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男同学追邬长筠很久了。小?三岁,中?国人,祖籍武汉,叫居世安,人长得很周正,戴副金丝框眼?镜,高高瘦瘦的,是里昂大学正式学生,数学系出了名的中?国帅哥。
他是在义演中?认识邬长筠的,那一晚,捐了他们一个月都筹不到的善款。
从那以?后,邬长筠的每次演出他都会过来,每一次,都给她带一束花。
只不过邬长筠从未收下。
义演的朋友和同学们经常起哄,觉得他们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对方又是个家世显赫的富家子弟,撺掇邬长筠答应得了。
可?无论周围人怎么说,对方用什么样浪漫的方式追求,她始终拒绝,直白道:我只想学习,不考虑其他。
所有人都当真了,毕竟在他们眼?里,这个漂亮的明星同学整日?除了教室就是泡在图书馆,唯独邬长筠自己知道,学习,不是唯一理由。
她还是总想起杜召,可?能因为街边的一支玫瑰,桌前的一本习题,路过的一对情侣……她时常后悔,早知露水情缘会如此刻骨铭心,她便不会开始。可?在心里反问自己如若再来一次,好像还是会在那个雨夜毫无顾忌地拥抱他。
本以?为时间淡化那些错误的情感。
可?并没有,它反而?让苦闷更加深刻。
杜召杜召杜召杜召……
每天这个名字在脑海里转无数次!她快要疯了,她要把这个名字、这个人从脑子里彻底抽出去?。
于是,当再次看到那个怀抱玫瑰来看自己演出的儒雅青年,她动摇了。
或许一个新人会让自己放下那些糟糕的念想。
邬长筠对居世安没什么过多好感,也不排斥,只能说看模样和性格不讨厌。
他是个很有教养的人,没有富家公子的傲娇与纨绔,只不过总说一些虚头巴脑的大道理,听得她想睡觉。他很有礼貌,也足够尊重人,邬长筠拒绝礼物,出门吃饭、看电影也习惯各付各的,他便配合她,从不强求。
都说日?久生情,他们几乎每日?都见面?,也时常出去?约会,但邬长筠还是觉得“情”字难生,见或不见没什么区别,也压根没有一点儿拥抱和接吻的欲望,导致两?人在一起半个多月,只限于牵牵手。
总体感受就是——一般般。
她在法国的生活也一般般,从前总幻想着国外美好自由的世界,可?真正安定下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她性格孤僻,跟很多人玩不到一起,在学校宿舍住了一个月,实在受不了群居,便搬了出来。除了跟居世安在一起,她大多时间还是独来独往。吃食也腻,整天牛奶面?包,一点胃口?都没有。
唯一的期待就是上?课、义演,以?及偶尔见上?戚凤阳一面?,聊聊从前的生活。
晚上?,义演结束,邬长筠换上?衣服回?宿舍,居世安在门口?等她。
可?邬长筠并不想见他,听他在耳边嘘寒问暖。
她心知对这个男人只是利用,可?那又怎么样呢?
反正,自己向来不是什么好人。
邬长筠从侧门离开,想独自在街上?走?走?。
她晃悠到一个中?心广场,听到一阵熟悉的乐声,循声走?过去?,才?发现是个拉四胡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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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听到中?国的音乐了。
她伫立良久,听老人拉了四首曲子。
忽然,有对情侣停在身旁,女?人问男人:“这是什么?”
