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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声道:“下官以为此时不宜再犹豫,趁此时双方皆有损伤,里面还是强弩之末···派人进去与九千岁谈判,尽最后的努力保全叶大人。”

    “哦?若是九千岁还是软硬不吃又如何?”李大人紧紧追问。

    那人冷哼一声:“那我等也算是为上峰与同僚尽了心力,问心无愧!若是还不成,明日便无需顾忌任何,只管车轮战熬死里面的人,我们的人手可是占尽便宜。”

    眸光燃起野望,这人声音更加高亢:“叶大人被擒是我等都不曾想到的,此时我们更应以李大人马首是瞻,尽快平定此事,尽快扫尾,以免真的引来驻军,那才是我等的死路!”

    这一番话引起所有人的共鸣,对啊,他们是感念叶大人的提携之恩;可若是因为这点提携之恩而束手束脚,不仅救不出叶大人与几十同僚,便是他们这些肃州官员也是死路一条。

    殊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再无人犹豫纠结,异口同声支持这人的意见;吵闹一番后,众人达成共识,就派方才的年轻人进园子与九千岁谈判,他们愿意多增加些筹码,若是九千岁能认清形势平息此事最好。

    若是不然,那就再无顾忌,他们问心无愧。

    总不能因为一个叶大人与几十同僚,就令肃州过百官员都踏上死路,得不偿失啊;他们中的很多人不比叶天逸,都是拖家带口,动辄就全族几百口的性命。

    想来,叶大人能做这最后一步的安排,必然也做好了以死成全名节的准备,那还有甚么可犹豫的。

    为首的李大人目光看向还站在当地的年轻人,问清楚他的官职与姓名,又问他可愿为诸位上峰冒险一试;早在站起来发言时,这人就做好了准备,若是成功,他将是大功一件,无论是能被营救出来的叶大人,还是如今做主的李大人,都忘不了他的功劳与好处。

    既已有了决策,接下来众人商议能凑出来的好处;想来九千岁这般软硬不吃,还是叶大人给出的好处不够;若是早大方一些,说不得九千岁亦不会骤然发难。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时便是多送出些好处也没甚么,若能平息此事,日后有的是机会找补回来这次的损失;只要性命与官位还在,不怕没有将来。

    且九千岁收下他们这么重的礼,也算是被他们握住了把柄,将来有九千岁在背后撑腰,说不得他们的官途更加顺畅。

    不得不说,这些肃州官员近几年习惯了叶天逸的筹谋,如今乍然面对乱象,竟是都没了脑子。

    当然,也有头脑清醒的,就见一中年儒雅之人起身,拱手道:“那诸位可曾想过,九千岁今日吃了这般大的亏,便真的不记恨我等?”

    若是他前脚收了好处装作你好我好大家好,离开肃州之后翻脸无情又该如何?

    这位可是睚眦必报的九千岁,这些同僚莫不是忘了这人的传言···

    第 105 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帐内所有人再一次面面相觑;是啊,怎的就忘了九千岁的名声,京都人都传这位可是活阎王。

    活阎王能咽下这般的哑巴亏, 怕不是天大的笑话?

    他们今日可是胆大包天派兵围攻了梅园多半日, 还不知里面的情形如何,九千岁可否受伤;莫说在地方, 就是京都也未曾听闻过九千岁吃过这般大的亏,之后能不找他们这些人算账?

    那年轻人眸光闪烁:“依王大人之意,我们便真的不管叶大人与里面的同僚?”

    “某是被叶天逸拿小儿性命威胁才不得已与之同流合污。”中年儒雅之人环视众人,眼中皆是无可奈何:“想来诸位之中很多与我一般遭遇;如今看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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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九千岁根本不可能放出叶天逸;与其寄希望九千岁贪财被我等收买, 不如快刀斩乱麻!”

