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的。
对此深有体会的白景辰无法和她言说这种情感,他只能感同身受地开口:“若真的把什么人放在心上,是甘愿替她赴死的,哪怕以命换命,也甘之如饴。”
“表哥……”温宛意再一次在表哥脸上看到了之前的痛苦,他好似经历过什么痛彻心扉的事,以至于每每想起,都忍不住难过。
“你三岁时,染过一种病,是康国公费尽心思找高人异士治好的。”白景辰开口和她解释,“当年南骆郡主之女只有一岁多,也染了同样的病,但郡马他没什么权势,没办法找到那治病的办法,只能……只能去求梁域人,为了得到治病的药,他不得不与梁域人勾结,包庇他们在瑞京城作恶。”
真相竟是如此?所有人都不知道是郡马所为,郡马竟然也没有和南骆郡主坦言过。
温宛意惊道:“可南骆郡主一直以为女儿能尽快好转,是因为去福恩寺求了神佛。”
前段时日,郡主还去佛祖面前还愿……神佛没有怜悯幼女苦厄,反倒是郡主一直厌恶的夫君,冒着性命之忧去为清瑶治病。
温宛意心头亦是一阵苦涩,她一扶表哥胳膊,难受道:“证据确凿,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郡马也难逃一死,所以他干脆隐瞒了真相,把自己塑成一个极端的恶人,才能把陛下引在自己身上,从而放过南骆郡主。”
白景辰知晓她听了真相也心中难过,所以安抚似的覆住她手背,轻轻拍了拍:“表哥已经安排好了,在行刑之前让郡马酒服麻沸散,好歹能缓解几分痛苦。”
“可他为什么一直不说呢,让南骆姐姐后半生继续恨他,他甘心吗?”温宛意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瞒着陛下也就罢了,为什么要瞒着郡主呢?”
“或许,是为了让郡主心中好受一些,以后也能改嫁别人,不然这份亏欠一直牢记在心中,也是对她的折磨。”白景辰说到这里,突然抬手抚上温宛意的脸庞,目光柔和得不像话,“真心护佑一个人,不会特意去强调自己的付出,也不求回报,只希望对方能好好的。”
温宛意垂下头:“表哥,我还是不懂。”
“不懂,是好事。”白景辰揉揉她的脸,轻声道,“若非迫不得已,无人愿意领会这一重苦痛。”
温宛意抬起头,又问:“表哥,那你领会过吗?”
下一瞬,她却见表哥睫羽一低,释怀地笑了笑:“领会过。”
温宛意眨眼:“嗯?对谁?”
这一次,白景辰没有回答,而是抬手把她压进怀中,紧紧地搂住,很久很久的沉默。
上巳节,春衫薄,温宛意感受到对方胸膛的暖热,表哥要说的话好似顺着这温度传到了她心间,二人就这样安静地依偎在一起,甚至让她有种错觉——明明她与表哥一直顺遂相安地陪伴着彼此,但却像是经历过了数不尽的坎坷才终于得以相拥。
她总是喜欢依赖表哥,这一刻,她却隐约觉得是表哥更需要自己,需要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
“去吧,今日是孩子的生辰,不要让南骆郡主知道这些。”白景辰终于放开她,但手指依旧留恋地勾着她一缕青丝。
温宛意抬手捏了捏表哥骨节分明的手指,开玩笑道:“表哥你的猫爪勾到我头发了。”
“嗯,故意的。”白景辰反客为主地扣住她的手,暂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猫爪在上,不许反抗。”
温宛意评价道:“幼稚、还黏人。”
白景辰笑而不语,还颇为得意地抬起两人紧扣着的双手让她瞧。
好一番黏人功夫,温宛意终于脱身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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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骆郡主府,险些迟了。
刚入府,她就瞧见差役们送来了郡马给自家女儿准备的生辰礼,而南骆郡主正迟钝地看着那些人放下礼物,温宛意瞧过去,发现她的脸上是自己根本读不懂的神色。
“从两岁到十五岁,及笄前每年的生辰礼都在这里了。”为首的差役恭敬地上前,对南骆郡主解释,“王爷体恤,特赦我等在今日把郡马的东西归还郡主府。”
南骆郡主魂不守舍地看着地上的生辰礼,一件件地看遍,低低地问:“是徐蛰的意思吗?”
