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没你这种性价比。”
黎也坐他旁边,问句到嘴边,先响起的是敲门声,喊了声老板,黎也听出是丁红,不过靳邵没回应,黎也拎起矿泉水绕过去,背朝他走。
“过节要不要一起回去?”
啪嗒,门拧开,黎也一顿,沙发上的人抬起眼,接续说:“你也挺久没见过黄叔了,他偶尔念起你。”
敞开门的同时,她将头侧了一些,对他说:“行,正好我也没地方去。”
丁红见到的就是这么个画面,在密闭空间里待了快一小时的两个人,衣衫整洁,房间整洁,汗只出在一个人身上,没有痕迹,引发遐想的只有两个人,可是足够了。这确实是靳邵的私人空间,李聪进来玩他的宝贝,他都要嘴两句,别说带谁在这练。
偏是两人正经得没边儿,黎也出来还能大方跟她打招呼,丁红迟疑着跟她挥手,叫她有空再来,人走远,马上自带玻璃杯进门跟靳邵这蹭酒喝。
“那么大的场地不用,把人单独带这儿来,发信息都不回了,什么居心啊靳老板?”
丁红这么问,靳邵视线才从敞开的门外,人影消失的路口处收回来,丁红坐他桌上,顺便也给他倒了半杯,俩人对饮,说话像发牢骚。
“上手没有?”
她眨巴眼,他冷了一脸过去,“不上手怎么练?”
丁红“嘁”一声,“你就正经吧。”咽下一口酒,辣着嗓咂嘴:“我就说你俩准有点事儿,还老同学,旧情人吧。”
这座城市的夜景繁复,翻来覆去地扰嚷,夜黑得那么快,一眨眼,没了边际,靳邵目光自窗外移到地上还摊着的软垫,想着不久前的画面,想着上面或还有余温。
他嗯了一声,“旧情人。”-
受高空槽影响,小年之后,市内出现降雪天气,温度骤降,似是没有过任何一个冬季冷成这样,身边的人陆陆续续小感冒,发高烧,连续熬夜工作到了年前,黎也果真没能幸免。
日子差不多的冷清,敏敏和男友过上二人世界,同事一个一比一个走得早,法定节假自除夕当日开始,五九天的雪压满枝头,黎也下了早班,临到门口将围巾裹了几圈,咳嗽捂进绒绒棉毛里。
绕过停车场时,看见眼熟的车开出来,步子加快,出了公司,等在路边,黎也才掏出手机看一眼,那辆车紧跟出来,就停在她身前。车窗摇下,她被迫进入对话,手机信息没回,揣回口袋。
同在一个公司,上下班抬头不见低头见,黎也总不能因为拒绝一个人的示好离职了,就可惜刘何这人犟,越挫越勇,或许在哪听说流言,黎也很难追,这么多年身边没有一个人,所以被那样一句“谢谢”拒绝,也不影响他明里暗里继续靠近,创造机会。
这么多年,前仆后继的真不少,谁都爱漂亮女人,谁又得不到,时间一长,这个女人含金量就高了,无论人格抑或皮囊,都是望而不及的高悬圆月。
其实仔细算算,黎也选择挺多,他们出版社挤进来的绩学之士比比皆是,平时所能对外接触到的,某些层面的人也来头不小,这么多年形形色色见过不少,交流不少,也拒绝不少。
她把自己架在时间齿轮上转,情感的萌发全停滞在流年岁月的记忆片段里,不再更新,不再前进,后来再遇见的每一个人,好像都没有那样青涩激动的感觉。
也从没有过那么幼稚的、想谈段新的掩盖旧的忘记旧的这想法,觉得拿起和放下不过也是自我一念间的事,感情这方面,哪时候,都只需要不将就更多些。
她第一天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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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地告诉了刘何,他俩之间除了同事,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现下聊天也止步于客套,冷淡。
“黎也老师?你在这是等人吗?”
“嗯。”
“等谁啊?”
“朋友。”
“噢……”
刘何笑脸依旧,解了安全带下车,“听说你生病了,还好吧?怎么没请假?”