    这人的想法是趁着园内的人已是强弩之末,就在今夜发动攻击, 无差别弄死园内所有人;然后推出叶天逸,就说九千岁查到了叶天逸的贪墨, 叶天逸收买不成, 恼羞成怒之下欲加害九千岁,双方火拼而死。

    推出一个死了的叶天逸,既可以转移朝廷清查肃州官场的视线, 还可背锅害死九千岁的罪行;至于他们这些人,官职都在叶天逸之下, 自然是不好违背上峰的意思,亦不敢同流合污,得知消息赶来后只来得及收拾残局, 却也救不回九千岁一行人···

    众人长“嘶”一声, 没发现啊,这人平日里看着是个谦谦君子, 却也是个心狠手辣的;然而他说的好有道理,仔细想来还真是最好的法子;既能保全他们这些人,还能转移之后朝廷的视线。

    且这人说的对,他们中很多人都是被叶天逸裹挟至此;他们虽也跟着贪墨了百姓的血汗钱,可叶天逸拿的才是大头,凭什么他们还要在此时因为顾忌叶天逸而断了自己的后路与前途。

    若是按照此人的想法,最快弄死园子里的人,最后铲平梅园,来个毁尸灭迹,又有谁会怀疑到他们身上;死一个叶天逸,还有几个叶天逸的亲信,挽救的却是他们这些人的官职与前途,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么。

    如今肃州武备可是掌控在他们手中,具体情形,还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上首的李大人身上,等着他的最后决定,毕竟这位平日与叶大人最是亲近;而比起他们这些人,叶天逸显然也更看重这位。

    不过并未有人担心,如今他们已是达成了共识;若是他们想的没错,整个肃州官场,叶天逸拿了贪墨的最大头,李大人便是其次,怎么也该有大几百万两,就不信他舍得现在拥有的一切。

    且若是按照方才王大人的推测,叶天逸死了,可能李大人将会因为平乱的功劳,成为肃州新一任知府大人;这般大的利益,不信他不动心,不过是在他们这些人面前装个样子罢了。

    “派出一个小队拦截城内听到动静而好奇赶来的人,其余人···先整顿歇息,三更天再次攻进去。”李大人很快做下决断。

    夜深人静时不比白日,这边的火光冲天和喊杀声太容易引人注目;派出一个小队拦截那些好奇的人,包括那些想要打探消息的,也算后顾无忧。

    既然有了决断,那当然是万无一失最好。

    就如这些人猜测的那般,李大人早在白日厮杀时就想毫无顾忌的铲平梅园;当他没注意到么,不只是几百锦衣卫冲进了园子里,还有几百平常百姓装扮的人进去。

    虽不知九千岁到底准备了多少人手,又都是什么来路;大半日的厮杀,如今这些人都已进了园子,周围再无其他人踪迹,正适合瓮中捉鳖。

    若不是忌惮从各处赶来的官员中有叶天逸与九千岁的亲信,李大人也不会如此被动;人们都以为叶天逸倚重他,殊不知其人更是忌惮他。

    此时不斩草除根,还等何时,死人的嘴巴最严密。

    叫众人退下养精蓄锐准备晚间的恶战,李大人独留下那王大人与那年轻人,显然是还要商议之后的扫尾事宜;至少他此时可以确定,这二人是与他同心,巴不得叶天逸死在里面。

    李大人并不是外形上那般粗莽的武夫,指挥作战他可以,若是论之后扫尾时应对朝廷来人的种种心机,他不如这二人,当然是趁此机会将二人彻底拉拢过来。

    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拴着的蚂蚱,李大人一点都不担心这二人出卖他,更不担心其他人。

    弯月西斜,梅园内正堂中大部分人都衣衫完整,或靠墙半坐,或倚着柱子及台阶,合眼养精蓄锐;谢令月身姿端正坐在中间的罗汉床上,桃花眸微阖,右手一下一下轻轻拍在躺在他腿上的陆寒尘背上。

    白日的厮杀不只激出了这人的杀性,更是勾起了他的心魔,暂时歇息都不时被魇住;顾不得其他人好奇的目光,谢令月只想让爱人安心,莫要再被累垮了身子。

    还被捆缚双手扔在角落的叶天逸,目光死死盯住中间这两人;还有甚么不明白的,他一开始的猜测就是对的,这两人绝对不清白,难怪他后来找了夜阑合作亦无用。

    至于那阮怜,怕是已被这姓谢的策反,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叛变!

