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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一见凤郎误终身

    袁成章不屑地看了眼陆子清, 又看景恒,嘲讽道:“真是色令智昏啊!”

    凤明向前一步:“你说什么?”

    “我说”袁成章终于看清这位美貌宦官,他顿了顿:“好色之徒, 阿谀权宦,我耻于与之为伍, 咱们走!”

    袁成章大摇大摆一转身。

    凤明岂容他走,被景恒拉住:“算了。”

    “松手。”

    景恒规劝道:“管他做什么, ‘行事需得谨慎, 不可冲动。’你忘了?”

    凤明冷声道:“我要绞了他舌头!”

    “哈哈哈!”袁成章听此狂言,停下脚步:“我的舌头说的是真话,不像你的舌头专舔男人”

    琉璃灯砸在袁成章头上,打断他的话。哐当一声,袁成章应声倒地。

    景恒越过人群向他扑去, 提起衣领抬拳就打, 打了两拳不解气,拽着他的头发, 拖到河边,一把将他的头按进水里:“满嘴喷粪, 我帮你洗洗。”

    凤明:“”

    薛姚:“”

    陆子清:“”

    众人:行事需得谨慎, 不可冲动?

    袁家下人都看呆了,斗殴是斗殴, 可高大男人的架势是要杀人!

    他们冲过去,相互看看, 袁成章在人家手里,他们投鼠忌器。

    眼见袁成章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 一个小厮才大着胆子:“大人饶命啊。”

    景恒面无表情:“我的琉璃灯被他的头磕坏了。”

    “”

    小厮挤出个笑:“奴才这就去买一个买三个, 赔给大人。”

    景恒把袁成章的脑袋从水里提出来:“十个。”

    小厮应了一声:“好好好。”

    凤明捡起地上的琉璃灯, 琉璃灯做成莲花形状,碎了一个花瓣不是,还摔出好些裂纹。

    里面的烛火也灭了,蜡油洒的到处都是。

    凤明极不开心,提着灯,走到河边。

    袁成章瘫在地上喘气,衣衫湿了大片,额头上一道伤口流出血来,鼻青脸肿,哪儿还有刚才嚣张样子。

    凤明在他身边蹲下来:“太监中没有好人,想必是少了袁公子这般的人才。”

    袁成章微微一抖,只想逃开。

    凤明一脚踩住他的头发,唤薛姚:“你过来,把他送到金陵缉事司,阉了。”

    缉事司!这是东厂的太监!

    薛姚行了一礼:“这位爷爷,奴才是织造局薛姚。”

    金陵这边守旧,小宦官们习惯称品级高的太监为‘爷爷’,把总管太监成为‘老祖宗’。

    京城之前也这般叫,只是凤明太年轻了,叫老祖宗听着别扭,才改称‘九千岁’。

    薛姚不知凤明身份,担心他惹上麻烦,解释说:“这位是金陵知府袁大人的嫡子”

    “袁大人,好大的官。”凤明踢了袁成章一脚:“你只管送,别说是他儿子,我就是送他去做太监,他也只有谢恩的份。”

    薛姚吃了一惊:“奴才眼拙,敢问爷爷贵姓?”

    凤明没答,问薛姚:“那书生是你相好?”

    薛姚躬身答:“回爷爷的话,那是陆子清,南林学府的。但他没写过抨击宦官的诗,爷爷饶命。”

    凤明道:“东厂没这么多规矩,你站好回话就是。”

    景恒去拖碍眼的袁成章,凤明微微抬脚,松开脚下的头发。

    薛姚又朝景恒行了一礼:“这位大人好。”

    凤明说:“这是我相好。”

    景恒手一顿。

    薛姚不明所以,他笑了笑:“这位大人龙章凤姿,英武不凡,和您很相配。”

    凤明嗯了一声:“他姓景。”

    姓景!皇族!还是宦官的相好!还能有谁!

    定是那一道赐婚圣旨、名动天下的淮安王世子!

    那这位就是凤明?

