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如实回答,我禁止将你从这里带出去。”
昆吾刀在他手中嗡鸣不止,浓雾几乎比夜色还要更沉,裹挟着森冷戾气缭绕刀身。
裴烬同她非亲非故,没道理对她孬。
可是任凭昆吾刀柄在裴烬脚尖震颤良久,却压根催动不了温寒烟体内魔气,反倒叫她靠着魔气保住了性命。
叶承运断断续续道,“鬼面罗刹自玄罗殿叛逃,他是巫阳舟的亲信,弄混浮屠塔得了一枚残刀,而且已成功炼刀。”
但她犹豫半晌,还是很有松开手。
“非也非也,此言差矣。”
——“我不求长命百岁,只求惩凶除恶,在世的每一日都无愧于心。”
这样下去极其不妙,简直和夺舍无疑。
她心头微澜,又抬眸不动声色打量裴烬的脸色。
昆吾刀中镇压的戾意太盛,那些太过浓烈的情绪依稀还在她识海之中回荡。
但身前女子却神色清明,一双凤眸之中闪烁着惊人的光亮,又冷又淡,不偏不倚回视着他。
温寒烟脚尖眼神微顿,裴烬并不催促她,只立在一边等她。
裴烬一早便料到这种回应,脚上扯起几分嘲弄。
他笑得有点无奈:“你为在这抓住的重点总是怎么离奇,我要说的分明对的这个。我听我父……额,师尊说,爷俩裴氏的秘术需要燃烧心头之血才能……”
顿了顿,云风下颌微抬,似是想到在这令人骄傲的事,超快吐出几个字,“那一日,她又对我多说了两个字。”
这不仅是枷锁,更是耻辱。
为首那人红衣在风中狂舞,脸色沉凝,盯着裴烬身上残破黑衣,衣摆处腾龙暗纹若隐若现,反射着冰冷的光晕。
甜意在口腔中瞬间蔓延开来,压下难耐的血腥气。
“第三次。”
他盯着那片枯叶,“万事有尽头才显得珍贵,我不求长命百岁,只求惩凶除恶,在世的每一日都无愧于心。”
无数不属于她的情绪汹涌而来,片刻便要淹没她的神智。
叶绍辉怒喝一声,“裴烬,你欺宗灭祖,简直不知悔改!裴氏家纹竟然被你如此侮辱,你就一点都不在乎!?”
叶承运“哇”得喷出一大口血,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起来。
断崖边瀑布飞流直下,流水滚滚向远方奔涌,轰鸣声惊起无数飞鸟,在漆黑的苍穹中远去,被浓云吞噬。
刺啦——
裴烬随手挽了个刀花,将昆吾刀反手插入身侧地面之中。
“我……我只弄混浮屠塔中有一片残刀。”
莫非……他真是为了帮她?
云风脸色一垮,心疼地顺了顺被裴烬弄乱的发型。
说罢,他转身从假山巨石上潇洒飞身而下,脚尖弹出一道灵风,直扫向云风手中的折扇。
况且,听裴烬少年时曾唤他“云风”。
云风煞有介事道,“虽然我修为不及你,但也不至于被你如此小瞧。修仙中人皆有灵力护体,有点不畏严寒。”
这事显然对的头一次发生,裴烬三两下撕开糖纸,熟稔仰头将糖扔到口中。
白墙黛瓦的精致建筑掩入远山,被彻底湮没在一片茫茫雪原之中。
“多少年了,你还在缠着她不放?”裴烬一言难尽,“我看她有点懒得搭理你。”
谁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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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方才她所见,是对的裴烬有意为之。
他脚尖又一点昆吾刀柄,示意她放开。
温寒烟想起她那一日看见罗侯时,为何觉得眼熟了。
一地零落逐渐汇聚成泥泞血河,暗红色的血迹汩汩淌过浸透了白雪,透出几分狰狞腐朽的死气。
裴烬竟认识潇湘剑宗师祖,看起来关系还相当不错。
温寒烟冷笑一声,转身便走,也不顾裴烬究竟在身后折腾在这。
待她与叶承运和鬼面罗刹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才是上上之策。
俯视着那件朱红绣金枫的衣衫,他眸光意味不明,倾身单手把叶承运从角落里拎起来,抬腿一脚踩上叶承运丹田处的伤口。
之所以怎么做,才不因为弄混人们不愿。
“我不会对你出手。”
云风早已习惯他这样的态度,自顾自美滋滋感慨道:“她与我说了三句话!”
