,窗帘半掩着麻将桌,叶渐白背对着她低头在看牌,手指翻飞着调整刚摸到的雀牌。

    她悄无声息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似乎还有阵痛残留。

    后来她无数次想,自己如果早点发现心意,早于其他人向他告白,会怎么样呢?

    不会怎样吧,他又不喜欢她,连朋友都会做不成。

    这么想,她也就对自己的后知后觉不感到遗憾。

    但现在不一样了,如果她再后知后觉下去,有一份明确的,正在等待她的喜欢会不会就溜走了,真的变成一份看得见摸得着的遗憾。

    尤雪珍怔怔的,背过身去,摸出手机,按下一通语音电话。

    音乐连第二声都还没有循环,就被接通了。

    孟仕龙干燥的声音传过来:“尤雪珍?”

    她紧张道:“嗨。”

    他也回道:“嗨。”

    她摆出那句万金油的问话:“你吃过晚饭了没?”

    “刚吃完,我和老豆还有阿婆一起。”

    “哦哦,我也是。”

    “你看微信。”

    尤雪珍顺着他的话看他们的聊天框,孟仕龙发了一张餐桌上的照片,尤雪珍一眼就捕捉了她传授的“长寿面”。

    她笑道:“真的做了啊,阿婆满意吗?”

    “还行,她说还是不如你。”

    尤雪珍哈哈一笑。

    听筒那头传来粤语,似乎是孟仕龙的爸爸在叫他。

    尤雪珍便说:“那我挂了。”

    他急匆匆道:“这么快吗?”

    “嗯……本来打来也没什么事,就是……”她抓了抓脑袋,“就是想亲口跟你说声新年快乐。”

    那头沉默片刻,他的声音压抑着某种渴望,说:“我也是。”

    “——虽然更想当面跟你说新年快乐。”

    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弥漫开来。

    尤雪珍呼吸加速,她脱口而出:“我明天去见你……阿婆吧,怎么样?”

    “只是我阿婆吗?”

    他问。

    尤雪珍抿住嘴唇,这回只放一个“对”字从嘴巴里跑出去。

    “那见一送一,也见一下我吧。”

    他干燥的声音在她耳膜里乱撞,起了小小的静电。尤雪珍摸着耳垂,低下头,脚尖一下一下踢着院子里的枯叶,说,那好啊。

    屋内的牌桌上,有人甩出一张夭鸡,叶渐白将牌一推,笑:“不好意思了。”

    “靠,你又胡!”

    大家叫苦连天,叶渐白的视线已经越过屋内一圈,搜索无果。

    他却忽然感受到什么,转过身去,看向窗外——

    尤雪珍举着手机在聊电话,荧光透过指缝,照亮那身轻快背影。

    他忘了转身,就这么一直盯着她。

    而她一直没有转过身。

    尤雪珍挂完电话回到屋里取暖,牌桌上已经换了人。她环视一圈,叶渐白正在和程文峰聚在吧台的角落边喝酒。

    叶渐白推了罐啤酒给她,问她喝吗。

    尤雪珍摇头,看了看他手边不止空的啤酒瓶还有威士忌,去冰箱里拿了两瓶水过来,其中一瓶推给叶渐白。

    “这样混着喝容易醉。”

    叶渐白像是已经有点喝大了,眼神懵懵地看着水没反应。

    程文峰笑着调侃道:“没我的份呐?”

    尤雪珍挠头:“不好意思……我给忘了。”她说着要再去拿,叶渐白这时倒有反应,快一步起身从冰箱里捞了瓶水甩给他,她耸耸肩,坐回沙发上按开电视。

    快到十二点,不知谁先说了一声该放烟花了吧,大家摩拳擦掌地放下手里的娱乐往屋外走,程文峰也放下酒瓶冲出去,吧台边只剩叶渐白一个人还扒着酒不放。

    尤雪珍走过去拍拍他:“外面放烟花了,走啊。”

    台面上东倒西歪的数个空酒罐,就这么点时间已经喝了这么多,唯独那瓶水被他握在手里没开封。尤雪珍扫了眼叶渐白挽起袖子的手臂,他喝酒不上脸,喝多了胳膊却容易泛红。

    他置若罔闻地又开了罐新的,递给她:“你真不来?”