    心随意动,转头盯住就在罗汉床不远处闭目歇息的阮慕欢,叶天逸已在心中凌迟这人千百遍;最后也只能闭眼盘算,只望李大人莫要辜负他的嘱托,只要他们能在外面坚持威胁,不过两日,陆寒尘这阉人必然妥协。

    若是之前叶天逸还不敢有多大把握,可现下亲眼所见这两个人毫无忌讳亲近,就不信他们舍得心悦之人为自己赴死。

    就在叶天逸心里各种盘旋之时,守在院外的卫兰陵进来,在谢令月面前停住,压低声音:“如谢公子所料,外面的人怕是放弃了叶天逸这几人,此时正在增加人手靠近园子,怕是要连夜攻进来。”

    用过晚膳后,谢令月就叫住陆寒尘与卫兰陵,与他们商议晚间的防守布置;当时三人就一同颔首,他们想的一致;若换他们是掌管肃州武备的李大人,也会斩草除根。

    陆寒尘与卫兰陵不约而同看向谢令月,这人是魏国公嫡长子,就算未曾承过中山王谢达昌的庭训,但谢家人精于领兵一道,这是全大宣人都认同的;此时当然是由这人指挥,才能最大的发挥近千人的战力,拖延的时间也更长。

    至于陆寒尘最开始想到的,外面的人顾忌叶天逸,极有可能会派人进来商谈···本来卫兰陵是赞同的,他亦相信人性如此,怎么说叶天逸手中掌握都着肃州所有官员的贪墨证据,那些人总会忌惮些。

    偏谢令月摇头,他只相信人性本恶,如此关头,外面的人挣扎之后只会选择杀人灭口。

    发现了外面的动静之后,卫兰陵一边急着进来告知谢令月,一边却在心中暗叹;谢令月啊···不只继承了其祖父中山王的领兵之才,更是玩弄人心的奇才,他将人心的诡异波谲看的太过透彻。

    顾不得好奇如今的魏国公谢楝是如何教养出这般惊才绝艳的郎君,卫兰陵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好友陆寒尘;此时他并未怀疑谢令月待陆寒尘的真心,反而担心谢令月之才,必不可能困守在陆寒尘身边,谢家的局势也不允他如此。

    可陆寒尘对谢令月亦是动了真心,此劫之后,只怕他会更从心而发依赖谢令月;可谢令月又注定是一飞冲天,那时···这两人该是何种心境,又该是何种结局···

    卫兰陵不敢再想下去。

    这两人一个惊才绝艳注定惊艳世人,一个是已经权倾朝野的九千岁···都是人中龙凤;若是他们之间产生不可调和的分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卫兰陵只觉得到时只怕是整个大宣都将变天。

    强令心思回神,便见谢令月动作轻柔将腿上睡着的人整个抱起,又轻轻放在罗汉床上,还细心拿起一个软垫放在睡着的人双臂中;于是卫兰陵见到了稀奇的一幕,随着谢令月动作忽然锁紧眉尖的人,眨眼间又松散了眉眼,呼吸变得绵长。

    两人并排走出正堂时,卫兰陵还忍不住上下打量身旁的人;这人表现的可不是只有十八岁的模样,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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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般细致的关心与周到的了解,他平日是将陆寒尘放在何等重要的位置上?

    忽而又无声笑笑摇头,面瘫脸上难得泛起一丝柔情;因他想到了平日自己对卫昭的在意,何尝不是这般细致周到。

    原来还以为是长辈对小辈的关怀,如今初尝情滋味,才知道是心甘情愿的将那人的所有记在心头。

    清冷而狭长的瑞风眼中眸光变得悠远,卫兰陵相信,若是他的昭昭面临此等险境,他亦是谢令月这般的选择,不动声色将爱人护在身后。

    自己在前为他挡风遮雨。

    第 106 章

    陆寒尘是被外面的打斗声惊醒, 一个激灵睁开凤眸,便看到正堂内休憩的不少人都不见了身影。

    几个锦衣卫守在叶天逸等人身旁看守,而这些人亦被绳索捆成了粽子般模样, 一串串连在一起, 毫无哪个人忽然解开绳结的可能;白日受伤的几个谢家暗卫与谢峰、开阳安静守在自己周围,自然还有已经投诚的阮慕欢。

    “可是外面之人趁夜又发动攻势?”原本暗哑的声音因为喉间干涩, 更添了一丝滞涩。

    开阳上前奉上一杯茶水,然后拱手回话:“禀督主,正如谢公子所料;现下谢公子与卫家主在外指挥,谢公子···不叫我们吵醒您。”

    “胡闹!”陆寒尘一边起身一边轻斥, 他们这边的高手本来就少, 偏此时狼崽子还顾及他的身体;可他也不想想,若是狼崽子有点闪失, 自己又如何能过得去。

    眼见督主发怒,开阳不敢多言, 双手及时奉上长剑;此时阻拦无用, 谢公子舍不得督主受伤,他们督主又怎会坐享其成;莫说之前督主就不会如此,现下督主如此深爱谢公子, 又怎会看着心爱之人置身险境。

    待到九千岁的身影不见,阮慕欢才满眼钦佩看向开阳, 磕磕绊绊道:“方才谢公子···不是说要先拦下督主?”

