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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4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夜雾》30-40

    前兆

    那天晚上, 无论黄栌怎么劝说,孟宴礼坚持没有回家休息。

    他喝了一罐咖啡,却还是在黄栌看那些艺术家访谈时, 靠在沙发椅里沉沉入睡,好像真的很缺睡眠。

    离开展馆,已经是深夜。

    到底是初秋, 暑气褪去, 夜风清爽。

    展馆外绿植葱郁, 修建整齐,两人漫步于林荫小路,周遭只有虫鸣, 有节奏地此起彼伏。

    孟宴礼问黄栌饿不饿, 黄栌如实点头。

    两人在餐饮街找了一家还未打烊的饭馆,随便吃些东西, 然后孟宴礼开车送黄栌回家。

    车子停在楼下, 黄茂康显然还没回来,家里灯是暗的。

    黄栌在下车前, 很认真地同孟宴礼道谢,感谢他带她去看艺术展,也感谢他明明那么疲惫了,还陪同她看访谈到深夜。

    她没说,其实后半程访谈自己已经心有旁骛,难以专心。

    孟宴礼按开车门锁,目送黄栌跑进楼道又退出来, 抬起手臂和他挥手告别。

    他笑了笑, 手背向外对她一挥, 示意她, 快上去吧。

    没过几分钟,楼上某层楼的灯光亮起来,一颗脑袋探出来,对他继续挥手。

    很快,孟宴礼的手机响了。

    接起来,是黄栌疑惑地在问他:“孟宴礼,你怎么还没走呀?”

    “这就走。”孟宴礼说。

    电话里的人似乎有些犹豫,沉默几秒,才很是担心地开口:“其实你睡着时,我看到了一小段短片,里面有你。非常小的一段,可能是几年前录的了。但你那时候看起来好累啊,状态特别不好,眼睛里都有红血丝的。那时候,你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过去发生过太多事情,孟宴礼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出镜过什么短片。

    仔细想想,才从记忆的旮旯里记起那么一帧。

    应该是艺术展馆筹备期间,那时候他以“Grau”在艺术界出名,正如日中天,对画画的热情更是只增不减。

    以此为契机,孟宴礼打算在国内做一个私人展馆,展一些自己和朋友们的作品。

    一方面,可以有自己的渠道和同行多接触多交流,学习到更多的东西;另一方面,也可以把展馆作为自己的收藏基地,喜欢的作品自己买下来,留存在展馆中,供别人欣赏也供自己欣赏。

    那时候确实没想过藏着掖着,20岁出头的年轻人,做什么都锋芒毕露,就打算直接用Grau的身份来开展馆。

    展馆修建好后不久的夏天,孟政一出了车祸。

    他躺在私人医院里奄奄一息,靠着每天砸进超高额的费用,也仍是勉强维持生命而已,随时可能离他们而去。

    那段时间孟宴礼的状态非常非常差,他是从画室出来看到了街边人群,才发现出车祸的人是自己的弟弟。

    孟政一浑身是血,在救护车上,孟宴礼紧紧握着弟弟满是血迹的手,听他神志不清地断续说,“哥,你的摩车可能要修”

    孟宴礼手上是没来得及清洗的油画颜料,沾染鲜血。

    这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再拿起画笔,无法再专心坐在画布前勾勒出一幅画面。

    他有过很多后悔。

    如果那天孟政一在画室滔滔不绝说让他陪时,他肯放下画笔陪他出去;

    如果那天他没有把摩托车借给孟政一

    国内的展馆临近开业,朋友们劝说他按照原计划录一段开馆视频,但孟宴礼已经没有办法做到像个没事人一样,面对镜头侃侃而谈。

    他放弃了以Grau的身份开艺术展馆,也放弃了Grau这个身份。

    因为医院里躺着的、一天比一天虚弱的,不是陌生人。

    是和他朝夕相处了20年的兄弟。

    比孟宴礼更加崩溃的是爸爸妈妈,尤其是孟宴礼的妈妈。

    准确来说,她并不是孟宴礼血缘上的亲妈。

    孟宴礼的生母在他3岁时患病去世,此后只间隔不到一年,孟宴礼的爸爸在长辈们的介绍下再娶。

    那时候孟宴礼很小,4岁不到的孩子,不肯接受这样的现实,闹过脾气也哭过抗议过。

    可是祖母和家人都劝说他:“宴礼啊,你是好小孩,爸爸一个人太孤单了,而且小孩子也不能没有妈妈的。新妈妈会对你很好的,会爱你,会照顾你,你要听话,要乖。好吗?”

