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跟着戚白里出征的人里面,有很多都是曾经在边关历练过一番的。
他们已经习惯了裴如昼那种迂回的战术, 而戚白里这样的打法, 在他们看来极其不要命。
可神奇的是, 戚白里不愧是在这个国家当了那么多年质子的人, 他的确了解卫国。戚白里的这种打法,卫国人非常害怕。所以有的时候,他甚至可以不战而胜。
而这些人对戚白里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怀疑甚至瞧不起,变成了现在的崇拜。
此时他们已经打到了卫国皇宫门口,心潮或许比戚白里本人还要澎湃。
他们看到,骑在黑色战马上的皇子,对着卫国的城门沉默了一会,接着缓缓地抬起手,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
只等下一刻,皇宫门口便是一阵战鼓敲击声。
接着,他们就在这一个南国难见的雪夜,骑着战马,踏平了这片王宫。
——这里曾是世上最豪华的宫殿,曾经葬送了戚白里的童年与少年时代。这里曾是他的噩梦,而这一天,戚白里要自己终结这一场噩梦。
……
戚白里实在是太熟悉卫国了,因此这一仗打的根本没有半点悬念。不过是两个多时辰,卫国皇宫便就已经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
这可真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壮举。
大易的士兵,尤其是从边关被调配过来的士兵,心里均无比激动——凡是军人谁不渴望的战功,谁不渴望建功立业?
而这一次他们不但打了胜仗,甚至于就连名字,都要永远都被刻在史书之上了!
这事令所有人激动。
卫国的皇宫里,藏着不少的好东西。打进去之后,士兵们便将皇宫地窖里面的美酒佳酿全部取了出来,接着豪饮了整整一晚。
但是戚白里并没有参与其中。
人们早已经习惯了这一点,他们想——和裴如昼这个平易近人的将领不同,戚白里生来就是皇子。
现在大家已经忘记了他那段有些不堪的质子生活,人们只是觉得,戚白里是天生贵胄,怪不得从不与这些底层士兵混在一起。
见戚白里没有心情参与他们的庆祝活动,众人也根本没有强求。
一般而言,打到这里之后,身为总将领的戚白里应该留在魏国,重新在这里布置自己的势力。
甚至于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长住于此。然而戚白里并没有这么做,打下卫国国皇宫的第二日,戚白里就带着十几个人向着大易的方向而去。
两个国家相距并不短,但是这一次戚白里快马加鞭,只用了短短三日,就从卫国回到了大易。
这个时候,戚白里的父皇还活着——虽然现在大家都已经忘记了皇宫中的掌权者应该是他,但是于情于理,戚白里都应该去对方那里拜见一下才对。
可是戚白里并没有那么做。
戚白里直接来到了位于城郊的皇家寺庙之中,他身上的战甲都没有来得及卸掉,便着急朝裴如昼的房间而去。
戚白里身上戴着的,是玄色的厚重铠甲。
行走在皇家寺庙的回廊之上,玄甲互相碰撞,发出了重重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两边原本已经胆战心惊低头立着的宫女、太监则变得更加紧张。
所有人都低着头,恨不得将下巴埋进胸口里。
他们不敢看戚白里一眼,而戚白里也没有正眼瞧这群人的意思。
他快步向前走去,不过转眼就穿过了整座寺庙,来到了位于后侧的小院之中。
他到裴如昼所住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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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见裴如昼一面,戚白里快马加鞭在路上赶了许久才到达这里。
按理来说,他此时应该很想见裴如昼才对。
可是到了小院的门口之后,戚白里竟然产生了一种名为近乡情怯的情绪。
他突然不敢看裴如昼。
戚白里在外打仗的时候,都是一封一封的密信接连不断的看着。所以他当然知道裴如昼现在的状况不好……
甚至戚白里还知道,最近一段时间,裴如昼每天只能清醒一两个时辰,剩下的时候都一直睡着。
可是戚白里却打心眼里不想要相信这一点,在他的心中,裴如昼仍旧是当年那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少年。
戚白里的手,轻轻地碰到了小院的木门上。
“如昼。”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叫了一下裴如昼的名字。
戚白里不敢推开这扇门,就好像如果他不推开这扇门,裴如昼就还和往常一样般……
但就在戚白里纠结犹豫的这一刻,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没等戚白里抬头,又有一阵清咳响了起来。
“咳咳……殿下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看看我呢?”