    一旁的谢峰看在这人是自家主子收下的人,好心作答:“督主与咱们主子夫夫情深,且此事本就是督主分内之事, 怎会真能看着咱们主子为其在前厮杀。”

    阮慕欢恍然, 眼眸中皆是神往:“咱们主子···真是令人意外和敬佩。”

    如此为督主出生入死,厮杀时若玉面修罗;收起刀剑, 却又是那般的柔情似水;被自家主子心悦的督主,该是何等的福分,能遇到这般不在意世人眼光的夫君。

    若是···自己也能有这般的福气,得遇如此良人···哪怕只有自家主子待督主的一半情意,那该有多好。

    挂心外面战况的谢峰很快便将目光移向门口处,因此未曾注意到阮慕欢的眼神与幽幽语气;倒是一旁的开阳皱起眉头,脚尖踢了这人一下,声音低而冷肃。

    “既是谢公子收你当了谢家属下,阮公子更该知恩图报;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还是趁早掐死,有些人就是天上月,不是你这般凡夫俗子能起妄念的,可懂!”

    被人毫不客气点明心思,阮慕欢瓷白的面上更加苍白,水眸慌乱,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开阳大人莫不是在说笑,在下感激我家主子都来不及,恨不能肝脑涂地报答,怎会生出其他心思。”

    “最好如此,否则不必谢公子动手,督主便能叫你见识何为十八层地狱!”开阳再次好心提点一句。

    再说园内的战斗,大抵是外面的人真的不再忌惮九千岁手中的人质,在李大人和其他几位大人的呼喝下,蜂拥而上;且那李大人应是听了别人的进言,不只高声下令,更是扬声许诺好处,杀一人许出百两银子的奖赏,那些兵伍更是不要命往前冲。

    背后的高人明显做了周全准备,李大人高呼奖赏时,竟说成是剿匪;这般的呼喊,又是这般痛下杀手的动静,看起来还真是朝廷剿匪的架势。

    园内正忙于杀人的谢令月听到了都好笑,趁着回身的空隙与陆寒尘道:“这李大人身后倒是有高人指点,是个阴险狡诈的;待此间事了,哥哥记得问出此人,说不得能驯服成哥哥的刀刃。”

    一旁的卫兰陵闻声也笑了一下,这位谢公子还是个妙人;这等时机,竟然还有心与陆寒尘调笑,关键是他在调笑间出的点子,如此的敏锐。

    这般苦中作乐的战斗,卫兰陵还是第一次经历,方才还凝重的心神转瞬便轻松;目光再次扫过好友身边那光风霁月的郎君,幸而昭昭先遇到的是自己,不是谢令月这个毫无血缘的九哥。

    天光破晓时,园内的院子里、围墙之外,遍地都是死尸,有些地方甚至是层层堆叠的尸山;血迹落在雪地上,有的凝结成块,有的蜿蜒,在厚厚的落雪上形成一道细细沟壑。

    谢令月几人经过一夜的厮杀,身上的衣衫深一处浅一处,也顾不得分辨到底是自己受伤流出的血,还是杀人时溅在自己身上;甚而厮杀时身上涌出热汗,转瞬又因寒冷的天气使衣衫变得冷硬···这些都顾不及,只知道不停斩落手中剑。

    暗夜里看不清,此时众人才看清彼此的狼狈模样,就是谢令月玉白的面上亦是点点血迹,更若修罗。

    之后加入战斗的陆寒尘也好不在哪里,谢令月帮他束好的墨发在厮杀时又散开,因为热气与冷气交替,此时额前几绺长发打结,还能看到上面有零星冰块,显然是口中呼出的热气凝结所致;衣袍更是凄惨,蟒袍上金线刺绣的四爪龙纹亦在打斗时开了线,线头凌乱。