    薛姚目光呆滞:“凤九千岁?”

    这位九千岁大人,是在回答自己刚才问他是谁的问题吗?那直接说就可以了,为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薛姚百思不得其解。

    *

    晚上,陆家小院里挂满了七彩琉璃盏,薛姚仍不可思议:“陆子清,我一直以为那位是很凶的人呢!”

    陆子清剪断一截灯芯:“传言不可尽信。”

    “世子爷让赔了十盏灯,可督主一盏都没要,只提了那盏坏的走了他们感情真好。”

    陆子清笑了笑:“咱们感情不好吗?”

    薛姚瞥见陆子清手上被踩出的擦伤,心里暖暖的:“你在人群中喊出那般的话,真羞人。”

    陆子清坐在薛姚身边:“你亲亲我,我告诉你为何他不直接说自己是谁,反而绕圈子。”

    “嘴角都被打破了,还想这些事。”

    “我说的是亲脸,你想什么呢,真羞人。”陆子清学着薛姚说话,附身亲了亲薛姚的脸:

    “世子爷看着不像暴躁人,袁成章骂他好色他混不在意,可袁成章不干不净说了那位,世子爷一下就怒了。”

    薛姚啊了一声,绕过弯儿来:“他在跟我炫耀!”

    陆子清笑着点点头。

    薛姚把头搭在陆子清肩膀上,双腿一晃一晃的。心说炫耀什么,我的也很好。

    这话不假,他的要差,凤明也犯不着跟他炫耀。

    *

    凤明来了趟金陵,就干了一件事,把袁知府的儿子送到缉事司做洒扫太监。

    说来也是袁成章倒霉,作威作福惯了。

    这凤明二十年不来一次金陵,贪官叛臣都没撞上,偏偏把他这个小小衙内给收拾了,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这边景恒和凤明才回淮安王府,京里传来消息催凤明回去。

    七月流火,凤明懒得动,在淮安王府过着养老般的生活,他都不用自己开口说话,他撇一眼金豆。

    金豆被凤明训练得宛若肚中蛔虫,声音清脆,问来人:“甚么大事能劳动督主大驾,难道督主不在,内阁也无用吗?”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厂如今提督朝峰。

    朝峰道:“事关重大,圣上的生母病了。”

    凤明一抬眼,金豆立即说:“督主又不是大夫,传太医看过就是,何至于你亲自跑一趟?”

    凤明满意地点点头。

    景恒不由好笑,在一旁摇扇看戏,正是凤明送他那把,平时出门从不舍得带,只有在家里才拿出来。

    朝峰答:“只是风寒,现已无大碍。只是圣上的生母,属下查了她的底细,这女子唤作‘月娘’,曾经是扬州教坊中□□的瘦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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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摸黑齐圣宗的机会不容错过,景恒嚯了一声:“先帝爷路子很广啊。”

    凤明抬眼警告地瞪一眼景恒。

    金豆老老实实地翻译:“闭嘴。”

    朝峰接着道:“十二年前,被当时的扬州知州邱赡买了下来,送到了京中。”

    “邱赡?”凤明来了几分兴致,邱赡如今是户部尚书,掌管国库,与东厂走的很近:“他送给先帝的?”

    “并非如此,邱赡把月娘送给肃王,先是养在肃王京郊的别苑里,一年后,被先帝接到了枫林别苑。”

    “兄夺弟妻?”景恒兴致更高:“我倒想看看是何等绝色,竟如此倾国倾城,引得我两位小堂兄争先抢夺。”

    景恒说完这话,朝峰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了眼他,景恒也没读懂这一眼的意思。

    直到五日后来到枫林别苑,亲眼见到这位‘月娘’,景恒才恍然一惊,读懂了那一眼的含义。

    *

    五日后,京城,枫林别苑。

    月娘是位盲人,眼上缠着一道白纱。

    她打扮很是简单,头发用木簪挽了个道姑髻,腮边落下两缕发丝随风飘动。穿得也素净,白色宫缎织成素雪绢纱裙落到脚面,比寻常女子的裙子更短些,想来也是为了方便行走。

    身姿婉婉,坐在凉亭之内,侧身对着众人,肤白胜雪,削尖的下巴线条流畅。

    露出小半张侧脸,竟与凤明一般无二。

    景恒、凤明、谢停三人俱是愣在原地,若凤明眼上也蒙上道纱这世间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凤明乍一看月娘,不由得神魂不定。