差役却道:“这都是那日我们在郡马房中发现的,郡马始终未提过,当然,归还生辰礼,也是我们王爷的意思。”
温宛意正上前,却突然发现南骆郡主肩头隐隐发着抖,不知是在生气还是痛苦。
南骆郡主一闭眼,叹息道:“好,留下吧。”
知晓真相的温宛意什么也不敢说,只能默不作声地看着地上的一件件生辰礼——很难想象徐蛰那样清冷的人,能这样用心地挑选礼物,无论是女儿家的饰物还是喜好,他都是用心琢磨过的。
想来,也是早为自己选好了结局,才早早准备的。
温宛意心里发苦,偏偏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姐姐,我们回屋吧。”
“好。”南骆郡主一低头,转身欲走,可刚一抬步,她又突然停下脚步回了头。
温宛意看到南骆郡主盯着地上的那堆东西,突然说了一句“爱屋及乌何至于此”。
温宛意不解:“姐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南骆郡主这次终于下定决心要走,只让人把这些生辰礼暂且放到别的屋子,免得看了不适。
“姐姐,今日是清瑶的生辰,为何你穿的如此素净。”回到屋里,温宛意注意到南骆郡主穿了一声接近素白衣裳,又隐约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难过,所以才提了一句,“莫非姐姐是为郡马而难过。”
“宛意多想了,谁会为他难过呢。”南骆郡主回过神来,将之前的失魂落魄一扫而空,强装欢愉地扯出个微笑,“既然宛意这样说了,那我便去换身亮眼的衣裳。”
“上巳节之前,我记得姐姐特意去制了一批罗绮春衫。”温宛意也露出一些笑意,“近日也该收到了吧。”
“这段时日郡主府有难,尚衣坊把这批新衣服搁置了。”南骆郡主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没有新衣服可以穿,“倒是徐蛰叫人买的衣裳早已经送过来了。”
这个温宛意知道,那日正好听郡马提到过,于是她说道:“是不是锻地绣花白蝶裙。”
“宛意,来陪我。”
南骆郡主眉眼间还是有些失意,这种时候仿佛她得让人陪着才能暂且安心下来,温宛意也知道她的难处,所以主动牵起她的手陪她一起去换衣裳。
“也不知合不合身。”温宛意问她,“姐姐你之前试过吗?”
南骆郡主回道:“没有试过,之前他送的所有东西,我全都叫人丢到放杂物的屋子里,眼不见心不烦。”
温宛意舌尖突然又有点犯苦,她什么也不能说,所以只能难过地握紧了南骆郡主的手。
就像南骆郡主说的,她从未认真瞧过郡马送的东西,而这一次,她拿出那件锻地绣花白蝶裙时,正要拿起来瞧一眼,却见那衣裙中竟然藏了一封信。
温宛意俯身帮她拾起,又递给她,在南骆郡主要放到一边之前,温宛意福至心灵地拦住她,说了一句:“姐姐,要不还是看看吧,这是最后一次了。”
南骆郡主别开视线,苦笑道:“并非不愿意看,实在是这个时候,我自己难以完整地读下来,本想着之后缓和了心情再一起翻看这些东西……既然宛意妹妹提了,那可否再帮我看一看,若是不合时宜,就暂且先放在一边,若没写什么别的,我倒也能瞧上一瞧。”
温宛意见她打开了信,又交到自己手里,这才低头一目十行地先瞧了一遍。
——入眼,先是“吾妻亲启”四个字,随后,才是字字诛心的情意。
温宛意一开口,身旁的南骆郡主突然毫无征兆地轻咳几声,扶着桌角慢慢坐了下来。
于此同时,日晷的晷针走到了午时三刻,远在几里外的行刑场上,定了死罪的徐蛰被押了上来。
“行——刑——”
郡主府中,温宛意低声念道:“南骆吾妻,你我夫妻多年矣,吾已自知不久长,若能恕我,则受此衣裾,吾亦能言明当年之事……”
行刑场上,铡刀落下,血溅满地,徐蛰哪怕服过麻沸散,还是疼得震颤不止。
今日是上巳节,所有人都在沐兰草浴,这里除了血腥气以外,全是春日的草木馨香,他躺在那里,看着血水淌下,竟还能抬指沾着自己的血,艰难地在地上写一二个字。
他还记得,那年也是在上巳节前后,他只是个五品的东宫官,身为太子左赞善大夫,能常在东宫遇见她……那时候,她是当朝丞相之女,殊荣无数,除了当朝太子,她很少把目光放在别的男子身上。