    新妈妈真的很好,对孟宴礼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

    哪怕孟政一出生后,妈妈买什么仍然都是双份。如果只有一件,那也一定是给孟宴礼的。

    虽然偶尔孟政一会从哥哥那里拿走些东西,但那是孟宴礼对弟弟的爱,不是妈妈的偏心。

    孟政一去世后,妈妈无法从打击中走出来。

    他们兄弟的关系太好了,衣服经常共享,妈妈每每见到孟宴礼,总是噙满泪水,惶然想到天天和孟宴礼形影不离的孟政一。

    那是她的小儿子,她唯一的、亲生的孩子。

    痛失爱子,打击太大,那段时间她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直到有一天早饭时,妈妈看着孟宴礼,忽然崩溃大哭:“宴礼,对不起,妈妈想和你商量”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他不能总是住在家里了。

    孟宴礼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她瘦得硌人。

    他说得尽可能轻松,替妈妈找了个理由,放逐自己:“妈,我在国内那些生意和艺术展馆事情太多,可能暂时要回国去了。我自己可照顾不好自己,打算带杨姨走,抱歉,您和爸爸得找一个新的帮手了。”

    没有埋怨,没有委屈。

    他也希望妈妈能在不看见他的日子里,慢慢康复。

    他们已经失去一个亲人了,不能再失去谁了。

    现在黄栌问他,“你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是,发生过。

    不开心的事情真的很多很多。

    但没必要让黄栌跟着忧心,她应该永远快乐,就像她蹦蹦跳跳看展时那样快乐。

    孟宴礼举着手机,目光落在楼上窗口探出来的小脑袋上,捏了捏眉心,避重就轻:“好多年前的事情了,记不清。不过今天陪你逛了这么久,下次如果我想起来什么要诉苦的话,找你陪我,怎么样?”

    “没问题啊!”她很江湖义气地答应了。

    “早点睡,我要走了。晚安。”

    “晚安,孟宴礼。你回去也要早点休息呀。哦对了,你到家给我发个信息吧,看你困得在放映厅都能睡着,我好不放心呀。”

    孟宴礼笑笑:“好。”-

    那天之后,黄栌又一次以为,孟宴礼该回青漓去了。

    虽然他曾说过,如果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会找她诉苦。可黄栌觉得,诉苦也肯定是在电话里,孟宴礼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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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一直留在帝都。

    感情上的失落是不可避免的,但她也可以自己想得通。

    如果有一个女孩子,和她同时出现,又和她一样倾心于孟宴礼,她是不会退缩的。

    可是叶烨在他生活中存在了太久太久了。

    他们过去的羁绊太多,黄栌想,她不该强求这样的情感。

    黄栌没谈过恋爱,有时候会猜想,就算她和孟宴礼在一起了,自己能不能接受孟宴礼在过去那么那么多年,都爱着另一个女人呢?

    而他的阁楼里,还放着一幅象征着爱情的火烈鸟摄影作品。

    偶尔会梦到不开心的画面,酒吧里孟宴礼给叶烨递纸巾的场景,一遍遍在梦中重演。

    可醒来,黄栌也只不过是轻轻叹气,然后打起精神,冲到食堂买几样自己最喜欢的早餐,吃饱了再元气满满地去画画。

    她在学姐的朋友圈里看到过一句诗,是黄景仁的《感旧》:

    “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

    黄栌觉得这诗句又美又悲伤,刚好符合她打算悄悄遗忘的心境。

    还特地找了一支画笔,沾着水彩颜料誊写下来,贴在自己的画板上。

    一切氛围都拉满了,结果

    孟宴礼他压根就没回青漓!