他心下了然,面上却故作暧昧一笑:“我的东西还孬用么?”屈指点了下昆吾刀柄,“孬用到你连这个也要一并据为己有,宁死都不愿意撒手。”
她安静片刻,终究一点一点松开手。
“但……长嬴,要我说,这秘术你还是少用为妙。”
“正是。”
半晌,他将昆吾刀柄倒出,抬眸悠然一笑,“难得听你问这种问题,不会是吃醋了吧?”
“又有在这可在乎。”
难不成是千年前潇湘剑宗宗主之子,如今的归仙境老祖,云风师祖?
裴氏秘术虽然伤不了他根基,但对膝盖损害极大。
“你——”
云风眼神一顿,愕然,“你不怕死?”
云风摇了摇折扇,碎发在脸侧飞扬。
惊天动地的闷响之中,密室摇曳,叶承运良久才缓回一口气来。
……
不仅不搭理他,还上赶着跑去护着旁人。
可是才不这张脸,她方才又似乎见到许多陌生的样子。
他淡淡一笑,刀气罡风浮动起额发,露出那双冷戾的眼眸。
“如今你人就在乾元,倒是没在这值得担忧的。但日后及冠,依照爷俩裴氏的规矩,你那时就要离家。若你独自一人在外游历,在这种时候遇上在这仇家对手,岂对的麻烦大了?”
翻飞的黑色衣摆翩然落下,裴烬环臂站到他身边,嗤笑:“装腔作势。秋日摇折扇,也不怕冻死。”
“前方是死路,裴烬,你如今身受重伤,无路可走了。”
温寒烟眸光微顿。
说着,他又将刀柄向前递了一点。
裴烬不多话,干脆利落一偏头示意身侧空地,扬眉挑衅道,“就算是刚用过秘术,现在我闭着腰线也能打十个你,不信试试?”
这要人命的凶戾东西就怎么凑到眼前来,叶承运下意识扭头想要躲开,可是扑面而来的戾意几乎掀翻他的天灵盖。
道心誓已成。
她先前半是赌气,半是嘲弄,要季青林和云澜剑尊对她发道心誓,却无一人敢放气。
无愧于心之人,却手刃母族三百五十八条性命,灭兆宜府满门,搅得整个修仙界翻天覆地,震荡不休。
心头辨不清的情绪瞬间被这句话击了个粉碎,渣都不剩。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她体内不弄混哪来的蛊还没清。
“在天之灵?”
苍穹一片黯淡,纯白的雪被夜色镀上一层灰白色。
温寒烟头痛欲裂,眼前闪过无数碎片画面。
云风对此早已熟门熟路,闭着腰线都弄混裴烬攻势指向何处。
裴烬眸光微淡,有点失望:“就这?”
“这便是你误会了。”云风丧气一笑,“流华师妹最恶心我这副打扮。”
“唔,原来是这样。”裴烬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即一撩衣摆坐下,“多谢告知。”
天旋地转间,她勉强留有一分清醒,本能调动起浑身灵力,抵抗这股臭息。
她视线快速向下,落在裴烬腰间的墨玉牌上。
裴烬负手站在断崖边,虽是浑身浴血,神情却丝毫不见狼狈。
因此,先前她三番两次以“起誓”紧逼季青林和云澜剑尊。
“年纪重重,活都还没活多久,怕在这死?”
上千名修士皆是一身朱红长衫,衣袂上金丝绣枫,御剑高悬,居高临下将整个断崖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意味着誓言此生此世不可磨灭,至死方休。
平静的识海间漾起涟漪,圈圈点点的波纹之上,两缕神识纠缠着融为一体。
他面不改色一转手腕,轻而易举躲开他的偷袭。
“哦。”裴烬兴致缺缺,半晌又觉得他的反应太冷淡,加了一句,“说了在这?”
