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柔软随着她远离,一步一步隐匿消散,填上空洞涩意。
他让司机往前开了一段,停在路边,他戴上口罩,走进最近的商场,脱下身上的正装仔细叠好,不舍得再穿,换上自己出门时候的衣服,认真提着属于他的礼物,上楼去顶层盛檀最爱吃的那家蛋糕品牌,目光滑过玻璃橱窗里的生日蛋糕。
接待他的店员手足无措,热情介绍每种口味,最中间是招牌蓝莓,他眼睫动了下,声音隔在口罩后面:“要蓝莓。”
她喜欢蓝莓。
他还从来没过过生日,第一次想要过,是她丢下他的那天,第二次,是自欺欺人的现在,这个生日如果她陪他,对他好些,说几句哄他的谎话,也许他吃蓝莓蛋糕就不会吐了。
陆尽燃拎着打包好的蛋糕,走路回到制片公司楼下,中途经过长街对面的朝暮餐厅,他多看了几次。
等盛檀出来,不需要坐车,他拉着她走过去,一路上雪落头发,是不是会像一起白首。
冬夜下雪,天黑得很早,五点多已经乌沉沉,各色灯光点亮,陆尽燃没有靠得太近,站在制片公司楼下的暗影里,半张脸落入昏昧,半张脸染着璀璨陆离的光。
盛檀的公事不到一个小时就沟通好,跟制片公司敲定近期配合宣发的几大节点,又联系梁原,定晚上六点准时发布苏白的那条个人混剪视频。
她等电梯准备下楼时,接到一个陌生号打来的电话,出来送她的人妥帖地先行离开,她把手机放到耳边,正要迈进电梯,听筒里意外传出闻祁的声音:“檀檀,我在一楼等你。”
盛檀脚步猛的顿住,捏紧手机:“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问完才觉得自己天真,闻董在这家公司数不清多少眼线,见她过来报个行踪不要太简单,就算她换了制片公司,以闻董的手眼通天,也是同样。
闻祁敛起从前的上位者态度,低声说:“别急着挂,我也不是来找你麻烦,只是不小心听说了某些事,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盛檀冷笑,指尖悬在挂断上。
闻祁突然问:“事关陆尽燃,他的真实面目,他瞒着你的秘密,你真没有兴趣?”
盛檀瞳仁微微收缩。
“我想这些事,除了我,你身边没有其他人能查得到,”他低叹了一声,“檀檀,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兄妹,就算我做错事,你跟我分手,也没必要当仇人,快六点了,我忙了一天,胃疼厉害,跟我去附近吃顿便饭,我把陆尽燃的事告诉你。”
盛檀不为所动。
兄妹,曾经或许感情好过,恋爱她也尽心,但人烂掉就是烂掉了,不可能重新恢复原貌,闻祁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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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悔过,就不会处处给她为难,示弱卖惨就想让她动容,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但他口中陆尽燃的秘密,她不可否认,是想知道的。
以闻祁的地位,把陆尽燃当做眼中钉起,应该已经把小狗查得一清二楚了,他有什么可瞒着她的。
盛檀看了眼时间,离她想回家还差很久。
她忍着厌烦,公事公办说:“餐厅不要超过五百米,不要什么私密会所,时间一个小时以内。”
闻祁有求必应:“下来吧,我在大厅等你,保证和你保持距离,绝不越界。”
盛檀挂电话后,打开和陆尽燃的微信对话框,打了几次字又删掉,最后告诉他:“制片公司这边有点麻烦,要加班,回去会晚,你乖乖吃饭,别等我。”