从他嘴里涌出来有热雾,风霜掀得俩人睁不开眼,脸冻红,他还凑到她跟前。
黎也拉了拉围巾,回说:“就这两天了,没什么好请的。”
手揣进兜里捂暖,她听见街道远处接近的车轮声,也听见比车轮声更近的,刘何的询问:“那个、明天除夕你打算怎么过?”
黎也脑袋侧撇,果然盯着的那辆车慢了速,她不招手,那辆车就把控好了停的大概位置,就卡在刘何这辆车的屁股后边。
“回老家。”黎也出声。
刘何本想再开口,却见她视线有挪移,顺着过去,身后车门啪嗒拉开,来人衣装厚裹,身形高挑,踏进风雪里,带出一丝热气,从驾驶位绕过来副驾,睨来一眼,便向后靠住了。
“……男朋友?”
刘何看着两人,喉咙空咽了两回,先盯着眼前挺俊的男人,眉目轻佻不开口,反过来看黎也,见她摇头,说不是。
心松懈下来,黎也拉着包走过去两步,刘何小跑开了自己的车门,叫住黎也:“等会儿。”
黎也回头等他在副驾摸出个印有大牌logo的小礼袋,“明天好像还是你生日?”
黎也滞愣,“你听谁说的?”
他忽略问句,含糊地让她收下,“一点心意。”
刘何还没递过来,她就退了一步,说不用,靠着车门的人也动了,副驾门拉开,黎也钻进去前,回头看了眼靳邵,他眼睛就没斜开拎着礼袋的刘何,特意往他身前绕了下,拍人肩。
黎也没看见他脸上笑意散漫,在和他的聊天页里滑一圈,直到今天,俩人对话依然表面客套。
靳邵买了两张机票,但只到临近市区,得转两小时火车才到桐城,是觉得转账他也不会收,黎也准备到时她来买火车票,这条消息还在聊天框没完成编辑,刘何就先来了。
于是听到主驾车门带上,她头一句聊起:“到市区的火车票我买吧。”
回应她的是两边车窗降下,黎也当他答允了,跳出去回复其他消息,翌日放年假,来问候的不少,朋友圈还有在晒返乡行程,她刷了会,车子没发动,开了空调,却还任由窗外寒风。
正想问,靳邵叫她:“黎也。”
“嗯?”她转抬头,与近在咫尺的脸撞上,蓦然睁眼,靳邵矮身,头低着,视线认真在她正脸下方一些,她僵愣没动,心神一瞬恍惚,伸手动作放慢,凑过来,就只是轻轻沾掉了她围巾上的雪霜。
她眸光轻晃,默然疑忌,也不知道这角度自副驾窗外看进来是什么俊男靓女、表里相依的光景。
刘何在原地僵硬站着,寒风侵肌,浑然不觉,眼见主驾位贴近的人稍微歪头,露半边脸,正眼垂看黎也,余光瞟看窗外,一面假意深挚,一面真心惬怀。
笑声融进风雪中:“怎么这么不小心?别冻着了。”
又在女声给予回复前,将严霜关出去,倒车,掉头,驶离,一气呵成。
温度无孔不入直攀感官,四肢回暖,黎也大脑迟钝接上线,理了理围巾,在车内后视镜中看他莫名而来的怡情悦性。
“……”她幽思,“你也发烧了?”
第65章
黎也去年就自己搬到了单身公寓。
敏敏家境优渥, 出社会找工作从没有后顾之忧,最开始跟黎也合租,一来是关系好, 二来是担心她的租房压力, 有一点就照拂一点, 就连上大学时, 黎也的狗都基本养在敏敏家给他弟上学租的学区房里。
也证明敏敏没看错人, 黎也比她想象得上进, 除了本职工作做到极致,还会抽时间接各种广告宣传文案的私单, 真人版永动机。所以在黎也生活宽裕后,敏敏就跟着男友搬去了新住处, 偶尔吵架冷战会往她这钻。
说起来,她这地方还就只有敏敏来过,她的狗没熟悉过除敏敏之外的面孔,但性情还算温和,平常带出去遛弯都安分——从靳邵跟在她身后进门就开始汪汪叫,是她没想到的。
黎也换鞋,狗就冲过来,她张嘴要叫它,又咽回去了,转头想跟靳邵说家里没有男士拖鞋, 他已经光了脚踩进去, 狗还在追着他叫, 追了两步让黎也喊住。先给它弄好这两天的食粮, 边想要收拾什么东西,边去桌上倒了杯水吃药。
靳邵抱臂靠在玄关出来的墙边, 眼睛从狗游她身上,“什么时候养的?”
