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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0-50(第2页/共2页)

bsp; 如果不是江心月这个案子,殿下今日原本是打算去王谦攒的诗会的。

    太子但笑不语。

    他原本是想再把这件案子的善后事办好。

    不过,江逾白间接害死谢识微的父亲,他做不到对那人的两个徒弟毫无芥蒂。

    更何况……

    太子挑起车帘,向与他道而驰的马车看过去。

    总是要给他这个五弟和心上人创造些独处的机会才是-

    陆怀卿坐马车很不老实,她喜欢掀开帘子向外张望。

    前世为数不多几次被傅葭临带出宫玩时,他就对她这样看什么都新奇的行为嗤之以鼻。

    他还说她像深山老林里难得上街的村姑。

    结果,这次她发现傅葭临也在掀帘子,还和她对上了目光。

    她刚想挥手,他就立刻缩了回去。

    什么嘛……难怪后来傅葭临总是说她像村姑,原来他年少的时候也这样。

    要是早知道的话,前世她早就和傅葭临对骂回去了。

    哼,她是村姑,那他就是村夫,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

    “那些人是做什么的?”陆怀卿突然看到一群很奇怪的人。

    那些人看起来面如死灰,身上的衣裳也脏兮兮的,但好几个人手里都抓着几两碎银往怀里藏。

    阿依木闻言向马车外看去,解释道:“是宫里新选的宦官吧。”

    “将近秋时,确实是每一年宫里挑新宦官的日子。”阿依木道。

    陆怀卿怔怔然望着那些人。

    如果这次不是她因为重生,会不会江蓠就也会像前世那样成为这些太监中的一员。

    他出生寒门却才华横溢,性子又刚直清正——就算没有得罪崔遐,恐怕也会有裴遐、王遐。

    陆怀卿忽然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这一世江蓠没有入宫做宦官,他就永远不会从江蓠变成江德忠。

    那……傅葭临这辈子造反的时候,谁来和他里应外合,给他打开宫门放叛军进宫呢?

    “银雀,到了!你不下车吗?”阿依木的话打断了陆怀卿的思索。

    她跳下马车,发现这是胜业坊的坊口。

    此处住的都是世家、贵胄……江蓠师姐竟然认识这么厉害的人?

    最让她奇怪的是,这里有一个她完全没有想过的人。

    “王垠安,你在这里做什么?”陆怀卿看着叼了根草,站在坊口无所事事的王垠安。

    这人看着吊儿郎当不靠谱,和市井混混大差不差。

    “等人啊!”王垠安吐掉嘴里的东西,指了指远处被傅葭临和江蓠搀扶下来的江心月:“喏,他们!”

    王垠安拿着担架就去接江心月,他和江蓠一人一边把江心月抬起来。

    “江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王垠安可不是什么好人!”陆怀卿问。

    都不提前世了,就说今生,前些日子王垠安一直冷眼旁观来着。

    就算王垠安现在没有罪大恶极,但和好人也是不沾边的。

    “我在烟雨楼掏了二十两银子,找人保护我们师姐弟二人。”江心月虚弱道:“酬劳太少,等来等去,只有王公子愿意。”

    王垠安得意的“哼哼”两声,挑眉道:“看到了吧?我可是大好人!”

    “切,谁知道你是什么心思。”陆怀卿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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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抬着江心月到了挂着“王府”两个大字的门前,上面落满灰尘,看起来是常年缺人打扫。

    但从檐下虽不再艳丽却繁密精美的彩绘,陆怀卿仍可以想像到这座门庭曾经的人来人往。

    王垠安和江蓠把担架放在桌上,伸手敲了敲门。

    “姐姐,是我,安安回来啦。”混不吝的少年难得这么乖巧周正。

    陆怀卿心中的好奇心更盛。

    她对王垠安口中这个姐姐一直很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让王垠安听她的话呢?

    王垠安先是很急促地敲了三下,然后又慢敲了两下。

    片刻后,门开了一个裂缝。

    门缝越开越大,探出一个圆圆地脑袋,那人抬起头,露出她的脸,眼里像汪着盈盈春水,绽开一个热切而柔和的笑容。

    陆怀卿愣在原地。

    这张脸她也认识。

    但这张脸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应该是王垠安的姐姐。

    这人是她前世在宫里为数不多能说说话的人——先帝的宠妃王婉宁。

    王婉宁是王垠安的姐姐!

