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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4-3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修鬼道后前夫成了捉鬼模范》24-30

    苍生柴(一)

    白?纸村处于北地,方圆几?十里找不出第二个冒人烟的地方,偏僻得雀鸟都懒得光顾。

    村子里没什么好地方,唯独中央摆着个祭台, 旁边竖着两只?怪模怪样的塑像, 雕刻得十分精致,脸上画着诡异的图腾, 大抵是北方供奉的邪神之类,上不得台面。

    祭台中的木柴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背对着阳光,一个不速之客拎着裙摆走了下来。

    黑发绿衣, 还是个姑娘。

    不速之客不是别人, 正是被无缘无故传送到?了这里的易渡桥。

    用手?遮着过于耀眼的阳光, 易渡桥无比冷静地判断道?:“我们?进幻境了。”

    她心思疾转,“书里写过,能有这种程度的致幻, 也只?有蜃楼大阵了。方才师尊你应该是误打误撞碰到?了阵眼, 你我才会被传送到?了这。奇怪,玄晖峰上不是说禁止设阵的吗?”

    她的尾音略略上挑, 显然是在问询徐青翰。结果他不知道?得了什么失心疯, 表情空白?地坐在地上, 像是个卡了壳的富贵仙器,金玉其外, 里面败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易渡桥见他不说话, 也没着急,反正书上没说蜃楼大阵能毁人心神。

    她径自将?头?发拢好, 围着祭坛走了一圈,还真发现了端倪。

    北地祭祀, 极为讲究神像规格。

    两个毫无差异的邪神塑像一左一右地守在祭坛前方,不仅是塑像,祭坛周围的花纹雕刻得近乎严苛,左右两边没半点?差别。

    一眼望去,几?乎有被邪神注视的压迫感,胸膛闷得难以呼吸。

    唯有一处除外。

    易渡桥提气跃至半空,伸手?把在左边神像肩头?站着的小鹤塑像拿了下来。右侧神像的肩头?空空荡荡,并无有与之对应的塑像出现。

    断月崖就在北地,她这些年可没听过还有地方兴祭祀仙鹤的。

    那是问天阁才有的规矩。

    她忽然觉得有点?眼熟,没等细看,那铜塑的小鹤竟然振翅活了过来。它的翅膀末端逐渐泛红,像是被血泡过一般。

    易渡桥想起?来了,这是刚才死在徐青翰怀里的那只?小鹤。

    它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何成了铜像?

    是蜃楼大阵引发的幻觉吗?

    易渡桥松开手?,血淋淋的小鹤飞到?与她目光持平的位置,口吐人言:“白?纸村村规,请仙人们?务必牢记。”

    易渡桥:“……嗯?”

    什么村规?

    “有的阵法违逆天道?,会被强行加以规则束缚。”

    徐青翰这只?哑炮终于响了,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脱了力似的。不过这点?意外影响不到?他做坏事,他捏住小鹤刚想继续说话的嘴,“你等会再说。”

    他摸了摸袖子里,放芥子的地方和易渡桥别无二致。一颗富贵仙器被手?指抹开,荡漾起?温和的光亮,正是苍枢山出产的留影珠。

    徐青翰没笑,只?做了个请的动作。

    小鹤:“……”

    铜质的长?羽都气得炸了起?来,奈何天道?在上,它不得不忍辱负重地继续陈述村规。

    其一,村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夜里不得擅自出门,以防惊扰纸仙。

    其二,村中均靠卖纸维生,纸仙保佑,切勿动用明火。

    其三,莫要靠近纸人。

    其四,可以与村民攀谈,白?纸村村风淳朴,定会十分欢迎仙人到?来。

    其五,每月均会有纸祭大典,请务必参加,纸仙会庇佑每个信徒。

    其六,如若有纸人主动攀谈,请勿动用明火,不闻不答便好。

    其七,白?纸村里并无纸人。

    最后,小鹤不断沙哑地重复道?:“切勿动用明火——切勿动用明火——”

    留影珠尽职尽责地将?所见景象尽收眼底,徐青翰把小鹤的嘴捏上了。

    易渡桥指了指接住了她的那堆柴火。

    不用明火,如何祭祀?