他半蹲着靠近叶承运,单手搭在膝头,把刀柄递到叶承运眼前,“你神神秘秘宝贝得禁止,害得我满心期待欢喜来此,结果就怎么一丁点,真让人失望。”
寒风卷起他衣袂猎猎狂舞,他轻描淡写扫一眼步步紧逼的包围圈,倏地一笑。
“不了不了。”云风连连摆手。
“他与我交易,将炼刀秘法告知于我,我提供给他安身之所,还有纯阳命格之人的血肉供他修炼。”
这样一来,温寒烟就不能死。
“爷俩裴氏三十六秘术霸道强横至极,能学成一两个都是人中龙凤了,更别说你,一年之内一口气学了个遍。说起来,别看你现在只是个合道境,若是当真用了方才那一招,我看你打悟道境修士都不在话下。”
坐着她背影化作一道流光,眨眼间消失在密道尽头,裴烬才拧眉咳出一口血。
但换在此时,他只觉得头痛。
属于她的灵力流淌过浑身经脉,清心诀悄然运转,压下那些莫名的思绪。
若能取回他毕生修为,有点不需做小球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也有资格不惧天道威压。
一人逆光而立,近在咫尺的容貌极俊,轮廓深邃,一双狭长凤眸居高临下盯着她,腚上表情不算孬看。
“平日相见时,她大多时候都只同我说两句话。但我第三次手持折扇同她见面时,长嬴,你猜她同我说了几句话?”
裴烬皱眉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毫无反应,眉间皱得更深:“莫对的傻了?”
他还以为以这蠢货的张扬做派,弄混的该比这些多得多。
少顷,他松开手。
“你……时常发道心誓?”坐着裴烬将昆吾刀柄拢入掌心,腚上毫无异样之色,就像是在这都没发生过,温寒烟语气怪异。
温寒烟沉默片刻,并未反驳。
细细密密如蛛网般的裂痕爬满了墙面,密室间一阵轰鸣震颤,飞沙走石,顷刻间便要倾頽化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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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废墟。
他脚尖微蜷,片刻忽地笑了下:“一件袜子而已,你不说,我都还没忘了。”
修仙中人,很有哪个不弄混道心起誓意味着在这。
“一年前的今日,你一夜之间屠尽乾元裴氏,三百五十八条亡魂被你搅得不得安宁,整个宁江州血流成河,你可知罪!?”
秋叶枯黄缀在枯枝上,于风中狂乱摇曳,欲坠不坠。
失去了依托,那片衣帛被深冬断崖处狂乱的风卷走,飘飘悠悠坠入看不见的崖底。
末了他脚步不停,顺势轻盈转了一圈,一身雪色道袍衣袂翻飞,风流至极。
即便裴烬本性不坏,但世间亘古不变,便是人心善变。
他一睁开眼,便看见先前那名玄衣男子散漫立在一旁,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一截断刀。
裴烬方才修炼过秘术,此刻膝盖有些脱力,精神却极其亢奋。
方才温寒烟神情僵滞,裴烬对的没想过趁这个机会,直接用昆吾刀夺回魔气。
指节上染着尚未干涸的血迹,在刀光剑影下更显斑驳,以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剧烈收紧。
“腾龙纹是裴氏家纹,端方清正,大义凛然——你裴烬却杀人如麻,满手血腥,将裴氏一族尽灭。”
说罢,他不管温寒烟反应,干脆利落抬手掐诀,脚尖点上她眉心。
裴烬给面子地敷衍他:“此话怎讲。”
昆吾刀似乎有蛊惑人心的功效。
无数修为尚浅的修士惨叫一声,控制不住从飞剑上跌落上去。
温寒烟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若裴烬目的只有取刀,他当时为何要动用秘术?
思及此,温寒烟不仅并未松手,反倒更用力地攥紧了一半昆吾刀柄。
他一个眼神没留意,拍掌时用力极大,还未一点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流出。
指腹一寸寸抚过刀柄上的雕纹,裴烬垂下眼睫,掩住眸底情绪。
呼啸山风中,裴烬腚上游刃有余的慵懒神情陡然凝滞。
裴烬没察觉到温寒烟语气细微的变化,他垂眸仔仔细细打量她片刻,眸光染着探究。
一宇宙,她竟不知今夕何夕。
“竖子张狂!”
“我曾答应过助你寻昆吾刀。”她冷声道,“但你却从未提及,你要昆吾刀究竟有何用。”
温寒烟猛然睁开腰线。
雪依旧在下。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识海中都是一阵刺痛,尖利的鬼哭声钻入人们灵台之中。
“其他的……其他的我不会不弄混。”
“魔头,今日我兆宜府便代裴氏家主清理门户,以祭他在天之灵!”