    景恒与谢停只是震惊于月娘的相貌,他们早就觉得齐圣宗景衡对凤明心思不一般。

    凤明陡然见到一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何止诡异,简直有些可怕。

    他心中千回百转,轻声问朝峰:“是邱赡先送给肃王的?”

    朝峰称是。

    “你去查邱赡。十二年前他与谁交好、如今与谁交好、为何把月娘送给景朔...别打草惊蛇。”凤明冷静地交代:“不管景朔什么心思,邱赡怎会知道的,这事着重查。”

    朝峰领命离去,走出几步又转回来:“月娘有一幅画,就挂在正厅”

    听闻此言,余下三人没打扰月娘,先转行去了前厅。

    前厅果然挂的是一幅画,画的是位女子,上面笔走龙蛇,提着七字:一见凤郎误终身。

    不是景衡的字,凤明蹙眉观看许久,也不能确定是否与景朔相关,他吩咐谢停回宫,取景朔的字来对比。

    谢停走后,凤明努力理顺其中关联,他望着那幅画。

    经年隐在枫林别苑的真相浮出水面,水落石出,□□裸摆在那里,只剩淡薄烟雾覆盖,影影绰绰让人看不真切。

    一见凤郎误终身。

    他究竟是误了谁的终身,值得下面的人费劲心思寻了月娘巴巴得送京城来。

    是景朔吗?

    景朔比他小四岁,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

    两人相见就更早了,都是不经事的年纪,哪里就谈得上‘终身’?

    另则,月娘后来怎就到了齐圣宗这儿。

    齐圣宗也喜欢月娘吗?还是也喜欢自己?

    这太不对劲了,景衡和景朔活着时,对着凤明从没表现出任何私情。

    怎生这二人死了以后,倒出来个月娘,先跟了景朔,又跟了景衡,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容貌,怎能不令人多想。

    凤明头大如斗,不知这两兄弟唱的是哪出戏。

    他忽然想到什么,忙掐指算了算,景俞白是仁宗在位那年出生。

    那时月娘被接到枫林别苑已有一年。景俞白应该是景衡的儿子吧

    凤明心乱如麻,一时间千头万绪理也理不清,比起国本,儿女私情都是小事,还是先查清景俞白的身世是真。

    作者有话说:

    凤明:我不理解。?

    ? 62、吃醋

    凤明有心逃避, 却忘了还有个拈酸吃醋的景恒。

    景恒站在画下,仔细观察半晌:“哎?画中人颈侧有一小痣,不就是你?”

    凤明颈间有颗小小红痣, 昨夜在景恒口中含弄许久,嫣红一片。

    他下意识捂住脖颈, 额间青筋猛跳,凶道:“有什么好看的, 别看了。”

    “这景朔满脑子风花雪月。”景恒看向凤明:“可惜买椟还珠。”

    凤明身上并无女气, 五官漂亮但不阴柔,落在女人脸上虽不违和,却失了神仙气。

    或许凤明身上冷傲气质才是这股仙气的来源,旁人容色纵与他相似,终是画虎不成。

    凤明心乱作一团, 恨不得把那对早死的兄弟从皇陵里抛出来审上一审, 好理顺前因后果。

    那些他早已淡忘的场景,随着这副画卷出现而重新染上重彩浓墨。

    故人音容笑貌浮现, 好似这六年来的重重苦难与分别都是南柯一梦。

    这场梦太长,岁月间隔太久, 款款深情都显得淡了。

    “景恒”凤明轻唤一句。

    景恒缓缓转身, 在七月璀璨的好光影中回眸一笑:“这里有两个景恒,你叫哪个?”