自己第一次与她攀谈,也是他主动求来的。
“当年家父蒙冤,徐家本该满门抄斩,是丞相大人力排众议还徐家一个清白,家父常言,我徐家必当知恩图报,鄙人在此见过郡主,希望能落个眼熟,郡主他日若有所需,尽可来找我徐某,徐某必定竭尽心力为郡主分忧。”
他听到自己这样说着,可南骆郡主却目光落到了别处,随意把他打发了。
是他生来平庸,哪怕经常出现在她面前,她也总是记不住自己的面容。
一次次的相遇,却好似一次次的初见。
可若说她完全不记得,却也不是,他还记得自己某次在东宫挨了板子,是南骆郡主给了他一瓶千金难换的金疮药,让他早些止痛去肿。
他常常会在她身后望着她,多少次的留心,才会察觉她与太子的情投意合。
他们郎才女貌,一个是龙章凤姿的东宫太子,一个是名臣之女,怎么说也该成为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可事实并非如此,那日太子找到他,手中捏着一个装着宫廷秘药的玉瓶,给他指了个房间,又给了他一个选择的余地。
“你既已知晓真相,孤本可以杀你灭口,但眼下有一要紧事,能救她性命,你做,还是不做?”
那一天,他才知道南骆郡主在宫廷纷争里受害,不小心服了那柔花散,又与太子度了良宵。
“陛下不会让孤有孩子的。”太子未束冠发,肩头的青丝带着梁域人才有的弯曲弧度,他的眼睛赤红着,头一次在人前落了不甘心的泪,“若她遭到猜疑,必然引来杀身之祸,算孤求你,就当是为了保她性命,娶她吧。”
徐蛰手抖得不成样子,却只能死死盯着那小小的空瓶,跪首应下:“丞相救我全家性命,我理应舍命报答郡主。”
他见太子巍然回眸,从地上扶起自己:“不,不只是报答,孤更愿你能真心待她。”
爱,他当然是爱她的,一次次地注目牵挂,一次次地为她,早已无法忘怀,他愿意舍命地对她好,无论她怎么想。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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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她的不甘,她的苦痛,他都看在眼里,他愿意为了他们名义上的孩子去求梁域人,甘心走上那条回不了头的邪路,只要她能安好。
他从来不会强行去碰她,如果她不愿意,他只会一直维持现状。
这么多年的夫妻相称,他也曾幻想她能分他一丁半点的喜欢。
可是不会的。
每次眼睁睁看着她去福恩寺私会太子,他都痛心万分,可这偏偏是他自己选择的生活,没办法和她坦白,所有的妒火全都咽在肚子里,才能勉强装作若无其事。
他知道父亲临终前的嘱咐——他们徐家,无论得失,无论生死,都要报答昔日恩情。
报答她。
归还这份恩情。
——直到再一次亲眼看着她去了福恩寺,再回来时,小怀已经换作他名,她竟然还装作那是温家姑娘起的名字。他那么喜欢她,怎么能不知道呢,之前他拾过她烧毁的残信。上面有一句“亭亭明玕照,洛洛清瑶流”,是她与太子最喜欢的诗句,还约好了,要为将来的女儿取个小名。
多年的旁观让他终于忍无可忍,在落难之前,试着与她交心一次。
只要她有一点点的心软,有意收下他精心挑选的锻地绣花白蝶裙,就能看到那封信。
她会放下当年的成见,看清被蒙蔽的真相,与他好好地说一次话吗……
——应当是不会了。
血流了足够多,徐蛰渐渐没了知觉,临时前到底还是没能等来一次交心。
他的指尖落下最后一笔,勉强勾勒出一个“南”字,血流尽了,好像葬在了满天纷飞的柳絮里,素白的飞絮飘到他身边,沾在一地血的里,像是一只只白蝶扬翅落了下来,来了,便不走了。
“……为夫自知鄙俚,望卿能恕之。”
温宛意念完最后一句时,却见南骆郡主倏地含泪起身,跌跌跄跄地冲了出去。
她听到南骆郡主悲怆万分地喊人备马,准备要赶往刑场。
