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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死别离(一)
1、
“你莫要再胡说了!”
我撇着眼,不接那块白玉。
其实,我倒也能理解,容望的身不由己,他小时就同我说过很多宫里的事情,还说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皇宫,如今却成为了太子,未来还会是大宣的皇帝,终其一生怕是都要困顿于此,但是,容望对我的纠缠和坚持,还是让我觉得不可理喻。
“殿下,我年少时,是曾对你有过心动。”
容望大喜,神色激动。
我却避着他的视线道,“可我喜欢的是那个会陪我说话,会不厌其烦地为我讲解功课,还会想着法儿地陪我玩闹逗我开心的阿望,不是现在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我都是为了你才当的这个太子!你以为我想当太子吗?你以为我想娶我不喜欢的女人吗?”
容望抬高音量,看我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方才竭力抑住怒意,“妙妙,你继续说。”
我不敢再说了。
我很担心容望今日会做出何出格之事。
我和容望之间的身份地位本就有云泥之差,或许在他看来,做他的男宠,或是给我一个名份,让我留在他身边享受富贵就是爱了。
但这并非是我想要的。
我虽常渴求有人爱我,但对于这份爱的要求,却是极高。
我要的爱,是忠贞无二,是长相厮守,是今生唯我一人。
若非如此,我宁愿不要。
而这些,容望给不了我。
“殿下。”
我唤住他,“今日是你的大婚之日,方才我不小心弄脏了你的婚袍,实在抱歉,还望殿下赶紧差人过来补救。”
“莫要误了娶妃吉时。”
2、
容望依旧紧握着那块白玉,他的指关节极是用力,几乎快要将玉捏碎,偏那玉上头有一道摔痕,容望的皮肉嵌在那痕印上,竟落下几点斑驳的血滴。
“许清妙。”
容望重重咳了几声。
他年纪轻轻,如今却常生病,“我们之间,真的,再无可能了吗?”
容望扯开嘴角,眼角却禁不住地滑下热泪,“我知道自己从前做错了很多事,让你难过,可是…我现在真心想要弥补啊,为什么你那么狠心,都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
“若殿下当真喜欢我,就不该让我做什么被千夫所指的太子妃,而是…放弃太子之位,同我一道离开皇宫,如此,殿下愿意吗?”
容望的哭让我实在心烦,于是,我故意这样问他。
我知道容望不可能答应。
果然,容望摇着头,对我说道,“妙妙,你根本就不懂,我还有母妃,还有父皇,我不可能违抗他们的命令,而且我若不留下来当这个太子,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做你的这个北燕世子吗?我全都是为了你啊!”
我抿着唇,不再说话。
立场不同,我无法指责容望做出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但至少,我可以,不再选择他。
“罢了,你把这块玉收下,这块玉本来就是我赠给你的。”
容望大概也知,终究要和我走向不同的路,遂将手中的白玉重新递到我面前。
“你收下,我就派人送你出宫。”
我没有接。
虽说这只是一块玉,但我年少时对容望的情起,便就是从这块玉开始的,后来,又同许桑衡之间因这玉生出百般波折。
我既已决定不要再同容望有何纠葛,收下也实是无益。
“你连这最后的一点点要求都不愿意满足我?”
容望双目发红,“收下!妙妙!”
“殿下,你不要再强求了!”
容望见我不收,竟大力地抓住我的手,硬要将那玉往我手里塞。
我不喜他这般强迫于我,就挣扎着抵抗,两相争执之下,这块玉从他手中掉落,重重砸向地面。
在一声清脆响音之后,本就有了裂痕的玉,彻底被摔成了碎片。
容望猛地止住动作,他怔怔蹲下身子,目光有些发痴似的,落在那些碎玉上,口中还喃喃念叨着什么我听不清的话。
“殿…殿下?”