    她拿过罐子把它搁到一边:“别喝了,你胳膊已经红了。”

    “你不喝啊?那给我。”

    酒被她拿得有点远,他够不着,只好懒懒起身,越过尤雪珍去拿。

    “砰——”

    尤雪珍被动静吸引,侧过头去看,院子里刚点燃了第一桶烟花。

    叶渐白也被这声音惊到,原本就有些晃的身形微微踉跄。

    “砰——”

    第二束烟花绽开,尤雪珍却顾不上看了。

    因为她的肩头也响起了砰的声音——叶渐白倒在了她肩头。

    确切地说,是晃着压到她身上。她被重力压着往后连连退了两步,一手撑住吧台才没两个人一起倒下。

    她怒吼:“靠,起开!重死了!”

    叶渐白再次置若罔闻,两手摩挲着攀上她的背脊,顺着她薄薄的脊柱骨往上,到了腰附近的位置。

    屋内的空调打得很热,她早就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针织。那触感就尤为明显,像是有两条蛇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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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背后乱爬,冷冰冰游动,尔后寻了她的腰身当栖息地,紧紧缠住。

    他甚至还弓起背,好让自己的身体放得更低,将头埋进她的肩窝,鼻端的热气混合着酒气喷上来,这刹那,她的肩窝像一处来不及关窗的小屋,被一场暴雨袭击了。

    她僵硬地站成暴雨过后幸存下来的树桩。

    “都说了让你别喝……起来,很重!”

    他听到她的声音,似乎听话地准备站起身,然而只是把脸撑起来,面向她,说着我没有喝醉,眼神被窗外烟花的光照得过分明亮,好似真的没醉。

    尤雪珍推他的动作一滞,因他的脸突然压下来,停在一个十分危险的位置。

    “砰——”

    第三束烟花轻盈爆开,世界落下缤纷的彩色碎片和金星,溅满了两个人视线的余光。时间静止的魔法失效,叶渐白重新动起来,头一偏,嘴唇擦过她的头发,脑袋重重降落在她脖间,双臂收拢,将她抱紧。

    除夕这一晚,叶渐白喝得很多,晕在吧台边。她和程文峰合力把他弄进空房间,累得没有余力,最后随便找了一间房间睡下。

    到了真正躺下的时候却睡不着,也许有点习惯了熬夜的生物钟,又也许是陌生的床让她感觉不舒服,又又也许,都怪该死的叶渐白。

    她睁大眼睛望着关了灯的天花板,窗帘忘了拉,屋内外一片漆黑,但天花板上好似有一块亮起来的荧幕,重播着他紧紧拥抱着她的画面。

    他们拥抱过很多次,从小到大,代表着各种情感的拥抱,安慰对方,分享喜悦,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取暖……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充满微妙的,难以言语的情绪。

    她觉得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讲,但在他没说出来之前,她慌张地用尽力气一把将他推开了。

    最微妙的其实并不是那个抱,而是抱之前的对视,他的眼神,还有似乎随时要落下来的嘴唇。

    她只能归咎为他喝醉了,人喝醉的时候,不必太去深究一些并不正常的行为。

    快到天亮她才睡着,起来最晚,来到客厅时那群人凑在一起刚吃过午餐,又开始复制昨晚,打牌唱歌游戏,无所事事地度过新年第一天。

    叶渐白冲她招手,示意给她专门留了一份。

    尤雪珍尽量让自己若无其事,但坐下来一面对叶渐白,表情还是些微不自然。

    叶渐白指着头说好痛,像是不记得昨晚的那个拥抱了。

    尤雪珍顿了顿,云淡风轻地说:“你下次别喝那么多了,免得把我认成哪个前女友。”

    他捏着太阳穴,惊讶道:“我昨晚怎么了吗?”

    ……看来是真不记得了,那最好。

    她低头扒饭,含含糊糊:“就是发酒疯咯。”

    他递过来一张纸巾:“你投胎吗吃那么快?”