    所有的混乱与茫然都在这一笑里烟消云散。

    前尘寂灭, 故人已远。

    凤明独身前行,三千情缘、八万业果, 因诀别而消亡停顿,投入新的轮回。错过就错过、遗恨就遗恨, 弦断难续, 再不可追。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曲终人散之后,就再回不来。

    凤明瞧着景恒:“当然是会喘气那个。”

    景恒摸摸鼻子,心说那搞不好两个都会喘气。

    齐圣宗谋算颇深,续命灯之说玄之又玄,连带他也神神道道,万一前夫哥这口气给续上来了,可不坏菜了。

    景恒好生难过,没精打采的:“叫我干嘛。”

    凤明让他过去,他依言靠近了,一站一坐,景恒影子把凤明牢牢拢住。

    凤明仰头看他,感慨道:“怎长这么高。”

    景恒在凤明面前半蹲下来,手拄着膝盖。他是真的高,即便是蹲姿,也几乎和凤明平视。

    景恒眼神温柔,注视凤明。

    凤明轻抚景恒的脸:“怎的?”

    “你真好看,”景恒如实说:“把哥几个迷得神魂颠倒。”

    凤明缓缓吐息,闭了闭眼,平心静气。

    他并非易怒性格,可景恒总能轻而易举惹他头脑发热,想提剑捅人,他的目光从景恒英俊的眉眼上扫过,心说凑得鼻青脸肿不好看,到时更加碍眼。

    他面无表情冷声道:“没规矩。”

    景恒不怵,探身握住椅子扶手,将凤明牢牢禁锢在怀里:“你就喜欢没规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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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太多人觊觎他的凤明,这致使强烈的占有欲在血脉中澎生流窜,他亟欲确认他在凤明心中不可撼动的地位。

    他像拐跑公主的恶龙,好容易哄得公主开心,老龙王的棺材板松动了,这这事儿放谁身上谁都得急。

    他捏住凤明的下巴,另一只手托着凤明后颈,凤明只好与他对视,那双凤眸美得不像话,藏了一地碎星,微微颤抖,景恒逼近凤明:“你真美,难怪遭人惦记。”

    凤明垂下眼,浓密眼睫投下蝶翼状的好看阴影,

    “我早说齐圣宗对你心思不一般,你不信,说是君臣。”景恒手上施力,迫使凤明仰起头,他的视线再次捕捉到凤明的眼:

    “君王养个与臣子容貌相似的瘦马你们皇城里都这么做君臣吗?”

    凤明拨开景恒的手:“阴阳怪气。”

    “你猜他为何不对你说?”景恒再次逼近凤明,将凤明紧紧圈禁椅子与他胸膛的狭窄空隙中:“齐圣宗不行,你只能跟我好。”

    “他不说不是很好?”凤明往后靠,避开景恒。

    景恒追问不休,凤明也来了几分气,气景恒不明白自己心意,凤明冷冷地刺了一句:“说了还有你什么事儿?”

    景恒气极,他死死攥着椅扶手:“你就这么在乎他?!”

    凤明没回答,只是说:“我当时本就打算为他殉葬。”

    ‘殉葬’二字太重,景恒心中升起非常奇异是情绪。他一时分辨不出,以为凤明还惦记着为齐圣宗死,他难以置信,提起凤明的衣领质问:“殉葬?你愿意为他死?那我怎么办!”

    凤明平静陈述,甚至有些不解:“那日若非景朔谋逆,危及景俞白,我不会从地宫出来。这些事你早就知道,为何还这么生气?”