    还有蜃楼大阵里定下的“村规”,先说有纸人,又说没有,究竟哪一条才是真的?

    前路未卜,他们?如今也只?能先按照村规行事。

    小鹤挣扎的力气陡然加剧,徐青翰猝不及防地脱了手?。它一路飞回了神像的肩头?,再次变回了沉寂的铜像,等待下一位仙人的到?来。

    易渡桥兀自道?:“阵眼想必就在白?纸村里。这村规诡异得很,须得小心行事。”

    徐青翰又成哑巴了。

    这时?,易渡桥总算觉出来了点?不正常。从世?子爷到?徐长?老,这人就没有话少的时?候,这是怎么了?

    不得接近纸人的警告还在耳畔萦绕,她登时?警惕地向后撤了一步,掌心虚虚地搭在发间,准备一有危险就动用杨柳枝。

    徐青翰抬头?。

    易渡桥登即要将?杨柳枝抽出来,迎面就是一鞭。

    还没等她真正实施,却看见徐青翰的眼尾红了几?分。

    “你是不是辜月?”

    易渡桥:“……”

    这比徐青翰是纸人还恐怖!

    她意识到?了什么,芥子里的镜子随心意而动,刚好映出来那抹叩心印。

    易渡桥认真地想道?:原来是伪装的术法被清干净了。

    怪她没想起?来,法阵详解里面写过,为了防止阵中人修改规则,法阵内不得使用任何伪装术法。

    易渡桥没顾得上徐青翰,等她的思绪从藏经?塔跑回来时?,手?已经?被徐青翰抓住了。

    在做乔十一的时?候,他从来没碰过她的手?。

    她略略不解地看向徐青翰,决定先把这事揭过去,免得影响她去寻阵眼:“我拜入你门下只?为找个东西,断不会扰你修炼,你尽可放心。”

    徐青翰看上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要见我,直接用本名不好么?莫说是什么东西,苍枢山我都能打下来给你当核桃盘着玩,亏得我还想什么转世?,原来你做了鬼修啊。”

    说到?这,他意识到?了什么,近乎语无伦次,“怪我……都怪我,但?你回来了就好,以后我好好对你,一定!”

    他在这边倾吐衷肠,恨不得把几?十年的相思之苦都向易渡桥说得干干净净。

    徐青翰简直抑制不住失而复得的狂喜,他就说天底下怎么可能有那么相像的两个人!

    只?是他不敢看清,也不敢承认。

    他怕只?是空欢喜一场。

    飞扬跋扈了半生的徐青翰终于剖开了心,每一寸都写着易渡桥。

    他期冀地等着易渡桥的答复。

    他这辈子想要的都能得到?,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吧?

    易渡桥静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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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挣他的手?,或许是觉得和被一片无足轻重的落叶缠上没什么区别。

    她只?是不大明白?。

    如果是这样,那她受过的苦又算什么呢?

    徐青翰轻飘飘的一句他后悔了,难道?她就要顺从地原谅他,再次重归旧好吗?

    他没有彻夜枯坐过,也没有枉死在荒山上,更没有曝尸荒野,连尸身都无人收殓。

    他甚至……

    他甚至未曾尝过她的苦楚,便想祈求原谅。

    幸好她不在乎了。

    “徐仙长?。”

    于是,易渡桥看着他,“定远侯家的世?子妃,已经?埋骨在断月崖上了。”

    她甚至唤的是徐仙长?。

    在那一瞬间,徐青翰清楚地看见他与易渡桥之间深如万丈的裂隙,鲜血淋漓地摆在那里,不容他忽视半分。

    徐青翰僵成了祭坛旁边的铜质神像,没顶的恐慌压在了他的头?上,与方絮告知他身中情蛊的那夜一样。

    易渡桥平声道?:“天色不早,我们?得去寻个歇脚的地方了。”