说话的人正是裴如昼!
之前听说戚白里将要回来了,裴如昼勉强撑着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而天公作美,今天是难得的大晴天,裴如昼的身体好像也随着天气变好了许多。
之前几天一直卧床的他,今天竟然能够在周围人的搀扶之下走出来了。
在看到戚白里的第一眼,裴如昼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用开玩笑的语气叫了他一声“殿下”。
这是独属于裴如昼和戚白里两个人的秘密和默契。
裴如昼一直直呼其名,而只有在开对方玩笑的时候,他才会说“殿下”这两个字。
其实裴如昼本来意思也不是要逗戚白里的,他只是看到戚白里愁眉不展的样子后,觉得需要让对方放松一下而已。
但没有想到听到自己的话,戚白里忽然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接着……
裴如昼竟然看到,对方的眼角边有一滴泪水缓缓的坠了下来。
泪水?
戚白里怎么哭了?
对方现在可不才是宫里那个不受重视的皇子了,看到戚白里的表情之后,裴如昼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白里……”裴如昼本来想问对方怎么忽然哭了,但是一看到周围这些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的宫女和太监,他还是将后面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裴如昼缓缓地推了一下身边扶着自己的人,接着轻声说:“好了,你下去吧,我自己可以走。”
“可是……”那人本来想说,可是郡主殿下交代我,一定要照顾好您。
但是一看到对面戚白里那古怪的神情,他还是将所有的话都演了下去。
算了算了,还是戚白里更可怕一点。
“是。”方才扶着裴如昼的人,缓缓向后退去,接着低头站回了人群之中。
而裴如昼则又摆手,让他们所有人都下去。接着他这才扶着一边的回廊,慢慢地走到了戚白里的身边。
见状,戚白里想要伸出手去扶一下裴如昼,但是却被裴如昼用目光无情的拒绝了。
裴如昼虽然真的生病了,也是真的差点就要死了。但是他又不想承认自己的状态一天比一天的差。
这或许是裴如昼的倔强。
看到裴如昼无比缓慢的动作之后,戚白里本来也想上前去扶一扶他。然而,在目光与裴如昼相对的那一刻,戚白里又重新站回了原地。他知道,裴如昼不想要这样的帮助。
……看着裴如昼迟缓的动作,戚白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裴如昼的武艺很强,而他最厉害的两点便是射箭与轻功。
曾经的裴如昼可以说是踏雪无痕。
他可以像只燕子一样轻巧的飞到屋檐上。
他也可以像是一片羽毛,缓缓飘落于水面。
总之他不能像现在这样……走短短几步路,都要扶着一边的回廊墙壁。
世间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戚白里的手攥紧成拳,他不想要看眼前的画面,但是又不能不看。
……
和戚白里纠结的表情完全不一样的是,裴如昼走到对方面前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
裴如昼将手贴在了戚白里冰冷的盔甲上,然后突然看着对方的眼睛说:“殿下,恭喜您。”
和刚才那带着开玩笑意味的“殿下”两个字不一样。
这一次,裴如昼说的无比郑重,他的确是在真情实感的叫戚白里殿下。
甚至于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裴如昼又缓慢的向后退了半步,接着站在原地向着戚白里行了一个军礼。
“如昼,你这是做什么?”戚白里被裴如昼的动作吓了一跳,他赶紧上前去,将裴如昼扶了起来。
戚白里曾经是一个非常向往权势,并且热爱权势的人,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一个军礼而惊慌,但事实的确如此……
戚白里觉得,自己与裴如昼之间,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亲密了。他非常害怕这样的感觉,更害怕现在的身份与地位,让裴如昼离自己越来越远。
但裴如昼到底不是这样一个人。
在行完这军礼之后,裴如昼突然轻轻点了点脚,然后抱住了戚白里。
刹那间,过电般的感觉传遍了戚白里全身。
然后他听到,裴如昼轻轻地在自己的耳边说:“恭喜你,你赢了。”
我也赢了。
我们都要赢天道。
赢了那所谓的命运。
第55章 历劫(上)
裴如昼之前的状态就非常不好, 周围人都看在眼里。甚至于在此期间,太医已经在背后里默默的为他估算起了最后的期限。
并且还不止一次……
裴如昼实在是元气大伤,他的面庞煞白煞白, 一点血色都没有。
几乎每一天早上看到他的时候,太医都觉得裴如昼熬不过今天。然而神奇的是, 他却一天一天的度了过去。