温宛意连忙追上去:“姐姐,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刑场不远处停了一辆极为隐蔽的马车,眼看人群散了,太子才叹道,“走吧,该来的人不会来了。”
今日是上巳节,是不该行刑之日,但若有人不得不在今日被斩,也不会对这盛大的节日造成什么影响,就像平庸的石子掉进湖里,用片刻的涟漪博一点儿小小的动静,等一切都平静了,湖边的看客都散了,谁都不会记得这是一颗长什么样的石子。
刑场很快被清理,等南骆郡主赶到时,除了地上偶见的血迹,这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45章 反目
◎宛意,愿世上有人踏平坎坷来爱你◎
转瞬间, 风云突变,温宛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如此结果,那位看似冷淡无情的郡马实际上却将一份情意践行终生。
就算死, 也没辜负丞相昔年的恩情。
可是南骆郡主呢, 她骗过自己啊, 温宛意跟着她再返回府上时, 走到熟悉的房间,终于才从这翻天覆地的几件事中回过神来。
——是啊, 她一直亲近信任的南骆郡主, 一直都对她有所隐瞒, 误碰柔花散的前因后果、对她言明婚后的无奈、还有福恩寺取名……桩桩件件, 自己都在被对方利用着,就像一把被嫌弃的刀, 被对方执着去伤害无辜的人。
她是真心替对方的婚事而惋惜, 也会与她一起委屈难过, 甚至南骆郡主去恨郡马时, 她也能感同身受地去恨郡马。
原来……都是欺骗。
南骆郡主根本没有对她说实话。
温宛意终于回过神了, 她看着失魂落魄的南骆郡主, 难以想象这便是一直爱护自己的姐姐, 二人的父辈是至交, 所以她们也是亲近些的, 她还记得很多不懂的事情、不方便问表哥的事情都是南骆姐姐教自己的, 比如嫁妆画、再比如新婚夫妇会做的其他事情。
那些阿爹阿娘不能说的、那些周嬷嬷不会教的、那些不方便问表哥的……她从来都是来问她的。
“姐姐,我曾问过你,那些嫁妆画你是在花烛夜用的吗, 你说不是的, 新婚夜之前便见过了。”屋里没有点灯, 温宛意站在一旁,低低地开口,“所以,你是和太子殿下……”
南骆郡主坐在桌边,支着额头,一副头痛欲裂的姿态:“宛意,别问了。”
“姐姐,我也知道这个时候该让你一个人冷静冷静,不该和你提一些伤心事,但……”温宛意苦涩一笑,压下喉头的哽咽,故作轻松地开口,“但世上的面见一面少一面,我怕我不说,以后难有机会再和你讲清楚了。”
南骆郡主意有所感地抬起头,朝她看了过来。
“那日你与太子去福恩寺,不是偶遇,而是听闻我去了,想借着我的口定下孩子的小名,是吗?”温宛意站在她面前,只庆幸屋内没有烛火,不然就会出卖自己通红的眼眸,“我竟是个傻的,还误以为是姐姐与我交好,才肯让我来定下小怀的名字。”
南骆郡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示意道:“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温宛意满心伤悲朝她走近了,非要逼出最后的结果,“姐姐,你关怀我多年,我也是真心为了你,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哪怕有些事情姐姐不能对我明说,可为什么要让我也做这把杀人的刀,姐姐,你可能不信——那日你落难时,全京城人人自危,无人为你求情的时候,我竟在一瞬间有过卑劣的想法,想为这件事去求表哥,暗中作梗,让郡马一个人把罪扛下来。
姐姐你知道吗,为了在乎的人,我愿意舍弃一些东西,虽不高尚,但我也是知荣辱廉耻的,知道这样的事情确实上不了台面,心中也会饱受愧疚折磨。
你没想过,对吧。
那时候情况危急,如果清瑶没有突然丢失,你会把“换走孩子”的重任交给我,让我去做。你也知道这是太子之女,一旦真相大白,一定会触怒陛下,所以你不是相信我才让我去做,而是赌上我,赌上我背后的温家,甚至是恒亲王,他们会救我,便一定要瞒死这件事,从而能保下清瑶性命,对不对?