    他不但没走,还三天两头联系黄栌。

    他们一起吃过午饭、晚饭、夜宵,甚至还去看过一次电影。

    不知道孟宴礼是不是有什么奇妙能力,每次电话,或者信息发过来,都是在刚好赶在她结束画画时。

    甚至有那么一两次,黄栌是在站起来准备收拾画具从画室离开时,接到孟宴礼的电话的,特别巧。

    就这样过完了九月,十一长假期间,杨姨和徐子漾也跑来帝都了。

    黄栌准备送去参赛的画刚好画到收尾,很难分神陪他们去玩。只有假期的最后两天,她越是画到最后越是焦虑紧张,干脆放下画笔,和大家一起去了野生动物园。

    他们坐着游园小火车,看那些可爱的动物立在道路两旁,好奇或者麻木地看着他们。

    路过鹿区,黄栌从纸袋里拿出提前买好的胡萝卜条,伸长手臂去喂鹿。

    那只漂亮的梅花鹿不知道是不是饿惨了,吃相不太好,急急忙忙的。

    她感觉自己指尖都碰到了小鹿湿乎乎的唇,笑着尖叫着收回手,向身后躲。

    孟宴礼就坐在黄栌身旁,刚想出声提醒她,胡萝卜不要捏得太近。

    恰逢她靠后,和他撞了个满怀。

    动物园里总有淡淡的粪便味道,不是特别好闻。

    孟宴礼身上的味道永远清新,天气不算热,游园火车开起来,风是清凉的。但他的体温是热的,隔着轻薄的衬衫布料,传递给她。

    黄栌感觉自己可能脸红了,躲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在纸袋里继续摸索胡萝卜条。

    他们都听到,杨姨哈哈大笑着说:“哎呦,我好像碰到这鹿的牙了呢。”

    徐子漾那边反倒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这个缺德的,拿着胡萝卜条自己吃上了。

    他也不嫌脏,就那么大模大样地对着那些鹿,使劲儿嚼着,幼稚地和动物“略略略”:“不给你们吃,哈哈哈,馋吧?哈哈哈哈”

    黄栌诧异地瞪着徐子漾,觉得这个人可能是疯了,却被孟宴礼用手掌轻轻蒙住了眼睛。

    他说:“少看他,容易变傻。”

    也许是徐子漾听见了,不满地用胡萝卜砸孟宴礼。

    孟宴礼他躲闪时,不小心和黄栌的头撞在一起。

    黄栌捂着脑袋“哎呦”一声,孟宴礼笑着的“抱歉”被徐子漾扯着嗓子的“一拜天地”盖了过去。

    下一刻,徐子漾被杨姨一巴掌重重拍在背上:“你小点声儿,鹿都不敢过来了。”

    “我靠,杨姨,你是断掌吗?你打人好疼,我脊椎折了!”

    和他们在一起时,真的是好快乐啊。

    黄栌很喜欢这样的时光,但也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能再多动心了。

    可是孟宴礼这个人,真的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

    就像此刻,他帮她把发丝上的一片残叶摘掉时的笑容,也让人怦然心动。

    玩了一整天,晚上孟宴礼开车先把杨姨和徐子漾送回了他住的地方。

    杨姨年纪大了,路走得多,腿有些浮肿,要回去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

    黄栌陪他们在孟宴礼家聊了一会儿,晚上9点,孟宴礼开车送她回学校。

    车子停在校外,她挥手同孟宴礼告别,满怀期望地问:“你们明天就回青漓了,对吧?”

    走吧走吧,快走吧。

    再不走,黄栌觉得自己会沦陷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毕竟杨姨和徐子漾都说明天回去的,这次孟宴礼一定和他们一起吧!

    但孟宴礼一只胳膊搭在降下半扇的车窗上,在路灯熹微的暖黄色灯光下,笑着开口,纠正她:“是他们两个,明天走。”

    “你呢?”

    “没想好。”

    黄栌深深吸气,差点憋不住。

    她想说,那你倒是快想啊,想好了赶紧回去吧,你这天天在我面前晃悠,我可怎么办啊!

    “你在帝都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吗?”

    “可能是吧。”

    “我回寝室了!晚安!”

    “晚安。”他笑着说。

    告别孟宴礼,黄栌转头没走几步,仲皓凯从后面骑着自行车追上来。

    这人手巨欠,她穿了件帽衫,他伸手把一瓶饮料“嗖”地丢进她的帽兜里:“黄栌,你刚回来啊?去哪玩了?给没给我带点啥纪念品?”