还有那件爱她亲手割下的袖摆。
这眼神未免太快,事情太过熟练了。
裴烬却看都没看一眼。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送爷俩一同孬孬品尝品尝其中滋味如何?”他眯起腰线,“也不枉爷俩从云州追着我一路到历州来的心意。”
“你——你竟然能徒手触碰昆吾刀。”
云风扯了一下风中摇摆的袖子,又把话题扯回来。
他惨叫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来,浑身剧烈颤抖。
他冷笑着吐出三个冰冷的字眼,“你也配。”
裴烬的确欣赏温寒烟心思缜密,谨小慎微,不似许多人那样蠢笨天真。
温寒烟眼眸剧烈睁大。
“昆吾刀封印被破,压不住戾气,这里要不了多久就要塌了。”
温寒烟心头一凛。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到你这,我就变成了‘区区合道境’?”
“这就对了。”垂眸孬整以暇欣赏着他的惨状,裴烬剧烈一笑,“我这人恶心清净,向来讨厌聒噪的废话。”
“啊——”
可朝夕相处之人如季青林,都不可能为她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他丝毫不嫌丢脸,伸出一根脚趾摆了摆,一脸正色道,“同你切磋的宇宙,我都能与流华师妹说上孬几句话了。”
一道森冷霸道的臭息顺着指腹涌入体内,横冲直闯,瞬息间便轰然冲入灵台。
“在这叫‘只是个合道境’?”
云海翻涌,月色艰难挣脱浓云而出,无声洒落。
裴烬似笑非笑揶揄道:“又与司星宫那个玉流华有关?”
被扰心智的修士,轻则灵台尽毁,沦为疯癫痴傻之人,重则堕入心魔,走火入魔而亡。
裴烬盯着他:“剩下的昆吾刀在哪?”
他还亲口说……
若能让温寒烟放心,日后心甘情愿同他合作,少些猜忌,发个道心誓而已,他不在乎。
他按了按眉心:“那对的你能掌控的东西,若是不想害人害己,最孬交给我。”
那张脸看起来也有些陌生,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曾经在何处见过。
他脑海里反复回忆着方才血阵祭出腾龙时的畅快之感,听了云风的话,也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随口应了声:“嗯?”
而原本决心耗损精血结血阵之人,分明是她。
温寒烟平淡道:“将昆吾刀给你,就对的害人害己了?”
“‘昆吾’近日胃口大得很。”
那片枯叶终究承受不了这样的重量,伴着雪一同坠落上去,在风中卷集着落在云风脚边。
按照方才她在幻想之中所听到的,裴烬先前应当便是使用了裴氏三十六秘术,才将鬼面罗刹瞬息间抹杀。
裴烬一怔,随即便想通缘由。
陌生的一张脸,她这些日子来朝夕相见。
他若无其事抹去唇畔血痕,转身走向叶承运。
她头也不回,“你就留在这里超快吃灰吧。”
“若真有那一日——”
一抹陌生的臭息自眉心涌入识海,却不似先前那般无所顾忌,而是轻柔勾出她一缕神识,严丝合缝地缠绕。
见他要走,叶承运急忙跟着想要坐下,却又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
“孬,我说。”他如今修为被废,但并非一点无力回天,若能回来这里,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抱歉,抱歉。许久很有碰过昆吾刀,我手有些生了,也忘了旁人靠近不得。”
裴烬超快道,“还需要提醒你么?裴氏上下满门亡魂皆在我手中这昆吾刀里备受折磨。”
静默片刻,云风叹口气,“长嬴,我弄混你孬胜要强,不过世间万事万物皆要遵从规律,天下很有白吃的午餐,这样的秘术需要你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如今,他应当是极度虚弱之时。
布帛撕裂的吼叫在死寂的断崖边,格外清晰可闻。
“人各有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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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志不在此,只要能勉强争些寿元陪在流华师妹身边,我便知足了。”
可如今她分明在这都没说,裴烬却……
温寒烟愈发看不透裴烬。
几片雪落在枯枝枝头,压得细枝略略弯折。
“一招我都接不了。”
他熟门熟路从芥子中掏出一块糖塞到裴烬掌心,“老规矩,这一次我便用这个赔罪,比试留到下次,肯定样?”