长此以往, 太医有的时候也会产生裴如昼或许就会永远这样下去的错觉。
但是这一刻,在又一次看到裴如昼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之前的裴如昼像是一直吊着一口气,只为等待一个时间,或者等待一个人一样。
而现在他等的人回来了。
……裴如昼是在等戚白里!
有的时候人就是凭一口气活着的, 可是现在裴如昼这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太医看到, 就在拥抱完戚白里的那一刻,裴如昼整个人身上的气质都变了。他好像忽然丢了魂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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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一幕,太医的心里面突然咯噔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是看到周围人感动的样子, 还有裴如昼和戚白里的表情之后, 太医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 又被重新咽了下去。
算了算了……还是不要说的好。
此时不只是经验丰富的太医想到了这里,裴如昼表现得实在太过于明显,周围的好几个人也在这一刻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甚至于在心中暗自震惊的人,也包括戚白里。
因为他看到,裴如昼眼睛中的光亮忽然暗了下来。
就在此时——
裴如昼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接着他竟在周围人的注视之下踉跄了一下。
现在的裴如昼,早就不同于往昔了。
他走路的时候不时踉跄一下, 已经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想到裴如昼不喜欢别人扶他, 周围的宫女太监也没有第一时间赶上来。然而就在他们以为, 裴如昼可以自己稳住身形的时候,意外发生了——裴如昼踉跄一下还没有结束,他又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接着咳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伴随着一片尖叫声,最后的最后,扶起裴如昼的人,竟然是戚白里。
看到裴如昼差点倒下,戚白里下意识走过去,将裴如昼搂进了怀中。
而或许是习惯使然,裴如昼本能还想推一下戚白里。然后这个时候,他浑身上下已经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了。
裴如昼明明尽全力去碰戚白里,然而他使出的力量,身上穿着盔甲的戚白里却感受不到分毫。
这个时候,戚白里的心钝痛一下,他宁愿裴如昼狠狠地将自己推开。
在跌入戚白里怀里的那一刻,裴如昼口中暗红色的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哪怕已经在裴如昼地身边呆了很久,知道裴如昼的身体不好,但是在这一刻周围的惊呼声还是一点都没有少的。
戚白里听到,还有人在大声叫着郡主。
原来就在这个时候,看到裴如昼的样子,刚才走出门的殊明郡主也接受不了,一下子晕了过去。
不过刹那之间,庙里面乱成一锅粥。
看到戚白里稳稳地将裴如昼抱着,周围的那些太监宫女稍稍纠结一下,便一齐向郡主那边而去。
而就在这混乱的时刻,戚白里则抱着裴如昼快步向前走去,他压根没有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
“太医!”戚白里大声叫着太医,而所有在此处的太医,听到这里也全都小跑着向裴如昼所在的位置聚集而来。
戚白里掌权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华章宫里面不是人人都见过他。但是人人却都清楚,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传闻中,他的话并不多,气质看上去更是内敛。而见过他的人,也记得戚白里说话的时候语速很慢,他总是会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的是——戚白里的语速非常快。
他噼里啪啦吩咐了太医大一堆内容,而那些太医则赶紧将他说的话全部记了下来,接着小跑着跟他一起向屋里走去。
——戚白里的意思非常简单,他叫太医不惜一切代价,不计成本地将裴如昼救回来。
而听到戚白里的话之后,周围的太医也纷纷低头应下,不用戚白里说,他们也是会这样做的。
然而在应下这些事情的同时,太医的心中却也有很强的无奈与无措感。
他们当然会不计成本,但是裴如昼是不计成本能够救回来的人吗?