    这个认知让陆怀卿诧异不已。

    难怪傅葭临会准许王垠安一个外臣却能进后宫。

    她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傅葭临信任王垠安,原来竟是为了让他进宫看姐姐。

    那怎么从来没人提过这两人是姐弟这件事呢?

    “你不舒服吗?”傅葭临问。

    其他人的目光都在江心月身上,只有傅葭临注意到了陆怀卿的奇怪。

    他停下脚步,弯腰问扶着门框出神的陆怀卿。

    “没有。”陆怀卿摇头。

    傅葭临不是前世的他,他解答不了陆怀卿的疑惑。

    “有凳子吗?”傅葭临问王垠安。

    王府落败多年,连张像样的椅子都没有,王垠安还是小跑着把小厨房里的两张椅子拿了过来。

    何怀之在厢房里替江心月诊治,其他人也都跟了去,只剩傅葭临还在陆怀卿身边。

    他看着她神情落寞,这是陆怀卿在他记忆里最难过的时候。

    陆怀卿确实很难过。

    如果说,她对江德忠只是欠了一点恩情,那对于王婉宁就是有份情谊在的。

    前世的王婉宁是个疯子,还是个哑巴,但她很漂亮,不对,应该是非常漂亮。

    漂亮到陆怀卿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觉得她像一朵开到极致,艳丽到快要糜烂的牡丹花。

    前世陆怀卿有很多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尤其是和傅葭临闹翻以后,那些话都只能和王婉宁说。

    被圈禁在瑶华宫的那些日子,王婉宁从殿门进不来,就会偷偷钻狗洞来看她。

    哑巴又疯癫的姑娘头上沾着灰尘也毫不在意,只会痴痴傻傻比划:阿卿,我要听你说话。

    陆怀卿就会把傅葭临的讨厌全部讲给王婉宁。

    偶尔,她也会讲漠北的雄鹰和野兔,讲马踏荒原时的快活和自由……

    而王婉宁总是乖乖坐着,满眼向往而期许的神色,像私塾里最听话的学生。

    “怎么会这样!”陆怀卿从回忆中回过神,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

    前世,宫人们都说王婉宁进宫时就是疯子,只是因为太过貌美,即使她有疯病,先帝也颇为宠爱。

    但……陆怀卿想起刚才他们进门时,王婉宁温柔而明艳的笑容。

    她能肯定,现在的王婉宁绝不是疯子。

    如果是这样,那她今生就绝不能再让婉宁疯掉。

    “给。”

    陆怀卿看到眼前傅葭临摊开的掌心。

    里面放了好几颗糖,被漂亮的糖纸包着,乖乖躺在他的掌心。

    傅葭临:“不是说不开心的时候,吃糖就有用吗?”

    陆怀卿剥开一粒糖放进嘴里,好像刚才的烦忧真的淡化了不少。

    她靠着椅背,仰起头:“傅葭临,我感觉我什么事都做不好。”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婉宁再被逼疯,可是她疯的原因,疯的时间陆怀卿都不知道。

    陆怀卿突然有点讨厌上辈子那个自己了。

    每日都陷在傅葭临会不会反悔灭了漠北的恐惧里,只想着自己和漠北该怎么活下去。

    而从来没去关心过身边的其他人。

    可是她也不知道前世的自己怎么会那样,明明在漠北时,她最会照顾所有人了。

    可是到了长安,她好像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去管其他人。

    陆怀卿抱住自己的膝盖,垂下眼睫,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在瑶华宫里莫名其妙掉眼泪的时候。

    “没有,你做的很好。”傅葭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陆怀卿感受到傅葭临伸手揉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他弯下腰,轻轻揽住她:“如果觉得做的不好的话,可以重新做的。”

    “我会陪你一起。”

    漠北人不讲男女大防,也不像大燕人这么含蓄。

    陆怀卿被很多人抱过,即使如此,她也从未像今日这般觉得奇怪。

    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那一声声有力的心跳,让她觉得很奇怪。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新奇感觉。

    另一头,刚帮何怀之打来热水终于闲下来的王垠安有些生气。

    他道:“姐姐,我不是和你说了在家里也要戴帷帐帽吗?”