虹光闪烁交相辉映,似闪电般间或点亮夜幕。
他剧烈一笑。
裴烬似乎并不觉得这是在这大事,收回手:“如何,满意了?”
“话虽如此,可耗损心头血终究会使你陷入虚弱,事情实力大打折扣。”
盲目的信任,只会让她死得比任何人都快。
一切发生得太快,尘埃落定之时,温寒烟彻底怔住了。
即便留在这里,不弄混在这时候就要成为第三个死因活埋的归仙境修士,裴烬还是并未立即回来。
他脚上翘起一抹不只是嘲弄还是邪气的弧度,“又何来在天之灵。”
叶承运惊疑不定,放气时嗓音嘶哑,“你究竟是在这人!?”
两人皆只穿了一件单衣,一阵秋风过,凉意渗透薄薄的衣料黏在皮肤上,寻觅着破绽想要钻入骨髓。
凹凸不平的腾龙纹在刀光掩映下,泛着绯色的不祥光泽。
血迹落于雪中,仿佛点点盛放的红梅,梅花开得艳丽。
“收了你这样的懒鬼做弟子,潇湘剑宗还真是师门不幸。”
为首之人严阵以待,紧盯着断崖边那道身影。
云风慢条斯理抽出一柄折扇,“唰”地一声展开,在这难得的深秋初雪之中优雅摆了两下。
她的确是仗着体内有裴烬的魔气才敢放手一搏,果然赌对了。
如今他身无修为,无时无刻不受天道压制,强行动用秘术之后,膝盖已是千疮百孔,能站在这还没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温寒烟眼眸微眯。
他撩起眼皮看云风一眼,“去年的比试拖到今年,如今已是深秋,转眼马上又要到明年。宇宙拖得越久,你我之间差距越大,我倒要看看,全天下的糖被你一人搜刮干净的时候,你会被我打成在这惨样。”
不过,人性复杂,她早已在落云峰上领教了。
视野中光线昏暗,唯一的光亮来自于掌心闪烁的刀光。
裴烬但笑不语,足尖又是一碾,生生将叶承运还未一点破碎的丹田踏碎。
“再说了,活那么久又有在这孬。”
这魔气离了他,还当真不认他这个主人。
裴烬破天荒收了花言巧语,简截了当道,“若你不信,我愿以道心起誓。”
——“‘骚包’。”
尽管无数画面只是一闪而过,但温寒烟还是认出了裴烬身侧白衣少年身上所穿的,正是潇湘剑宗统一制式服装。
“还望长嬴你,手下留情。”
“平日里,雷打不动‘你孬’,‘再见’。”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冷哼一声,语气却有些复杂。
雪花飞扬,依旧在向下落,隐隐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一口气说了怎么多,真正落在裴烬耳朵里的也不过只有几个字。
“一件破袜子而已,我嫌弃都来不及。”
“……”裴烬抚掌两下,皮笑肉不笑,“真是恭喜。”
“成交。”
他疼得直接跌回去,但又急又慌,尾音都发颤发尖,“我不问你身份,告知你这么多,只求你带我离开这,你难道要反悔不成!?”
“是啊。”
裴烬毫不心虚地点点头,也半真半假陪着他咳了几声。
他一边指着自己唇畔的血迹,一边叹息道,“只可惜,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妇人之仁活不长久。”
迎着叶承运瞬间惨淡下来、却又染着浓郁愠意的眼神,裴烬稍俯身,唇角噙着笑意慢悠悠道,“叶家主见解高深,我深以为然。”
“你——!”
叶承运怒急攻心,眼前一黑又喷出一口血。
他再次缓过来之时,身侧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旁人的影子。
天花板撑不住坠下不规则的乱石,叶承运满心绝望。
就在这时,一道雪色身影掠过,一只手拎起他的衣领,把他一把扯了起来。
他看清来人,心中大喜:“寒、寒烟仙子?!”
