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但是却再也没有了从心底的恐惧和战栗。
过往的鲜血,战火,死亡,终究还是成为了他人生中那一段独特无可替代却终将被埋葬在记忆深处的一段过往:
“都过去了,还没有和你说一声谢谢,王爷当真是这世上最好的大夫。”
现在再回头想想,阎云舟从不知道什么是应激障碍,但是他所做的一切却都是为了他。
在他偏执的时候他愿意俯下身子,放低姿态,只为迁就他的情绪,在他恐惧战栗的时候,他从不离他身侧,那一场战斗其实从不是他一个人在打。
阎云舟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有良心就好。”
此刻宫中养心殿,李彦一直等到洛月离自己睡醒,冬日的日头落得早,午后那暖融融的阳光已经西斜。
洛月离睁开眼便看见了身边那一截绣着金丝云纹的玄色衣角,有些怔松地抬起头,正对上李彦的双眸。
洛月离顿了一瞬,心底甚至浮现出了一抹无力,前几日的争吵似乎还在耳边,但是如今他却贪恋这片刻宁静的对望。
五天了,这还是李彦第一次到这养心殿来,话到嘴边却还是松了口,有些失了血色的唇微动:
“今日不忙吗?”
李彦眼角瞬间涌出了一股热意:
“明日休沐。”
洛月离愣了一下,对,明日休沐,从前每到这个时候李彦总会寻个地方同他出宫,或在水边垂钓,或寻一处山林猎几个野味,还如当初在幽州一样。
只是朝中的气氛越发紧张,改革的阻力也越来越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日子便越来越少了。
榻上的人微敛眉眼,半晌笑了一下,李彦登基已有六年了,洛月离也早过了而立之年。
当初那个白玉雕琢,浅笑间带着狐狸狡黠的人也终究被这朝堂的磨去了身上大半的恣意和洒脱,不经意露出的疲态让李彦的心一下收紧,只听那人的声音低缓:
“哦,是我日子过糊涂了,午膳用过了吗?”
李彦看着已经有些西斜的日光,心中明白这人怕是睡的有些糊涂,却还是顺着他的话开口:
“没有。”
洛月离撑着起来,开口让人传膳,却在话音落下的时候才看见外面的天色,唇边的苦笑一闪而逝:
“备晚膳吧,我午间也没吃什么。”
张福立刻去传膳,李彦亲自去倒了一杯茶递给洛月离,洛月离就着茶醒醒神,两个人谁都没有提朝中的事儿,也都没有再提那个雨夜
。
洛月离确实没有什么胃口,一桌子精美的膳食,也只是为了不想李彦担心才勉强吃了几口,李彦的脑海中还一遍一遍浮现这宁咎之前的话,他撂下筷子提议:
“这御厨总是老三样,精美之余,味道经年不变,明日休沐,现在时辰也还早,不如去宫外寻个地方吧,上一次苏北呈倒是荐了一个酒家,说是一手阳春面做的地道,去尝尝?”
这句话算是变相和洛月离说这养心殿的禁足不作数了。
两人都换了一身衣服,从午门换了寻常的轿子出宫,这几日有些降水,晚上都结成了冰,路上湿滑,行人倒是不多,轿子从这家位于城西的酒家侧门停下,李彦亲自扶着洛月离下车。
“这是侧门,这酒家在后院有几个单独的院子,听说一些雅客会择一个住上几日,也算是闹中取静了。
还有这酒家盘下的是据说从前是一个江南富商的院子,很是喜欢拾到园子,不少京中的官员在修建宅邸的时候都会来看看样式。”
太阳早已经落下,放晴的天上一轮明月独挂,两人步入月亮门,一股冷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洛月离也不禁抬眼望去,一树树红梅竞相绽放,傲骨铮铮兀自芬芳。
错落有致的院落,目光略过回廊便能瞧见里面那屋舍半开的窗户,青灯黄卷伴着窗边的梅枝,宁静悠然,跃然于心。
“想不到这京城中还有如此宁静怡然的地方。”
看着洛月离面上会心的笑意,李彦的心情都好上了几分,觉得这几颗梅树都配享太庙。
“苏北呈都称赞的地方定然是有过人之处,走吧,花前煮酒,可好久没有和老师喝酒了。”
因着洛月离总在服药,忌口众多,这酒便是第一项,哪怕是从前出宫,也多是李彦一个人独饮,很少会让洛月离碰酒。
这几日洛月离停了药,李彦也算顿悟,从前或许他的感情压着洛月离太甚了,他总在想洛月离不似从前了,再不是那个在幽州会逗他会取笑他,会如狐狸一样捉弄人的先生。
却忘了,他也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眼中只有幽州那一亩三分地,能够肆意驰骋,纵情人生的小郡王了。
六年山河都已变,何况是寥寥数十载的人?
他们想要此后长久就必须接受如今的彼此,李彦从衣袖中牵住了洛月离的手,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再仰头的时候多了几分意气风发,侧头看向身边的人,洛月离的眼底点点润热:
“好。”
雅致的屋舍,燃着上等的无烟银丝碳,李彦帮洛月离脱下了身上的狐裘,这人这几年一直畏寒,入了初冬便要披上狐裘才能出门。
多少年了,洛月离的衣衫不知换了多少,却始终不舍得换下这个从幽州带来的白狐裘,便是边缘已经磨损甚重,那人也是只叫人打理不曾换下。
“等落了雪,那北山上应该就有白狐了,等我去再猎一些,这个有些旧了,该换了。”
洛月离的笑意轻松两分:
“丢不得,你的新狐裘怕是还要等上三年。”
李彦想起了从前每每他猎了白狐回来仔细去挑没有一丝杂毛的白狐皮时,身边总有一个声音,笑意满满:
“看来我今年不用冻死了,帽兜是不是攒出来了?”
在冬日过去他狐裘还没有攒齐的时候那人又会说:
“也不知是不是舍不得,又要等一年了。”
取笑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但是他却依旧记得,第三年他将通体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狐裘送出去的时候,那人眼睛都亮了,却不住揶揄:
“还以为你要将那山上的白狐都打完才能凑上这么一件呢?”
话是这样说,但是此后年年,这一件白狐裘却从未从洛月离的身上脱下,李彦眼角酸涩,他忽然觉得是他逼得太紧,太自私,或许他想要的唯一和在乎,洛月离早就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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