    他姐姐生了一张太过漂亮甚至会招致祸端的脸,王垠安平日里平日里都不让姐姐出门,就是怕被旁人看到。

    就算在家,他也让姐姐出了闺房就把帷帽戴上。

    结果,今日姐姐还是没有听他的。

    王婉宁笑得灿烂,伸手比着手势:安安,不用担心五殿下看上我,人家看心上人都来不及!

    见王垠安不信,她信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人。

    王垠安看到两人拥抱在一起,傅葭临似乎是想拍拍陆怀卿的肩安慰她。

    他毫不迟疑地举起手,却在即将碰到她发丝时犹豫,最后他无奈地放下,克制又深情。

    秋风吹过,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秋老虎"的余韵里滋生。

    第四十四章

    夜深, 谢府的松风院内灯火仍明。

    “江氏一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陆昭质问谢慈。

    他一回长安就听说了江逾白徒弟的事,他很快就猜到了这是谢慈的手笔。

    谢慈被陆昭点破也不见害怕心虚, 只是默默饮茶, 垂眸翻看手里的诗词集。

    半晌,他终于看完最后一行, 才合上书页。

    “怎么猜出来的?”谢慈轻笑。

    “你假借我的名义,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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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卫拿走了“夜半”送到崔家。若不是我觉得事情不对, 特地去核对了“夜半”的数量,连我都差点被你糊弄过去!”陆昭道。

    那“夜半”无色无味,只要一点就能夺人性命, 在白衣卫都没有几人知道, 更不要提用来杀人。

    这些年陛下授他白衣卫正使一职,他却出了如此大的纰漏。

    可偏偏这件事又是谢慈做的。

    当年陆家被弹劾,是谢慈伸以援手救了陆家,陆昭绝不可能向陛下检举谢慈。

    “从苏尔送信给崔婉, 说陆玠还有女儿起那日就设下的。”谢慈淡淡道。

    陆昭:“为什么?你既不像是想除掉崔家, 也不像是想真的杀掉那两个姓江的。”

    谢慈这一局究竟是为了什么?

    “因为识微喜欢太子,她想嫁给她。”谢慈起身,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崔婉肯定想让太子娶陆怀卿,补偿她对陆家,尤其是陆玠的亏欠。”

    “你是想借此事削弱崔家,让崔皇后为了权力不得不和谢家联姻?”陆昭觉得不对,“那你为何又要将阿卿搅和进来?”

    “因为我需要让陛下也忌惮陆怀卿和漠北。”谢慈道。

    只是他没想到陆怀卿这次没有被拽下来。

    “你疯了!阿卿可是二公子的女儿!”陆昭惊道。

    谢慈抬眼, 眼里像是不解:“我这是在帮她。不然以崔婉的性子,她就算是让陆怀卿给太子做妾, 都不会放弃的。”

    必须得让陛下忌惮陆怀卿,同时让崔家不如往日煊赫,崔婉才会放弃她那些疯狂的想法。

    “猜到的聪明人又不只你一个。”谢慈对着清风道,“既然来了,就出来见一面如何?”

    “五殿下!”陆昭震惊。

    这人不是从不多管闲事的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傅葭临看向谢慈:“先生请我来的。”

    今夜他送陆怀卿回谢府,才走没几步就看到谢相的人往陆家去了。

    加上这几日查案时发现的一些事,傅葭临轻而易举就把这一切串了起来。

    “故意放出有杀手要刺杀陆怀卿的消息,故意设计江蓠在上京路上与我们相遇,在江蓠入京后又让他与谢公子相识并得罪崔遐,还特地用了白衣卫的毒药引我前来……”傅葭临细数谢相的所作所为。

    “今夜故意露出破绽引我前来……谢相,你想做什么?”傅葭临这次没有再喊谢慈先生,冷冷盯着眼前笑得和善的男人。

    谢慈:“五殿下今日匆匆前来,是因为成了我的棋子愤怒,还是因为保护不了喜欢的人而恐慌。”

    傅葭临和他这位名义上的老师对视较劲,两人都没有说话。

    “你……”陆昭看到眼前的少年将一袋东西扔到他们面前。

    被血水浸透用来包裹的布松松垮垮散开,露出里面脏污血腥的耳朵。

    若不是陆昭和谢相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寻常人只怕看一眼都会恶心想吐。

    “这次白衣卫勾结外人的人都在这里,还请正使大人过目。”傅葭临将目光移到陆昭身上。

    陆昭这才明白傅葭临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把他涉及这件事的亲信全除了。

    他勃然大怒:“你居然敢……”