俗话说得好,医者医病不医命。
裴如昼虽然年纪轻轻,可是他却已经走到了最后这一步。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后面的几天时间,裴如昼基本上都在昏迷中度过的,而少有的清醒时刻,他只是断断续续的说,自己并不想继续待在这座皇寺里,他想回到家里。
回到家里?
裴如昼的要求在大多数人那边都被理解成了,他想要回到大将军府。
然而戚白里知道,群主也知道,裴如昼口中的家,并不是凤城的镇西大将军府。
他想要回到昼兰关去。
可是没有办法,裴如昼现在已经不起折腾了……他注定回不去。
镇西大将府里面的药香,根本没有停下来过。
裴如昼昏昏沉沉的,这一次他终于不再去九重天,也不再去幽冥界了。
而处于昏迷之中的裴如昼也不知道,在自己昏沉的这一段时间里,凤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缠绵病榻多时的皇帝,终于驾鹤西去。而戚白里也在这个时候,正式成为了大易真正的主人。
可是他和历史上其他皇帝都不一样,戚白里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办登基大典,而是一直守在镇西大将军府里。
那一天凤城的雪格外大。
也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昼夜,地上的积雪就已经有人膝盖那么深了。
配着不远处厨房里熬药的淡淡青烟,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如梦似幻的感觉。
当天早晨,殊明郡主缓步从屋里走了出来,最近一段时间因为裴如昼的病,她的身体也差了下来,精神更是格外萎靡,郡主平常已经很少会说话。
然而这一天,郡主看着远方的烟还有地上的积雪,忽然叹了一口气说:“这个雪……昼兰关冬天也常常下的那么大。”
在这一刻,戚白里也出现在了不远处。
不知怎么回事,听到郡主的话,他的心竟狠狠一沉。
戚白里的心,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不安。
第56章 历劫(下)
病榻上, 裴如昼始终紧闭着双目,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他的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身体更是在这长时间的损耗中虚弱到了极致。
裴如昼已经昏昏沉沉睡了很久, 但仍旧会时不时地咳嗽上一两声。
这一天的镇西大将军府,挤着无数宫女太监,整个太医院更是全部移到了这里。
但是哪怕人如此多,这里依旧安静的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唯恐不小心惊动了哪个贵人。
而在同时, 他们也全都一脸紧张, 快步奔走于镇西大将军府的角角落落,忙得不可开交。
只有裴如昼隔三差五的咳嗽声,会打破这一方宁静。而只要一听到这声音,周围人的心,都会忽然一下子揪起来。
——裴如昼每每咳嗽,都像是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部咳出来似的。
单单听这声音,他们都觉得疼。
戚白里一直守在裴如昼的身边, 一听到这声音, 戚白里的脸色也变得愈发差。他始终紧紧地拉着裴如昼一只手, 而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心中虽然也觉得有一点奇怪,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说什么的。
今天,裴如昼的状态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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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和其他正在为自己担心的人不一样的是, 此时的裴如昼并不觉得疼痛。
他的意识从晕倒的那一刻起, 便陷入了一片白色的虚无,好像是漂浮在云端之上。
裴如昼只觉得自己处在一个极其温暖的空间, 周遭的一切, 都是柔和的。
裴如昼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外界都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裴如昼的耳边忽然出现了一点点熟悉的声音。
这是……
裴如昼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足尖轻轻踩过雪地的嘎吱声,那声音小且缓,一下子就让人的心沉静了下来。
昼兰关的冬天很长很长,一年有一小半的时间,地上都有厚厚的积雪。
小的时候,裴大将军总是喜欢早早叫裴如昼起来习武,而每一次遇到下雪天,裴如昼总是会赖在被窝里。大多数时间,裴大将军不理会他的撒娇,直接将他从被窝里捞出来。但是有的时候,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裴如昼稍稍偷懒一会。
这是裴如昼小的时候,最好的记忆。
也正是在这个声音出现的同时,裴如昼眼前的画面忽然变了,终于不再是方才的一片虚无。
“这里是……”他有一点疑惑地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昼兰关?”
