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好好吃饭》第87章第十五年(完)
放在白许言嘴边。
“魏闻声。”白许言又?叫了一声,顺便含住勺子上的果肉。
其实他嘴里仍然是酸酸苦苦的,不知药物到底对身体?产生了什么影响,连味觉似乎都跟着改变。
果肉虽甜,落在他的味蕾上,仍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酸涩,并谈不上多好吃。
但白许言还是鼓着一侧的腮帮子慢慢咀嚼,让汁水缓缓流进?胃里。
很多年前他在生病时问魏闻声要了罐头吃,后来但凡他胃口不好,魏闻声就总不忘了给他买黄桃罐头。
无论是柠檬茶、罐头,还是别的什么,都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习惯中的一部分。
魏闻声看着他吃得认真,忍不住用手?指戳戳白许言被果肉顶的脸颊。
颊上一层软肉都瘦下去?了,薄薄一层皮。
“趁着能吃得下,多吃两?块吧。”魏闻声叹气:“等?移植之后就只能吃加热过的水果了。”
他尽量表现得好像移植成功已是板上钉钉的小事?。
白许言梗着脖子咽了,到底是吃不下更多,摇摇头:“帮我洗洗头发吧。”
这几天他吐得七荤八素,莫说洗澡,脸都是魏闻声拿湿毛巾帮他擦的。头发早就塌了,趴在头顶,白许言自己实在嫌弃的要命。魏闻声本怕他受凉,见他一再要求,终于还是心?软:“我去?弄点热水来。”
白许言眼看他出去?,忍不住自己又?往头顶上巴拉巴拉,也想要打量打量自己现在到底什么样子。
他这几天实在虚弱,魏闻声怕他耗神,连手?机都给收走。这屋里没有镜子,一时之间找不到参照,顶多从不锈钢碗上映出个扭曲变形的脸来。白许言琢磨了一会儿,精力实在不济,竟然靠在床头又?睡着了。
在醒来是额头上湿湿热热的。他睁开眼,魏闻声放大的脸近在咫尺。见他醒来,眼里也闪过一秒钟的慌张,尔后立刻直起身子,理直气壮:“刚弄了水,手?冷,试试看你发不发烧。”
白许言别一眼旁边的冒着热气的水盆,很显然会高过人手?的温度,然而并不戳穿他,反倒笑着冲魏闻声招招手?。
魏闻声以?为他有话要说,便把耳朵凑过去?,冷不丁却是白许言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连日?的呕吐让白许言的唇上因为失水而干裂,魏闻声早上刚给他仔仔细细涂过润唇膏,又?被罐头的蜜水浸过。干裂处被浸得柔软,边缘却仍有一点翘起的粗糙,蹭在脸上痒苏苏的发麻。
魏闻声心?里也像是被搔了一下,明明是个吻,左右翻江倒海不是滋味。退开两?步,搓搓手?:“不是洗头吗,洗完了再睡吧,不然水都要凉了。”
他搬了两?个椅子挨着床边放好,自己坐了靠近床的那个,另一个上面?放了水盆。护工本来说要帮忙,魏闻声却拒绝了。内心?深处的占有欲作祟,这事?儿非得他一个人做才?好。
白许言半身躺在床上,半身躺在魏闻声怀里,脖子枕在他一条大腿上,只把脑袋露出去?对着水盆。
魏闻声先?反复试了水温,才?慢慢撩起热水打湿白许言的头发。将近一个月没剪头发,他的头发已经攒得挺长,越发显出柔软的质地,水草一样缠绕在魏闻声手?上。
白许言所用的药是可能造成脱发的,这段时间枕头被单和地面?上的头发也的确多些。魏闻声一直催护工勤加收拾,好在白许言在这方面?的状况相对而言不算严重,无非是地上多几个黑色的头发团儿,加上他吐得太厉害,彼此?都没太顾得上头发的事?情。
如今一沾水,才?显出异样。魏闻声把洗发水在自己掌心?揉开搓热,拿泡沫去?揉白许言的头发。有段时间没洗,加上头发长了,难免有些打结的地方,魏闻声稍一用力,便有海草夹在他指缝之间,成缕的落入水中。
魏闻声望着盆中散开的青色发愣,忍不住用手?去?捞。小塑料盆里的水经不起这样的搅动,波澜一起,那片头发团随着水面?起伏荡漾,一瞬间高过了盆沿,湿淋淋的落在地上,蜷缩在一起。
像是白许言的一部分生命力从他指尖滑走了,魏闻声心?里一阵战栗。
他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仍是有发丝落在水中。魏闻声不敢细看,只把手?指贴住白许言的头皮,一寸一寸按揉抚摸。
中间换过两?次水,他都叫护工帮忙拿去?洗手?间倒掉,看到水色清了,匆匆用发巾包好,扶白许言起来。
“洗的很快。”白许言从头到尾没看见水盆,平静地陈述这个事?实。
魏闻声想去?用毛巾揉他的头发,又?不敢动手?,还是拿了吹风机来:“怕你着凉,感冒了怎么进?仓呢?”