    “有何不敢?”傅葭临摩挲着手中的剑柄,上面的血还没有彻底干涸,“此次的事,我未尽数禀告父皇。”

    陆怀卿暂住谢家这些日子的恩情,也够和这件事相抵了。

    “不过陆大人弄丢毒药的事,我已经禀告给了父皇。”傅葭临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明日,陆大人就不是正使了”

    “等等。”谢相道。

    他安抚住气得想要拔剑,却又碍于傅葭临身份不敢动手的陆昭,走上前看向傅葭临。

    “殿下,活在长安难免不会成为他人的棋子。”谢相笑得很是和蔼,还真像一位为晚辈提建议的长者。

    “五殿下,难道不想做那个执棋的人吗?”

    傅葭临的身形果然一僵。

    谢相蛊惑道:“今日大殿之上,陛下一言就可决人生死。殿下就算不心动,但……若是有一日,能手握住这样的权力来保护在意的人呢?”

    早秋的风将院中的菊花吹得招展,花瓣片片轻颤,心绪难平。

    傅葭临不说话,谢相也没有多说,只是含笑等着这人的回答。

    这也是他这一句,第二想做的事情。

    “大人!”院门口仆人突兀的声音却打破了一切。

    “不是说不许打扰吗?”陆昭训斥道。

    下人道:“是大娘子来给谢相送点心来了。”

    主君说过若是大娘子和二公子来,不论何时都定要通传。

    下人的这句话却让傅葭临清醒了过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相吩咐人把谢识微请过来,负手看着傅葭临离去的背影。

    “你原来还有撺掇五殿下夺位的心思?”陆昭脸色煞白,“可是太子殿下不也是你的徒弟吗?”

    若只是为了帝师之位,谢慈何必铤而走险这么做。

    见谢相不答话,陆昭道:“你这样做,万一五殿下同陛下说……”

    “他不会。”谢相回想这人刚才的举动,“他有欲/望了。”

    就算是再纯洁真挚的感情,只要偷心挑拨都能被利用。

    从前谢慈没找到,但现在他找到了——

    傅葭临的求不得是陆怀卿。

    离开谢府后,傅葭临在谢府后的小巷里被人缠住。

    他望着眼前的谢府侍女:“我说了,不用谢我。”

    这侍女的妹妹被崔遐活活打死。

    她刚得知他为了江心月一案查到了崔府头上,就第一个跑到白衣卫和他说了谢慈私下见了崔应的事。

    若不是她透露消息,傅葭临也不能如此及时得知谢相把“夜半”给了崔应。

    “多谢殿下大恩,奴婢卑贱之躯,我妹妹在那崔遐院里死得不明不白。若不是您,我妹妹怕是死不瞑目了。”侍女摇头。

    她们这种人,被卖作奴婢,律法虽说不可随意打杀,可是那些贵人哪个把她们当人看?

    就算傅葭临不是好心,但确实算是帮了她。

    侍女跪在地上给傅葭临磕了几个响头。

    “我说了,不用谢我。”傅葭临语气生硬道。

    他本就不是真的想帮这些人,一切都只是为了陆怀卿而已。

    但这人向他道谢的话——傅葭临虽不喜欢,却也并不讨厌。

    傅葭临不想在这里耗时间一个跃身,就消失在了茫茫黑夜里。

    侍女惊讶于傅葭临地身手,但她还是朝着明月的方向行了大礼。

    “秋芙,那是谁?”

    这侍女回谢府后回陆怀卿的院子,却被刚给谢相送完点心的谢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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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看到了。

    秋芙瞧了瞧道:“好像是公主身边的夏月。”

    “娘子,你看,可要奴婢去查一查?”