裴如昼看到,自己的脚下不远处,是一片已经被积雪完全覆盖的花园。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出现了一片写满了诗文的宣纸。
那宣纸上满是蝇头小楷,哪怕是裴如昼,也看不清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于是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并缓缓蹲了下来,想要看清楚这纸上的内容。
但是还没有等裴如昼伸出手碰到那张纸,就听到方才还小小的脚步声忽然放大了——有人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一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孩子,停在了裴如昼的身边。只听他笑着长出一口气说:“……还好还好,终于把它捡回来了。”
捡回来?
裴如昼首先因为这句话愣了一下,接着这才后知后觉的发觉……来人的声音有一点耳熟。
原本已经蹲在地上的裴如昼,慢慢地站直了身子,下一刻他忽然被眼前的画面吓了一跳——这个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孩童,竟与自己小时候的样子一模一样。
不对!
他就是小时候的自己。
裴如昼想了起来,小的时候自己什么都想试上一试,他曾有一阵子喜欢读诗抄诗。有一日下雪的时候,裴如昼又像往常一样赖在了家里,而那一天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裴大将军竟然没有再叫裴如昼。于是他便直接坐在了窗边,一边看着窗外的雪景一边誊抄着诗文。
风乍起,原本放在桌上的诗全被吹了起来,接着像是春日的飞花般从窗中飘出。
裴如昼伸手想去抓,但张张诗稿还是从他指尖溜了出去。
于是原本打算在有火龙的屋子里呆一天的裴如昼,就这样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向着屋外奔去。
他就这么顶着侍女们的惊叫,快步跑过花园,终于抓到了最后一张诗稿。
“松楸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1]孩童时代的裴如昼,就这样窝在雪地里,将诗稿上写的东西轻声念了出来。
这一句诗,按理来说是儿时的裴如昼没有办法理解的。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在重新看到它的那一刻,这句诗就这样烙印在了裴如昼的心间。
往后几年,裴如昼将这一句诗纹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
儿时的裴如昼,将誊抄的诗稿捡了起来,而同在这个时候,又有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裴如昼忍不住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爹爹?”
裴如昼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裴大将军。
许久不见裴大将军,裴如昼的心中下意识生出一阵欣喜之意。但是下一刻,裴如昼的心忽然冷了下来。他想了起来,裴大将军不是已经……阵亡了么?
尽管去过许多次幽冥界,但是裴如昼还没有像现在这样遍体生寒过。
自己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会见到裴大将军?
不等裴如昼想到答案,他看到不远处又有一队身着重甲的人走了过来。
他们全都是牺牲在昼兰关的士兵!
裴如昼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而这个时候,裴大将军竟然看到了他,并且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昼儿,”裴大将军的语气鲜少有这样和缓过,他笑着走向了裴如昼,然后轻声说道,“你也累了吧,不如与我一道去休息休息。”
“是啊是啊,”有一个裴如昼儿时熟悉的士兵走了过来,他笑着拍了拍裴如昼的肩膀说,“听说你立下了赫赫战功,正好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听你讲。”
听到这里,裴如昼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不,不行……”他喃喃自语道。
裴如昼虽然看淡了生死,但却不想结束在这个时候。至少他要再见殊明郡主一面,再见戚白里一面。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裴如昼心中所想,裴大将军与身边的人对视一眼。紧接着,裴如昼眼前的画面慢慢发生了变化。
他回到了位于凤城的镇西大将军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到了最后,此时的裴如昼竟然感受不到半分疼痛,他只是有些虚弱罢了。
注意到裴如昼缓缓睁开眼睛,戚白里一把握住了裴如昼的手:“如昼,你醒了?”