黎也咽下药粒,摘着围巾回他:“有几年了。”
“这么凶?”他一嘴炮,这狗听得懂似的,啃没两口粮就转过来冲他龇牙咧嘴。
黎也转头看见了,愣笑了:“可能因为你长得不像好人。”
“我不像好人?”靳邵偏头看她,“它还见过哪个像好人的?”
她没理睬,背身往卧室钻,收拾东西的功夫忘记让他小心些,背上托特包出来,就见某人不死心地蹲狗旁边或进或退,冷着张脸像要跟一只狗单挑。
“我这段时间忙忘了,不知道上回给它打疫苗是什么时候。”黎也翻折整理袖口,偏头咳嗽两声才说:“你少挨近它。”
嗓子堵得厉害,黎也又去顺了两口温水,后边的人是站起来了,走路没半点声音。
“怎么养只那么大的狗?”
听到声音时,黎也还没看见他这人,沙发上捞了把围巾,一转身,这么个大块头近在眼前,探出手背直抵她额头。
突然的,没有任何外带因素的触碰,又很自然地相互感受,他手凉得好比在外头的雪里裹了几层霜,冰火两重天在额头相斥,碰撞,把她撞得有点懵。
温情漫上来,才到一半,没给她感受到的机会,这人就很没意思地抽回手,“别是流感。”
黎也:“……”
她真想啐回去,心情又挺诡异的安适。表面上下她都找不出熟悉味道的这个人,好像根本没变过,她太习惯从他身上找寻旧影,每每有一些相似,就要愣一下。
刚才被他蹲着烦来烦去的狗又叫了起来,在他收回手后一会儿才停下,这点奇异被他发现,“碰一下也要叫,”他看黎也:“你教的?”
要不是黎也手上没他一张照,她猜他或许要怀疑,是不是她专门指着他那张脸给训练过,说以后见到他就叫。
黎也还真没设想过他俩有见面的一天,刚才出来看见他俩凑一块,就先是恍惚了,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她这地方不大,靳邵只在客厅那一块下脚,他打量得不明显,没到处转,眼睛是上下左右地扫,看她进进出出地忙活完,靳邵先到门外等她。
这里没有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她甚至没有配备一双男士拖鞋,里外的齐整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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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放习惯里,还能看透一些从前她整弄过他那房间的痕迹,这些都是微小到可以不计的细节。他又琢磨起刚见面时,他问出那个关于恋爱而被她忽略的问题,再想到那个给她送礼物的小白脸。
她这样的可太不缺人追了,当初又走得那么决绝,好似没道理至今孤身,还要落得一句“我也没地方可去”。
没思考出个所以然,黎也开门出来了,脖子上换了条米色绒毛围巾,深色那条扔给靳邵,“我查了那边的天气,还更冷。”
南方是这样,四季不清晰,冷热倒是极端的,天气预报说也在下雪,在那个地方,似乎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直到飞行模式开启的前一刻,她还在刷着关于那块地区降雪的报道。
城镇建设与时俱进,上一次过去,最高的楼房都有五六层,这两年旧物翻新,绿化面积大片覆盖,面貌焕然一新,这些还都是在网上能够搜到的。
那个曾经好似都不通外界网的封闭世界,已经成了新一代的旧时代缩影。
飞机起飞,漫长路程仅剩下安静和遥想,黎也靠窗坐,遮光板放下,她仍盯着那处不放。
记忆里搜刮不到,思来想去,只记得桐城漫无边际的雨,总也停不下来。
“你在南方长大,见过雪吗?”