我也有点儿发懵,但反应过来后,又很害怕容望会做出何出格之事,便趁他失神,试探性地道,“我…先行告退了。”
3、
我跑出东宫的时候,并没有人拦我,几乎是在我前脚踏出东宫宫殿的一瞬,宫人们后脚便就冲进了容望的殿中。
也是,今日毕竟是太子大婚。
这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天刚黑下来,宫道上能瞧见许多明晃晃的朱色喜灯,以及穿梭不绝的宫人,应是在忙着筹备婚宴。
我不清楚宫里大婚的仪制规格,但想来应该是极隆重的,加之今夜有很多外臣,包括北狄的使臣,都受邀参赴太子婚宴,宫中杂人不少,因此我一路疾行,也未受到阻拦。
只我对宫里的道路实在是不算熟悉。
我此前在宫中时,大多都待在兰华苑中,出去也自有轿辇马车,鲜少会自己走路,但今夜我是从东宫里逃出来的,百吉也寻不到了,只能凭着仅有的记忆朝着宫门迈步行去。
可是,走着走着,我发现自己竟然走错了路,误打误撞地走到了宫中用来筹备太子和太子妃婚宴的摘星楼那边了,因为我越走就越能听到嘈杂的人声和觥筹举杯的声音。
前方还隐隐传来了光亮,人影也多了不少。
我只好转身,朝着相反方向的另一条小道跑去,事至今时,我可不想再掺和容望的婚宴了。
这条小路倒是没有什么人了,两边都是高大的宫墙,将路道挤得十分逼仄。
我加快脚步,穿过小路后,面前豁然开阔,出现了一汪偌大的湖面。
我认得这湖水,应是芳菲苑中的,从这里沿着湖道再往前走上一段距离,就能到达最近的宫门了。
我松了口气,开始沿湖向前走,湖中水声潺潺,苑林中的三两宫灯投下斑驳的亮点,随着水波轻轻晃动,明若月光,让我安心不少。
然而,就在我转过一条弯路之后,竟借着这水面中光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长身立于湖畔。
是梅若笙!
他不是应该受邀去参加容望的婚宴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看他。
梅若笙依旧一动不动,正对着湖面。
他颀长的身影宛若一尊黑夜当中的雕塑。
他这是在做什么?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缓缓朝他走去。
听到脚步声后,梅若笙周身一震,他向前跨了一步,难道是想要投湖?!
“梅…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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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笙听到我的声音,反应更加激烈,他依旧没有回头,但身子却抖若筛糠。
我走得愈近了些,这才看到,他的手竟然紧紧地掐在一处,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痛苦。
“你,你没事罢?”
我的声音软了下来。
直觉告诉我,梅若笙现在不太对劲。
果然,两息后,我听到梅若笙,咬着牙关,艰难地启唇,向我吐出一个字,“滚!”
我愣在原地。
梅若笙像是一口气彻底泄开了一般,他终于回头,看着我,一字一顿地道,“清妙,滚开,离我远点!”
“我不想伤害你!”
4、
我这时方才看清了梅若笙的脸。
当真是扭曲到了极致。
他的脸上全是汗水,两颊处浮着不正常的潮红,双眉亦紧紧攥在一处,那双狭长的眼此时赤红到可怖,原本淡色的水唇也变得好深,细看下来才知居然被他自己咬出了血。
“你,你被下药了!”
他的这个样子我并不陌生,因为前世,我也曾被他喂下过热药。
热药发作时,就是如此,浑身都会发红发热,迫切地想要与人口口,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梅若笙没有应我,只是霍然抬首,蹒跚着朝我走来。
我大骇,拔腿就跑。
但很快就被梅若笙抓住,他的双臂如铁一般紧焊在我的腰身,慌乱间,滚烫的气息就已经拂过了我的脸颊。
“呜,你放开我!”
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跑掉,被下了药的梅若笙,力气大到惊人,我很快就被他按伏在湖畔的沙土地面,礼袍也被一层一层地剥开。
“你清醒点,看看我是谁啊!”
我吃痛不已,转头看了下四周,这里并没有任何宫人经过,我求助无门,一边跟梅若笙说话,一边屈起腿狠狠踹了他一脚,挣脱桎梏。
可我此时也已双脚发软,根本爬不起来,很快又被梅若笙扑倒…但他好似还残存了一些理智,睁着那双熬到发赤的眼向我哀求,“我好难受…我…我真的很难受…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
“不行!”