    苍白面上是不知何时溅上的血点,唇上亦有一点,更显他的面容妖艳,若夺人心魄的鬼魅;手中握着长剑,苍白指节泛青,微微抖动。

    昨日还游刃有余厮杀的卫兰陵此时也形容狼狈,再看不到半分清冷模样;玄色劲装上深一处浅一处,后背一处被划破,衣摆处还有血丝滴落。

    谢令月忙乱中问来了一声:“卫家主可是受伤了,不然先退出战圈歇息片刻,找谢峰为你包扎。”

    “不必,只是衣衫被划破,并未受伤。”利落斩杀一人,卫兰陵声音沉闷。

    谢令月微微点头,不是这人受伤便好,否则昭昭知道了该心疼坏了,少不得哭鼻子。

    打眼看了圈自己周围,谢七与谢十一还在,但是少了几个谢家暗卫的身影,谢令月心下黯然;眼下还不是清点人数的时候,伤亡在所难免,只能尽力保全还在身边的人。

    一直关注爱人,谢令月亦发现陆寒尘又被激出杀性,更变本加厉;只见他眼下完全不讲什么武功路数,招招都是只取人性命的落剑姿势,凤眸完全泛红。

    暗道一声不好,谢令月趁着又杀一人的空隙挪到爱人身边,大声唤回他的神智:“陆寒尘!清醒些!”

    只记得杀人的陆寒尘终于被他的连声呼喊唤醒几分神智,凤眸黯然一瞬,立即转为担忧:“我们这边的人亦伤亡不少,眼看外面的人只多不少,应是他们又增调了人手···清尘先与卫兰陵带着谢家的人离开,等到援兵来了你再过来。”

    自家狼崽子在危险时刻,能陪自己到此时,陆寒尘心中已是感动非常,只觉得心间从来未有过的滚烫;可他怎舍得狼崽子真的陪自己送死,凭谢令月的功夫,杀出重围轻而易举。

    陆寒尘已不报希望等到援兵,更清楚谢令月杀出去也调不到兵,他只希望自家狼崽子能活着。

    桃花眸迸出怒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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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话!我不可能丢下哥哥一个人!”

    明白爱人是舍不得自己,谢令月其实方才也想到了不若先让陆寒尘离开;可他亦清楚,此等生死时刻,他们谁都不会丢下彼此;明知道搬不来救兵,留爱人自己赴死,另一个独自逃生···这是在亵渎他们的夫夫情意,更是否定谢令月穿来后的所有付出。

    不过是一死,能与爱人携手踏上黄泉,亦是一种幸事;更何况如今还不到绝境,他们连性命都能豁得出去,难道还等不到那一线生机?

    哪怕今日厮杀到最后只余他们两人共同赴死,谢令月亦不会有半分后悔;若是问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如此所为有愧于谢家,他亦会回答问心无愧,因他早已为谢家筹谋好几条出路。

    人这一生总会面临取舍,此时此刻,就冲陆寒尘愿意叫他先逃生,谢令月便觉得足够,爱人终于回应他同等爱意,便是战死又如何,两世也算无憾。

    一旁的卫兰陵面色不变,并未接话推辞,只是杀人的动作更是利落,可谓是一步杀三人的冷面罗刹。

    三人目光交汇,都明白彼此的心意,不约而同露出一个畅快笑意;不过是生死之战,能有爱人与至交好友相伴,不离不弃,此生已是圆满。

    大抵是心意相通,陆寒尘凤眸中的血雾散去不少,杀人的动作更加麻利,却不再是傀儡般的僵硬重复;谢令月也振奋精神,身姿更是灵活,左手短匕,右手长剑,每一下都不落空。

    如此又厮杀到将要正午时刻,地上都是堆积的死尸与伤员,整个梅园的雪地几乎都被鲜血覆盖,上空都是血腥气;不说其他人,就是谢令月与卫兰陵这等体魄强悍之辈亦难为继,谢七与谢十一、玉衡几个皆以身负重伤。

    “玉衡,你带几个人去找阮慕欢准备些干粮过来,轮番歇息补充体力。”谢令月忽然出声吩咐。

    至于为何不叫谢七几个,是因为他清楚这几人根本不会离开自己,此时下令他们根本不会听。

    谢家暗卫,至死都守在主子身边。

    第 107 章

    西北的融雪天气, 日头格外明朗,晴空如洗,当然也少不了刺骨寒风。

    这般天气下厮杀, 不停战斗, 谢令月都不知自己的衣衫汗湿过几次,又被身上的热意烘干几次;到现在, 日头西斜,寒风更加冷冽,他的衣衫已是结成冰布,僵硬挂在身上, 高挽的马尾末端亦打了结, 上面覆满细碎冰块,还有冰水不停滴落。