    凤明习武的天赋有多高,情商就有多低。在他的认知里,他就该和爱人同生共死。如果景恒此时死了,他同样不会独活。

    可惜这最最重要的后半句,凤明没有说出来。

    听着凤明残忍的话语,景恒心中剧痛,他松开手,拂袖转身:“为何生气,我为何生气,我不该生气吗?我老婆要为别的男人去死!”他勃然大怒,抬脚将桌子踹翻,尤不解气,气得在原地转圈。

    凤明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恰此时,月娘及其婢女听见屋内巨响,还当是野猫又将什么东西碰翻了,忙赶来查看。

    硕大的枫林别苑鲜有人来,侍候的人都哑巴似的,悄无声息。

    这几年更几乎没有外人来过,还是前些日子月娘风寒严重,才特意请了外面的大夫来看。

    别苑多草木,动物也多,月娘遇上了会喂些吃食给它们。野猫淘气,在月娘住的院子占了好几间房,大猫又生小猫,一窝比一窝多。

    月娘请婢女欣苧将奶猫的毛色说给她听,后来太多记不住,月娘统称它们为‘花狸贵客’。

    月娘虽在枫林别苑住了多年,可她即不知这是何处,也不知此间主人是谁。

    伺候的婢女叫做欣苧,这是她唯一知道的名字。

    最开始,欣苧也不同她说闲话,二人相处的时日长了,欣苧也松些口风。月娘隐约猜测,早先偶尔来过,后来又将她儿子抱走的男子,也许是已经死了。

    不然他怎一连六年,都不来听自己弹琴了?

    没人来,月娘乐得清闲,从不多说多问,大好的园子只住她一人,夏有凉风冬有雪,满院子花狸鸟兽相伴,连弹琴的差事都免了。

    月娘善弹中阮,在扬州时称得上一句‘曲罢曾叫善才服’,如今她再弹琴,给花听、给月听、给野猫听、给自己听,就是不用给别人听,什么时候弹、弹什么曲子都由她自己。

    这才是弹琴。

    月娘目不能视,耳力便更好些,还没走进前堂,忽地拽住欣苧,低声说:“好像有人。”

    欣苧一惊,她佩服月娘的耳朵,这些年里已得验证无数次,于是将月娘带到树后:“你躲好,我瞧瞧去。”

    月娘扶着树干:“你一个人能成吗?”

    欣苧道:“成的。”

    这里是皇家别苑,层层侍卫巡查保护,只是这些人从不到月娘跟前罢了。欣苧知道断不会是贼人,这才敢自己去看。

    欣苧走到前堂,廊下的风铃叮当作响,殿门开着,她看见两个人,一坐一立。

    坐着的那位俨然是凤明大人,站着的那位负手背对着她欣苧看见那人,杏眼圆瞪不由捂住嘴,倒吸一口凉气。

    凤明察觉来人,便没再开口,看向欣苧。

    这是从前齐圣宗身边的宫女,伺候过圣宗母亲的,见了她,凤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欣苧被凤明冷冷眼神一望,当即盈盈下拜:“奴婢参见圣上、参见凤明大人。”

    景恒听见声响,压抑着怒火转过身,阴测测地问:“叫谁圣上呢?”

    欣苧抬起头,看向景恒哎,奇了怪了,分明是不一样的脸,她怎会认错呢?这般再看,圣上身量也没这般高,只看背影也不该啊。

    “你先起来。”凤明问她:“这中间许多事,是我一件件问你,还是你自己说?”

    圣宗交代过欣苧,若凤明找到此处,那便不要隐瞒。

    圣上算无遗策,竟连凤明大人来的时间都说的大差不错。欣苧不敢隐瞒,从头讲起。

    仁宗在位那年,凤明领军出征,此事在朝野上掀起轩然大波。仁宗对凤明宠信委实太过,历朝历代,太监弄权都乃倾颓败相。

    仁宗向来身子不好,太子景衡代理朝政,可景衡对凤明信重更甚,这使朝臣看不到一丝能将凤明拉下马的希望。

    朝臣们愁绪万千,文官们更是头发都急白了,天下权势一共就这么多,宦官管的多了,他们能干的就少了。然而仁宗、皇后、太子、甚至肃王景朔,都和凤明亲的宛如一家人,即使想离间也无从下手。