“不知道。”
女?人见拉奏者?一副东方面?孔,自言自语:“是日?本的乐器吧。”
刹那间,好像有条鞭子抽打在邬长筠的天灵盖上?,她震惊且不悦地看向女?人,觉得荒唐极了:“这是四胡,中?国的!中?国的乐器。”
女?人见她瞪着眼?,不明所以?,只尴尬地笑笑:“原来是中?国啊。”她拉了拉男朋友,两?人走?了。
邬长筠继续看向老人。
老人并未受到丝毫影响,边拉,边同她微笑。
最后,两?人坐在花坛边聊天。
聊中?国传统音乐,聊戏曲,聊遥远的国家……
异国遇知己,是一件特别、特别美好的事。
这真是一月以?来,她过的最开心的一夜了。
……
星期日?傍晚,居世安约邬长筠出来,吃完晚饭,去?看了场音乐剧。
邬长筠望着舞台上?声情并茂的表演,不禁又想起了在戏台上?的日?子,她一直走?神,以?至于结束后面?对居世安的滔滔不绝,一句话也搭不上?。
两?人沿街道闲逛,卖花的女?孩凑过来,居世安买下两?朵玫瑰送给她。
邬长筠接过来,手指压到刺,流血了,她麻木地看着居世安愧疚的表情,看他拉过自己的手指放入口?中?吸吮。
矫情,这么点血而?已。
“疼吗?”
邬长筠摇摇头。
她感受着对方温暖的嘴唇在自己指尖的触感,原来,和不喜欢的人做出亲密的动作是那么让人不舒服的事。
所以?,是从什么开始?
什么时候动心?喜欢上?杜召的?
邬长筠收回?手指,放在衣服上?擦了擦:“没事,扎一下而?已。”
居世安拿过她手里的玫瑰,小?心地将刺去?除,再次送给她。
邬长筠没接:“你拿着吧。”
两?人路过一家古董店,居世安是常客,时常在这购置一些小?物件,便带她进去?逛逛。
邬长筠俯视展柜里大量来自中?国的物品,冷着脸问店主:“这些都是哪来的?”
店主瞧她的表情和咄咄逼人的口?气,略感不适,碍于是好友的朋友,好声好气回?答:“当然是正规途径,都是商贩卖来的。”
居世安对她道:“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邬长筠没有回?应,挪开目光,往别处去?。
她凝视着那些精美的发钗、首饰、书画,大多数都是有些年代的文?物。
你们在这好吗?
也会偶尔想家吗?
邬长筠最终停在一枚红宝石戒指前,瞬间想起了杜召送自己那枚,心口?闷得难受。
她在这一秒钟都呼吸不下去?了。
居世安同店主聊完,回?头才?发现邬长筠不见了,他走?出去?,看到人已经走?远。
外面?下起小?雨,居世安又回?店里跟店主借了把伞,接着追出去?,将自己的外套披在邬长筠身上?:“怎么自己走?了?”
邬长筠抬脸冷漠地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忽然停下:“我们分手吧。”
居世安迟钝两?秒:“为什么?”
她直白道:“我不喜欢你,我只是在利用你,让我不去?想另一个男人。”
居世安却颔首笑了:“我感觉到了,没关系,我喜欢你,想对你好就够了。”
邬长筠只觉得浑身发冷,她并不想伤害眼?前这个男人,有几个瞬间,她也试图认真,可?始终难以?接受:“你喜欢我什么?”
居世安刮开糊在她脸边的湿发:“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说。”
邬长筠岿然不动。
居世安见她不走?,便回?答:“我喜欢你身上?那股劲。”
“什么劲?”
“爱国,正义,独立,不屈不挠。”
邬长筠愣愣地看了他几秒,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肩膀乱颤抖。
“笑什么?”
“那都是演的,我可?不爱国,也不正义,我都在国家危难之际逃到这里了,你居然会觉得我爱国。”邬长筠转身,又走?进雨里,“太可?笑了。”
居世安跟上?去?:“不是的,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和眼?光。”
“那你可?真是个瞎子。”她肩上?的衣服掉落下来。
居世安拾起来,抖了抖,又跟上?去?,拉住她的手腕:“长筠,你今天怎么了?”
邬长筠抽出手,回?头看他,轻掸了掸他肩上?的雨渍:“你走?吧,我自己回?去?。”
“我不放心你,我送你回?家。”
“随你。”
到了公寓楼下。
“你洗个热水澡,别着凉,早点休息。”
“嗯。”邬长筠头也不回?地走?了。
居世安在原地站着,听她的脚步声上?了楼。
身后雨声哒哒,滴滴敲打他的心。
原来,真的有个忘不掉的男人。
自己无意窥探她的过去?,只听说她从前做过演员。戏剧里,她的表演是鲜活有张力的,情绪总是很饱满,演什么像什么。可?私下里,却总把心思藏得很深,不与任何人交心,好像没有喜怒哀乐似的,冷淡,平静,无欲无求。
居世安长长叹息一声,翘起伞边,仰面?望向她的窗。
那个埋于心底的男人,又是什么样的?