旁边的人闭着眼,没睡着,回话说:“见过一次。”
“什么时候?”而问完之后他的迟疑,让黎也隐隐觉得,这话题本该停在这。
他还是说了:“你走的那年。”
所以只要晚一些,你也能在连绵不绝的雨季里,见到那一场雪。
“……”黎也靠着背,也阖上眼睡了。
他们还是不怎么聊天,话少,言简,走在一起连看也不会看向对方,从那一句之后,就各自较劲。
从机场打车到火车站,里边比外边还冷,黎也抛给靳邵的围巾和他的大衣颜色并不搭对,但他围着没有很强烈的违和,很大原因,是人看见他时,注意力聚集在身高,样貌,其他细节都会被过分突出的点弱化。
返乡潮期间哪里都堆着人地上和椅上都凉,同行的索性都贴在了一起,他一个人靠在隔开座椅的墙边刷手机,躬着拓落身形,与周遭强烈对比,有路过的女生细瞧他,见到那副冷面孔又犹豫上前。
便利超市那儿小跑过来个女人,他视线一抬,女生瞧见,侧开脸附耳低言着走远。
两瓶水,靳邵接走一瓶,黎也打开手机看座位号,和他并排贴站,墙面冰冷,两臂相接处炙热,隔着厚实的衣物感知取暖。
转车要等一小时,脚也要站麻,俩人愣是没一个坐下去,蹲下去,左右脚不断交替受力重心,熬到检票入站,广播响起播报,四处拥来人流,厅内沸反盈天,靳邵在钱包里掏身份证,走在她前头,俩人往喧阗中去。
“靳邵。”
近乎出声即淹没,面前的人没有停下步子,看不见触动,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人潮汹涌,这场较劲的斗争打破在她澄静的眼睛里。
再见第一面就保有的分寸和沉默,架在冲动之上的理智,似也被沸天震地撞碎一地,化在嘴边一句:“这么多年,你还恨我吗?”
钱包塞回口袋的动作滞了滞,如果他再靠近点,或者转个身,看着她,就能看破那一面失常痛疚——他只是走得更快了,穿过行人,插进队伍,令她只能够以寻找为前提看清他。
……
旁边座位的到站准备下车,拍了拍她,她才清醒自己垫着围巾睡了一路,眼皮重,捂红的脸堪比高烧,起身时在另一侧望了一圈,发现靳邵已经站在等下车的队列里。
这趟列车的广播总算修得清晰,列车员却依然要吼着嗓子前后游走。俩人座位在左在右,并非一排一列,这么相隔耗了一路。
快十二点,站外并不冷清,将到除夕,有不远的矮房人家放起了花炮,拼车广场喇叭和人声响成一片,大雪下了一夜,草木建筑铺盖霜白,天地褪色,万物和明洁一片纠集聚合。
两人都没行李,轻身出站,黎也站直整理睡乱的围巾时,靳邵打着车又接了个电话,走去了两米之外,站台阶上。
旁边坐了个等单的大哥,抽着烟仰头问他搭不搭车,他耳边听着电话,单手捞钱包,“两个,不拼车。”两张红钞递过去,“接不接?”
票子被收过去,靳邵就没管他怎么答应,半阖眼皮听电话里丁红输出到最后,说了句她搞不定,“乔妹那姑娘,你自己回头去说。”
“我看见她消息了。”他指尖翻出去,未读界面滑了下,没点进去,“年后再说吧。”
挂电话,举着手机朝后挥一下,黎也正看手机呢,口袋里捂热的手贴一贴脸颊,她不扎发,雪糁融在发丝和皮肤上,应该是把手捂凉了,改换机壳背部捂,有电话震起,她才拿下来看,对方挂了,她抬眼,靳邵站在不远处,原来的手势再挥一下,让她看见-
黎也上一次来新城区是跟秦棠碰面,前年听说她离开了桐城,最近总在朋友圈见到她,她这个性格,也不会跟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搞多近的关系,逢年过节自然也不回来。
兜来转去,似乎谁都没了归属地。
路上黎也问靳邵有没有提前跟黄锐打招呼,靳邵索性再让两边通了个电话,听到婶婶的声音,黎也惊奇她居然还记得自己,也不过一面之缘。
嫂嫂就笑着说:“怎么不记得?阿邵以前过来,常提起你呢。”
车子开进城区街路口,靳邵这时候叫停司机,通话时间还在屏幕里跳,车门开合,黎也歪着身让司机放下窗,见着靳邵走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
“我先前还问过他怎么也不带你回来吃个饭。”婶婶是半道抢了手机来说话,那头的黄锐搡了搡她,她不乐,“诶,有什么不能说的。”
黎也握着靳邵的手机,听着他没听见的后话:“他就说你早不在本地了,去的地方他都不知道。这次说你要回来,我合计是你俩又碰上了?”