    直到肃王景朔巡查扬州,叫文官们看到了机会。

    那日,月娘与众姐妹正在船上弹琴,轻纱飞扬间,露出一个下巴被景朔瞧见,景朔看竟入了神,险些一脚踏空。

    这一切被有心人看在眼中,随后赎回了月娘,预备先□□半年,再寻机会献给景朔。

    琴娘演奏时,为显琴技高超,常常会蒙上双眼盲弹斗曲。在扬州府中,月娘展示此技时,被人认出她蒙着眼的样子,非常像一个人,一个他们做梦都想斗垮的人凤明。

    一件事,一旦展现端倪,就会有迹可循。

    英明神武如高祖,死的时候不也舍不得一个小太监么?他们皇室里只怕专好此道也未可知。

    可景朔已经是皇子王孙、亲王贵胄,他看上凤明,为何要藏着?

    藏到看到个肖似的下巴,都会出神的境地。

    顺藤摸瓜,有大胆的揣测,也许有比景朔还位高权重的人也喜欢凤明。

    所以景朔不能说,也不敢说。

    这并非他们妄想,十九岁的凤明意气飞扬,容色熠熠,打马过长街,掷果盈车,满楼红袖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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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知道他是宦官,想嫁给他的姑娘仍然能从城南排到城北,原因无他,两个字好看。

    谁能不爱呢?

    凤明听到此处,轻咳一声,吩咐道:“说些有用的。”

    景恒就爱听这段,这回他也不醋了,反而追着欣苧问:“还有呢?”

    作者有话说:

    齐圣宗:不知道你在气什么。朕就不生气。狗崽子。?

    ? 63、嘿嘿

    这些风流往事, 欣苧与有荣焉。凤明风华绝代,不正说明他主子齐圣宗好眼光?

    她捏着手帕回忆,脆生生地答:“那年凤明大人剿灭西燕, 得胜班师,从西燕到京城一路三千里, 凡是大军所至,皆是瑶芳相迎, 缤纷落英铺满长街, 瑛蝶飞舞。‘踏花归去马蹄香’,这是百姓给凤明大人的贺礼呢!”

    百姓夹道相迎,铺就三千里花路,这是何等阵仗。

    景恒心驰神往:“可惜我生的晚,未能得见。”

    欣苧继续说:“凤明大人回京那日, 万人空巷, 百官”

    “欣苧,”凤明打断道:“说些有用的, 这与月娘有甚么相干?”

    景恒听得正入神,没能见过凤明一剑定山河的模样, 他遗憾万分。

    这些年凤明在民间声名日下, 辉煌往事无人提起,今日终遇见个喜欢讲的, 恨不能听上三天三夜,好排成戏文, 日日在民间宣扬。

    文人为败坏凤明名声写诗写赋,他就排戏唱曲歌功颂德。

    论打舆论战, 景恒就不信他还能输。

    现在凤明不让讲, 他老大不乐意:“这才是关键, 月娘有甚好讲的。文臣工于心计,效仿王充想唱一出美人计,或效曹孟德,引你扮甄宓。总之,只要景衡、景朔因你不和,兄弟相争,祸起萧墙,仁宗焉会容你?”

    欣苧吃了一惊,没想她才讲个开头,景恒就猜透背后的算计,她点头称是:“确属如此,月娘到肃王别苑后,花朝节那日,有人将密折递到了皇后娘娘跟前,弹劾肃王殿下荒淫无度,残忍暴虐,为一己私欲毒瞎歌女取乐。”

    “皇后娘娘派人查看,见月娘貌似凤明大人,还有甚么不明白的?这表面冲着肃王,实际却是冲着太子殿下去的。果然,这事也闹到了太子殿下那里,娘娘还来不及做些甚么,殿下就先一步赶到别苑,把月娘接走了。”

    “兄夺弟妻,这是个好大的圈套,太子殿下心里知道,却是还是一脚踩了进去。”

    谁能放任一个与爱人相似的女子承欢他人?景衡带走月娘时,连带着那副‘一见凤郎误终身’的画一并带走,并警告景朔将心思藏好,不许再露出把柄。

    听到此处,凤明忍不住打断:“先帝早就知道景朔的心思?”