    谢识微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片刻后摇头:“不必了。”

    “今夜你看到夏月的事,也不要同任何人说。”谢识微目光晦暗,加重了语气,“尤其是父亲和他身边的人。”

    “是。”-

    江心月的案子完了以后,陆怀卿陷入了很长一段无所事事的日子。

    傅葭临升职成了白衣卫正使,王垠安也进入了户部,这两人新官上任都忙得脚不沾地。

    如果不出意外,王垠安会和前世一样成为傅葭临造反的钱袋子。

    唯一的不同就是江蓠。

    他和他师姐是亲姐弟明算账,他为了在长安活下去,在平康坊找了份事儿做——为那些歌姬舞妓们写碑文。

    “你可别看不起她们,这些姑娘给钱大方,人又漂亮又爽快,比那些高门贵公子好得多。”这是在乐坊喝得微醺的江蓠亲口讲的话。

    陆怀卿听到时嘴角抽了好几下。

    她发现自从崔遐一事后,江蓠这酸儒生就变了许多。

    他终于不再日日把“君子”挂在嘴边,还学会了饮酒,每日在平康坊大大小小的乐坊里喝酒写碑文。

    陆怀卿觉得这样也不错。

    那些贱籍出身的女子,有点才华的文人嫌弃她们,纵有千金也不大愿意为她们写身后碑文。

    而江蓠既有才华,又缺钱,和这些人算是一拍即合。

    陆怀卿坐在乐坊里,吃着蒲桃听乐姬弹琵琶,而江蓠就在旁边写碑文。

    她忽然瞧见了外头的街上在装点什么东西,连河上画舫都装点上了灯笼。

    不对啊,这长安晚上有宵禁,点这么多灯笼作甚。

    陆怀卿问了问弹琵琶的姑娘,那小娘子柔柔一笑:“明个儿是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

    陆怀卿手里没吃完的蒲桃“啪”的一声掉进玉盘里。

    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如果前世她没和傅葭临闹翻、如果傅葭临没有用假死诱敌、如果她没有被那一杯毒酒毒死的话——她原本和傅葭临是约定好中秋出去玩的。

    她总是下意识会回避前世死时的惨状。

    毕竟,那样像被捣碎五脏六腑的疼痛,她做了那么多年孤魂野鬼才渐渐忘却,自然不想再记起。

    今生乍然想起那些令人不高兴的事,她觉得嘴里清甜的蒲桃都变得苦涩起来了。

    “酸儒生,我先走一步啦!”陆怀卿起身。

    她不愿意在旁人面前露出她脆弱的一面。

    陆怀卿在马车里,回想前世和重生之后的事。

    傅葭临这一世没有像前世那般疯癫不讲理,也没有和他兄长有什么争斗……甚至,还能说句兄友弟恭。

    那会不会前世那些事不是傅葭临做的呢?

    陆怀卿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在端午那夜惹怒傅葭临后,她不是没有试图缓和过两人的关系。

    可是那段是日子傅葭临总是不见她,到后来还把她圈禁在了瑶华宫。

    有次她做了噩梦醒来,就看到一道黑影坐在她的床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披头散发的傅葭临。

    他的脸苍白到有些不像活人,只有嘴唇像是染了血般的红,诡异又瘆人。

    “陛下,那日是我不对。”陆怀卿主动低头认错。

    傅葭临偏过头看她,问的问题却是她意料之外的话:“你听说过朕弑父杀兄的事吗?”

    傅葭临这不是废话吗?他弑父杀兄的事在长安没人敢议论,但早就在他们漠北传遍了。

    但陆怀卿不敢乱说,她死了事小,不能让漠北跟着她灭亡。

    她瞧了瞧傅葭临良久,才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很小声的安慰他:“臣女不信这些话,陛下英明神武……”

    “不。”

    陆怀卿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激怒了傅葭临,他突然伸手揽住她,靠在她的耳边道:“先帝是被朕一剑杀死的,朕的皇兄也是被朕一杯鸩酒毒死的。”

    “他们挡了朕的路,就只能去死。”傅葭临和她的动作像是情人低语,说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朕没有什么苦衷,如你所见,”他的手落在她纤细的脖子上,眼里映着殿内的烛火,照尽他眼底的癫狂:“朕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所以,你也……”傅葭临摩挲着她的脖颈,他指尖的凉意让陆怀卿怀疑他是想掐死自己。

    陆怀卿当时只知道她不想死。

    人在害怕到极点时,总是能做出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她吻住了傅葭临,伸手去撩拨他的衣襟。

    而他却在呆愣片刻后,用力推开她,用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眼神盯着她。

    第二日,傅葭临就去西巡了,没几日他遇刺的消息就传入了长安。

    陆怀卿在马车里颠簸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和前世的傅葭临比起来,还是这辈子的他好相处些。