    村规里明明白?白?写着呢,夜里不让出门。

    她刚想走,徐青翰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当年之事事出有因,辜月,你听我说,当年方絮说你给我下了情蛊。她就是想骗我进仙门,真的,我一进去就测出来天生灵体了,八十只?蛊也毒不着我。”

    他一锤掌心,“你是不是气我没给你报仇?我回去就把方絮杀了给你解恨好不好,我留着她就是想看看热闹,以后……以后我热闹都不看了,我只?看你好不好?”

    易渡桥摇摇头?,加快了脚步:“我没生气。”

    徐青翰被她甩在身后,慌不择路地喊道?:“我当初没想和你和离,辜月!”

    “我知道?。”

    被吵到?了似的,易渡桥回过头?,微微皱起?眉,“当初你大可以来问我个明白?。”

    是你不信我。

    徐青翰近乎是逃走的,临走前,强行把留影珠塞进了易渡桥的手?里。

    他知道?不该走,可他好像被易渡桥的话刺到?了,撑了几?回没心没肺的笑容未果,嘴角耷拉下来,整个人都像被霜打了。

    经?年精心编织出来的一场大梦醒了,梦里或怒或怨的易渡桥消失不见,徐青翰的胸膛仿佛被苍枢山压住了,喘不过气来。

    比恨他更坏的情况出现了。

    易渡桥把他放下了。

    转转悠悠,没见到?村民,徐青翰溜达回了祭坛旁边。

    两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了这,他打量了会:“你们?两个果真认识。”

    吴伯敬含笑道?:“徐仙长?聪慧。”

    徐青翰的语气就没那么客气了:“得,这位……乔大叔,别和我说你真是个种菜的。”

    吴伯敬不恼,在徐青翰面前装成了大尾巴狼:“免贵姓吴,正是辜月的师父。”

    徐青翰:“呸!”

    谁问你姓什么了,还免贵,他俩加一起?都没他贵!

    还什么师父,易渡桥的正牌师父在这知不知道??正经?赐过戒的。

    徐青翰浑然不觉在留仙楼赐戒有什么不妥当的,皱着眉打量他。

    吴伯敬既然知道?他认出来了易渡桥的身份,那么他必定也明白?这大阵的由来,想要借机做手?脚除掉他可能有点?困难。

    于情于理,他都是易渡桥的师父,徐青翰怎么着也得尊敬几?分。

    可惜徐青翰没长?尊敬那根弦,一见面就开始琢磨怎么把他和方絮除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们?在计划着怎么坑易渡桥。

    方絮恍若未觉,问:“想来你也听到?了村规,可要同行?”

    “我和你一起?走?”

    徐青翰指了指自己,满脸写着方絮疯了,“别别别,辜月看到?了得怎么想。以后你和我最少一尺远,谁也别过界啊。”

    吴伯敬笑道?:“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如此??我与小絮来此?,正是为了帮辜月修好道?心,逃出蜃楼,自己人莫要伤了和气。”

    徐青翰假笑。

    谁信你。

    修道?心……辜月的道?心怎么了?

    易渡桥敲开了一家村民的门,她大略探查了遍整个白?纸村,并未找到?合适的空房间。

    奇怪的是,白?纸村白?日里无人外出,唯有她敲响了门板后才会有人来应声。村民的态度与村规所说的无二,还没等她说话,便拉着她往屋里走,热情得诡异。

    拉着她的是个老婆婆,眉眼间有着当初金陵城外那坏了房子的婆婆的痕迹,她还给人家画过符。

    易渡桥冷笑。蜃楼大阵想借此?让她放下警惕,可惜她不吃这套,谨慎地按照老婆婆的指引行事,半分也不逾矩。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看他白?纸村还能如何。