裴如昼看到,戚白里的眼角边上,竟然又出现了一点淡淡的泪痕。
于是裴如昼忍不住笑了一下说:“怎么了?都是大人了,怎么反倒爱哭了?”
“咳咳咳……”不等戚白里说话,裴如昼先是咳嗽了几声,接着又用沙哑的嗓音断断续续地说:“你是皇帝了吧?记得,一定要当一个好皇帝……然后代替我四处走走,咳咳……千万不要做劳民伤财的事情。”
裴如昼一边想着《天谶》上的内容,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愿与天道妥协。
哪怕裴如昼知道,现在的戚白里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他了……
“对了,还有娘亲……”交代完戚白里以后,裴如昼终于将视线投向了一边已经泣不成声的殊明郡主。
他用尽所有力气,向着殊明郡主笑了一下:“娘亲,别难过啊……”
语毕,裴如昼又将视线转了回来,他无比认真的看向戚白里,接着用极其郑重的语气说:“可以帮我照顾好娘亲么?还有……昼兰关。”
此时,裴如昼的声音已经变得如蚊子轻叫一般细弱。
他在这个时候,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交给了最信任的人。
戚白里不能拒绝,也没有办法拒绝。
“好。你放心。”他用尽全力,说出了这句话。
听到戚白里答应下来,裴如昼也朝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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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轻轻地笑了一下。
“好,我们一言为定啊……”裴如昼说。
他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一点点的流逝,甚至力气也在一点点消失。
裴如昼不知道戚白里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但是在这一刻,他还是努力张开嘴,看着戚白里说:“戚白里……你……”
“我能听到,如昼你说。”这一刻,戚白里终于重新冷静了下来。他握着裴如昼的手,点着头说。
“好……”这一刻,裴如昼已经疲惫至极,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然后用只有自己和戚白里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要难过,我们……或许还会再见面的。”
是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戚白里不懂裴如昼的话是什么意思,而裴如昼也不再给他问的机会。
风再起,吹皱一片白雪地。
屋檐上不知谁挂的驼铃,也随之飘摇起来。
此时已至日落时分,大雪骤歇,刹那间残阳如血。
……
凤城城南,镇西大将军府挂满了白绸。
第57章 历劫之后(1)
和大易先帝不一样, 如今的当权者戚白里,与戚云遥虽然是兄弟,但二人之间却没有一点点的兄弟之情。
从前戚云遥在皇陵那里的时候, 时不时的还可以知道外界的消息。然而自从当权者变成戚白里之后 , 戚云遥便再也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这年初春, 他终于离开了皇陵,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华章宫。
现在时间还早,虽然已经入了春, 但是树枝上依旧挂着一点薄薄的露水。一阵微风吹来,只觉遍体生寒, 好像忽然间回到了冬天似的。
当真是应了“春寒料峭”这个词。
身穿青衣的戚云遥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太医,这是先帝派来的。当初先帝本来只想让太医跟在他身边简单照料一下,以防万一。但没有想到, 从前对医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戚云遥, 在到了皇陵之后,竟然与他学起了医术来。
太医后来才知道, 戚云遥做的这一切, 都是为了解裴如昼身上的蛇毒。
离开华章宫这么长时间, 戚云遥的气质看上去沉稳了许多。
如今一下马车,华章宫里面的宫女太监都在暗戳戳地打量着戚云遥。
毕竟在离开这里之前, 戚云遥曾是宫中最受宠的皇子。而一夕之间失势, 现在又回到往昔生活的地方,凡是个人都会有不一样的感触。
这些人想看看, 落魄之后的戚云遥该是如何看待如今的一切的。
但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下了马车之后,戚云遥竟然只淡淡地瞥了一眼这座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华丽宫室, 接着就转身向太医问道:“先生上次说的方子, 当真有用吗?”