“嗯,都在北京。”黎也说。
天寒地冻的,司机先受不住,摇上窗,婶婶又说了些叮嘱话,黎也许久不吭声,朦朦窗面映着亮光,便利店门口钻出身影,拎着塑料袋,不知装的什么。
他没立刻上车,走到窗前又停了下,递给司机一根烟,俩人对聊着哪边的宾馆更近,没两句,他又呼着烟雾走回街边店铺前的小台阶。
脱离了忙碌簇拥、表面形式的关注,他还是一个人,迂回曲折仍在原地,在天空海阔和万家灯火中独行踽踽。
黎也试图拂开窗面的雾,看清那个站在阶梯上,任雪落满身的人,风从司机开窗抽烟的另一边涌蹿。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桐城的冬天是这么这么的冷,即便厚裹衣裳,湿冷也会从脚心漫遍全身,剥夺人的知觉,使人僵冻,麻木。
被海水涌进口鼻的咸腥爬过回忆,顺着思绪从眼睛里漫出来,像打湿的厚毛巾,捂住她每一个可以挣扎求存的出气口,湿重昏沉。
她突然有股想去问他冲动。
那个只差一些他们就能煦暖度过的深冬。
是不是也这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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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太晚的点, 黎也看着窗外飞驰的悬灯结彩有些出神,和她最初来桐城时简直两个样。
记忆里这样一个地方,人和物都遵循有序的规律, 不似城市的晨兴夜寐, 夕惕朝乾, 分明是同一个世界, 这里的时间轨道就让人觉着舒缓。
到底还是过节热闹, 小点儿的时候, 觉得老北京的年味儿最浓,后来禁这禁那禁得多了, 反倒是小地方无所拘束,卡着除夕零点, 鞭炮烟花跃起在浓长的雪夜里,空气中弥满硝烟味,响彻云际,不绝如缕。
新城区位于桐城最南边,司机大哥接他们最后一单,家里不顺路,将他们送到相反方向的宾馆,快到时和家里通了电话,连着中控外放,后座两人默默听完了大哥被催回家的全程。
黎也一直觉得桐城这边的方言很难懂, 她待过的那一阵只学到皮毛, 多年过去忘的彻底, 这通电话听个囫囵。
大哥挺高兴的, 赶着回家心切,无人路段索性带他们飙车, 抵达时,黎也胃里被搅得不像话,她蹲在路边缓,靳邵和司机隔着窗互道新年好。
现在还开着的店铺稀少,明光瓦亮的房屋遍布,返乡潮期间,这趟车次过来,路上还能见着车辆行人。
司机车开走,靳邵回身走时,黎也正低头,他面无表情地从袋子里捞走多出的什么一股揣口袋,袋子丟给地上,她翻开是几盒暖贴。
“你特意下车,就买这个?”