    她坐在了床榻上,心下一凛。

    宛如纸片摩擦的“沙沙”声传了出来,还没等她问,老婆婆预料到?了一般,解释道?:“村里的人日日做纸活,东西都是纸的,你去别家也一样。”

    易渡桥应了声,既然是婆婆不让她去的地方,那还真得看看。

    还没来得及再琢磨,老婆婆热情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位仙长?,进来坐进来坐。”

    遣词造句和她对易渡桥讲的无甚两样,磕巴都不带打一个的。

    徐青翰站在门口,即将?落下的夕阳被他遥遥地甩在身后。他不知道?去了哪,向来整洁的发冠斜斜地歪着,一缕凌乱的碎发沿着颊侧落了下来,想笑没敢笑,隔着老婆婆望了她片刻。

    “我不放心你。”

    他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你住的这里好偏,我找了好久。”

    易渡桥等着他继续说。

    徐青翰咽了口口水,略略紧张:“我能住这吗?”

    易渡桥不置可否:“婆婆让你进了。天要黑了,徐仙长?。”

    徐青翰不大乐意听她叫仙长?,可是他刚被易渡桥敲了个魂飞魄散,不敢造次,只?能安安分分地坐在一边。

    易渡桥只?是把实话说了出来,至于这话能在徐青翰的心里撞出来多少余波,便不关她的事了。

    那前言不搭后语的村规不让晚上出门,易渡桥不至于第一夜就出去挑战蜃楼大阵的权威。黑暗笼罩了白?纸村,她没多少睡意,坐在窗边,透过缝隙窥视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灰白?的雾气不知从何处蔓延过来,将?小小的村庄吞了进去。

    清晰的白?纸摩擦声响起?,易渡桥霎时?回头?,只?见白?日里还有着温度的老婆婆周身惨白?,五官被潦草的笔迹画在了脸上,笑眯眯地弯了起?来,推门而出。

    徐青翰坐在她旁边:“哎呦,这不就靠近纸人了吗。”

    他说习惯了风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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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出口便想起?来不对,试探地看了眼易渡桥,看她没什么反应才放心。

    刚来就犯了村规,算不上好事。

    易渡桥压根没听他说了什么,专注地盯着外面灰蒙蒙的雾气:“村规还说村里没有纸人,明早便知真假。”

    雾气里,摩肩接踵的纸人轮廓慢慢浮现。他们?俱穿着村民的衣裳,该种地的种地,该说笑的说笑,看上去仿若白?日。更多的纸人在做交易,惨白?的纸钱在村民间交换着,彼此?脸上画着的笑容几?欲咧到?了耳根。

    而在众多的纸人里,易渡桥将?灵气凝聚在眼瞳上,一眼就看清楚了其中较为矮小的小女孩穿着的衣饰。

    毕竟在一众灰扑扑的衣裳里,想看不着白?衣也挺难的。

    她凝重地让开地方,不错眼神地道?:“你来看。”

    徐青翰依言照做,拧着眉看了半晌,迷茫地问:“你让我看什么?”

    等易渡桥再看过去的时?候,那抹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

    想了想,她决定据实以告:“我刚才好像看到?了方絮。”

    但?也不算是,纸人少女的个头?才到?别人的腰际,瞧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纸糊的五官看上去活泼得很,实在和她所认识的方絮截然不同。

    易渡桥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岑小眉,玄晖峰上各扫门前雪,岑小眉自从入道?后来寻她的次数愈发少了,也不知道?她的道?修得如何。

    她有些难以想象岑小眉冷若冰霜的样子。

    酷似方絮的纸人左拐右拐,敲了敲其中一扇房门。

    开门的姑娘气质出尘,两人的衣裳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伸出手?,牵着纸人进了屋。

    吴伯敬等在屋里:“倒同小时?候的你很像。”

    方絮:“比我小时?候能机灵些。”

    被人发现了会跑。

    “我刚遇到?你那会,你也这么大。”

    吴伯敬道?,“浑身上下没个好肉,看着可怜。”

    方絮没接话。

    她一时?又成了那个小小的孤女,纸一样的村子在她的眼里燃烧着,热浪舔着肌肤,孤女因为恐惧而嚎啕大哭。

    半晌,她垂下眼:“义父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吴伯敬:“你也学会那些客套话了。说说吧,易渡桥怎么发现大阵的?”