    园内属于他们的人手锐减, 现在还有半数的人在艰难搏杀;便是方才轮番吃了点干粮,缓解了疲乏, 此时却也是强弩之末, 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而谢令月一直守在陆寒尘身边,自己厮杀的同时随时注意爱人的情况;经过这么长时间不要命式的战斗,陆寒尘的状况眼看着不好, 明明已经力竭,却还在呆板重复杀人的动作, 凤眸充血,一看便知他如今再无半分清明。

    一旁的卫兰陵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沉静的眸子此时亦是茫然, 只知道不停挥剑;谢令月的桃花眸中都是凝重, 他们这边的人手锐减,看样子围墙很快便会被攻破, 那时蜂拥而至的人更多。

    己方已是强弩之末,敌方却还有后续的精锐未曾杀进来,难道他们今日真要毙命于此?

    趁着空隙喘息片刻,桃花眸忽然燃起亮色,平日里醇厚的声音此时嘶哑却又振奋:“你们听,是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陆寒尘此时根本听不清谢令月喊什么,或者说此时的他眼中再无其他,只知道不停杀人;倒是卫兰陵一个激灵,转头看过来。

    “谢公子的意思是援兵到了!”怎的这般不敢相信呢,卫兰陵怀疑谢令月是不是因为厮杀声影响到了耳力,他根本听不到这人说的马蹄声,更何况援兵不是最快明日才能到?

    “是真的!”谢令月转头高呼:“兄弟们再坚持片刻,我们的援兵到了,是征西军到了!”

    这一声如同久旱逢甘霖,园内所有人立时振奋,有的甚至眼中含泪,他们终是等到了援兵!

    方才还疲累至极的动作,转眼间便又恢复力度,不少人的身形又变的灵活,砍杀的动作更加有力;守在围墙缺口处的人也如加注了新力,长矛和长枪挥舞的密不透风。

    外面的人不是没想过撞破围墙,怎奈谢令月昨日晚间便有预料,围墙上都是流水成冰,遇到强攻就是火油滚落,所以他们才能坚守到如今,也不过是有了几处缺口。

    即便是如此艰难守住围墙,他们没有被外面的人射成筛子,却也因不时射进来的箭雨,躲避不及而死伤不少人。

    谢令月的这一声呼喊,不只是里面的人听清,就是外面的人也听到了;消息很快传到李大人所在的帐篷,几人面色凝重;里面区区几百人,竟是这般难缠,还真被他们坚持到了援兵到来。

    那中年儒雅官员却是摇头:“大人不必着急,距离肃州最近的就是镇北军,如今镇北军掌握在贵妃母族杨氏手中,他们不会来掺和这边的事;定是里面的人清楚他们已是末路,这才望梅止渴胡乱鼓舞军心。”

    当务之急,不如全军压境,也别管什么突破不了围墙会死多少人,速战速决;便是真有援军到了,里面的人都死绝了,想怎么说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于是,里面还在鏖战的谢令月便感知到外面的动静,看来敌方这是不打算再顾及兵伍性命,想要全数压上来做最后的搏杀。

    真正危急时刻来临,转头看一眼被自己护在身后的人,对身负重伤还坚持的玉衡下令,叫他与天权几个强压着陆寒尘撤回内堂;若是再这般杀下去,陆寒尘先会力竭而死;且他也担心人多了,他一时注意不到,保护不了爱人。

    只这多半日的功夫,他已经格开几次将要落在陆寒尘身上的刀剑;这人已是完全没有神智,根本不知道躲避,只知道硬杀。

    话音落,趁着陆寒尘转身的动作,谢令月点了他的睡穴,扶住软倒的人,交给玉衡几个带走;也就是这眨眼的功夫,谢七与谢十一没来得及护过来,谢令月后背中了一刀。

    紧急赶来的谢峰将主子身边围拢的几人杀死,架起陆寒尘,匆匆而去,至于玉衡几个,也跟着谢七他们围在谢令月周围,继续厮杀;因为自家主子受伤,后背的伤处那般刺目,谢七几个发了狠杀人,看向玉衡几个的目光亦不善。

    都到了这个时候,主子还是顾念督主;若不是扶他,主子也不会后背失守,被人砍伤;便是这般,主子咬牙继续厮杀,真是不要命了,那九千岁便真有那般重要!