夜里挡不住的还有困意,黎也揉着眼看清东西,抬头时,靳邵已经走开身,丟句:“抽烟顺便。”
黎也粗略扫了眼,拎起袋子,“谢了。”
新城区不全是开发地段,属于半新半旧,越往南越新,这块还能看出些老照片质感的陈旧,宾馆楼层也不高,就近的有便利店,小吃店,摊车位,藏在巷子一样的路道中央的网吧。黎也来时就注意到,这种地方全年无休,24小时无休,节假日更甚,连走过都能听到些蹦出来的音响。
恍惚又走进桐城那条偏巷窄路,看见藏在犄角旮旯里挤满热血青年的小网吧——越长越大就越容易被一些熟悉旧物牵引思绪,以前不在意甚至是嗤之以鼻的,反倒成了可以怀念的。
黎也在前边愣了些时候,靳邵倒是走得快,只是走着走着身边少个人,回头嘿了一声,她一激灵回神,三步并作两步跟上。
宾馆就在隔壁,不是新起的楼,老房样式,没电梯,俩人各自拿房钥匙,并肩上楼,这样的场面在印象里也不止一次,她却不能够回忆了——那个会亦步亦趋在她身边聒噪的少年,如今领在她前边,背影挺拔伶俜,不发一言,步子迈得又宽又急,他们之间相隔的阶梯从一个变成两个,最后长长廊道里,他在开房间门时才看了她一眼。
“明天过去吃个中饭就行,不用起太早。”
“好。”
她还想再说什么,门砰地关上了。
他们无需再因为省钱而只能挤在宿舍床大小的双人床房,也没了躺在同一张床上相拥缠绵的身份,两把钥匙,各居一隅,多余的话都没有。
应该是药物起了效用,平常熬到这个点,多少入睡困难,今夜沾床就困,她侧身面向玻璃窗,窗外大雪翩飞,没有声音,可以看见的盛大,一夜过去,不知会覆盖多少颜色。
除夕夜零点一过,手机里就开始收祝福,黎也才点开手机,敏敏给她发了一大长串,混合着生快语录,打算回来给她补过一个生日。她再挑着回复了一些,点进了刘何的对话框,略过一句“生日快乐”,看到接下去一条,她蓦地抓着枕头靠起了身。
刘何:【白天那个,真的不是你男朋友吗?】
黎也视线远望,在窗面转了一圈回到屏幕里,适应光线,又摁灭了,过了不到十秒,摁开,打字:【前男友。】
对面盯着屏幕似的,秒回:【那他在追你吗?】
黎也:【?】
她往紧关的房门瞟一眼,再回:【没有。】
再躺下去,指尖划着划着,在没给备注的Stnd by You一栏停了下,最右边显示最后聊天时间:昨天。
她点都没点进去,刷朋友圈催眠,这段时间都不消停,一堆人跨年要发,元旦要发,腊八还要发,更别说除夕,卡点就把朋友圈刷了屏。
黎也听着外边儿远些的响鞭,在床上辗转,指尖在屏幕上划得越来越慢,几乎把卡点这一批刷完。
大家都带着图片和大串文案,字里行间带着符号表情,透出欢悦喜庆,视线必然就被亮眼的吸引,难免疏略,那一条简短到只有“除夕快乐”四个字的朋友圈,是下滑后又滑回去,才被她注意到。
她停了一秒,视线一带到昵称Stnd by You,和那张雨景头像,至此,其他多么鲜明喜气的文案图片,都在目光中虚化。
除夕快乐。
发布时间,零点零零分。
她看不到底下其他人的回复,只有其中几条李聪的:【除夕快乐啊,卡点的哦,你以前怎么没那么矫情?】
他们健身俱乐部的一窝人估计的拥上来了,她的视角只能看见李聪“自言自语式”地回复了很多话,而发这条朋友圈的人,一句也没理,李聪都比他活跃不知道多少倍。
屏幕几次因过久的停留而暗下去,反复点亮,反复过目,腹部一股暖流漫到心口,她点开评论,也打了个除夕快乐,发出,重新睡下了-
这趟来的匆忙,在路上的时间就耗去大半,两手空空,黎也没准备贪懒觉,盘算去哪儿逛逛买些东西,闹钟只挪晚了一个点。
比闹钟还先响的是敏敏的催魂,早早被拖起来擀饺子皮,怨气比鬼冲,哭嚎表情包轰炸。
黎也被迫精神了,洗漱换衣出门,低头在找表情包回复敏敏,隐约听到开关门声,没看路,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还是在下楼梯并肩蹭到时反应的。
“你怎么也……”
后声没了,是看见他举着电话,嘴巴动着回声,“嗯,在我边上,你自己问。”
手机就这么递过来,黎也茫然接过贴耳边,早市叫卖欢闹,声杂,快到一楼,她才听清混在其中的婶婶的声音是问她中午想吃什么,聊着就不自觉放慢脚步,挂电话时,她抬眼,手机的主人已经在宾馆门口的台阶上等着了。
黎也往前走,握着的手机又有消息振动,刚好她到靳邵旁边,连在消息之后追来通电话,她看见备注的李聪,才顺手点了接通递过去,“李聪电——”
“我靠你意思是你就把人拐回家了是吗?!!”