姐姐,你骗得我好苦,好苦……”
温宛意话说一半,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她无助地站在南骆郡主面前,仿佛被伤了个千疮百孔。
南骆郡主无措地抬手,想帮她拭泪,但又被她躲开了。
“我早该知道的——姐姐落难时无人管,但清瑶丢失那日,京中百官却都出手去救,难道他们是顾念丞相的旧恩吗?他们是太子的人,所以才听话地去找清瑶,太子他待自己亲生骨肉是很好,但他管过你的死活吗?他要是想让你顺遂如愿地继续生活下去,不该让你知道清瑶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常去福恩寺见你。姐姐,你回回头吧……”温宛意没有拭泪,只是最后劝她,“事已至此,宛意与你再也回不去了,就此别过,希望你能看清谁才是那负心人。”
“宛意,别走——”直到温宛意最后一句话落下,南骆郡主才意识到这一次对方是真的要割席断交了,她落魄起身,几乎是朝着温宛意扑了过来,“是姐姐没有考虑过你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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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走。”
她是真的慌了,两人相处多年,她又怎能不知道温宛意的性子?对方素日里确实是好脾气的,很少和人生气闹别扭,可一旦真的触及了难以原谅的底线,对方就会头也不回地割舍掉多年的情意。
南骆郡主实在太怕了,她怕让对方真的就这样离开了,那便是真的挽回不了了。
“宛意,这些年你声声唤我姐姐,但真正离不开的是我,我不能离开你,我需要你。”南骆郡主紧紧扣着她手腕,说什么也不让她离去,“是姐姐不好,可以原谅我吗?”
“姐姐,眼下已经不只是你我之间的事儿了。”温宛意苦涩道,“之前是我不知,但现在知晓了你与太子纠葛至此……还要我如何毫无芥蒂地与你亲近?我不只是自己,更是温家的女儿,姐姐,你该想过的。”
之前在福恩寺时,她还以为那太子是个宽厚温柔的男子,在面对他时,还是出于小辈的角度去与他交谈,甚至怜悯他的苦心孤诣,怜悯他那般质朴节俭……如今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她才看出太子有多么伪善。
伪善之人,一旦出招便会打人个措手不及,所谓暗箭难防,太子远比那些明面上的坏人难防。
她不得不独善其身,免得因为自己的眼拙牵连到家里人,当然,远离太子,也得远离南骆郡主,所以此事无解,她不会再信她了。
“回不去了。”温宛意摇摇头,冷淡地拨开南骆郡主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就当是姐姐教我的最后一件事,我不会再轻信他人了。”
“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南骆郡主垂泪,痛苦地掩面,“我自知没有资格多说些什么,但还是想告诉宛意——不要因我一人的过错,对所有人都失望,他们不似我,这样罪大恶极。”
“曾经在我眼里,你是端方雅正的姐姐,出身名门,从未做过那些破格的事情,高风亮节,颇有当年丞相之风,可就是这样的你,最出我意料,伤我最深。”温宛意静静地看着她,随即茫然地抬眼看向漆黑的夜,“如果连你都不可信了,我不知该再去信什么人。”
“若有所图,彼此间的感情便不纯粹,各种顾虑多了就会消磨真情,思前想后,顾后瞻前……最终大梦一场空。”南骆郡主突然低低地笑出了声,好似宿醉后的疏狂,“我此生情路多舛,却看清了这世间的情意,但宛意你才刚及笄,还能有选择的余地,在离别前,姐姐再教你一个法子——这世上很难有纯粹的爱意,你我这样的家世,遇到的更是一些趋炎附势之人,你若无法明辨真心,需要记住一句话,这是姐姐血与泪的教训,你千万要记牢了……‘虽然竭尽所有把最好的都给了你,但还是常常觉得不够’这样的感情才是真的,这样的人才是对的。”
“怎么有这样的傻瓜,身为俗世之人,怎么可能别无所图。”温宛意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诞不经的话,“姐姐今日心力催折,是糊涂了。”
南骆郡主轻松问她:“那日你去福恩寺为父母求平安符时,那一刻的你——想过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索取什么吗?”