    她接过擦掉嘴巴上的酱汁,含糊道:“我等会儿有事。”

    尤雪珍本以为他会追问一下是什么事,结果他只是淡淡点了下头,问她:“需要我送你吗?”

    她摇摇头:“不用……”

    他点头,说如果要送的话再叫我,转开头去和程文峰搭话。尤雪珍闷头吃完,和剩下的人打完招呼后直接叫了个车去了商场。

    叶渐白看着刚还在餐桌上的人迫不及待地出发了,他的视线追着她离开,灵魂似乎也跟着一并离开,程文峰喂了好几声,他都没有再回过神。

    尤雪珍在商场里逛了一个钟头,终于选好了礼物。

    大年初一去人家家里,怎么也不好空手去吧。她琢磨着给大家各自买一份礼物,昨晚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在脑子里列了一遍清单:阿婆的话就挑一条漂亮的丝巾,孟仕龙的爸爸可以给他买一个锅,她上次去店里的时候发现锅已经很旧了,是时候换个新的。

    至于孟仕龙……她左想右想也不知道该买什么,要不然直接当面问他好了。不然买不合适的也是浪费——那瓶她送他的香水她一次都没有闻到他喷过,她不想再买他用不上的东西了。

    东西买好,她拎着两袋礼物打车到了孟记烧烤。

    今天他们休店,卷帘门拉着,但二楼的窗户却能看到有人走动的身影。

    尤雪珍偷偷走到斜对面的屋檐下,抬头往上望,不一会儿那个人影拉开了白色的窗帘,让日光透进来。

    看到孟仕龙出现在窗那头,尤雪珍下意识缩起脖子,赶紧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小心抬起,孟仕龙并没有发现她,他站在窗边,举着镜子对着日光整理头发。

    尤雪珍忍不住翘起嘴角,心想,好啊,表面上不在意打扮,背地里还挺臭屁的。

    她像欣赏一出默剧,不知不觉就站了十来分钟,直到口袋里手机一震。楼上窗边的人给她发消息,说他准备出发来接她了。

    尤雪珍看向二楼,虽然隔着距离看不清表情,但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好清晰,靠在窗边盯着手机,发现她没回就一直盯着看。

    真的就像一只等待的小狐狸,在洞穴里连踱步都嫌多余,就趴在手机边,以为两只眼睛盯着就能盯出返信。

    姿态太可爱,尤雪珍想多看一会儿,也好奇他就这么一直等她的消息吗?故意拖着没回。

    他又专注地盯了一会儿,蓦地握住手机,大步离开,只剩窗帘在卷起的气流下微微摆动。

    他下来了。

    大脑接收到这个讯号,尤雪珍意识到自己应该往前走到巷子转角那边,不然就要暴露了。

    她赶紧逃离偷窥地,趁着孟仕龙从里拉开卷帘门的工夫,倒转回头,假装自己才过来。

    拉开卷帘门的孟仕龙看到她从远处慢慢走来,神情微怔。

    “……怎么这么早到了?”

    “我买好东西比计划的时间早,就提前过来了。”

    “你还买东西了?”

    “当然啦,过年总不能空手来吧!”尤雪珍扬了扬手里的两个袋子,“这一袋给阿婆,这一袋给你爸爸。”

    孟仕龙没有一开始收她礼物时的推诿,很高兴地把礼物收下,然后眨着眼睛看向她。

    “没有我的吗?”

    “有,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不然我怕你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

    “怎么不会……我送你的香水就是证据。你到现在都没有喷过吧?”

    孟仕龙语塞,没法否认自己的确还没喷过的事实。

    他转移话题道:“先进来吧。”

    尤雪珍走进店铺,通往二楼的阶梯在后厨,她跟在孟仕龙后面往上走,略带紧张地问:“你爸和阿婆都在吗?”

    “老豆刚被阿婆拎去剪头了,说他丑得不像话。”孟仕龙边说边笑,“他们应该等一下才会回来。”

    尤雪珍恍然:“原来你爸也不爱剪头啊……”

    孟仕龙再次语塞,半晌小声说:“嗯,其实往年被拎过去的还得再加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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