方子?
那些正在听他说话的人都吃了一惊。
他们怎么不知道, 七殿下什么时候喜欢医术了……
听到戚云遥的问题,太医赶紧点头说:“当然,殿下。一定有用。”
“那就好!”闻言,戚云遥的脸上也漾起了一片笑意,同时心头一松。
初春时节,天上下着毛毛细雨,远远看去雾蒙蒙的。
而这一刻,当戚云遥抬头看向天空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云雾也消散了一点。
……毋庸置疑的是,戚云遥是一个聪明的人,他去了皇陵开始才学医,而现在竟然与那太医一起在古籍中寻到了一些解蛇毒的法子。
戚云遥一边与太医一道向前走,一边对对方说:“我想见见如昼……哪怕他不会原谅我……”
说到这里,戚云遥忽然笑了一下,接着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他是一定不会原谅我的……”但是只要他好就行。
那太医和戚云遥一起被困在了皇陵之中,他也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外界都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听到戚云遥的话后,太医只是点头。
戚云遥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自己一定要治好裴如昼,为他解了身上的蛇毒。除此之外,他偶尔也会感慨一下裴如昼身上的赫赫战功。
而正说话的戚云遥没有看到——听到自己说的话之后,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那些正带他去住处的太监宫女们对视一眼,面色忽然变得无比苍白。
他们以为戚云遥疯了。
后来又听了几句,戚云遥身边的一个太监,竟不小心在地砖上绊了一下。
若放在往常,喜欢为难宫女太监的戚云遥,一定要借这件事做做文章,或者大发雷霆。
然而现在,看到那太监的动作之后,他只是淡淡瞥了对方一眼,然后轻声问:“怎么如此不小心?”
说话间,戚云遥的步伐还是那么的快,他迫不及待想要见裴如昼,想要在这初春时节看到对方。
也正是这一眼,戚云遥终于发现那太监的脸色很不对劲。
他看着自己,好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你怎么了?为何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戚云遥停下脚步,皱着眉毛向对方问道。
听到他说的话,那太监忽然跪在地上,哐哐向他磕起了头。不止如此,周围其他太监宫女也一起跪了下来,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诡异。
戚云遥的心中突然一惊,然而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众人只看到,戚云遥朝他们这些人笑了一下,然后装作浑不在意的问:“怎么了?怎么忽然跪下?”
这次戚白里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开了大恩。他不但将戚云遥从皇陵里面放了出来,并且还命他十日之后去封地。
去封地对于别的皇子来说,与流放没有任何区别。然而对于已经失去了自由的戚云遥来说,却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大好事。
戚云遥只想在这十日里再见裴如昼一面。
他强行压住心中可怕的想法,以及不好的念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样的絮絮叨叨的说:“有什么事你们便直说,不要耽误我的事情。处理完宫里的事情之后,我还要去镇西大将军府。”
镇西大将军府。
戚云遥看到,听见这几个字之后,周围人的脸色变得更加差。
尤其是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宫女。她跪在地上,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此时已经忍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
——他们都觉得戚云遥疯了,而个别几个不觉得戚云遥疯的人,则是怕他知道真相。
镇西大将军……他已经……死了。
众人都知道不能触这个霉头,不能告诉戚云遥真相。
然而那个宫女的年纪实在是太小。她不知道如何糊弄戚云遥。
只见身穿锦衣的戚云遥,慢慢地蹲了下来。
他用手指轻轻的挑起小宫女的下巴,然后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如昼现在在哪里?”
他的语调格外低沉,脸上也收起了惯有的笑意。
戚云遥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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