    不过,她那时候也是真胆子小,要是如今的她直接和傅葭临打一架算了。

    说不定,以傅葭临那个阴晴不定的性子,还会觉得有趣反而不杀她。

    陆怀卿掀起车帘,看到了长安城街上的变化。

    前世,在傅葭临心情好不发疯时,教她的节气歌里有提到过。

    这是大燕的风俗“走月”,八月十五这日大家会漫步长安、执子之手共沐月华,或登楼观月,又或乘船捞月……

    总之,风雅的大燕人给八月十五赋予了特殊的含意。

    这日算是男男女女难得能见面的日子,虽不像七夕和上元节那般能够一起赏花灯,但好歹能见几面。

    陆怀卿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她掀开帘子喊云安:“你去和五殿下说,就说我明日邀他一起赏月……”

    云安还没来得及回答,反而是隔得远的夏月立刻应了:“主子我去!”

    小姑娘动作够快,陆怀卿和云安都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跑没影了。

    陆怀卿还没有说完啊,还有一句“她堂姐也在”。

    算了,傅葭临如果不答应,她就再让人跑一趟得了。

    万一他答应了,到时候发现她堂姐也在,岂不是意外之喜!

    陆怀卿觉得她这个决定没有错。

    傅葭临前世怎么成那个样子的她不清楚,但一个人如果有妻有子还娶到了心上人,怎么都不会变成疯子吧?

    而且他这辈子还不疯,从江心月的事也能看出他还挺热心肠的。

    不然陆怀卿也不会想撮合他和她堂姐。

    夏月很快来回了话,说是傅葭临应下了这件事。

    陆怀卿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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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堂姐拒绝了她的提议,有些愧疚道:“阿卿,我明日要进宫看崔皇后,恐怕不能同你和五殿下一起去了。”

    “好,那堂姐好好玩。”陆怀卿点头。

    她忍不住庆幸今日夏月没说她堂姐要来的事,不然傅葭临明日肯定会很失望。

    陆怀卿不太在意明日的约会,只将它看成一次普通出行,傅葭临却从听到消息后嘴角就忍不住笑。

    他不知道和人相会该怎么做,就在白衣卫里着人打听了一圈。

    在整个白衣卫官员都知道他要去约会后,他终于总结出了三点。

    第一,要好好打扮;第二,要早些去,不能让人久等;第三,掏钱要大方。

    十五这日,傅葭临如往常般,鸡鸣时就起了床。

    他盯着衣柜里的衣裳,一件件都试了,又一件件换下。

    “好看吗?”傅葭临问王垠安。

    难得休沐还被拖来帮挑衣服的王垠安不住点头:“好看、好看!”

    这既是敷衍之语,也是王垠安发自内心的话。

    傅葭临少年清瘦的挺直身板,穿什么都好看得很。

    就是这人丝毫没察觉到,还要特地来折磨他。

    傅葭临最后还是决定穿一身绯色的圆领袍,他记得陆怀卿喜欢红色的,这件和她站一起不会格格不入。

    “你去哪里啊?”王垠安发现天刚蒙蒙亮,傅葭临就向外走去。

    他道:“等陆怀卿。”

    辰时三刻,傅葭临就到了陆怀卿和她约定的石板桥旁。

    午时,下了小雨,早秋泛着寒意的雨把他衣裳的边角沾湿,他找了处檐下躲雨。

    傅葭临盯着如断线珠帘的雨丝,不由庆幸陆怀卿和他约的酉时见面,这样她的裙摆就不用担心被濡湿。

    未时雨停,傅葭临靠着墙开始等。

    他等了好久,都等到酉时了,其他小郎君和小娘子都相携相游去了。

    他的目光落在青石板上的积水,眼里的期待渐渐淡去,心里开始被一些奇怪的想法填满。

    如果他大权在握,是不是就能让陆怀卿永远陪着他。

    让她永远只能看到他,不论何时何地,都能与他……

    “傅葭临!”