……
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口?。
看到她,邬长筠的心情顿时好了些:“阿阳。”
戚凤阳闻声看过来:“长筠姐。”
邬长筠走?过去?,掏出钥匙开门,叫人进屋,倒了杯水:“吃过没?”
“没呢。”
“我给你煮个面?条吧。”
“好。”
“那我先?去?换个衣服。”她正欲往卧室去?。
“等等。”戚凤阳从包里掏出一封信,“你的一封电报,寄到我那里了。”
邬长筠接过来,拆开信封。
里昂发不了国际电报,只能到巴黎发,电报按字收费,每跨一省都要加钱,跨国更是巨额。刚到法国时她去?巴黎找戚凤阳的时候往北平师母家发了一封,足足十个字。
发电报过来的是师姐,仅有两?个字——师亡。
戚凤阳探过来看了一眼?:“什么意思?”
是啊,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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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亡?
祝玉生,死了。
……
第84章
怎么?死的??
什?么?时候死的??
师姐那个死婆娘,赚了这?么?多钞票,在这?种事上抠门!
戚凤阳看出她的不对劲:“长筠姐,没事吧?”
她再思考一番电报里的?内容,难道是教她唱戏的师父去世了?
邬长筠将纸揉成团,呼吸沉下?来,极力压制心口汹涌溢出的悲痛与气愤,随即,又将纸团摊开,再看一遍上面的两个字。
师亡。
她手掐住桌边,觉得快透不过气了。
戚凤阳见状,扶住她的?胳膊:“是?……你的?师父去世了?”
“嗯。”
从前在沪江住在一起时候,听阿卉提过那位师父,据说,邬长筠待恩师如父、胜父,几?乎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节哀。”戚凤阳能明白她此刻的?痛苦,“那你要回去看看吗?”
邬长筠脑子空了一下?。
回去吗?
不上学了?
这?么?远的?路。
来回又是?两个多月。
“我?不知道?。”她思绪杂乱,难以思考,缓了片刻,腿脚无力地往卧室去。
戚凤阳没有再说话,看邬长筠关上门。
里外静悄悄的?,可她现在连水都喝不下?了,坐立难安,一直望着房门。
不过两分钟,邬长筠换身衣服出来,进了厨房。
戚凤阳跟她站到厨房门口:“我?陪你出去喝两杯吧。”
“不想?喝。”
“别做了。”
“我?也要吃的?,晚上没吃饱,又饿了。”
“那我?来做吧。”戚凤阳刚到邬长筠身侧,被她伸过来的?手臂挡住。
声音冰冷透了:“你去客厅,马上就好。”
戚凤阳只好退后两步,一直立在门口,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
邬长筠不急不躁地烧水煮面,还打了两个鸡蛋。
锅里传来咕噜噜的?声音,只见她低着头,一动不动。
很?快,面熟了。
戚凤阳同邬长筠一起将碗端出去,两人面对面坐在小小的?餐桌边。
邬长筠拿出肉酱在面上淋了遍:“天不早了,懒得和面,牛肉酱意大利面,随便?吃口吧。”
“好。”戚凤阳拿起叉子,时不时瞥一眼对面安静吃面的?邬长筠,“长筠姐,你哭出来吧,别闷在心里。”
邬长筠抬眼:“哭什?么?,生老病死谁都会经历。”她卷了大团面,塞进嘴里,嚼两下?囫囵咽下?去,吃太急,嘴角沾了酱汁,接着把面往嘴里塞,“别这?么?看着我?,我?没事,生死我?见过太多,早就麻木了,快吃吧,外面在下?雨,不好带你逛逛,晚上你就睡我?房间。”
“好。”
邬长筠待人向来有距离感,只是?今夜身心疲惫,不想?再出去给她找旅馆,也不想?翻箱倒柜找被褥床单去打地铺,让戚凤阳和自己一起睡。
除了杜召,她已经有七八年?没与人同塌而?眠了。
屋里关了灯,黑洞洞的?,窗帘拉至一半,楼下?偶尔路过一辆车,将微弱的?光折射过来,从两人的?面庞扫过。
邬长筠目光空洞地盯着花里胡哨的?墙纸,短短一个小时,在脑子里将从小到大和师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全过了个遍。
怎么?就死了?