“我自己的阿爹阿娘,我哪里会想那么多?”温宛意道,“求符,只是为父母求个平安罢了。”
“这便是了,就像这种纯粹的爱,他对你的爱,也不需要掂量盘算,不需要事事计较,哪怕历尽万难也愿意……”南骆郡主起身送她离开,拉开门的瞬间,她半回眸,衷心祝福道,“宛意,愿这世上有人踏平坎坷越过万千阻碍来爱你。”
至此,便要到离别时候了,温宛意看她打开门扉,忍不住再次哭了起来。
哭也无用,她们再也回不去了。
温宛意几次拭泪,但也不会回头了。
“恕姐姐无法送你一程,只能在此目送。”南骆郡主一开口,亦是带着难以平息的悲怆,“宛意,今后要保重。”
“你也保重。”
最后,温宛意没有再唤她一声姐姐,而是头也不回地迈出了门。
“姑娘。”门口的元萱已经等待多时,她一开口,担忧地看向温宛意,“现在还早,不再待一会儿吗?”
温宛意从失意中抬眸,听出了元萱此话的不对劲,对方是个“能少一事就不多事”的性子,换做平时,她一定会劝说自己早些回去,而不是说这样的话。
元萱又催促一声,目光闪烁:“姑娘,再回去陪陪南骆郡主吧,奴会在门外等你的。”
郡主府的夜太黑了,这院里好似躲了数不清的鬼魅,看似静得出奇,实则蛰伏着什么,万分森然,晚风一吹,温宛意的泪瞬间干了,她一把拉住元萱的手,没等对方再说第二遍,径直把人拉进了门。
一声破空声打破郡主府的寂静,温宛意后怕地与她一起跌在地上,再抬头一看,放在站着的地方竟然被穿了一支羽箭,直愣愣地扎在门上。
若她没躲,现在就该扎她身上了。
“你竟要灭口。”温宛意哑然,捂着心口看向她,“是我知道的太多了吗。”
温宛意死都想不到南骆郡主会将自己灭口,她还以为,自己这样的出身,不清不楚地在郡主府被杀,一定会让郡主惹火烧身,所以一直也没有提防这一点。
“你也不要命了吗。”温宛意质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今日我来郡主府赴宴,所有人都是知晓的,若我就这样死了,这次的你该怎么洗脱罪名?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心甘情愿替你去死的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听了这话,南骆郡主竟然大笑了起来,她抬手卸去满头珠钗,让青丝垂落,紧接着脱去外裳露出一身白衣,“宛意,是他要你和我的命,是他哈哈哈哈。”
“太子?”温宛意立刻出了一身冷汗,“杀我尚且能说得通,但你们可是爱人,爱人怎会反目?哪怕反目,何至于要走到生死这一步。”
南骆郡主失声痛哭过几次,眼下已经再也流不出泪了,她轻笑一声,拿出一把刀,紧接着扶起温宛意,让对方躲在自己身后。
“我们之间的这点儿破事,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一向注重仪容的南骆郡主就这样披头散发地走出门去,她拿刀比在自己身上,知道一点儿都不体面,她却也只能苦笑,“但愿他能顾及最后的一点旧情,只要犹豫片刻,我便能护你离开。”
温宛意还是有些不敢走:“我怕,要是一出去变成筛子怎么办。”
“没关系。”南骆郡主歪头俏皮地朝她笑了笑,随即一刀扎进肩下几寸的地方,“我不是和他说笑,他手下的人也不敢赌,定然会先去回禀的。”
温宛意头皮发麻地看着她,这一身刺眼的白衣,像是囚服,像是丧服,血迹顺着肩下泅出殷红的颜色,一直地流,宛若绘了一条很长的血溪。