    明亮的女声像天光划破乌云,终于照在了傅葭临身上,他心里淅淅沥沥的小雨才终于停下。

    她气喘吁吁,给他递了一串糖葫芦:“抱歉,买糖葫芦的人好多啊……久等了吧!”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一身青绿襦裙的小姑娘偏过头看他。

    她头上发绳的铃铛跟着作响,叮叮当当落在他心里。

    傅葭临摇头:“刚来。”

    他的手捏住还没干透的袖子一角,不想让眼前高兴的小姑娘发现他的谎言。

    “只比你早一点点。”傅葭临面不改色地说谎。

    第四十五章

    陆怀卿不大相信傅葭临的话。

    “帮我拿着。”她把手里自己的糖葫芦递给傅葭临。

    她抱住裙摆, 微蹲下瞧了瞧傅葭临鞋上没有淤泥,立刻起身道:“你果然在骗我。”

    “没有。”傅葭临没有因陆怀卿的三言两语就承认,依旧面不改色地撒谎。

    “还装!”陆怀卿挑了挑眉, “你是不是午时就来呢?”

    今日酉时下了小雨, 她那时在谢府吃了崔皇后早早派人赏的月饼,还担心雨不能在酉时前停下。

    “你可别不承认, 你若是午时后来的,你鞋上怎么没有淤泥!”陆怀卿直截了当道。

    这人又不像她这样懒, 他平日里都不爱乘马车,今日他身边同样没有小厮和马夫。

    傅葭临这才发现他犯了如此大的错,又或者说, 他也是存了一丝期许的。

    他捂住会被一眼看出的衣袖, 却没有周全的把鞋上沾上淤泥。

    傅葭临不是没想到,只是在少年心里最隐秘的角落里,还有一丝弱到几乎从未被人察觉到的心思——

    他也想被人看到。

    在这个泛着寒意的秋日,烂漫而细心的姑娘, 是第一个“看到”他的人。

    “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午时就来啦?”陆怀卿没察觉到傅葭临情绪的变化, 只觉得这人真不坦诚。

    傅葭临:“是,我午时就到了。”

    “啊!你等等我!”陆怀卿小跑离开。

    傅葭临看着她突然离开的身影,垂下细密而纤长的睫毛。

    或许是凉凉秋雨的缘故,少年的脸色格外苍白,身影也在萧瑟的秋风里显得越发落寞。

    半晌,他迟迟没等到陆怀卿,心里又开始浮起一些阴暗的、见不得人的想法。

    陆怀卿是个很好的姑娘,她有爱她的家人, 有在乎她的朋友……她一定不能理解,这个世上居然会有他这种怪物。

    仅仅是因为她离开一会儿, 他的心里就被偏执欲填满。

    傅葭临自嘲一笑。

    也是,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去奢望不属于他的太阳呢?

    “给你!”陆怀卿匆匆赶回,把手里的汤婆子递给傅葭临。

    她看他神情愣了一下,叮嘱他:“刚才下了雨,你没有伞,多多少少肯定被淋到了吧?”

    陆怀卿拿回属于她的那串糖葫芦。

    她嘴里含着糖葫芦,含混不清道:“幸好堂姐担心我着凉,让我一定要带着汤婆子出门,不然你就等着发高热吧?”

    不过她把汤婆子落在马车上了,只是她没想到傅葭临会用得上。

    “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啊,发高热的话就要喝好苦好苦的药。”陆怀卿提起吃药,就忍不住絮絮叨叨。

    前世她喝了好多年的药,每日一碗的安神汤必不可少,后来为了治陈年旧伤更是喝了不少。

    傅葭临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前世怎么活那么久的。

    “好,多谢。”傅葭临摸了摸手里汤婆子的套子,柔软的云锦上有着漂亮的花纹。

    就像陆怀卿这个人,温暖又柔软,美丽又生动。

    “你尝尝糖葫芦!”陆怀卿推了推傅葭临拿着糖葫芦的手。

    傅葭临这人真奇怪,手里有糖葫芦都不吃,脑子是不是不好使。

    陆怀卿看傅葭临舔了一小口糖葫芦最外面的芝麻和晶莹的冰糖。

    她笑得眉眼弯弯:“甜不甜啊?”

    见傅葭临不吃,她焦急催促:“你咬一口,不要光吃糖,咬一口!”

    傅葭临轻轻啃了一口,糖稀的甜味混着浆果的微酸,是傅葭临从来没吃过的味道。

    他抿了抿唇,轻笑:“是甜的。”

    陆怀卿听了他的话,笑得更加绚烂。

    傅葭临又咬了一口糖葫芦——真的很甜,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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