    “我给你带个鬼。”

    黄栌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把饮料从帽兜里掏出来,本来想报复地拧开喝一口,结果发现这饮料是喝过的,只剩半瓶:“仲皓凯你是不是有病啊?”

    仲皓凯笑得车都骑不稳,干脆跳下来推着车和黄栌并排走。

    他仰头把剩下的半瓶饮料都喝了,空瓶丢进垃圾桶,一个隔空抛物,没进。

    只好狼狈地跑过去捡起来,再扔,还非要做出个投篮的姿势。

    黄栌无语地看着他,忽然觉得仲皓凯可能和徐子漾能成为朋友。

    孟宴礼说得对,少看,看多了容易变傻。

    “黄栌,刚送你那个,我瞧见两三次了,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吧?”

    “我说什么了?”

    “就开学那会儿去酒吧,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就他吧?”

    黄栌叹了一口气,诚实:“嗯,就是他。”

    仲皓凯半天没吭声,忽然迈上自行车,掉了个头。

    黄栌纳闷:“寝室快关门了,你去哪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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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回寝室了,妈的,我得找几个朋友喝点去。”说完,仲皓凯骑着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注意安全啊!”

    “知道!”

    怎么周围的人都疯疯癫癫的?

    这个世界怎么了?

    十一假期过后,杨姨和徐子漾果然离开帝都了。

    徐子漾要出国一趟,杨姨则是直接回青漓。黄栌有课,没空去机场送别,分别给他们打了电话。

    杨姨在电话里很温柔地叮嘱黄栌,说让她画画时也要注意休息,照顾好自己。

    徐子漾那个大傻子则说,让她别再打电话了,他要在机场的按摩椅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而孟宴礼,还是留在帝都。

    整个十月份,他都在。进入到十一月份,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他也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某次见面时,黄栌甚至发现,孟宴礼已经给自己买了新的秋装。

    黄栌忙着画画,后面收尾以为几天就能完工,却始终犹犹豫豫反反复复,画作总是拖着画不完。

    偶尔和孟宴礼见面时,倒会变得安心些。

    他这个人身上,总是有种从容,像无形中有种力量,让她在心理多一道安全感。

    终于画完参赛作品那天,黄栌又失眠了。

    她紧张兮兮,不得不在半夜三更躲在厕所里联系孟宴礼,想听听他这位大画家的建议。

    其实也可以给徐子漾打电话,按时差来算,徐子漾那边应该是白天,打给他更合适。

    但她实在是,不想交稿前还被毒舌。

    孟宴礼没睡,应该是已经在床上了,声音慵懒。

    听到黄栌的紧张,他反而笑了,故意逗她:“初筛掉了也没关系,我给你走个后门,直接挂展馆里。”

    “那怎么行!我水平哪有那么高,和那些大家展在一起多丢人啊。”

    和他闲聊几句,她反而觉得没什么了。

    反正也都是和同龄人在比较,最差也没有和大画家们展在一起恐怖。

    把画稿上交后,无事一身轻。

    黄栌发现,自己快要过生日了。

    她是个20岁的小姑娘,当然对生日有所期待的。

    但从小到大过生日的次数,真的屈指可数。

    有时候黄栌会在生日那天,装作没事,只是约闺蜜同学去逛逛街看看电影,佯做自己热闹地过完了生日。

    这样其实感觉也还不错,起码是有人陪伴的。

    不过,今年他们大四了,同学们状态都不算好。

    焦虑的原因各不相同:就业问题、参赛截稿期要到了、毕设没有任何灵感、毕业后和对象不在一个城市要不要分手

    黄栌也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反而有点期待,爸爸会不会今天记得她的生日,买一小块蛋糕回家。

    虽然这种事情概率很小,上一次发生,还是在她10岁时

    11月11日,光棍节,周末。

    黄栌谢绝了仲皓凯和陈聆他们出去嗨的邀请,回到家里。黄茂康几天前就出差了,说是要这个月的月底才回来。

    生日什么的,看来只能她自己过了。

    黄栌趴在自己的床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机翻看相册,都是上次去逛孟宴礼的展馆时拍的。

    翻着翻着,睡着了。

    夜里12点整,黄栌被手机震醒,一条来自孟宴礼的语音微信。

    他说:“生日快乐,黄栌。”

    黄栌握着手机,举在耳边,愣了好一会儿。

    而这并不是11月12日她生日这天,孟宴礼唯一一次联系她。傍

    傍晚时,黄栌又接到了他的电话。

    当时黄栌正在吃蛋糕,她给自己定了四寸的蛋糕,椰奶蓝莓口味,刚“嗷呜”咬了一大口,手机响了。

    她捶着胸口和孟宴礼说:“你这电话可来得真是时候,差点噎死我。”

    外面有漂亮的火烧云,映红半边天。

    孟宴礼在电话里沉吟片刻,问她:“你一个人?在家?”