我也难受得很。
我自从那处恢复以后,就极是敏-感,他的手所到之处,都起了一层薄红,双腿也在受不住似的如痉挛一般地颤着。
我咬牙拒绝道,“你答应过我,不会再伤害我的!”
“你不能碰我!”
我的话,好似一盆水,浇灭了梅若笙眼中的那簇火。
他簇着眉,极其痛苦地松开我,“是的,我不能…不能再伤害你…”
我强撑着一股劲,站起来,后退几步,刚想跑,却看到梅若笙竟趴在地上,吐出了一大口血。
鲜血溅在石块,触目惊心。
他应该…应该是在用咬舌的法子保持清明!
“你,你疯了吗?”
我看得心惊肉跳。
然而,这咬舌带来的疼痛好像并不能完全抵御住药性,我看到梅若笙极其痛苦地看了我一眼,最后,竟当着我的面,纵身跳进了湖水之中。
第072章 死别离(二)
5、
梅若笙是不会水的。
这是之前他陪我在兰华苑种花时,无意间提过的。
我还记得那日天气尚好,澄澈的湖水与明亮的日光交相辉映,铜镜一般,照着我同他的倒影。
露台近水,梅若笙像是极怕我会落水,所以,一直将我护在内里,自己则蹲在靠外一些的位置,神情不大自然。
正巧那时有风吹过湖面,粼粼波光闪动着,我一抬眼,却看到梅若笙僵着手不动了,便不由问他。
“老师,你怎么了?”
“无事。”
他摇着头,依旧是一贯的冷清,只见我依旧目不转睛看他时,才顿了一顿道,“我怕水。”
“小时贪玩落过水,险些呛死,被老师救上来后狠狠责罚了一通,从那以后,就开始畏水。”
梅若笙说着,却有些失笑似的,将我往里拉了些,“清妙,小心,别掉下去了。”
“哦!”
我似懂非懂,直觉告诉我,梅若笙才不是什么会因贪玩掉进水里的人,但他的表情却确确实实地昭示着,他是怕水的。
但现在,他却为了克制药效,不伤害我,主动投湖了。
6、
沉寂的湖面在梅若笙跳下之后,冒出了一些气泡,但很快,这些气泡便就消失不见了,梅若笙的身影也越来越沉,直到融入漆黑的水底,再看不清。
“喂!梅若笙!”
我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梅若笙这样是会死的!
我趴在湖畔喊了他几声,没有任何回应,不知为何,突然间心慌意乱,脑海中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跟我说话。
梅若笙现在还不能死。
我的身世还没有调查清楚,我还有话要问他。
总之,他不能死。
我下定决心,也跳进冰冷的湖水,想要救他。
幸而,这湖不算太深,我能应付得了,于是我一边游水一边摸索,很快就摸到了梅若笙的臂膀。
我咬着牙,费力地抬起他的臂膀,搭在我的肩背,向水面游去。
然而,梅若笙的身量比我要高上不少,身体也重,许是在求生本能的刺激下,梅若笙的手死死地扣住了我的身子,让我根本就没办法划水,我努力了好久都没办法浮出水面,反被他拖着向下沉去。
慌乱间我被呛进了几口水,口鼻酸痛,只好先行松开了他,手脚并用地自己游了上去。
梅若笙被我松开后,双手无力地张开,向着更深的湖底沉去。
我捂唇,咳了些水出来,又环顾四周,找不到任何帮手。
今日,他因为我赶跑了自己的影卫,而现在宫中又正忙着筹备婚宴,此处偏僻,寻不到旁的宫人,若我现在再像只没头苍蝇地跑出去喊人,梅若笙怕是早会被淹死了,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我情急之下,又觉得心口闷痛不已,我只好以手抚胸,想要平复一下,结果,刚好摸到了那支梅若笙给我的短哨。
对了,杜听寒!
杜听寒现在是武德司的长使,今夜太子婚宴,他必定也在宫中的,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现身帮我,但无论如何,总得一试!