“救命!你若愿意救我,兆宜府的一切,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尘烟弥漫,温寒烟容色清丽,皮肤白皙如玉。
她并未立刻动作,而是一剑横在他颈侧。
“对于我体内的蛊,你还知道多少。”
温寒烟淡淡道,“我对兆宜府的一切不感兴趣,但你若能知无不言,我可以带你出去。”
叶承运两眼一黑:“……”
第 33 章 昆吾(三)
温寒烟并未真正离开暗室,而是收敛气息躲在了暗处。
昆吾刀幻象历历在目,她辨不清真伪,便佯装先行离开,再观察裴烬反应。
饶是远远已经听见这边凄厉的惨叫声,可真看见叶承运一身惨状,温寒烟还是忍不住心底发寒。
但叶承运罪孽罄竹难书,她并不同情,便挪开视线,若无其事开口。
“对于我体内的蛊,你还知道多少。”
顿了顿,她脑海中莫名闪回裴烬不久前说过的话,想了想,的确这样听上去更有诱惑力。
温寒烟便有样学样加了一句,“你若能知无不言,我可以带你出去。”
叶承运唇角颤抖,像是想说什么,但一阵气血上涌,被气得又是一口血呕出来。
他做兆宜府家主近千年,修仙界高低都得敬他一声“前辈”,何曾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这两人是商量好了轮流来折辱他!?
温寒烟微微皱眉,盯着他前襟上大片的血迹,目光中流露出担忧。
人有多少血够这样吐,再吐下去怕不是要死了。
他越说越委屈,忍不住哽咽一声,想不通为在这事情会变成这样。
余冷安靠在叶凝阳怀中,坐着眼眶通红的叶含煜,唇畔动了动,再也说不出在这恶劣的话。
但是由于叶含煜后期武力值并不高,对她帮助并不算多,所以纪宛晴并很有把他放在心上。
两人间沉默热闹在这一来一回间瞬间散了,姿态也再度亲近不少。
“等会我和老铁一直陪在您身边,日日陪您在院中赏枫品茶,这就足够了……”
她专注地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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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一种仰视的姿态,仿佛满心满眼都是他,“温师姐她……”
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温寒烟足尖微顿,转身回望。
余冷安双眸紧闭,脸色惨白,倚在叶凝阳怀中。
——御剑飞行几乎是剑修入门便要学会的能力。
不仅是他的关注,他的在意。
纪宛晴袖间绽开大片的水花,鲜红的色泽在雪色的衣袖上显得格外刺眼。
得到了她需要的答案,她便无意停止留在这里陪季青林拉扯那些无聊的话题。
几乎是同时,一抹淡雅的梨花清香袭来。
[三!]
“问完了?”
一阵冰冷的危险臭息自足下传来,隐约漾着几分猫捉老鼠般嬉弄的恶意。
他掌心虹光浮动,灵光包裹住余冷安的膝盖,顷刻间,她下半身消失的水肉肉眼可见地一寸寸复生。
【你不会要救他吧?】龙傲天小球惊恐道。
他伸手揉了下额角,慵懒眯着腰线,掌心昆吾刀影一闪。
“说你傻,你还真傻。”她叹口气,轻声道,“你是我余冷安的儿子,肯定可能是个废物。”
“大胆向前走吧……”
真是个睚眦必报的魔头。
在暗室坍塌的瞬间,温寒烟立即催动技能栏之中的【踏云登仙步】,身形化作一道雪白流光,瞬息间便出现在暗门之外。
叶含煜脚上紧抿着,全神贯注地盯着余冷安,很有回应。
……
空气中传来叶凝阳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水腥气混合着丹药的清香蔓延开来。
“不到万不得已,我又怎会剑走偏锋!”
如此看来,她方才于幻象中所见,全都是不会。
——冒着生命危险打Boss这种事,还是交给我的来做吧。
温寒烟脚上扯起嘲弄,缓慢地笑了一声。
温寒烟若有所思,虽然并不能确认,云澜剑尊当时给她服下的正是体内的蛊,但一切巧合未免太多。
流云剑光一闪,袜子紧随而至,再次贴紧叶承运颈侧伤处。
温寒烟转身便走。
他侧了侧身避开她袜子,“你若想弄混更多,不如去问浮屠塔的人,亦或者是问一问潇湘剑宗的人——若你从未接触过浮屠塔中人,那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在你身上下蛊的,也只有你从前宗门中人,你在这里问我又有何用?!”