黎也没说完,靳邵斜过头来,电话里继续蹦出截断她话声的叫喊:“你!我的好兄弟!你太他妈有种了!”
没开免提,堪比免提。
他就好像在那个菜市场抢了大妈安在摊位的喇叭对着手机吼。
两人视线一齐落在屏幕上,再同时看向对方,凝固。
而喇叭还在磨叨:“怎么搞的?有没有上手教程?我靠你有这能力你早不——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教教哥教教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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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悬在俩人中间,被她指尖拖着,越来越烫,小幅度轻抖了一下,才被他接过去,搁耳边。
黎也看不出他面上有什么表情变化,手指蜷了下,垂下去,直身看马路正对面。
一夜暴雪,这座小城进入更上一层的寒冽,雪早就停了,灰雾蒙天,到处银白晦暗,化了雪的地方潮润打滑,车轱辘扎过,留两道清晰痕迹。
除夕一早就热闹了起来,街上行人厚裹绒衣,聚成一团一团的形影前前后后地走,交谈声聚化成背景音,宾馆里又有人出来,往台阶上看一眼,再以奇异的眼光挪走。
细碎杂音里,旁边的人从头到尾,就回了一句——
“教你妹。”
……
两个人都空手来的,从集市逛到超市,大包小包提了两手,紧赶慢赶,是赶到饭前还能帮个厨的时间到了居民区。
新楼老楼混在一块的地方,新楼房高一些,算得上县城老小区的配置,没电梯,租得高还是磨人,夏天死热还是其一,上下爬楼不方便,这两年靳邵回来,才筹算给黄叔他一家子换楼租低层,但人叔不乐意,嫌搬来换去更磨人。
楼梯往上走,家家户户敞着门,路过时能瞥见厅里烧旺的火盆,厨房翻炒菜香,孩子蹲在电视机前耍闹,一家一副景。
靳邵每年都回来,邻家眼熟他,碰着个捣鼓门上对联的,搬的凳子摇摇晃晃,靳邵东西一放,让人下来,一伸手就给黏上去,这里都用熬糊的糯米粉贴对联,粘性大,沾得多了都要透出对联纸,贴完他手上也沾来一些,黏黏糊糊。
邻家同他道谢,眼尖看他身后提东西跟着的姑娘,一掌就拍他肩上,笑句:“臭小子可算带个小老婆回家啦!”
一路上,他们从解释过的朋友关系,到靳邵没劲多说后的小情侣,演变成现在的小夫妻,黎也泰然不讲话,他无所谓地陪笑,一路应过来。
走完最后一层阶梯,黎也累得喘气,这层两个对门都关着的,靳邵落后她两步,她先放下礼品袋,脑袋没手反应快,潜意识就往离得近些那个门敲——比她手反应还快的,是靳邵一步上来,指节绕过提袋,勾拎住她后领子,提溜一下,她脚步踉跄,往后看见他示意的,另一边的房门。
指尖伸来的侧边也嗤来声音:“认门吗闭着眼就敲。”
第67章
黎也扭头看向他, 那几秒似和旧影重叠,她方向转错,他伸来两指提她衣领, 示意她该看那边。
脑子又飘得很远, 觉得跟他回来是个不太理智的决定。见过秦棠那一面后, 她就再没有回到过这里, 短短这么些时候, 到处留眼回想, 黎也还不知道自己思维那么发达,她搁这想得多, 想的那个人倒大摇大摆拧了门就进去了。
她追过去,边摸了摸被他碰过的后颈, “怎么有点儿黏?”