我来不及多想了,抓住短哨,用力吹响。
几乎是在哨音刚落的瞬息时间,我就听见背后传来了簌簌风声,我扭过头,只见一个黑影踏风而来,他脸上的铁质面具在夜色中闪着明亮光泽。
他没有多言,见我颤手指向湖面,便旋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毫无犹豫地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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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水中。
7、
“不错,再晚一点,你就可以给你的梅大人收尸了。”
杜听寒很快就将梅若笙救起,凉薄地对我说道。
梅若笙的情况确实不好。
他脸上那股诡异的潮红已经褪去了,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溺水后的惨白,薄薄的眼皮紧贴在一处,动都不动,就连胸膛的起伏都越发微弱了,望之毫无生气。
“你,你快救救他啊!”
我十分讨厌杜听寒,但现在也顾不得再跟他斗嘴,“他…他的老师不是对你有恩吗?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杜听寒很难得的没有反驳。
他沉默地来到梅若笙跟前,按压起梅若笙的胸口。
梅若笙终于有了些知觉,微微张口吐出了一些清水。
但依旧没有醒。
杜听寒这时转过身,看向紧张兮兮的我,“过来,亲他。”?!
我的大脑一时没有转过来,瞪着眼不解地看杜听寒。
杜听寒继续道,“用嘴给他渡气,溺水之人都要用此法相救。”
“我,我不亲他。你救,你亲。”
我的脸不禁有些发热,渡气就说渡气,杜听寒干嘛要用“亲”这样的字眼,又想梅若笙方才应就是被人下了热药,虽然我不知道给他下药的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但自己险些被梅若笙口口的事还历历在目,无端生出了羞赧之意,更不愿再跟他有何肌肤之亲。
杜听寒很好笑似的,“你以为谁都跟你这兔儿倌郎似的喜欢亲男人?”
但眼光却若有若无地往我方才被梅若笙抓破,大开的衣襟上瞟,收拢起笑容,“既然你不愿意救,就让他死了罢。”
杜听寒说完,居然掉头就走。
“喂!你别走!”
我顾不得理会杜听寒的嘲讽,赶紧追上他,扯住他的衣袖,“他,他不是有影卫吗,你帮他把他的影卫找来,让影卫救他!”
“我干嘛要帮他?”
杜听寒脚步不停。
我只好抓着他的袖口随他一道加快脚步,看着倒像是个被他带在身上的挂件一样,实在滑稽,但我此刻可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央求这个我讨厌的男人,“他,他是你的恩人,你不能见死不救的。”
“正好,他死了我就没有恩人了。”
“你…”
我竟被杜听寒怼到哑然无语。
“行了,他暂时死不掉。”
杜听寒大概是被我缠得烦了,突然停下脚步,我没有防备,重重地撞上了他的胸口。
唔,他的胸口好硬!
应该是在劲服里面穿了轻甲,隔着一层布料硌在我的鼻尖,疼得我立时就飚出了眼泪。
杜听寒伸臂,很不客气地拽开我,却在看到我泪眼汪汪的样子后,稍有愣神。
“会有人来救他的,你走罢。”
杜听寒见状,只好也掏出一枚短哨,吹了三声。
应当是通知了梅若笙的影卫。
8、
杜听寒大概没有想到,我会一直跟着他,直至走到宫门旁边。
他每次刚拽开我的手,我就会立即扒拉住他的衣服,扯袖子扯衣摆甚至扯住他的裤腿,让他没有办法施展轻功,也甩不掉我。
宫门边当值的守卫看到衣衫不整的我和面容沉冷的杜听寒,俱是一惊。
偏我还一边落泪一边抓住杜听寒不肯松手,这情形怎的看怎的不对劲。
“世子大人?”
“长使大人?”