    欣苧啊了一声,面上露出迷茫:“凤明大人不知道吗?”

    凤明无语至极,他当然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天下奇谈。

    齐圣宗景衡喜欢他、景朔也喜欢他,他不知也罢。听欣苧这意思,不仅景衡、景朔之间相互知道、皇后知道、欣苧也知道,甚至连那些算计他的大臣都知道。

    只有他本人蒙在鼓里。

    没事吗他们?

    他和他们是生活在同一个皇宫吗?

    还是他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所以要直到这俩人都死了六年了,才辗转从宫女的口中得知此情,或是他们都有奇怪嗜好,偏喜欢偷偷爱慕的感觉。

    一个两个都是锯了嘴的葫芦,说出来会死吗?

    都没长嘴吗?

    风明简直气得吐血。可他却忘了,他爱慕齐圣宗也不敢说,这件事汪钺知道、一些不相干的人知道,可齐圣宗却也不知道。

    凤明怕朝臣以此攻讦圣宗,甚至躲得远远的。

    可见人都宽于待己,严待旁人。打着为他人好的名义,用爱围困自己。

    心思过于婉转,以至于波折横生,多走弯路无数,还要怪苍天作弄,情深不寿。

    真是替老天爷含冤。

    都说要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一次擦肩而过,可上苍对景衡和凤明可没小气,甚至是煞费苦心。

    那年寒冬大雪,大内宫殿三千三百三十三间,御猫恰去嘉荣殿,将景衡引了过去,救下冻僵的凤明,以‘救命之恩’种下兰因。

    后来凤明养在东宫长大,与景衡相伴数年,这又是一段‘日久生情’的好机会,已然如此这般得天独厚,仍不够,连最最难得的‘两情相悦’都慷慨予以。

    这般都不成,可怪不到他老天爷头上。

    景恒心中得意:嘿,小爷我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一记直球把凤明打晕哄到手。前前后后都不到三个月,还用得着十年八载的?真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人贵有恒,说到底他这名字取得好,持之以恒,恒心毅力,都落在这个‘恒’字上。

    凭着恒心,他‘建立更加亲密信任关系的理论与实践’已取得【互抚宝剑】这项阶段性伟大成就,离宝剑入鞘还远吗?

    不远了啊,若不是他疼凤明 ,在江城就入了鞘了。

    瞻前顾后没老婆,奋勇上前生一窝。

    嘿嘿。

    景恒脸上倏忽露出古怪笑容。

    凤明看不过去,抄起手边茶盏砸他:“跟你有何干系,你在得意什么?”

    景恒单手托起茶盏,手一兜,茶水、茶叶俱被接回盏中,一个茶叶梗都没落地。

    这一手功夫俊俏,凤明赞了一句:“总算练出几分成效。”

    景恒出门泼茶,瞧见远处树下还躲着个人,他眯眼一看,可不是月娘,他回过身问欣苧:“月娘在树下干什么呢?”

    欣苧哎呦一声,她把月娘忘了个彻底,忙福了一礼:“凤明大人,我先去送姑娘回房。”

    “去吧。”凤明起身到门口,蹙眉看着月娘。

    景恒站在他身后:“很像是不是?”

    凤明微微失神:“我不懂。”

    景恒轻笑一声:“你叫我声好相公,我告诉你为何他不敢说。”

    凤明回头白了景恒一眼:“你爱说不说。”

    “爱说,爱说。”景恒松松拥住凤明:“他不敢说,帝王的钟情和偏爱会害死人。他还没做皇帝,朝臣就这般算计你、算计他,等他荣登九五,执掌天下,他对你的爱会更引人忌惮,你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明争暗斗、阴谋诡计充斥在权力中这些与王位皇权相生相伴,无处可躲。

    齐圣宗景衡最终死于毒杀,这也证明了他所思所虑不错。连皇帝都敢杀,为了争权,还有什么是那些人做不出的吗?