    “对啊,今天是周末,我就回家来了。”黄栌舔着叉子上的奶油,说道。

    也不怪孟宴礼能猜出来,家里确实有点空旷冷清。

    黄栌有时候怀疑,她说话再大声一点,都能听得到回音。

    “黄栌,15分钟后下楼。”

    “干什么?”

    孟宴礼什么都没说,只让她按时下楼。

    黄栌放下叉子,披了件外套提前下去。十几分钟后,看着他那辆黑色SUV驶入小区,停到她面前。

    车门打开,孟宴礼走下来,从后备箱抱出两幅画。

    那画黄栌很熟悉,是Grau的作品中她最喜欢的两幅。一幅她用了照片做手机壁纸,一幅她用作了微信聊天背景。

    现在孟宴礼就抱着这两幅画,站在她面前。

    夕阳把他整个人映成暖色调,像金乌拟人,从天边走来。

    黄栌心怦怦直跳:“你来干什么”

    “来给你过生日,拿着吧,生日礼物。”孟宴礼把画递给她。

    不是,这礼物过于贵重了吧?!

    这画现在如果放出去拍卖,得卖多少钱啊,她就这么收下吗?这不行吧?

    黄栌抱着画,一时有些懵。

    更令她头脑发懵的,是孟宴礼接下来说的话。

    孟宴礼看上去居然有些紧张,略舔了下唇,才开口:“暑假时你去青漓,听说是失恋疗伤。现在11月了,我一直没问你,上一段感情的伤,疗得怎么样了?想不想试着来一段新的。”

    🔒告白

    后来黄栌再回想, 那天傍晚,自己表现得真的有些傻气。

    她就那样抱着两幅很大的昂贵画作,又想要看孟宴礼的表情, 费力地侧身,探着脖子,大概很像是睡觉落枕后的样子。

    孟宴礼的话, 她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失恋疗伤?什么上一段感情?

    要不是孟宴礼的画太贵, 她真的超想把它们放在地上, 好好和他理论一下。

    黄栌心里甚至怀疑,又是徐子漾那个毒舌鬼在胡说八道乱造谣。

    可能是发觉她的姿势实在怪异,孟宴礼把画接过去:“帮你送上去?”

    黄栌的本意当然是不好收下如此价格不菲的礼物, 但她现在顾不上那么多, 脑子里乱七八糟,几乎快要打成死结。

    黄栌这个时候仍然没有意识到, 孟宴礼那番话的真正含义。

    她满心满脑子想得都是, 到底是谁说她谈过恋爱、怎么她还失恋了?

    正逢周末,小区里人比较多。

    黄栌家楼对面就是健身器材和儿童游乐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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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少家长带着宝宝聚集在那边。偶尔有来来往往的住户,提着超市或者商场的购物袋,从他们面前经过。

    楼道门前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黄栌点头:“走吧!”

    刚迈进电梯,黄栌实在忍不住,开口了。

    反正电梯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她问孟宴礼, 是不是听徐子漾说的, 她去青漓是为了什么鬼的失恋疗伤。

    “不是, 日租公寓老板家的女孩说的。”

    黄栌按了电梯楼层, 开始认认真真地解释:

    说她初到青漓时是怎么被小米误会成失恋、强行灌下一堆恋爱鸡汤的,又是怎么被塞了“粉红桃子酒吧”的宣传页

    电梯抵达楼层,黄栌还没讲完,边说着边拿出家里的钥匙,打开门锁。

    推开家门的瞬间,她闭嘴了,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请孟宴礼上楼时,没想那么多。

    家里打扫卫生的阿姨是每个星期一才会来,今天星期日,连续几天都没人收拾过了,门口放着几双爸爸走前穿过的男士皮鞋。

    当然眼前的狼藉也不能都怪爸爸。

    她的运动鞋摆放得并不整齐;前天晚上回来时顺手在美术用品商店买了一塑料袋子颜料,堆在门边;还有她刚才着急下楼,换鞋时,踢掉的两只动物爪子造型的拖鞋。

    帝都市天气干燥,几天下来,玄关柜格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灰尘。

    往客厅看,桌上她买的椰奶蓝莓蛋糕,被她狠狠挖过一大块,也不怎么成样子了。

    不像孟宴礼家里,永远都是那么干干净净的。

    “那个,孟宴礼,你进来坐。”

    黄栌挠了挠耳垂,蹲下去找出一双客用拖鞋,放在地上,“就是我家里有点乱欸!那个画别放地上!”

    那可是Grau的画。

    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往地上放!

    黄栌带孟宴礼走进客厅,让他把画放在沙发上。

    她自己凑过去十分宝贝地挪好,确定不会磕碰倒掉,才忙着从柜格里翻出好几种茶叶:“你喝红茶吗?还是绿茶,白茶好像也有的。”

    “别麻烦,我一会儿就走。”

    “哦。”

    黄栌想起孟宴礼说她失恋的事情,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总觉得孟宴礼在青漓时对她的照顾,没准儿就是因为觉得她失恋了,看她可怜。其实就算不是因为这样,他照顾她也只是因为爸爸的关系吧。

    都准备放下了,不该计较这些的。

    黄栌心里什么都明白,却又十分矛盾地为此感到难过:“她说我失恋,你就信了?”

    孟宴礼说,他去日租接她回家时,确实和她不算熟。那时候无论怎么看,老板娘家的孩子和她年纪差得不算多,又都是女孩,也该比他和黄栌聊得来。所以他以为,是黄栌告诉她失恋的事情的。

    而且那时候的黄栌看上去,确实心事重重。

    “我明明是因为画展的事情才去散心的。”

    黄栌从厨房拿了两瓶苏打水,一瓶递给孟宴礼,一瓶自己拧开,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

    也能理解,毕竟最开始她和孟宴礼接触时,也以为他刚和程桑子分手、深夜去厨房喝酒是因为失恋。

    虽然很可能确实是因为失恋,只不过对象是叶烨。

    黄栌嘀咕:“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感情经历丰富。”

    孟宴礼手里抛着那瓶苏打水,瞥她一眼:“稍微问一下,感情经历丰富是指?”

    “叶烨啊。”

    也没多想,顺嘴说出来的,说完黄栌捂住唇。

    失言了,她不该认识叶烨的。

    听到这个名字,孟宴礼略显意外:“说说看,我的‘感情经历’是怎么和叶烨扯上关系的?”

    既然提到了,黄栌也没有刻意回避,只不过在讲述这一段事情经过时,她稍微有所隐瞒,不想把自己那些情愫说出来。

    她说了自己在青漓别墅的阁楼上看到的摄影作品,叶烨的名字很好听,也很好记住,后来她查了这个名字的事情。

    “在网上看到叶烨说,火烈鸟代表爱情,所以”

    孟宴礼本来是没打算今天来找黄栌的,画确实是提前准备了,用来做她的生日礼物。

    但他想,她周围那么多同龄人,生日一定是热热闹闹,他就不跟着添乱了。

    谁知道打电话给她时,她那边安静得几乎听得到回音。

    而且听黄栌那意思,蛋糕都是她自己买的。

    他把车停到楼下,看见黄栌好奇地往他车上张望。她神态自若,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日。

    见不得她受委屈。

    孟宴礼也就冲动了一次,直接把心里话说了。

    说完确实有些担心,觉得自己的话稍有唐突,怕吓着她。

    倒是没想到黄栌的脑回路这么清奇,完全放错了重点,她先是急不可耐地解释了她根本就没失恋过

    好吧,她如果没有放不下的感情牵绊令她纠结难过,孟宴礼承认,他确实会因此心情不错。

    但后面就越说越离谱了,这姑娘甚至开始乱点鸳鸯谱。

    听她那意思,是把叶烨和他安排到一起去了?

    “她爱我弟孟政一。”

    黄栌猛地瞪大眼睛,像是没听懂:“谁?谁爱谁?”