“看吧,他们不敢动的。”南骆郡主无所谓地笑了笑。
与此同时,宫宴即将散去,皇帝正到兴头上,举杯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百官绞尽脑汁地拣好听话庆贺着,可就在这种气氛和美的时候,席间的太子却陡然沉了脸色,连假笑都摆不出来。
“父皇,儿臣……”太子起身,刚说四个字,就看皇帝嫌他碍眼似的一摆手,直接让他先滚,别破了宫宴兴致。
太子起身就走。
“她怎么回事,孤有手段让她活下来,天下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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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里隐姓埋名都好,难道还舍不得这落败的郡主府吗。”太子眉眼微醺,不悦道,“若不是孤派人盯着,也不知那徐蛰还留了后手,当年的事情必然不能让温宛意知道,她不懂这个道理也就罢了,难道还执意要护着那女子吗?”
他身旁的太监劳盛小声道:“郡主甚至执刀伤了自己,也要放温家女离开。”
“妇人柔肠。”太子气得一拍旁边的假山,磕碎了玉戒,不住地眼花,他咬牙,“叫她别傻了,孤放那温家女离开便是了。”
劳盛犹豫地劝道:“殿下真要放温家女离开吗,对方知道太多了,若活着回去,难保恒亲王与皇后等人捏住我们把柄,日后此事必然会愈发棘手。”
“温宛意的事儿以后再说。”太子把碎了的玉戒往水里一丢,恼火道,“她这种性子,拿刀活剐了自己也是办得到的,难不成孤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吗?”
“殿下您说郡主心肠软,您何尝不是呢。”劳盛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能在走后嘀咕一两句,“一样的心软。”
半柱香后,郡主府暗处的弓箭手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宛意,让元萱先去找人,去找康国公或者恒亲王,让他们上门来接你。”南骆郡主气息不稳,疼得声音都在抖,“我怕太子的人在半途继续追杀你。”
温宛意眼睛有些疼,像是进了沙子,涩得转不动视线:“姐姐,你流了好多血。”
“我下手知轻重,死不了的。”南骆郡主甚至有闲心和她开玩笑,“若不小心死了,宛意可以帮我保守秘密吗。皇子间的党派之争,若不到最后一步,不要让陛下知道清瑶的真实身份。”
温宛意哭了:“那你可以不要这么‘不小心’吗。”
南骆郡主没有回话,直到国公府的车马和府兵上了门,她看着温宛意上了马车,才释怀地低声道:“不可以。”
温宛意带着后怕,发着抖,她上了马车,突然难以控制地哭了起来。
紧接着,她听到郡主府的下人惊叫起来。
一声声凄厉的挽留声让人头皮发麻。她们在喊着什么,畏惧着,忙乱着……
“元萱,带一些人去郡主府看看,刚刚发生了什么。”温宛意心中实在不安,好似料到了什么,但她不敢开口去说,怕一语成谶,怕看到血淋淋的事实。
元萱领着人进去了,片刻后,她回来:“姑娘,郡主她太不小心了。”
“不小心什么。”温宛意呓语似的,重复了一遍,“不小心怎么了?”