陆尽燃秒回,只有一个字:“等。”
盛檀说不清原因,看着那个字,心口一阵阵发紧,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在同一个日子,再做一次让他苦等不到的事。
她应该跨过那道心魔,早点回家,兑现那天给他的承诺。
算了,别躲了,八点吧,八点她就回去。
小狗也该撩到手了。
盛檀又等了片刻,等制片公司大部分员工下班,她才收起手机下楼,闻祁坐在会客区沙发,适时起身,没有走近,去门口等她。
盛檀的恶感压住一些,缓步过去。
闻祁手里握着一把24骨的黑色大伞,朝她莞尔:“下雪了,餐厅就在对面,不用开车,我们走过去,我给你撑伞。”
盛檀表情欠奉:“不用了,我喜欢雪落头上。”
走出公司大门,外面天色黑透,路灯下清晰照着密密的雪团,风横吹而过,盛檀大衣被掀开,雪扑面而来,闻祁撑伞挡住,顺势把盛檀拉到伞下。
偌大伞面倾斜,都遮在盛檀这边,边缘挡住她的背,只露出腰际,而闻祁的手臂就虚虚环在她的腰间,并未贴实,她身上没有感觉,但从远看过去,俨然亲密爱侣。
盛檀受不了太近,果断跟他隔开一段,闻祁一步追上,把她往前拉一下:“绿灯了,走吧。”
伞下就那么大空间,遮住的两个人几秒钟内从环腰,到一前一后拉扯,都不过那小小一方天地里。
盛檀忽然心里惊跳,恍惚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她下意识停住,正好走到路中央,但前后行人密密实实,各种帽檐和伞面堆积,什么都看不到。
幻听了吧。
绿灯在倒数。
盛檀拉高口罩,想跟闻祁速战速决,她不再耽误,抬步走向马路对面,那家她并没有听说过的朝暮餐厅。
陆尽燃苍白站在拥挤混乱的人潮里,提着蛋糕和自己礼物的手上,嶙峋骨节绷出斑驳的瘀红,雪不断化在上面,像那些血珠沁出绽开的皮肉,汩汩地往外涌。
他叫她的声音淹没在天穹爆裂的烟花声里,整齐惊呼和漫天光点下,他亲眼看着她被响声惊到,瑟缩一下,闻祁把她拢入伞里,她跟他脚步挨近,踩着同一片雪,一如从前不会对他回头。
盛檀进了朝暮,转过几段古式廊桥才到前庭,被接引着往包厢走,偶然听到有个接待在小声喃喃:“陆先生盛小姐订的六点,没到吗?”
话音未落,就被旁边另一个人按住,皱眉示意她闭嘴。
这两个姓不算很少见,盛檀在心里过了一过,并没深想,进包厢后,才觉得装饰风格让人不适。
情侣感的暗示性太强了。
她倒是可以跟小狗来。
盛檀坐在闻祁对面,面无表情看着他倒两杯香槟,催促:“有话就说,我没空陪你浪费时间。”
闻祁把酒杯推给她,服务生进来上菜,盛檀按亮手机,翻了翻并没有陆尽燃新消息的微信。
最后一个服务生出去后,闻祁冷不丁开口:“你知道陆尽燃在哪读大学吗。”
盛檀拧眉。
他说过在云霄路上,那边理工大,科大,都是普通211本科,总归是其中一个,或者更差一些的,她没问,他也没说。
闻祁给她布菜,意味深长笑了笑:“是青大,全国人尽皆知的1,他是国际奥数竞赛当年唯一满分,保送进最著名的交叉信息学院,数学和计算机天才,他这个高中需要家教补习的小孩儿,告诉过你吗?”
盛檀像被尖锤一敲,隐隐嗡鸣声中,她握着手机的五指硌出深深白印,紧接着泛出浓红血色。
“不用不信,”闻祁拾起放在桌角的几页档案,递到她面前,“白纸黑字,不会做假,只是弟弟很低调,这些事确实知道的人不多,当年拿金牌的新闻也找不到。”
盛檀抬起眼,镇定得弯弯唇:“你要告诉我的就这个?阿燃读青大,我作为他姐姐和曾经的老师,除了骄傲,还应该有什么情绪?”
闻祁盯了她几秒:“好,这个你能接受,那如果我说,你今天去的谈今科技,就是陆尽燃一手创立,他就是谈今幕后那个从不露面的真正老板,他做小伏低接近你,不要片酬予取予求,你觉得他有什么目的?是不是在玩你?”