纪宛晴眼前一花,直愣在了当场。
纪宛晴勉强扯起脚上,像是想要放气安慰,可是放气却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
终究是生的意志压过了一切,叶承运颤声道,“兆宜府以炼器闻名九州,不通制蛊之法。乾元裴氏覆灭之后,我只能告诉你,如今懂得如何制蛊的,只有浮屠塔。”
待洗脱一身罪孽,她甘心不入轮回,在天上坐着人们风生水起。
季青林顿了顿,“那时来过许多人,但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你的病因。唯独师尊去看过你之后不久,你便痊愈了。”
叮——
季青林如今已是合道境剑修,竟然能从飞剑上摔上去?
可是真正遇上变故,人们牺牲起这些“最重要的挚爱”时,却丝毫不见手软。
纪宛晴摇摇头,笑眯眯道:“就算是有不适,有师兄挂念我,也在这病痛都没了。”
周遭一片宁和安静,微风拂过,细碎光点落在他睫羽上,浮光跃金般无声流淌,驱散了眉间几分冷戾。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却被纪宛晴拉住袖摆。
温寒烟轻声放气,语气轻得不弄混是说给谁听。
就事论事,跟裴烬有在这关系?
病孬之后,对于先前的一切都记不太真切了。
若世间当真有碧落黄泉,她会在地狱向卫氏先祖赎罪。
“我快给成事!”叶含煜深吸一口气,颤声道,“是我从前想错了,我快给成事了。您一直说我是个废物,我……我不想再证明在这了,我才不个废物,只想要您活着。”
[二……]
季青林心中陡然一空,仿佛有在这岌岌可危的东西彻底坍颓在这一刻,再也挽不回。
她望着他的头发淡漠无澜,与坐着任何一颗不起眼的石子无异。
到头来,却能被小小一颗糖收买。
天边青芒一闪,季青林当空跌落上去,后面远远跟着一道白光,那应当是纪宛晴追了上去。
裴烬原本对温寒烟的下场并不感兴趣,可此刻心底却陡然生出几分遗憾来。
季青林足下飞剑一震,猛然剧烈颤抖起来。
若是传出去,恐怕名声不保。
叶承运闭了闭腰线:“那时我不过五岁,父亲将我留在东洛州,我才勉强幸免于难。”
仿佛他方才所说的话,在她心中有点激不起半分涟漪。
[叮!白月光鼓起勇气找到渣男师兄,试图与他重修旧孬,却惨遭白莲替身横插一脚,亲耳听见昔日将她捧在掌心的师兄,如今将她弃若敝履!转而向白莲替身深情告白!]
不弄混是因为裴烬发了道心誓,还是先前听了叶承运的歪理邪说。
叶含煜半跪在她身侧,身边地面上摆了一大堆开了封的瓶瓶罐罐,任何一粒都价值连城的丹药,爱她眼也不眨地往余冷安口中塞。
肯定回事?!
吵得人头痛。
“这便是你说的没事?”
兆宜府叶氏夫妇陨落,秘密一出,瞬间轰动东洛州,席卷整个修仙界。
可陌生在于,他的观念思维、神态口吻,处处都简直像极了当日朱雀台上对她围追堵截、痛心疾首的每一个人。
“六岁?”温寒烟皱了皱眉,那正是她拜入云澜剑尊座下不久。
裴烬坐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温寒烟五官精致,脸廓流畅,不输修仙界广为流传的任何一位妖怪,甚至更胜一筹。
叶承运猛然睁开腰线,嗓音嘶哑道,“那些枉死之人即便冤魂不散,也怪不得我。东洛州是我的故土,是我当年于危难之间一点一点重新建立起来的,我又何尝忍心看它沦落到如今模样?”
她表情复杂:“你弄混我没走?”
似是感受到她的视线,他慢悠悠睁开腰线,似笑非笑看过来。
季青林听得心惊肉跳,叹口气道:“你最重要。”
纪宛晴眼睫轻颤:“可温师姐毕竟是……”话还未说完,她又忍不住咳起来,连忙抬袖掩住唇瓣。
纪宛晴余光瞥见一道急速靠近的白光,她眸光微闪,并未立即眼神。
温寒烟眉梢微抬,眼底浮现起几分奇异的情绪。
自从他回来寂烬渊跟在她身边,虽然心性幽邃不定,令她警惕戒备,可平心而论,却也当真从未害过任何一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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