“你们怎么…怎么…在一起”
杜听寒懒得解释,只向守卫出示了令牌,就径自大步迈出宫门。
守卫们自不敢拦武德司的人。
我怕他跑了,也赶紧追上。
宫门处有一辆马车停着,旁边正站了十数个脸覆面具的禁卫,对着杜听寒恭敬行礼。
我心里发了怵,怔然松手。
我现在已经弄清楚了,武德司是皇帝特设的特务机构,而武德司的人办事时,是能够无视大宣律令,不受任何人约束的,只听令于皇帝。大宣朝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朝臣勋贵,就没有不怕武德司的,因其行事狠辣,里头的暗卫又个个武功高强,若是被武德司盯上,根本就没有脱身的法子。
我也有些暗自后怕,想自己方才当真是生出了好大的勇气,才敢这么一路跟着杜听寒。
杜听寒倒是不慌不忙,上车后将车帘一撩,望向我道,“世子大人,还要一起吗?”
“我,我才不跟你一起!”
“我跟着你,是想叫你把乌朔放回来!”
“乌朔?”
杜听寒表情很淡,“你说的,是那个北狄的傻蛮子?”
“就是他!”
我十分不喜欢杜听寒用这种轻蔑的语气说乌朔。
乌朔不傻,他只是心思太过纯良,我一想到乌朔是因救我才被武德司抓了,又想到乌朔被自己深信的族人利用,就为乌朔感到难过。
今日朝觐会上,北狄已经帮助大宣拌倒了于氏,乌朔应该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虽梅若笙向我保证过,乌朔不会有事,但我依旧很担忧乌朔的处境。
“你们抓走乌朔,不就是为了替皇上拌倒于显吗?今日于显都已经死了,你快把乌朔放出来!”
“哈,这么担心那傻大个啊?没想到世子大人如此多情。”
我明明万分焦心。
杜听寒却听得不急不缓,竟还敢嗤笑我。
“你懂什么?乌朔是为了救我才被你们设计抓走的!我当然不能不管他!”
“那另一个男人呢?”
杜听寒又开始用那种让我很不舒服的眼神看着我,“另外一个处境比北狄蛮子还要糟糕很多的男人,世子大人要管管吗?”
我错愕地抬起眼眸,愣愣望他。
杜听寒不疾不徐,语调中甚至带着几分笑意,“世子大人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许桑衡。”
“皇上今日在立储过后,给我下了一道密旨。”
“说是让我交代诏狱的狱卒,让他们,秘密处死许桑衡。”
第073章 死别离(三)
9、
深秋的夜,已经凉透至骨,我光这般牧在冷风之中,都感觉到了彻骨的心寒。
“秘密处死,是…是什么意思啊。”
我的声音也在抖,绵软无力地散在风中。
“自是要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法让他在诏狱中死于非命。”
杜听寒语气平淡,“譬如说用刑,再譬如说,下毒。”
10、
我从未想过许桑衡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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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一直心心念念要报复他,但我总是觉得,许桑衡是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即使许桑衡因我被打入了诏狱,即使顾氏因要保全自身,落井下石地污蔑许桑衡,但他也不会轻易死掉的,他毕竟是话本中的主角,哪里会死的。
我虽是这么想着,却开始整夜整夜地做起噩梦。
11、
这一晚,我再次梦到了许桑衡。
他青衫玉冠,风姿翩翩地站在我面前,摸着我的脑袋问我,“傻妙妙,又在发什么呆?”
我懒得吭声。
许桑衡便又道,“今日可是我们的冠礼呀,你要打起精神才是。”
“对哦。”
我点点头,“冠礼”。
“阿衡,妙妙,看看为父给你们准备的发冠,可还喜欢?”
说话间,我竟看到许章驰向我们迈步走来,正满面慈爱地唤着我和许桑衡。
“父王!”
我扑到许章驰跟前。
许章驰满脸无可奈何地对我道,“妙妙,你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再像小时那样成日向父王撒娇了。”
“可是父王答应过我,我一辈子都是父王的宝贝啊!”
我不高兴地瞪了眼一旁笑得格外促狭的许桑衡,“你再笑我,小心我揍你!”
许章驰笑着摇头,“妙妙,你这性子,日后可怎么当王爷啊?”
“我才不要当王爷!我,我要跟阿衡一直在一起。”
我的声音低了下来,有些羞赧地道,“我喜欢阿衡!”
