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成的店铺外沿下嘻嘻哈哈地结伴回家,张兴库和铁头他们几个捣蛋的家伙从背后冲过来,扯了一下她的头发,然后哄笑着四散跑开,她转身骂道:“谁呀!找打吗?”
正准备跑去算账,却看到母亲和她的同事也走了过来,便赶紧作罢,迅速回了家。果然,等母亲跨进来,把门关好后,刚才那半分钟左右的小片段,于她嘴里变成了另一个版本:“黄于菲!你像话吗?当街跟男同学胡闹!女生的矜持去哪了?你这是故意丢我的脸吗!”
“我没有啊,是他们扯我头发。”女儿辩道。
“怎么不见他们扯别人?!就扯你?你就知道狡辩,怎么不反省自己,你平时要是行为举止检点端庄,他们敢吗?!”
母亲高亢的斥责在空气中回荡,令她头皮发麻,她的耳朵在被无数个“怎么”反复折磨之后,大脑中的神经元形成了强烈的自我保护机制,那就是——必须宣泄!转移目标宣泄!
堵心堵胃地吃过午饭,在母亲的严密监视下,她烙饼似的在床上煎熬了半个小时,然后故作镇定地走出家门,一到街上却飞似的狂奔,到学校那个顽皮学生常集中的角落找到了正躲着抽烟的张兴库——她不知道是不是他扯的头发,只知道少不了他——半个字没说,她扬起父亲出差带回来的牛皮书包,暴风骤雨似地,战鼓激擂似地,各部位无差别砸了过去!
铁皮文具盒在书包里发出“邦邦邦”急速又杂乱的声响,其他男生都傻眼了,张兴库抱着脑袋,越躲越被挤进角落,直至无处可躲。
就在她呲牙咧嘴打得亢奋时,一双手拉住了她,夺下了书包,然后整个身子挡在了他俩中间:“别打了。”
“李见川快帮我!黄辣椒他妈的疯啦!”张兴库忙不迭地揉着脑袋和身体,向拦住黄于菲的李见川求救。
“你赶紧走。”李见川冷冷地说。库子连忙朝他的哥们儿那边跑去,把“见死不救”的铁头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其实也怪不得他们,那架势,谁敢去救。
喘着大气的黄于菲,看着眼前这个全班最帅,却穿得最破的男生,慢慢冷静了下来——长大后她也从不讳言自己对长得好看的男生女生,天然带有好感,除了赵多娣。
而李见川,好看、学习又好之外,似乎他还有种其他人没有的能力——能让自己迅速获得安静的力量。是因为他性格中自带的平和神情?还是家庭贫寒造就他早熟懂事的稳重?她还搞不清,只知道他一出现,她就正常了许多。
一想到李见川,窝沙发啃完橘子的黄于菲心里隐隐作痛,忙收住自己的思绪,打开了电视。当然,拿遥控器切换可以,停留却只能在新闻频道之间,其它电视台在这个家中是不被承认的事物。
她无聊地听着世界大事,双眼余光一边扫着父亲,他还在皱着眉头生气,因为她刚才的大笑和现在的抖腿;一边瞄着母亲,她已经在厨房切肉炒菜地忙开了。
很小的时候,她怀疑过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可长大后,不得不承认,不但亲生,而且他们非常爱自己——据说取名的时候,顶着爷爷和大伯的白眼,母亲执意不用她这一辈的“知”字字牌,把夫妻俩的姓组合起来,再取个“凤凰于飞”的寓意,给她定了黄于菲这个名字;好吃的好用的,从不亏待她,脏活累活也从不让她做,且对他们姐弟俩一视同仁,并不偏心。只是弟弟是个乖乖仔,一被批评就嗯嗯嗯地点头,从不顶嘴,挨的打骂自然少。
只是,承认亲生又怎样?他们之间的亲子关系好像早已固化,她的性格也早已被塑造成了一个自己都厌恶的形状。
电视节目换到了傍水县的地方新闻,屏幕上出现了一只摆放在一张洁白桌面上的鞋子,播音员告诉大家,近日警方需要认识这只鞋子的人提供协助,若有认识这只鞋子的人,请尽快与警方联系。
鞋子很破,几乎看不出完整形状,破抹布似的。码数不清,从长度看像是男款,深黑的皮絮,却又有条已褪色的红色鞋带,不像皮鞋,也不像运动鞋,奇奇怪怪。
要不要把鞋子作为确定尸骨主人的线索公开,县公安局的警员们此前经过了一番争论,有人认为为时过早,并未证实这只鞋跟遗骨有关,若有关,公开也恐会打草惊蛇;有人认为很有必要尽快公布。
陈江涌主张后者——腾高山发现人骨的事已经传开,要说打草惊蛇,也不差这只鞋。
他和杨冬果此前又多次去过腾高山,山里为数不多的居民和商户都说没穿过、没见过这鞋子。而尸骨来源方面,山里有埋坟的人家没有报告过坟地被毁或雨水冲坏的情况,多年来,除了高满的父亲高正华,也没有报了失踪未寻到的人——小小傍水县城也就20来万人口,民风较纯,治安一直可以。
鞋子跟尸骨的发现地如此接近,很有可能就是骨骸主人曾经穿过的。问题是:另一只呢?为什么不在附近?山洞不深,小溪窄小又多石,顺利随波逐流而下,再冲到腾弯河的可能性极小。
不管怎样,这一只鞋子,是目前掌握到的唯一线索,骨骸鉴定结果出来前,不能啥都不做嘛,在县电视台公开征询市民意见,说不定能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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