盛檀凝滞一刹,不可置信看向闻祁,笑意溢出唇角,渐渐不再收敛。
“闻祁,你怎么想的,偏偏挑今天告诉我,”她讽刺地端起酒杯,“如果是昨天,我或许还会相信,但偏偏现在,我见过了谈今的陈董,连他名字都跟谈今契合。”
她笑意冷下去,把那几页资料一扬,甩回闻祁身上,徐徐站起身俯视他:“编理由能不能现实点,陆尽燃是我的演员,跟我这么长时间,我会不知道他每天做什么?会不清楚他性格什么样?”
盛檀把酒杯放到身前。
“我以为你会说真话,是我天真,”她眼底寒意透骨,“你也不用再这么下三滥的给他编故事,我不会第二次被你骗。”
盛檀手腕一翻,那杯香槟被她倾斜,流出的酒液横洒在桌上,用祭奠亡者的方式,跟闻祁界限分明地截断。
闻祁指骨发白。
她说:“这杯酒,当我祭心里死透的闻祁哥,也当我跟你彻底划清界限,闻董,以后我们素不相识,是陌生人。”
说完,盛檀手指一松,空杯子掉进菜里,她不再管闻祁说什么,拿起包走出包厢,在服务生战战兢兢引导下,走向餐厅出口。
出口和入口不是同一个,在朝暮后方的上云街,上云街基本都是别墅区和高端会所,附近就一家夜店还算热闹,但这个时间都在玩,街上人流车流很少,静得过分。
盛檀出了大门,雪絮纷扬,地面积了一层白,她低头在包里拿出烟盒,抽一支含在唇间,没有点燃,仿佛只是找一个堵住情绪的工具。
她不想叫车,沿着上云街走出几步,不经意抬头时,无形的莫名锐痛冲进身体,她猝然一顿。
前面十几米外,是一个空荡的公交车站,这里途经的公交本来就少,看车辙,已经许久没有车经过。
冰冷的金属长椅上,安安静静坐着一个人,椅子上方没有遮挡的檐,他全身落满雪,身边放着熟悉的衣服纸袋,裸露冻红的双手里,捧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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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皑皑的蛋糕盒。
陆尽燃没有看时间,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血液早就不会流动,变成暗红的冰锥,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穿透那些疼到失去知觉的破洞。
他没有吃蓝莓蛋糕的运气。
上一次,他搂着蛋糕,发疯狂奔回家,跌撞进门,她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对他毫无留恋,从未在他这段不该存活的生命里出现,等他的,是陆明铂和陆煊。
陆明铂让人一拥而上摁倒他,陆煊打开那盒跌落变形的蓝莓蛋糕,笑着问:“你想让她陪你过生日?你配吗?你有生日吗?”
陆煊把蛋糕捏碎,抹在他嘴唇上,逼他吞咽,他通红着眼挣扎起来,兽一样撕咬。
陆煊厉声说:“你再发疯又能怎么样,她不要你了,你小心翼翼藏起来的人,根本就不想管你,她早就受够你了!陆尽燃,你没资格吃,这个没人要的蛋糕,就是她抛弃你的证明。”
后来他拿自己做交换筹码,在盛檀抢救过来之后,让陆家保她,她终于能走出阴影,安全回学校去上学,继续拍电影,他拼尽全力逃出来一次,想去看看她。
远远看一眼就好。
也是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眼睁睁目睹,闻祁撑着伞把她揽住,她抱着他的腰。
为什么不能看他。
为什么不能要他。
死寂的空旷长街上,踩雪声极其鲜明。
陆尽燃抬了抬头,转过脸,看到盛檀朝他走近。
他牵动唇角笑了一下,泪滑出眼眶,顺着脸颊滚落,一滴滴掉在蛋糕盒上,烫化上面冰封的积雪。
他轻声说:“盛檀,祝我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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