因?为病?
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她越想?越烦闷,恨不得将混蛋师姐暴打一顿泄愤,多一个字,哪怕是?只有一个“病”字,都不会让她现在这?样心乱如麻。
“你睡不着吗?”戚凤阳轻轻问道?。
邬长筠本?不想?答应,隔了两分钟,还是?“嗯”了一声。
戚凤阳忽然靠近她些,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邬长筠手微颤一下?,本?条件反射要缩开,挪至一半,停下?动作。
戚凤阳的?掌心暖暖的?,却不够柔软,大概是?长年?累月泡在颜料里导致皮肤有点糙,她轻轻拉住邬长筠的?小指:“睡不着的?话,我?可以陪你聊聊天。”
邬长筠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说吧。”
戚凤阳沉默几?秒:“你想?家吗?”
“不知道?,可能想?吧,但也不是?那么?想?。”
“我?很?想?。”
“为什?么??那里对你而?言有这?么?多痛苦的?经历。”
“但也有很?多美好的?。”
刹那间,那个高大的?身影又从她的?心底被拉出来。
是?啊,也有美好的?。
“可我?把钱都捐出去了,现在没钱买船票,很?久之前我?就想?过回去,但好像回去了,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在这?里好好学画,多卖点钱,捐给抗战的?同胞。”
邬长筠静静听着。
“我?很?想?少爷。”
“你还爱他。”
“嗯,但我?渐渐发现,对少爷好像不完全是?男女?之间的?爱,更多的?爱戴,仰慕。”
“你真的?变很?多。”
“那你呢?你还爱那位先生吗?”
“或许吧。”这?是?邬长筠第?一次没有否定。
“虽然只见过那位先生几?次,但看得出,他很?爱你。”
“是?嘛。”
“眼神不会骗人的?。”戚凤阳看向她,“你的?眼神也不会骗人。”
邬长筠侧过脸,同她对视:“那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你想?回去。”戚凤阳弯了下?嘴角,“只是?在等待一个肯定答案。”
邬长筠静了几?秒,抽出手,背过身去,望向不远处的?窗。
又有车行过,一束冰冷的?光略过她苍白的?脸。
良久,才道?:“我?才不回去。”
……
邬长筠一整天没来里昂大学,傍晚,居世安去中法大学图书馆走了圈,没找到人,便?买了些中式晚餐来公寓。
敲门许久,未有回应。
居世安看了眼腕表,今天没有排练和演出,这?个点,照往常人应该回来了才对。
于是?,他就静立门口等候。
左等右等,都不见邬长筠回来。
他想?去附近看看,刚到楼梯口,碰上与邬长筠合租的?校友。
对方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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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学长,你来找邬长筠?”
“是?的?,请问你有看到她吗?”
“她走了。”
“走了?去哪了?”
“她请假了,说是?奔丧,要回国一段时间。”
“奔丧?”居世安有些震惊。他与邬长筠很?少聊家庭方面的?事,只知道?她无父无母,唯有个师父不愿离开故土,留在了北平,难道?是?他老人家去世了?