    白?纸村里禁明火,屋里放了两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影影绰绰的光落在方絮的脸上,将?一星半点?的神色波动掩去了。

    她公事公办地说道?:“方絮无能,未曾想那小仙鹤竟然回了巢穴,使其鸣叫,将?易渡桥引了过去。”

    吴伯敬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宛若一只?狠辣的狼王:“你还真是有出息。”

    方絮跪了下来:“义父恕罪。”

    纸人不明所以,拽了拽方絮的袖子,感觉面前这个大叔好像在欺负她,遂迈着小短腿挡在了方絮身前。

    “还真是……比你有活气。”

    伸出手?,纸人便落在了吴伯敬的手?里,双腿胡乱扑腾着,“你以为我费尽心思将?她塞进玄晖峰是为了什么,易渡桥的道?心未成,你要拿什么来驱动阵眼,一捏就碎的纸人吗?”

    出乎他的意料,方絮膝行两步,将?手?托在了纸人的下方。

    直到?吴伯敬松手?,她才抱着纸人道?:“此?次徐天贶意外入局,既然易渡桥的道?心不够,不如再加上他的。”

    吴伯敬嗤道?:“不过一个元婴修士。”

    方絮一字一顿道?:“义父有所不知,徐天贶正是今日臻至化神境。”

    正应了易渡桥的那句“一试便知”,两人平安地渡过了一夜。

    随着第一缕晨光透入窗内,盘腿打坐的易渡桥睁开了眼。

    窗外的种种热闹都消失了,老婆婆抱着新鲜的稻谷走了进来,慈祥地笑了笑:“醒了啊。”

    徐青翰接话:“哎,醒了。婆婆赶早市去了?”

    老婆婆的笑容不改:“是啊。”

    徐青翰故作疑惑:“这就怪了,我怎么没听到?叫卖声?”

    从来没见过这么直白?的,老婆婆的笑容卡在了脸上似的,半天才含含糊糊应了句:“你睡得沉。”

    得饶人处且饶人,徐青翰住了嘴,撑着身子往底下一跳,把纸做的地板踩得哗啦哗啦响。

    他颇为好奇地凑过去,老婆婆瞧起?来要烦死他了,可来者是客,也不好拒绝,只?能绷着脸把稻谷和鸡蛋往灶台旁边放。

    徐青翰“嚯”了声。

    可了不得,灶台都是纸扎的!

    没了火怎么烧菜?

    不过纸人吃纸也合理,徐青翰摸了摸芥子里的辟谷丹,想问易渡桥吃不吃。

    嘴张到?一半想起?来她已然筑基了,估计也不需要这些。

    “辜月。”

    他在脑子里把老婆婆扔到?了一边,问道?,“你只?是筑基吗?”

    易渡桥没正面回答:“问这个做什么?”

    立场上,她与徐青翰断然是敌对的。如果让问天阁先摸清楚了她的底细,于她,于鬼修都是一大劣势。

    徐青翰没再问:“我就好奇嘛。”

    老婆婆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们?吃不吃饭呀?”