元萱:“自戕。”
温宛意悲恸失声,抓着衣袖泪流不止:“为什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元萱低下头,只道:“郡主亲眷皆离世,爱人反目,朋友断义,方才又知太子下了杀手,今生今世再无牵挂了,哪怕活着,也是惶惶终日,不知该盼着什么了。”
温宛意固执地摇头:“不,她不会的,不会因为这暗无天日的岁月而伤害自己,若她自戕,只是为了让我答应她说过的话。”
南骆郡主用自己的血,重重地在她心上抹了一把,轰轰烈烈地死在她眼前,才能让她答应她的请求。
别无他法。
“真的好坏。”温宛意还是躲不掉这一出,她难受地开口道,“她都算到了,知道这样一来我便没办法狠心了,所以最后逼死她的,还是我吗。”
第46章 醉酒
◎你表哥他真的醉了◎
今日是上巳节, 考虑到恒亲王入宫赴宴,所以元萱选择去温府找人接回了她家姑娘,但回府后, 她才想起忘记通知王府那边了。
“糟了。”元萱看似平静, 实际上人已经愁疯了, 她忙推门进去, 对着温宛意问道,“王爷要是回府发现姑娘不在, 怕是要着急了。”
“今夜不早了, 就在这里歇下吧。”温宛意依旧没有从劫后余生中回过神来, 她神色有些恍惚, 恹恹地开口,“我有些累, 不想再劳顿车马回王府去了, 阿萱, 你今日也不容易, 早些歇着吧。”
“既然姑娘累了, 那奴婢现在派人去王府知会一声, 就说今晚不回去了。”元萱颔首, 又问道, “夫人一直都很牵挂姑娘, 今夜姑娘避着夫人回府, 没有去见一面,是不是有些太反常了。”
温宛意独自坐在梳妆台前,掩饰自己哭过的痕迹:“阿娘若见了我这幅伤心失意的模样, 会担忧的, 待我明早缓和情绪后再去见她。”
她要为南骆郡主暂时保守秘密, 就不能把今晚发生的事情说出去,同时,身为女儿,她不该让阿娘牵挂担忧,所以她本想着今晚收拾好心情,明早再去请个早。
可是她正这样想着,就听到门外一阵喧哗声,让她很难落个清净。
“阿萱,外面发生什么了?”温宛意闭上眼睛,试着让自己微红的眼眶变得和往常一样,“怎么特意来我门前吵闹。”
元萱低首,犹豫着告诉她真相:“是章姨娘。”
温宛意面色冷淡地应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想起了国公府的这位妾室姨娘:“让她莫要大事喧闹,吵了夜里的清净。”
元萱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位章姨娘近日查出了喜脉,所以跋扈得很,夫人也是被她气着了,所以……”
所以自己才劝自家姑娘今晚去见一见夫人,说不定夫人会好受些。
温宛意听出了她未说完的意思,干脆起身去找自己阿娘:“章姨娘之前没有孩子时,在府中常也唯唯诺诺的,如今得势,必然沾沾自喜,我去看看阿娘,让她莫要同这种人置气。”
可当她真的来到阿娘门前时,却见那里面的烛火熄了,阿娘贴身伺候的下人出了门,小声地对她道:“姑娘,夫人已经睡了。”
想起那刚刚才灭了的烛火,温宛意何尝不知道母亲的意思,她身为女儿,自然知道对方也和自己一样喜欢把伤悲藏起来,不愿让亲近之人察觉到,怕引来亲人的担心,于是她只能说道:“那我明日再来。”
下人却又道:“夫人叮嘱过,明日天未亮就要去寺庙里求香拜佛,姑娘好好歇着,不必来请早。”
温宛意没办法进去安慰阿娘,只好茫然地站在门口,不知进还是退。
元萱知道她今日经历了很多伤心事,也怕她再被眼前的最后一件事给压垮了,于是连忙上前扶住她:“姑娘,夫人这样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待日后夫人从寺庙回来了,我们再来也不迟。走吧,姑娘,先回吧。”
温宛意怔怔地转身,隐约想起了当年阿娘笑着对自己说:
“宛意啊,有佛子说过,你爹爹子嗣缘分稀薄,此生应当只有你一个孩子了,对于你爹爹而言,这虽然是一件憾事,但我们可以将所有的爱都落在你一个人身上,全府上下都只为了你。”
那时候的阿娘虽然诉说着遗憾话语,但整个人却是在笑着的,仿佛是刚成婚的新妇,眼中全是对丈夫的期许和爱意。
可事到如今,那章姨娘竟然有了身孕,阿娘会不会去寺里重新问问神佛,当初的话怎么会作假?
这一次,心绪复杂的温宛意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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