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太庙的祭祀应该还没有结束,但是她信若是地府的门只能开这一次,那人必然会来见她。
只有她相信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定有一个人在注视着她,眼泪从眼角顺着面颊流下,被微风吹散时,面上却又挂上新的泪痕:
“你知道我不爱哭的,倒是叫你看笑话了。”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颊,将脸上的泪水尽数拭干净,她重新拿起了酒,这一天她总是希望能大醉一场,或许就能梦中相见了。
酒越喝越多,飞舞的火星也越来越多,像是漫天的萤火虫一样,苏卿烟就那样席地坐在青石砖上,目光已经有些醉态: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原不过一篇诗词,今日才体会其中深意,我们为什么要差这么多的年岁?我都没有见过你少年时候的样子,倒是你,是不是见过我扎着小羊角的样子?我那个时候是不是非常可爱聪明?”
苏卿烟手握着酒坛,盯着那火,盈盈出身地开口,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两个身影。
夜晚有些昏暗的宫道上,一身烟罗宫装的女子神色有些戚戚,她没有坐暖轿,却是脚步很快地走着,绣在衣裙上的牡丹花随着她的步子摇曳,长长的裙裾拖在身后,本应该是旖旎多姿的身姿,却因为脚步太快而显得有些匆忙。
苏卿烟总是觉得这宫道纵使是点着一串的宫灯,但是一到了晚上却还是有些骇人,身边宫女太监不少的人,手中也提着宫灯,可她还是每每走在这里便觉得身后似乎有一道影子跟着她一样,心底发毛。
前面就是
() 养心殿了,苏卿烟看着远处已经明朗的灯火脚步更快了一些,待到转角的时候身边忽然窜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她吓的惊叫出声:
“啊...”
随即身子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苏卿烟这才算是定下神,却引的身边人一阵低沉的轻笑:
“是一只猫儿过去,平日里胆子不是大的很吗?怎么走个夜路吓成这样?”
眼前的人剑眉英挺,瞳仁如墨玉一般深邃凛然,一身玄色绣金色云龙纹的龙袍,浑身透着凛然的威仪和那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让人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但是那宫装女子却丝毫不怕他:
“关胆子什么事?是那甬道的灯太暗了些,陛下这是去哪?”
男人轻笑,拢了一下她身上的披肩,牵过了她的手:
“朕啊,朕出来看看怕黑又怪灯的贵妃娘娘。”
虽是这般打趣说着,但是第一日,苏卿烟寝宫通往养心殿的甬道上便多了两倍的宫灯,入冬之后天色黑的越来越早,李崇便借着自己风寒的名义,召贵妃侍疾,帝妃一人同住养心殿。
而后,他便再未让苏卿烟搬回寝宫,一生未有什么污点的景帝,也因此落下了一个内宠逾制的名声。
从前种种历历在目,似乎那个将她宠上天的帝王还在眼前一般,苏卿烟一边笑着一边落泪,脸颊因着酒意泛着嫣红:
“你说怪不怪?你走以后,便是那甬道中一盏灯都不点,我也再未怕过。”
人人都怕鬼,却不知,那其中便是有些人日思夜想不得见的影子。
李崇走后的那一年中,苏卿烟经常在夜间走过那一个个黑漆漆的甬道,甚至她连冷宫边上那几无人迹,荒芜阴森的地方都去过,不过是为了那可能出现的人的魂魄。
太庙那边的钟声依稀间传来,苏卿烟抬头看向远处:
“你听,祭典要结束了,你此刻是不是在我身边?”
原以为十几年的时间都过去了,对那人的离开,她早已释然,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见到那人的机会她还是不愿意放过,才知原来执念早已沁入骨髓。
夜越来越深了,李彦回宫来时直接过来,便见着那紧闭的宫门,便清楚此刻母后不想让任何人打扰,默默在寝殿之外行礼便告退了。
子时将近,这一天终究还是要过去了,苏卿烟已经醉了,却又对时辰极其清晰,李崇走后的每一年中元节,她都像是再送那人离开一次一样痛彻心扉:
“时间到了,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强撑一天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全面崩塌,这里没有凤仪天下的太后,不过是一个一生只得一人心,只得十年厮守女人而已,苏卿烟掩面而泣,哭的像是一个孩子,只是再也没人哄她,一夜过后,她又是大梁的太后,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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