万幸白许言也没纠结这事?,吹干了头发,魏闻声又?给他擦脸,胡子也刮得干净。白许言乖乖靠在那里闭着眼睛任其摆布,本来合身的睡衣宽出一块,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看得魏闻声叹气:“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养得回?来?”
白许言的声音从热毛巾底下含含糊糊地传出来:“不要紧,这还不是最?瘦的时候呢。”
他这几天的确病得昏沉,今日?精神好些,脑子跟不上嘴。说完才?觉得好像哪里不对,魏闻声凑过来,一把将他抱紧。
魏闻声见过他最?瘦的样子,医保卡上的一张照片,孤苦无依。
“对不起,”他为多年前的缺席而道歉,“那时候让你一个人。”
“现在不是一个人。”白许言把脸埋在他怀里,不灵敏的嗅觉和味觉发挥残存的作用,熟悉的,属于魏闻声的干燥香气包裹着他。
——实际上对方的狼狈称呼和他不相上下,那香味或许是他想象出来的。然而很真实,带着体?温,令人安心?。
魏闻声的手?机响起来,他随手?摁了免提丢在床上,仍抱着白许言任他靠着。
对面?说快递送来了,问在哪一间。
魏闻声有点懵,正想说是不是打错了电话,那头白许言却毫不犹豫报了个病房号,紧接着就看到快递小哥递了个盒子进?来。
“替我去?签收。”白许言拍拍他。
魏闻声一头雾水,总之照做。箱子拆开,里头放着款样子过分可爱,不像什么正经相机的相机,并附赠一盒相纸。
“你买的?”魏闻声问白许言,第一反应是要不要拿去?消毒。
白许言接过来:“拍立得,知道吗?”
知道还是知道的,白许言这样一说,魏闻声就反应过来。他俩家里快被各种智能电子产品堆满,偏偏没有一个人喜欢拍照,印象里只觉得这种相机是女学生爱玩的东西。
白许言却像是早有研究,虽然慢吞吞,然而准确地将相纸塞进?相机里,拨弄按钮让镜头弹出来。
“拍几张照片吧,”他对魏闻声说,“护士说消过毒可以?带进?仓里。”
说罢不等?魏闻声反应,便一颗一颗解开扣子,脱掉睡衣外面?的病号服,想了想,有把手?背上的纱布胶条撕掉。
往床边蹭蹭,给魏闻声腾出一点位置:“我本来觉得我们那天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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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方不错,但是出门太累,你又?怕我感冒,就在这里拍吧。”
“就在这里拍吧。”白许言又?重复了一次,魏闻声从他的声音里听?出遗憾与释然。
他坐过去?,脑子里一片空白,镜头闪烁,他努力笑了笑。
不知道笑成功了没有。
漂亮的相机吐出黑色的相纸来,上面?雾蒙蒙一片。白许言又?拉着他:“再拍几张,留给你。”
快门闪得很快,第二张相纸也吐出来之后,魏闻声才?意识到那个“留”字隐有不祥。
白许言与他合影。
白许言洗了头发,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脱掉病号服,藏起输液的痕迹,并与他合影。
白许言要把相片留给他。
白许言要去?哪儿?
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恐惧一瞬间扩大到无以?复加,魏闻声捡起照片看,尚未彻底显像的照片上只有两?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他看着白许言的轮廓,忽然有种这是他的身影正在渐渐消失的错觉。
他抖了一下,猛地把白许言拥进?怀里,感觉自己眼角湿乎乎地,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
“别哭。”白许言说,魏闻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流泪。他开口,声音有点发抖:“小白,我知道,这可能有点自私。但是能不能请你,无论如何都坚持住,别让我一个人。”
无论有什么样的痛苦,都不要放弃,不要留他一个人。
白许言说:“我和爸妈说过了。”
“说什么?”