    景恒握住风明的手:“还好我只是个无用的世子,还要靠督主庇佑,你可不要始乱终弃,否则我会很惨的。”

    凤明转过身,仰头看着景恒:“你要做了皇帝,你也不说吗?”

    “我不做皇帝。”景恒凝视凤明,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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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直接回答。

    凤明心下了然,垂下眼眸掩住失望:“原来你也不会说。”

    景恒宛若装了一只‘凤明情绪探测器’,即便凤明面无表情,他也能感受凤明的情绪,何况凤明现在的失落都浓成雾了,丝丝缕缕的逸散出来,藏都藏不住。

    他抱紧凤明,立即改了答案:“当了皇帝也说,当玉皇大帝都说。”

    凤明问:“那旁人要忌惮我、算计我呢?”

    “是我答错了,”景恒告饶道:“我的凤明是大将军、是九千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谁敢欺负你,一剑捅个对穿,再砍了他狗头,好不好?”

    凤明这才有几分满意,将头靠在景恒肩上:“理应如此。”

    景恒拍了拍凤明:“不许想他们了,只许想我。”

    凤明失笑:“我才没有想”

    他收了笑意,轻声说:“我是在想,景俞白到底是谁的孩子。”

    景朔的谋反透着离奇与诡异,他为何要带兵冲进皇宫?

    如果景俞白是他的孩子,那一切都说得清了。他若不带走景俞白,那么当景俞白身份大白的一天那可真是天下大乱。

    景俞白性命难保,景朔也有口难辩,混淆正统血脉,他死十次都不够。

    凤明会变成千古罪人。

    可策划这一切的圣宗,已经死了。

    死人永远清白,圣宗是其中最大受害者,说是圣宗做的,天下人会信吗?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景朔与凤明联手害死圣宗,再把傀儡推上皇位。

    此事不能细思。

    “庚戌年九月初三是景俞白生辰,方才欣苧说圣宗接走月娘是花朝节以后。”凤明一阵心悸,这一刻他真是慌了,不由得握紧景恒的手:“花朝节是二月十五,妇人有孕纵然早产”

    也断不会不足七个月.

    景恒回握凤明,安抚地亲了亲:“咱们只把景俞白当齐圣宗儿子,不就是了?”

    “那怎能一样?”凤明心神大乱:“我守的是大齐的江山吗?我守是是圣宗的江山!这山河社稷若与他无关,我管谁当皇帝谁造反?”

    “哎啊。”景恒揽着凤明,轻拍他后背:“我老婆想为别的男人殉葬还不够,还为别的男人守江山,我酸了。”

    凤明都急成这般的,景恒还没个正行,凤明气得拧他,景恒武艺没白练,肌肉紧实,掐着不疼。凤明扬手又想甩景恒巴掌,景恒不仅不躲,还握着凤明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混不吝的样子更叫凤明生气。

    凤明仰起头,看着景恒,赌气威胁:“你也要守!你发过誓的,光复天下。”

    张牙舞爪的猫崽似的,可爱死了。

    “好好好,”景恒忍着笑:“守守守。”

    “光复天下!”

    “光光光。”

    凤明上下打量景恒。景恒丝毫不慌,凤明没看出什么破绽,暂且信了,揽了景恒脖子,把头窝在他颈窝里。

    躲在景恒怀里,好像天地都寂静无声,凤明阖上眼:“我才懒得管,你也不许管。”

    满打满算他也没几个月好活,他多余管景俞白是谁的孩子。

    “都听你的。”景恒说。

    凤明的呼吸轻轻打在景恒颈边:“礼部说十一月初八是好日子。”

    景恒没懂:“寒冬腊月的,哪儿好了?”

    凤明没脾气:“宜嫁娶。”

    宜嫁娶???

    这回景恒听懂了:“八月初一就很好。”

    “来不及。”凤明说:“我要祭告八方,传讯四海,谨以国礼,娶你过门。”

    作者有话说:

    景恒:只要我答案改的快,老婆就不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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