    话是对着易渡桥说的,看起?来徐青翰就是个添头?。

    易渡桥拒绝了。

    遭了拒绝,老婆婆看起?来有些伤心。她嘟囔着怪腔怪调的民谣,把纸折的稻谷收了起?来。

    易渡桥安静地看着她,徐青翰便也等着。只?见稻谷收拾完毕后,老婆婆慢悠悠地走到?了桌子边上,拿起?来桌上放着的一叠金纸,手?指翻飞,正在折东西。

    她的动作熟练,金元宝一个个地堆了起?来,成了座纸折的小山。

    这东西实在是太?吉祥如意了,易渡桥看了会,没发现什么,遂准备出门。

    白?日的白?纸村毫无人声,土地干燥,草木故难以生长?。举目望去,尽是黄压压的颜色。

    迈过老旧的门槛之前,老婆婆唱的歌声忽然高了几?分。

    “拜纸仙,泪涟涟,柴火堆里苍生骨,白?纸村里孤魂冤。”

    等到?易渡桥驻足细听时?,歌声偏偏又消失了。

    “大阵里的每处变化都相辅相成,定然不会白?唱首童谣给我听。”

    她专注的时?候习惯垂下眼,盯着地面,“柴火堆里苍生骨……”

    在她说出口的一刹那,尘土扬了起?来。

    易渡桥猛然抬头?,村里的小路上兀地出现了个豆丁大的孩子,手?里摇着拨浪鼓,是个男娃。

    这个小男孩她也记得,当日在街上唱秦楼楚馆的花曲子的,也不知挨没挨过家里长?辈的揍。

    蜃楼大阵很喜欢从她的记忆里寻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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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壳子。

    易渡桥偏首:“方絮有问题。”

    徐青翰立刻反应过来了,奇怪道?:“我忘同你说了,师姐和你师父都来了,但?你怎么知道?的?”

    易渡桥失声道?:“吴伯敬来了?”

    不早说!

    “你等等,先和我说,方絮怎么有问题了?”

    易渡桥:“蜃楼大阵喜欢捏出来我认识的人不假,但?模样肯定是变不得的。可昨夜我看到?的方絮不同,她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余下的不用她说,徐青翰便领会到?了。

    “所以,那个小姑娘有可能是阵眼。”

    “方絮肯定在里面干坏事,等我把她处理了。”

    易渡桥:“……”

    徐青翰:“……”

    两人面面相觑,心里均想着至少能确认对方不是纸人了。

    就没见过能这么偏的。

    徐青翰决意痛改前非,好生讨好易渡桥:“你说得有理。”

    正当这边讨论得驴唇不对马嘴,地上的小孩听不下去了,拨浪鼓摇得震天响:“喂!”

    被打扰了与易渡桥讲话,徐青翰十分不爽地低下头?,勉强将?视线分给了他点?。他笑得如沐春风:“你这拨浪鼓怎么样?”

    小孩被问懵了,下意识答:“这可是我最喜欢的拨浪鼓!”

    “原来是这样。”

    徐青翰的笑意更深了,当年他就是用此?等笑容在永安城里作威作福的,别家公子哥一看他笑转头?就跑,“哥哥告诉你,城里的拨浪鼓自己就能响,还能唱歌。你这种破烂,一个大子都不值。”

    犹嫌不够,他补充道?,“玩这么土气的拨浪鼓,别的小孩可是会笑话你的。”

    此?番话完美地拿捏住了小孩脆弱的自尊心,那小孩不可置信地瞪了徐青翰半晌,不太?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嘴损的大人。借着,他品过来味了,瘪了瘪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徐青翰心满意足地打开扇子,摇了两下。

    扇子很快便摇不动了,从小路那边跑过来一个女人,面色红润,眼睛黑亮,把突然出现的小男孩抱进了怀里。

    徐青翰讪讪一笑:完了,给人家的娘招来了。

    易渡桥面无表情:自己闯的祸自己担。

    那女人的面目算得上凶恶:“便是你欺负我的孩子?”

    徐青翰撒谎不带打个草稿的,迭声道?:“我可没。我就是同他讲了讲外边是个什么样的,你听过永安城没?”

    他在试探那女子。

    她像是看见了什么恶鬼,脸上的凶相被一层惊惶的神色覆盖,急急地抱着孩子后退了步:“你怎敢提那些东西!”