“是?啊,走得很?急,转车去别的?城市坐船了。”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但是?房间还留着,说是?要在考试前回来。”
“谢谢,打扰你了。”
“没事。”
难怪昨日那般异常,居世安有些懊悔,没有早点洞察她的?情绪,好在知道?她去了哪里,去干什?么?。
他不喜欢禁锢爱人的?自由,也能理解她匆忙离开,没有与自己告别。虽然只聊及师父只言片语,但他能感觉到那位师父对她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
……
最近没有船直抵沪江,再有沪江正打仗,也不安全。
邬长筠买了最近一班巴黎到广州的?船票,在巴黎等待三天,才坐上归国的?邮船。
她必须知道?师父因?何而?死,后事如何。
否则余生寝食难安。
海上一月有余,邮船抵达广州,再转车几?天,终于回到北平。
邬长筠只带了不多的?行李,匆匆赶往崔师母家。
院门上贴了张封条。
她看着上面的?日文,板正的?几?个字,证实了所有最坏的?设想?。
邬长筠从墙头翻了过去,立于院中。
里外一片狼藉,到处结满了蜘蛛网。
她杵在倒塌的?餐桌前,仿佛还能听到曾经与师父、师母的?对话,仿佛还能看到他坐在轮椅上,一脸桀骜的?模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邬长筠到街坊问了问,可一提及这?家,众人都缄口不语,仿佛统一过口径似的?,皆说不清楚。
于是?,她买了张火车票到天津去找师姐。
师姐本?名云小衣,祝玉生后赐名为岱,亲近的?人多唤她阿岱,师姐常在得月楼挂牌,邬长筠到了地儿,才知她竟退行不唱戏了。
好在人还在天津。
师姐正在家里逗猫。听说她做了一位富商的?八姨太,那老头送了她一座宅子,不常来,诺大的?院子,只有她和一个佣人以及两只猫。
得见故人,师姐哭得梨花带雨。
邬长筠不知道?她是?哭师姐妹情,哭师父,还是?哭自己,她讨厌哭声,大呵一声叫人闭嘴。
师姐也不恼,听进这?一生吼,拉着小师妹去屋里说话。
邬长筠不想?废话,不想?与她寒暄半个字,直接问:“师父呢?”
“师父……在……在”提及此事,师姐又流起眼泪。
“别哭了!”邬长筠厉声道?。
“师父——”师姐撇了下?嘴,“师父在兰和戏院旁边的?旧牌坊上,挂着呢。”
邬长筠用一个多月的?时间消磨掉师父逝世给自己带来的?痛苦,如今,只剩下?仇恨了:“谁干的??”
“日本?人。”
“我?知道?日本?人,谁?”
“一个商人,叫佐藤三郎,虽然是?做生意的?,但背后靠着日本?军方。”
“师母也遭毒手了?”
“对。”
“因?为什?么?事?”
“是?,就是?——”师姐目光躲闪,吞吞吐吐的?。
邬长筠直接拿起旁边的?凳子要砸她。
师姐知道?这?小师妹脾气火爆,自己又打不过她:“是?师哥给日本?人唱戏,唱拥护他们的?戏,师父知道?了气疯了,在他登台的?时候到戏院闹,结果当场就被……”师姐又哭了起来,“日本?人说他妨碍大东亚共荣,以抗日罪处死,然后把尸体吊到老牌坊上警示其他人,还一直不让收尸,我?只能看着师父受辱,一点办法都没有,日本?人就是?杀鸡儆猴!太可恨了!师娘也被打死了,不过没被吊起来,我?将她安葬了。”
邬长筠忽然攥住她的?衣领,把人拎起来,她双眼布满红血丝,快把牙咬碎了:“多长时间了?”
“两个多月了。”
“两个月,”邬长筠将她摔倒在地上,“你就任他这?么?挂在那?”
师姐委屈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找过人,可没用,现在风声紧,日本?人到处抓地下?党,稍不注意就被冠上抗日罪名,没人敢掺和这?事。而?且我?都自身难保了,现在那些有关将军、抗击外敌的?戏本?子日本?人都不让唱了,我?们这?些唱武生的?根本?没饭吃。”
“你这?么?多年?赚的?钱呢?哪怕花钱请几?个人,偷也能把尸体偷出来。”
“我?哪有什?么?钱!之前日军飞机来轰炸,我?的?家产都被炸没了,不然你以为我?想?嫁给糟老头子当姨太太。”
邬长筠不想?与她算这?些账,现在最重要的?事把祝玉生的?尸骨救下?来安葬,她平了平怒火:“你跟我?回北平。”
……
邬长筠到街上的?杂货铺买了顶帽子戴上,便?上了辆黄包车,来到兰和戏院外。
这?一条街不似从前热闹,自打发生了几?起命案,来听戏的?人也少了。
远远就看到老牌坊上挂着三具尸体,邬长筠一时没分辨出哪个是?祝玉生。
旧牌坊边就是?一个哨亭,两个日本?哨兵轮班值守。
她压了下?帽檐,往牌坊去。
两个多月,纵然天气寒冷,尸体已经风干了,宽大的?衣服空晃晃的?,随风飘着。
邬长筠从师父的?脚下?缓缓走过。
每一步,都锥心刺骨。
……
邬长筠换了身利索的?暗色衣裤,趁深夜路上无人时过来,光明正大走向哨岗。
哨兵见人,拿枪出来查看,用日语问:“干什?么?的??”