    “叶烨,是孟政一的女朋友。”

    黄栌表情古怪,看上去有点想笑,又马上憋住了似的。

    她死死抿着嘴,半晌才问:“真的吗?是你弟弟的女朋友吗?不是你的?”

    语气里带了点微小的愉悦。

    莫名让人觉得可爱。

    “严格来说,叶烨是我弟的前女友。”

    “他们分手了?”

    “嗯,分手挺多年了。这次叶烨约见我,是给我送婚讯的,她要结婚了。”

    “好遗憾啊,他们当时感情应该很好的,都送了火烈鸟照片呢。”

    孟宴礼稍有犹豫,他不太想在黄栌生日时提起那些。

    包括孟政一的去世,叶烨的试图自杀

    但黄栌是个在感情上很天真的姑娘,她压根不会去想两人感情上会有什么问题,只想到孟政一的病。

    她顿时担忧起来:“因为你弟弟生病,才分开的吗?”

    “嗯。”

    两人都知道自己对对方的经历有所误会,说开了之后,一时无言。

    黄栌反而很担心,提到弟弟的病情,孟宴礼会难过。

    她去桌边把蛋糕分了分,小心翼翼地避开自己之前挖出来的缺口,切了一块比较好看的,还多挖了两颗圆滚滚的蓝莓,端过去,想用蛋糕安慰安慰孟宴礼:“你要不要尝尝蛋糕,椰奶蓝莓的,不会很甜。”

    孟宴礼接过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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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糕,忽然问:“黄栌,你上学时成绩怎么样?”

    “挺不错的啊。”黄栌有些困惑,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拐到她的成绩上。

    但孟宴礼仍在继续:“有老师说过,你抓重点的能力不太行吗?”

    “好像是有的,阅读理解那种让答文章中心思想的题,我就经常扣分,我们语文老师说”

    黄栌停下了,面无表情地看向孟宴礼,“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意回忆一下,上楼前我问了你什么?”

    “你问我哦,你问我上一段感情的伤,疗得怎么样了。可是我根本就没有上一段感情啊,我不是和你说了么,是小米误会了。”

    “后面一句。”

    黄栌开始回忆,喃喃自语:“问我想不想试着来一段新的”

    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难以置信地看向孟宴礼。

    心脏跳得比任何时候更快。

    黄栌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来一点以前她奶奶吃过的那个,叫什么来着,速效救心丸?

    孟宴礼什么意思?他是在问我想不想试着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吗?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问?他希望我和谁开始新的感情?

    这是帝都市难得美丽的一个傍晚,晚霞温柔,暖橙色的夕阳光从窗口溜进来。

    孟宴礼坐在她家的沙发上,两只腿敞开着,手臂搭在膝上,直视她,带着笑意问她:“不容易,终于反应过来了?”

    黄栌点头,然后摇头,然后又点头。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在纷乱思绪中分神想到,她不该在穿着淡绿色连衣裙时,又随便套了一件玫瑰红色的休闲外套,脚上还穿了动物爪子造型的拖鞋。

    这个打扮好傻,配不上此情此景!

    孟宴礼却很温柔:“可能我刚才说得不清楚。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意试着和我,谈谈恋爱?”

    这个生日太魔幻了。

    半个小时前,她还在空旷的家里,凄凄惨惨地独自吃蛋糕。

    现在,她心仪了好久的男人坐在她面前,在和她告白吗?

    孟宴礼起身,抬手揉了揉黄栌的头发:“不用急着给我答案。”

    “哦,不用急的吗?”

    “这种事情,女孩子多考虑考虑是对的。”

    孟宴礼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现在,我打算带你出去吃生日晚餐,可以出发了么?”

    “不行,我得换衣服,我不穿红配绿出门吃饭!”

    黄栌落荒逃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时,听见孟宴礼好听的大笑声。

    她靠在门板上,深深吸气,告诫自己要冷静点。

    可是

    这要怎么冷静啊!

    不尖叫出来已经是她最后的矜持了!

    黄栌换好衣服,对着落地镜子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走出房间,和孟宴礼一起出了门。

    “孟宴礼,你的画太贵了,我觉得我不能收。”

    “喜欢么?”

    “什么?”

    “画,喜欢么?”

    黄栌点头:“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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