“你,你说你喜欢阿衡?”
许章驰笑意陡灭,他盯着我,似很有些难以置信。
许桑衡这时突然跪下,向许章驰磕首道,“没错,父王!我和妙妙两心相悦,情非泛泛,求父王成全我们!”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许章驰开始变脸。
慈蔼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的面色变得极是铁青扭曲,他指着许桑衡,因着暴怒,声调都不由高了几分,几乎是在咆哮,“你们都是男人!你是我的儿子,是要为我们许家传宗接代,继承香火的!你怎么可以跟男人在一起?”
与慌里慌张的我不一样,许桑衡早就想好了对策,他沉声道,“若父王只是怕许氏后继无人,我可以跟妙妙在许氏宗亲中,领养嗣子,尽心抚养。若父王是怕年老之后,无人尽孝,便更不用担心,我和妙妙都是父王的儿子,便是我们在一起了,这一点也绝不会改变。”
我也手忙脚乱地跪在许桑衡身边,点头如捣蒜。
“好啊,好!果然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啊!都敢顶撞为父了!”
许章驰怒不可遏,“来人,把这两个不肖东西拖到祠堂关起来!别给他们任何吃食,待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认错了,再放他们出来!”
“父王!”
许桑衡挡到我身前,“此事因我而起,当初也是我先强迫的妙妙,父王要罚,便只罚我一人。”
“阿衡,你当真以为我不敢罚你?”
许桑衡目光若炬,“求父王成全!”
就这样,许桑衡因为我,挨了家法大刑。
好好的一场冠礼,也因此不欢而散。
我躲在卧房里,吓得瑟瑟发抖。这时有小厮跑来问我,要不要去看看公子,我一直摇头说不要。
我怕看到被打到血肉模糊的许桑衡。
可是我根本就躲不掉。
过了会儿功夫,许章驰竟派人压着我去看许桑衡,果然,许桑衡软身趴在一大片暗色的血泊之中,一动都不动。
“阿,阿衡?”
我走近了些,用手扶住发晕的脑袋,试图唤他。
许桑衡的腿终于抽-动了两下,片刻后,他缓缓支起半边身子,将他那张被鲜血糊满的脸对准我。
“妙妙。”
他张开口,吐出一缕缕鲜血,“我快要死了,你现在,是不是开心了?”
你不是,一直在盼着我死吗?
12、
“啊!”
我从噩梦中惊醒,身上起了一层薄汗。
我虚弱地脱去衣服,又拿起案头上摆着的水和布巾,擦净了身子,才重新缩回被中。
窗外,依旧还是漆黑一片,可我却丝毫没有了睡意。
我翻着身,想了好久,才知刚刚一切,皆只是梦。
可我仍旧心悸难忍,就只好抬手按住跳动得异常快的胸口,但鼻尖却忍不住一直发酸。
我阖上眼,任凭泪水从鬓发滑过,沾湿软枕。
我突然想起,自己前世,就是死在了冠礼的前一个月。
13、
百吉告诉我,那日我被容望的人带走后,他就被那帮宫人遣送出了宫。
“他们不让我进宫,所以,我没有办法去救妙公子,妙公子,你没有受伤罢?”
百吉很是担忧我。
“没有。”
“我还好。”
我精神不振,侧卧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
天气冷了,但我的热病却反有加重的倾向。
十分奇怪。
同样奇怪的,还有百吉。
他本是许桑衡的小厮,之前在燕王府也不过就照顾了我一段时间,按理说,对我应当没什么主仆情分才是,可他方才问我时,那副痛心疾首的自责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好像格外在意我。
“百吉啊。”
我揉揉眉心,问他,“让你替我打探的事,怎么样了?”
百吉顿了一下,对我道,“妙公子,都问到了,公子现在还没有死,因为太子殿下说要亲自审他。”
太子?容望?
这或许比狱卒直接要了他的命更可怕。
“知道了。有何消息再告诉我,对了…”
我又问百吉,“许桑衡被押入诏狱这么久了,北燕竟没有一封书信过来?”