邬长筠竖起双手,朝他走过去,故作柔弱“太君,天太黑,我?找不到路了,请问静安旅馆怎么?走?”
“什?么??”哨兵见是?个美人,还吓得直哆嗦,这?天寒地冻的?,瞬间起了色心,笑着走近些,“花姑娘。”
邬长筠任他靠近,挑起自己的?下?巴。
目光对视之际,她迅速抽出挽发的?发簪,划过他的?脖子。
哨兵捂住脖子,瞪大眼盯着她手里拿的?木头簪子,簪头居然嵌了把极细的?刀。他想?叫出声,却被她掐住下?半张脸,直接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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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剧痛,什?么?都看不见了。
邬长筠租了辆车,停在暗处,将师父的?尸体用白布包裹住,放进后备箱,便?快速驶离,往郊区去。
师姐已备好火化工具,等在约定好的?地方,听到车声,赶紧迎过去。
邬长筠打开后备箱,尸臭味扑面而?来,师姐转过身去呕吐。
邬长筠自后踹了她一脚:“云小衣,你信不信我?剁了你。”
信。
师姐眼泪都呕出来了,强忍异味,看向后备箱,惊讶道?:“怎么?有两具?”
“不能单单把师父救走,我?打听过,旁边挂着的?两位是?抗日人士,一块救了,小鬼子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还有一具放不进来,被我?藏起来了。”
“你真聪明。”
邬长筠瞪她一眼:“搭把手。”
两人将尸体搬到堆好的?柴上。
刚揭开白布看到祝玉生那一刻,师姐眼泪哗地爆出来,跪在地上哭:“师父——我?对不起你——师父——”
“再嚎把人引来。”
师姐闭了嘴,默默抽泣。
邬长筠从后座提了只大包出来。
“是?什?么??”
是?戏装。
邬长筠将戏服和发冠拿出来:“师父生前说过,将来要穿着戏装入棺,他向来要体面。”
师姐闻言,咬着唇撇嘴。
两人帮祝玉生换上戏装。
邬长筠带了化妆用的?工具,将油彩拍在祝玉生脸上,可他早就风干了,涂了好几?层才着色,接着,她将红油彩铺在他的?眼皮上,用手轻揉抹过渡,随后,用笔打蜡仟,在额头上画英雄尖……画完所有底妆,吊起眉,拉眼线,最后画嘴巴,可无论她怎么?涂抹,都上不去色。
师姐正在给祝玉生穿鞋,忽然听到身旁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她看过去,只见邬长筠脸埋在师父胸前,手里握了支被折断的?画笔,刺头插进手心,不断往下?滴血。
这?是?她头一回,见向来刚强的?小师妹掉眼泪。
师姐上前抚她背:“长筠,别这?样,你的?手。”
邬长筠直起身,平静地将半截画笔和口脂塞进她手里,仿佛刚才痛哭的?人不是?她一般,淡淡道?:“你来画。”
这?是?师父最爱的?人物扮相?——赵子龙。
两人跪在浓烟后,看磅礴的?大火逐渐吞噬一生爱戏如命的?师父。
呼呼的?火声里,仿佛夹杂着咿咿呀呀的?唱腔。
邬长筠不动声色地看着,飞溅的?火星,像极了刀光剑影、金戈铁马,她似乎又看到那个在戏台上英姿勃发的?祝玉生。
“师姐,佐藤三郎住哪里,知道?吗?”
