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来质疑这丁香,这胡椒的真实?
“在这之前,我本来幻想着一些更专业的考核,更有难度,更用心的考题。如果您要问我改良小麦与黑麦的方法,没问题,拿种子来。如果您要问我大豆怎样去除虫害,没问题,请指派一名药剂师,我与他有许多想法可以探讨。如果您要问怎样能让啤酒更好喝,我不懂酿酒,但我也愿意尝试各种让啤酒花生长得更加茂盛的栽培方法。可如果诸位大人如此叽叽喳喳,带着毫无理智的傲慢来到我的花园,那么我只能说,让农业大臣来与我对话!这儿起码还能有一位专家,能了解这其中的内情!”
暖棚里鸦雀无声,寂静中,查理一世喃喃道:“天父啊,他发起火来,简直跟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主教削薄的嘴唇扭得紧紧的,抽动着花白的眉毛,看上去得意得简直要飞起来了。
农业大臣果真讪讪地站了出来,他是一个机灵圆滑的人,有着滑溜溜的头骨形状,和同样一双滑溜溜的眼睛,加上泛黄的油光皮肤,实在有点像鼬鼠成了人形。此刻,他不知道是该为自己,为同僚而感到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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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还是为当着国王的面被称作“专家”而沾沾自喜。
“您要说什么呢?”最后,他选择了一个谨慎的态度,矜持地维护着自己的风度,“既然您是这样一个有实力的园艺大师。”
“请您来看看我的笔记,”阿加佩说,“看过之后,再来质疑也不迟。”
农业大臣迟疑了一下,他从丝绒的内袋里掏出一颗玳瑁镶嵌的放大镜,搭在左眼上,便聚精会神地翻看起阿加佩的笔记本来。
他越看,神色就越凝重,眉毛就皱得越紧。他对比着阿加佩用墨笔画上的植物图鉴,与真实植物的区别;看他仔细记录着每一日的最微小的变化,日期连贯,风雨无阻,当中只间断了四天;还有那些详实的数字记录,关于丁香与胡椒生长变化的描写与预测,以及即将到来的雨水或晴天会对植物产生怎样的影响……
当然,这其中包含着许多他也看不明白的简写和符号,但农业大臣已经在内心相信了他货真价值的能力。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惊奇,却又自持地想要把表情控制在平静的范畴内,以致他的脸呈现出了一些奇怪的扭曲感。
“我……咳,我很少见到如此详尽翔实的种植记录,”他低声说,“我必须承认,您的专业性毋庸置疑,远比那些夸口的骗子更有本领。”
“以及?”阿加佩催促道。
“……以及,”农业大臣不情愿地说,“您的丁香和胡椒都十分健康,与我昔年在埃里克纳·斯科特举办的宴会上看过的小树别无二致,就目前来看,它们会开出同样健康的花,结出同样健康的果实,我是说,目前。”
听到这样的判决,议会的大臣一片哗然,发出不可思议的喧闹声。
国王已经看够了眼前的热闹景象,他咳嗽了一声,尽管他的心情十分好笑——尤其是看到平时总要钳制着他,使他束手束脚的议会总算遭到了一位专业人士的痛斥。不过,他仍然保持着国王的威严,昂首阔步地来到场地中央。
“先生们,大人们,请安静下来。”查理一世说道,“古语有云,渊博的学问更胜于头顶的皇冠。既然我们都是香料种植的门外汉,就不该站在这里,对着此地的主人夸夸其谈。”
他竖起一根食指,阻止了想要说些什么的宠臣:“啊,不,谢夫尔男爵,在这件事上,请您听这个年轻人的说法。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香料更不是一夜之间就能成熟的事物。既然葡萄牙的曼努埃尔已经捷足先登,拿到了摩鹿加的宝藏,我们难道要袖手旁观,把摩鹿加的种植园拒之门外吗?”
“但……谁也不能肯定,这些小树真的能结出丁香和胡椒的果实啊,陛下。”
“您的意思是,因为任何主张都有其风险,我们就要放弃探索的乐趣了?”查理一世反问道,“我要说,还是请诸位公正,仔细地斟酌胡安主教的提议,并且看到我的赞成态度。现在就表态吧!反对,还是支持?”
议会的成员犹豫了片刻,阿加佩沉默不语,紧张地等待着他们的决议。
不得不说,他的愤怒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候,他虽然还保持着冷若冰霜的表情,心里却七上八下,反省起自己刚刚是不是说得太过分,太严厉了。
斐迪南大公第一个站出来,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毫无疑问,我是支持您的,陛下。我也支持着这位园艺上的大师,因为看到了他的热爱与坚守,我相信这事是能成的!”
在他之后,大臣们也纷纷表态,谢夫尔男爵不情愿地投了赞成票,农业大臣紧随其后,喜气洋洋的支持着他心目中的新贵——因为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阿加佩不仅受到了主教的厚爱,他在国王那里也有一席之地。
最终,议会以十票赞成,四票反对,三票中立的表决结果,通过了国王的提议:每年财政将拨款三万弗洛林的数额,用来支撑种植园的开支花销,而这笔款项,将在布尔戈斯主教的监督下进行分配使用。
……成功了?
阿加佩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议会的表决,国王的授意,与主教推波助澜的提议下,他获得了西班牙荣誉国民的身份,长久留居在塞维利亚宫。在这里,还会有一个崭新的身份与头衔授予给他,他将是宫廷园艺师,未来的种植园主人,尽管还没有被授予爵位,但在香料未成熟之前,他可以享受男爵的津贴与待遇。
我……我成功了?
人生的跌宕起伏,大起大落莫过于此。就在十年前,阿加佩还是白塔上的低贱奴隶,谁都可以踩他一脚,拿他取乐;就在五年前,他才刚刚逃出魔窟,在不起眼的海滨小城当一个蜷缩起来疗伤的无名小卒。而五年后的今天,他有了女儿,有了朋友,靠自己的双手站在国王面前,并且大声呵斥了他的议会大臣……
命运抛开它的无常与反复,终于对阿加佩露出了慈悯的笑脸,在不绝于耳的恭维问候声中,他因此谦卑地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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