    然而谢令月与谢七几人都没有注意到,陆寒尘被他点了睡穴即将昏睡过去时,暂时恢复清明,眼睁睁看着谢令月后背受伤;那一刹这人眼眸彻底变成血红,咬牙抵抗汹涌而来的昏沉。

    被谢峰架着冲出去时,陆寒尘看起来是昏睡状态,其实是在力竭状态下试图冲开穴位;而谢峰的注意力都在冲过来的人身上,不时挥剑抵挡,竟是忽略了被他架着的人。

    时间在此刻变得格外漫长,却又是瞬息万变,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阵阵马蹄声与嘶鸣声传来,隐约可闻有人高喝打马;这回卫兰陵眼中终于涌起喜色,听动静,赶来的人至少在万数以上,绝不可能是肃州武备,那么便只能是援兵···真的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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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伤后的谢令月本就在勉力支撑,如今听到传来的动静,判断出援兵距离他们不过几里路程,终是松了强撑的那口气,颓然半跪在雪地上,却还不忘抬剑格挡冲过来的敌人。

    便是守在他身边的谢七与谢十一此时也都有伤在身,玉衡几个更是凄惨,一时间之间几人只够勉力保护自己不被杀死。

    大抵是知晓自己也没了活路,那李大人披着甲胄,也杀到了园内;看到半跪的谢令月,目眦欲裂,若不是此人,他们也不会落到这般被动境地。

    人到了绝境便是如此,那人约莫是存了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想法,根本不管周围锦衣卫的纠缠,手提长枪直奔谢令月门面杀来;而谢令月身边还围着数十想要杀他的兵士,哪里还能顾得及迎面而来的长枪。

    不远处的卫兰陵等人亦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无暇赶来支援,谢七与谢十一目眦欲裂,大声呼喊:“主子小心!”

    谢令月瞳孔紧缩,格开一柄杀过来的长刀,长剑撑地,试图起身迎敌;远处还未进入内堂的陆寒尘终于睁开眼睛,就看到这胆战心惊的一幕,声音悲怆呼唤自己的狼崽子。

    就在谢令月以为自己会命丧当场,众人惊呼声中,洁白羽箭若流星划过;正中那李大人后脑勺,羽箭穿过头盔,血花飞溅,瞪大眼睛倒地不起,可谓是死不瞑目。

    又是几根羽箭过来,围拢在谢令月身边的几名兵士先后倒地,只听到兵器落地的声音;随手一把抹去糊在眼睛上的血丝,谢令月抬眼看去,就见一银甲将军高居白马之上,越过围墙缺口而来。

    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逸散,重伤、力竭···还有终于放心的轻松统统袭来,桃花眸还未冲来人绽一丝笑意,便再也睁不开分毫,彻底陷入黑暗,身形狼狈后仰。

    “吁···”来人高喝勒马,身姿如燕掠过,及时抱起将将倒地的谢令月;而后转身对跟来的人发号施令:“叛军不必留情,给本将军杀!”

    紧跟在他之后的副将眼睁睁自家将军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急奔内堂,银甲上被糊上血迹亦不在意,只一叠声的呼喊军医···撇撇嘴,他们家将军不是最爱干净的么,平日盔甲上沾点灰尘都受不了,怎的现在竟是一眼睛都不眨。

    罢了,看来被抱着的那人是将军至关重要之人,否则他们将军怎会不顾疲累,下令急行军,一路奔波至此;眼下将军一时也顾不上其他,自然是他这个副将来指挥。

    随手召唤一个人过来,恰好是玉衡,大致了解了情况,那副将便传令活捉那些肃州官员;至于跟着这些官员叛乱的兵士,自有人喊着投降不杀,若是还想抵抗的,杀无赦。

    场面终于被控制住,谢七几个亦在征西军士兵的保护下撤回内堂方向,紧追着自家主子而去;临走还不忘架起卫兰陵,准备回到内堂一起治伤,这人今日可是帮了他与谢十一好几次。

    跌跌撞撞跑来的陆寒尘将方才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感激江越救下谢令月,看到那人毫不避讳抱起自己的狼崽子,凤眸燃起怒火,脚步更快。