他头都不回,“刚给人贴对联沾的。”
黎也:“……”
屋里也生着炭火,椅子垫上棉绒,各处铺红,婶婶在厨房忙活,熊熊帮着黄锐捯饬对联,父子俩论着什么字儿该贴什么地方,论得不可开交。
门口俩人进来又把门带上,那儿才给了眼神过来,黄锐一见着黎也就笑不合嘴, 冲厨房里的婶婶大吼一声人来啦, 婶婶系着围裙抓着锅铲就探出来招呼。两人两手的东西就把桌子占满, 婶婶一边道着破费, 一边喜笑颜开,一年里不知有几个能像这样高兴的时候。
熊熊个子蹿得快, 黎也第一眼见他差些没认出来,几岁顽童和十几岁的男孩区别是肉眼可见。虽说这孩子是上学晚,倒也学得进一些,现在能走出去跟人打些简单交道,光看着也与寻常人无异,见到黎也这样的生人,只是不会说话,自个儿默默又和小时候一样坐到角落看电视去。
靳邵加入了贴对联的讨论组,黎也就捞袖子进厨房帮忙。
照当地过年节的习俗是鱼虾猪狗鸡肉一样不可少,除却这些,婶婶早上才来这么一问,黎也电话里客气着说不挑食,婶婶还是要去靳邵那问两嘴她的口味——黎也看灶台边,能看见几样以前在小旅馆的时候,她跟靳邵俩人自己在家常做的几样菜。
“他还说今天是你生日?”
婶婶锅里炒出菜香,黎也在旁边备下一道菜,听得一愣,脑袋想事,嘴上先应下:“是。”
婶婶“诶哟”一声,说还没来得及给她备什么礼物,她才想起来,是刘何随口提起的一句话,他当时在场,就这么记下了。心里头不知什么滋味,她干笑对婶婶说没事,“做顿饭就挺好的。”
黎也转身看门外,靳邵站的桌角正好背对着她,转回来,状似无意地干活,“他早上说的吗?”
婶婶应说是,乐呵地扬着脖子,贴她耳边小声说:“这些菜呀,也是他一样一样叫我买的,配什么料,要怎么做,都跟我说呢!我还不知道,他会做菜?!”
黎也切着蒜瓣顿住,再一次将这些审视一通,有了答案。
他不会,是学过她做的。
……
黎也半出神半认真地帮着做完剩下几道菜,盛上桌,两个老爷们贴完对联就溜了,刚从外头回来,一个上邻家打了一壶家酿酒,一个提着上街买的奶油蛋糕,一人耳朵挂着支烟上桌。
除夕开饭点,外头爆竹响不停,一家响完接一家,有时几家齐响,特别到晚上守岁过了零点,这儿得闹腾一夜不消停,说起以前过除夕的事儿,婶婶这嘴就停不下来,黄锐进去厨房洗了四个杯子出来,她还在讲呢。
给靳邵倒酒,是非得确认了两人今天不走,婶婶一拍他:“你老糊涂啦,他们坐飞机过来的嘞,哪里要开车!”
黄锐笑得脸通红,给黎也倒上时,让靳邵挡了一句:“少倒点,这种酒她喝不了。”
黎也往他脸上看,他看了酒杯又不看她,俩人坐在一排,她挨着他的那边胳膊稍微缩了下,不碰着。
四人碰杯,黎也尝了一口没什么感觉,黄锐笑说这种本地自酿的特色就是不辣口,后劲儿可大,靳邵说她喝不了酒,黄锐就劝她少进几口下肚,说是可惜,没喝上她婶婶酿的。婶婶是没精力酿了,黄叔每每去别家讨酒喝,回来还会边喝边咂嘴没有自家媳妇儿酿的好喝!
太久没有这样坐下吃顿饭的机会,那么多年没见,彼此看着,变化甚多,姑娘长大了,成熟了,模子越发精致漂亮,两夫妻经年磋磨过来,早白透了头,笑起来褶皱数不清。
说起这房子,是不比在旧城区那的自建房,有院有园还能捣鼓花花草草,搬来的时候婶婶还不舍得,那些个喜欢的盆栽都移到了阳台,占去大半个空间,她这些年被孩子磨得没了精神,原来还能悉心照料着,后来就任其焉了,让她看见心情还更不好,想直接扔了,黄锐给劝下,另外下功夫又给她养回来漂漂亮亮的。
聊东扯西,嘴皮子碰不完,像要把这些年没聊过的都聊回来,可一寒暄到两人身上,譬如这么多年怎么没联系,又是怎么联系上了,都默契不多说,掺了大半编造成分。
熊熊早早吃完下桌,趴在沙发边盯着靳邵买回来的蛋糕咽口水,两分钟就忍不住,跑来推搡婶婶,婶婶训他没礼貌,差些让孩子大过年郁闷了,黎也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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