    徐青翰奇了:“我提什么了?”

    女子:“你在此?处提到?外乡,是对纸仙的不敬!明日便是祭祀之日了,你们?还是早些回去祈祷,否则明日纸仙降罚,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的身量与易渡桥差了半个脑袋,清瘦得很,抱孩子走起?路来却分外的快。还不等徐青翰再套些话,那女子已经?飞快地离开了。

    易渡桥自言自语:“明日祭祀。”

    徐青翰无比顺畅地接话:“就是你我掉下来那个台子,也不知道?不用火怎么点?柴。”

    忽地,易渡桥没头?没尾地问:“你昨日敲了多少人家的门?”

    徐青翰没反应过来,嘴比脑子快:“一大半了,就差西边那十来家。”

    “你说你把纸人安置在居所里了?”

    吴伯敬瞧起?来不像身在阵中,像在永安城里最舒坦的客栈,“我不信他们?不查房里的人。小絮,做事要学会‘藏’。”

    方絮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苍枢山上的无情剑修在邪修头?子面前俯首,要是这副卑躬屈膝的模样被岑小眉她们?一众弟子看见,怕不是要当场碎了道?心。

    被吓碎的。

    叩门声响了三下,屋内毫无回音,没人给他们?开门。

    奇怪,青天白?日的,家中怎会无人?

    易渡桥与徐青翰对视一眼。

    纸人跑了。

    他们?来晚了一步,倒也不算无功而返,起?码知道?这地方和吴伯敬他们?肯定脱不了干系。

    就算现在吴伯敬突然失心疯了,跑到?易渡桥面前嚷嚷说蜃楼大阵就是他布下的,她也不会惊讶了。

    她就地趺坐下来,丝毫不在乎裙摆被土沾脏了。

    但?徐青翰在乎。

    他忙脱下外袍,随手?叠了两下就要往易渡桥的身下塞:“地上脏,你坐着这个。”

    怎么好像自从暴露了身份后,徐青翰脑子都不好使了?

    易渡桥把衣裳推了回去,礼貌地解释道?:“我学过避尘诀,捏一个就好。”

    徐青翰明白?他关心则乱,惆怅地抓了抓头?发,顺便摸出来了根新的发带换上。

    头?可断血可流,他绝对不能埋汰成猴!

    古往今来,身陷至蜃楼大阵里还能关注形象的估计也只?有他一人了。

    说实话,徐青翰总觉得这阵出来的蹊跷。

    他是不爱看书,并非不看。刚入门时?李阅川天天管着他读书,背不出来要去抄经?,再背不出来就得痛失口腹之欲,眼睁睁看着饭食被拿去喂灵兽。

    再加上有方絮的衬托——这人简直过分极了,看阵法符咒过目不忘,心法看过便能融会贯通,活该她冷着张脸做冰雕!

    而在浩如烟海的阵法里,专门有一页写了蜃楼大阵。

    徐青翰记得格外清楚的原因无他,那书底下不知被哪个前辈看过了,标了一则仙门的奇闻异事。

    说是当年有个前辈痛失爱侣,伤心之下创造出了蜃楼大阵,以爱侣的尸骨为阵眼,使得阵中种种届时?彼此?间的过往景象,终年沉溺于中,最后走火入魔而亡。

    徐青翰读完了扼腕叹息,思及只?剩一截小指骨的易渡桥,兀地扼不出来了。

    他向后翻了翻,那写字之人继续写道?:此?阵违逆天道?,已成禁阵,失传数百年。

    吴伯敬怎么弄来的禁阵?