“签字。”同性恋人归根到底还有无奈,缺少法律保护的一纸婚书,如果有意外,能代替白许言签字的只有他的直系亲属。“如果……如果到了最?后时刻,我愿意接受一切抢救方式,包括任何有创抢救。”
他扬起脸看着魏闻声,阳光底下,那双浅色的眼睛仍像威士忌酒一样清澈透亮。
魏闻声只能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一个人的身影——他看见自己的,流泪的脸。
他听?见白许言对他说:“只要有一点可能,我想要活下去?。”
和你一起。
白许言将撑在床上的手?掌移开,那张照片方才?被他压在掌心?底下,体?温捂热照片,两?个人的面?容渐渐清晰。
魏闻声望着相片上的两?张脸,忽然笑了,嘟囔一句:“你看,我也有白头发了。”
白头到老?或许也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后来再让白许言回?忆起进?仓的时光,很多事?情他也实在说不清楚。但背着魏闻声,他想起安滢最?初对他的描述:死过一次又?重生。
确实像是死过一次又?重生。
大剂量的药物损毁他全部的免疫,呕吐已经是习惯了的,从进?仓第三天,他开始剧烈的腹泻。
起初他能撑着一点面?子,勉强把自己收拾干净。后来就已经放弃尊严,靠成人纸尿裤浑浑噩噩混过糅合成一团日?夜。
第五天他挣扎着坐起来又?眼前一黑摔下去?,从那之后彻底失去?对时间的感知,几乎分不清自己是昏是醒。
恍惚之间,他感觉自己像一条离岸的鱼一般任人摆弄,庆幸魏闻声看不到这一幕,又?开始埋怨对方因何不在身边。
痛苦与虚弱的挣扎里,像是有什么薄且硬的东西粘在他的掌心?,白许言勉强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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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
他和魏闻声的照片。
他想起泪水与白发,想起约定,想起誓言,想起他的爱人。
魏闻声。
白许言觉得自己从一场迷雾里挣脱出来,隔绝在他的世界之间的半透明罩子好像消失了,他看到护士从他腋下取出体?温计,颇为满意地笑:“烧退了,都说你排异反应不算重,也没有病毒感染,怎么一直发烧。”又?问他:“现在哪里不舒服吗?”
白许言想说话,张嘴一阵刺痛:“嘴里疼。”他说。
“那是排异反应,口腔溃疡。”护士帮他翻了个身,“其实你反应真的算很轻的,医生昨天还说,烧退了你就可以?出仓了。”
白许言点点头,还是觉得有些恍惚。或许是躺得太久了,身上软绵绵没什么力气。
然而,他摸出那张照片,意识到痛苦正在逐渐远去?。
摸着摸着,摸到淡淡的印记,像是有人把照片垫在纸下面?写字。写字的人刻意很用力,在照片背面?留下明显的笔痕。
他把笔痕对着光,借由折射的角度看上面?的字迹,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我在外面?等?你。”
落款是魏闻声。
白许言用手?指描摹那三个字,忍着溃疡的痛,又?将他们在舌尖滚了一遭。护士倒没看出他在干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消过毒的手?机递给白许言。
“总有人找你,你又?昏昏沉沉的,我帮你充了个电。”
白许言打开手?机,成堆的消息跳出来,一时间震动不停。
最?多的都来自魏闻声。
他点看,从上到下,一条一条看下去?。起初是关切与焦急,给他拨电话,得不到回?应,发语音喊他的名字。
后来就渐渐平静,每天都发很多条,然而只是关于生活。有他中午吃饭的照片,有蔚城最?近的八卦新闻,有些没头没尾的俏皮话。
拉到最?下面?,今天最?新的一条是刚刚发的。
魏闻声说小白你知道吗,今天是大寒,外面?下了很大的雪。大寒是冬天最?后一个节气,过了今天,每一天都是奔向春天。
白许言问:“你在哪里?”
手?机几乎是瞬间就震动起来,电话拨进?来,白许言接了。yst
“小白,小白。”魏闻声的声音传进?来,时隔日?久,熟悉而陌生。他反反复复,只念着他的名字:“小白,白许言。”
白许言还是问:“你在哪儿?”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魏闻声。
魏闻声道:“你来窗边。”
白许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起来,竟真能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走到窗边朝外看去?。
魏闻声站在楼下,一手?拎着根树枝,另一只手?冲他挥手?。
雪的确很大,魏闻声身边的雪地上落了一行字,是他刚写的。
春天来了。
白许言一看便笑了,他急不可耐的,要站在魏闻声的身边。
和他一起去?度过接下来,在未来,属于他们的很多很多个春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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