“你要干什?么??”师姐清楚她的?性格,“能把师父的?尸首接下?来安葬就可以了,他们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
邬长筠站起来,俯视着她:“你只需要帮我?把人找到,其他的?事不用你管,回去好好做你的?姨太太就行。”
师姐瞧她的?眼神,心里一怵。
小师妹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当年?在戏班子大家就都不敢招惹她,但也不至于望而?生畏,毕竟自己从前对她一直还不错。如今,看她这?一身杀气,太吓人了。
“把那位烈士安葬了,后续事交给你,接完骨灰带师父回旅馆等我?。”邬长筠往车走去。
“你干什?么?去?”
她头也不回:“清理门户。”
……
第85章
后半夜,起大风。
章回安正熟睡,忽然耳边想起唱戏声,他猛然惊醒,睁开眼往窗口看去,幽幽月光照进来?,地上,是婆娑的树影。
寒冬腊月,夜夜紧闭门窗。
彼时,木窗正被风吹得吱吱响。
戏腔又起:“我朝中出了汉奸雄。曹操中原把权弄,孙权霸占在江东。我主爷,怒气冲,一心?要灭汉奸雄。”1
彻骨的?寒风呼呼往屋里灌,床帘忽起忽落,章回安却出了一背汗。
好?熟悉的?声音。
浑厚里带了几分清爽,可?不是?那久别的?小师妹。
三年,三年没听到她开男腔唱武生戏了。
“长筠,是?你吗?”
唱声又起:“杀了一个又一个,越杀越勇越快活。”2
是?《凤鸣关》,祝玉生当年一曲成名的?戏,讲的?是?赵云为先锋赴凤鸣关斩五将。
章回安心?里一直有愧,常午夜梦回,重?归师父惨死那日,他不自觉哆嗦起来?,不知是?吓得还?是?冷得,双脚落到床下?,鞋都忘记趿,看向四周,并无人影:“小师妹,你出来?。”
“宝刀一举狗命丧,无知匹夫丧疆场。眼前若有诸葛亮,管叫他含羞带愧脸无光。”3
四面八方都是?她的?声音。
“你出来?。”章回安汗流浃背,“别装神弄鬼。”
忽然,冷风从脊背涌上,一道清幽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师哥。”
章回安回头?,猝不及防被塞入口一个冰凉的?东西,紧接着,一阵剧痛,他往后退去,捂住鲜血淋漓的?嘴巴跌坐在地上,看向身前的?黑影。
邬长筠手里拿把剪子,生生将他的?舌头?剪了下?来?。
章回安说不出话,痛得趴在地上哀嚎,手不断捶地。
邬长筠坐到茶桌边,将剪子放在桌上:“师哥,好?久不见,你还?真是?在哪都混得风生水起。”
章回安低嚎着,嘴唇直颤。
邬长筠提起茶壶,用里头?的?茶水冲去手指上的?血,慢悠悠道:“要不是?你给日本人唱戏,师父也不会去大闹,他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师父平生可?是?最厌恶日本人。”
她冲净了血,又将茶壶放在桌上,手搁桌布上擦擦:“这些年师父一直骂我是?没出息的?东西,不停地在我耳边念叨你有多好?、多优秀,多令人自豪。你怎么能当汉奸呢?谁当汉奸,你都不能,你可?是?他的?骄傲,他最得意的?徒弟啊。”
章回安抬起头?看她,泪眼汪汪。
“该死的?是?你才?是?,他被吊在城墙两月,你是?烂了心?窝了,还?能在这高?枕无忧。你这舌头?和嗓子,不要也罢。”邬长筠这才?朝他看过去,与人对视,“我就替师父,收了你十七年功。”
章回安说不出话,用手蘸血在地上写字。
邬长筠一点也不想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起身走到他身边,用脚抹了地上的?“我”字,又踩向他衣袖,拭去鞋底的?血迹。
章回安想拉她裤脚,邬长筠退后一步,避了过去,面无表情地俯视他:
“今天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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