    “将军抱着阿月不妥,还是交给本督,自有谢峰大夫为他治伤。”边说话边伸出双臂,准备接过人。

    江越抱着昏迷的人闪身而过,根本不给九千岁颜面,眼神都不曾移过来分毫;陆寒尘站在原地握紧双拳,继而踉跄着追过来,他的狼崽子岂是旁人可染指的。

    尤其是江越,最需要他防备。

    还是谢峰快步过来打破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也没想着接过人;还不知主子身上有几处伤口,此时最不宜挪动,便带着江越到了内堂的罗汉床跟前,请他将人放在床榻上,注意背部的伤口。

    第 108 章

    谢峰也被自家主子身上的血迹吓到, 他是知晓自家主子的功夫深不可测,可连着两日这般厮杀,便是大罗神仙也受不住这种车轮战攻势。

    且现在主子面如金纸昏睡在罗汉床上, 身上衣袍几乎都是湿的, 墨色衣衫看不出身上的湿意到底是汗还是血迹;只是滴答在地上的痕迹能看的清楚,都是血迹。

    顾不得其他, 谢峰从主子手中抽出那把短匕,就要划开衣衫,嘴里也不曾停下:“阮慕欢,你去给主子找一身干净的衣衫送来, 要冬衣。”

    踉跄着过来的陆寒尘凤眸不悦, 对着堂内所有人道:“尔等先出去!”他家狼崽子的身子怎能被这些人看去,尤其是江越, 没看这人就守在跟前。

    对功劳甚大的卫兰陵则是好言相告,也不知他可曾受伤, 不如跟着出去, 叫同来的军医检查,顺便也换身衣衫,整理一番;至于玉衡与谢七几个, 不用他再多言,都能明白九千岁的意思。

    他们几个本来也是勉力支撑, 如今能站在此处已是用尽全身力气;现下各自的主子暂时无忧,既然有谢峰大夫在,不如他们也出去找人包扎治伤。

    谢峰叫住玉衡交代了几件事, 给他一张单子, 叫他马上去按照方子煎药,督主此时最需要服一碗安神汤。

    除了陆寒尘与江越, 其他人都在眨眼间出了内堂,自有人安排他们去旁边的厢房治伤;见江越还是半蹲在罗汉床前,目光紧紧盯住床上之人,陆寒尘的声音多了丝怒气。

    “眼下外面还乱着,需要世子出去统领全局;再则,世子盔甲上都是血迹,还是去清理一番的好。”

    这人怎的这般厚脸皮,盯着别人家的夫君看什么看,难不成还想看自家狼崽子换衣衫不成?

    “闭嘴!”江越起身,满目怒火瞪着眼前人;他高出陆寒尘半个头,还有一瞬间迸发出的气势,此时看起来竟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

    “若不是你带着清尘出来巡查,若不是你冒然进来肃州,若不是为了保护你···清尘又怎会受伤至此!他原本就受了重伤,还不曾彻底痊愈,竟是因为你又在鬼门关走了一回!”

    想到此节江越就恨不能掐死眼前人。

    在皇觉寺见到谢令月时,这人就在养伤;当时谢令月是随口解释了几句受伤之事,可江越又怎会不知他是为了保护陆寒尘受伤;伤势还未曾痊愈,这人便跟着陆寒尘出来巡查。

    若是陆寒尘真的爱惜谢令月,难道想不到路途遥远,车马颠簸,对于谢令月的伤势恢复更不利么;就算是谢令月自己不放心要跟着一起,可肃州的案子一开始就觉得不对,那时陆寒尘便不该进入肃州,就在云州等着,调集到兵马再来查案难道不行?

    再退一步,就算是陆寒尘一开始也不曾想到肃州官员这般胆大包天,可在他们围攻梅园时,他就应该先让谢令月离开;陆寒尘是九千岁,拿着朝廷的俸禄,享受了尊荣,便是殉节而死也是应该。

    然而谢令月却并未进入朝堂,身上并无一官半职;且他此行用的还是九千岁亲卫的身份,提前离开怎么了?

    便是陆寒尘为了不落人口实,为了谢令月之后的声望着想,也可以借着调兵的名义让他先离开啊。

    只要想到方才进来园子看到的情形,江越只觉自己的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他若是晚来一步,只是一步,心头牵挂之人就会死在自己面前······

    叫他如何不后怕,如何不怨恨陆寒尘。

    被这般诘问的陆寒尘后退一步,他知道这人说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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