    还有那个阵眼。徐青翰顿觉毛骨悚然,嘴皮子飞快一碰,把这事捡着同易渡桥说了遍,并适时?略去了他不爱读书和李阅川斗智斗勇的那段。

    徐青翰是不是读书的料子,易渡桥比他知道?的都清楚。

    她没戳穿,仔细地听徐青翰讲那段关于蜃楼大阵的趣谈。

    “我在想,这里的阵眼是不是方絮布的。”

    故事不长?,说完后,徐青翰一时?疑心他们?想岔了,阵眼其实根本就不在那个和方絮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纸人身上。

    故事里的仙人用道?侣的尸骨做的阵眼,方絮她好好的大活人,还能用什么做?

    修士一生几?千岁,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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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也就那几?样东西。

    丹修的丹药,器修的仙器,苍生道?修士的花草与灵兽,剑修的剑。

    无情道?的……道?心。

    “以心行道?,的确要依靠道?心。”

    易渡桥本身就是个例子,淡淡道?,“无论是杨柳枝,还是你的不退剑,在我这种人的手?里无甚差别,想来方絮也是如此?。”

    她提出了新的问题,“但?如若是这般,她想要什么?”

    徐青翰毫不犹豫:“她一定看上我这副皮相了。”

    易渡桥惊异地看向他,莫非当年方絮不是为了诓他入局,而是当真倾慕于他?

    于是,徐青翰继续煞有介事地道?:“她和吴伯敬待在一起?,定是想换了我的脸给那老头?子用去。不行不行,我可不想后半辈子都当个老头?!”

    刚升起?来的心绪碎得一干二净,以后再也不能信他了。

    易渡桥思索道?:“你我入阵,可能并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仙鹤出事,应当赶过去的是李阅川。就算是他们?多管闲事过去了,谁又能保证徐青翰必定会手?欠那么一下,刚好把机关敲开了?

    他们?很可能是误打误撞进了大阵,以至于方絮他们?措手?不及,只?能强行跟了进来。

    吴伯敬本来在断月崖算账算得好好的,突然飞来了玄晖峰,想必也是因此?原因。

    易渡桥的思绪转得飞快,冥冥中,她总觉得忘了点?什么。

    “所以辜月,你当时?看到?仙鹤时?为什么一点?也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

    徐青翰更像是象征性一问,他打定主意要跟易渡桥走,要是杀仙鹤这事是她干的,大不了就不做二十四孝好徒弟——虽然他也没做过,和李阅川撒个谎,就说被他烤了吃了。

    徐长?老一生搅混水,忽然被栓上个绳,高兴得尾巴都打旋,也不管绳子那端的人乐不乐意牵。

    恨嫁恨得惊世?骇俗。

    易渡桥:“我偷偷下山去看了灵石的走向,发现最近有几?笔天元的来源不对。”

    徐青翰:“偷捕灵兽?”

    易渡桥:“偷捕灵兽。”

    大楚国境里严禁偷捕灵兽,抓到?了就是死。做这行的日日吃的都是断头?饭,若不是亡命徒,断然不会做这一行。

    徐青翰摸了把纸砌的墙,不易察觉的灵气附在其上,他了然:“我说哪来的那么多灵气驱动这么大的阵法,仙鹤肚子里的天元还不够一口的,原来早有储备。”

    他们?正巧撞见仙鹤们?被大阵“吃”了,才随之掉了进来。

    至于是自投罗网还是其他的,想来是要看造化的。

    徐青翰显然把他当成了“造化”本身,兴致勃勃地甩开扇子:“不如明日祭祀,我们?去动火玩玩!”

    易渡桥:“怎么突然想动火?”

    小鹤的警告如同指甲刮木头?,嘈杂得很。它特意重复了几?遍不要动火,想来这是白?纸村里最重要的一条规矩。

    但?易渡桥不得不承认,她动心了。

    冷风吹过祭台,干燥的柴火高高堆于其上,长?短不一,比凡人常用的柴火更细些,与方絮垂在身侧的手?腕差不多粗细。

    小方絮的脸上带着婴儿肥,懵懂地被她牵着手?,想了想,另一只?手?拉住了吴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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