我原先想着,许章驰极是心疼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亲生儿子,许桑衡此番又是为了保护北燕才被设计陷害,许章驰无论如何也应替他求情。
便是亲来上京一趟求皇帝开恩都属实正常。
但奇怪的是,都快一个月过去了,北燕那边竟然悄无动静。
百吉看着我,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现在是我的人,该要对我知无不言才是。”
在我的追问下,百吉终于对我道出了真相。
“公子他,公子他早便同王爷决裂了!”
百吉的嗓音里夹杂了一丝哭腔,像是在为许桑衡鸣不平,“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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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妙公子的事!他把…他把你和他的事,告诉了王爷…王爷很是生气,甚至亲来了一趟上京,劝说公子回心转意!”
许章驰竟然来过上京了?
我估算了下时间,应就是我被梅若笙带走,后又流落北狄使团的那段日子。
“然后呢?”
我头痛欲裂,又一次想到昨夜的噩梦。
“可无论王爷如何劝说,公子依旧坚持!后来王爷妥协,说是让公子收了你做男宠,养在外室就是,可公子不同意,说宁愿此生不娶,也要同你堂堂正正地在一起,只你一人,永不会再碰别人!若王爷一日不同意,他便同你一日不归北燕。”
“王爷很生气,掴了公子耳光,还说许氏没有他这样痴恋男人的蠢货!之后的几日,他们一直在大吵,王爷后来不告而别,公子则是一副丢了魂的模样,想来,怕是那时就已经吵到决裂了。”
百吉终是落了泪。
“许桑衡当真是有病。”
我看到百吉为许桑衡哭的样子,心情更是不好。
这算什么,苦肉计吗?以为这样我就会动容,会去帮许桑衡?我打断百吉,冷冷对他道,“我又不想跟他成婚!他也不想想,我是个男人,怎么可能跟他成婚啊,是他自己莫名其妙,不知道在坚持什么?他活该!”
“公子有所不知。”
百吉向我解释道,“此前,正是因太子殿下一事,妙公子一些不好的名声早便传扬出去了…朝中之人表面恭敬待你,讨好于你,其实都以为你同太子相好过,太子却未曾给过你名分,还说你是失宠之后才被赶出了宫,就连此番妙公子被皇上立为世子,都被传成是皇室对你的补偿,难听极了…前不久顾老爷想为妙公子说亲事,可没少遭人白眼,几乎是跑断了腿才攀上了一门亲,不过妙公子拒绝了就是。”
百吉说的话倒应是不作假的。
顾道海此前一直想要帮我说亲,便就是因我名声已经坏了,想趁我当上世子,尚有荣宠时为我攀门高亲,好榨干我对顾家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但这又与许桑衡有什么关系呢?
“我,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又不是女子,随他们背后说去就是!”
我依旧嘴硬。
“人言可畏。你不在乎,公子在乎,他怕那些中伤你的言语会让你难过,所以,他便想替你承担下来,还有,他坚持要征求王爷同意,就是因为他明白,妙公子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内心其实最是渴望王爷的认同,他不能无名无分地将你养做外室。”
“他就是想要堂堂正正地同妙公子,一个男人结契成婚,好向天下人宣告,你才不是什么太子殿下不要的男宠,而是他许桑衡真心喜爱的珍宝。”
第074章 死别离(四)
14、
我竟从来不知,许桑衡会为我想到这么多。
百吉说出那些话后,我其实很是心虚。
因为每一句,都戳到了我的心窝子里。
我并非是那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我从小学着乖巧听话,宁愿违背自己的的本性也要讨好养父,其实也不过是想寻求他的喜爱和认同,而那些流言蜚语,也确实能够中伤到我,常让我羞愧难当,彻夜不眠。
许桑衡,比我自己,还要更了解我。
15、
隔日,上京终于落了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
我有气无力地蜷在榻上,用一方布帕捂着嘴不住地咳嗽。
算算时日,前世的这个时候我已然病重,每日都要喝大量苦药维持生命,这一世,我的病症似乎发作得晚了些,但最近身体也开始隐隐不适起来,偶会咳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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