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孔医正家里世代从医,于疑难杂症略有所得,府君过世前也是由您诊脉才知道是中了什么……拢香之毒,这才请了您来。”
宫里宫外为李怀疏会诊的医者无数,孔曼云是唯一能说出这是什么毒的人。
她家传的医书中记载,拢香无药可医,从何而来不可考,前七日毫无症状,第八日症状显现,发作的时候腹中绞痛难忍,浑身骨头犹如蚁噬一般,既痒又麻,日夜不停,叫人恨不得立时去死。
七又十七,第二十四日是毒发之日,除了前述情况以外,还会被毒素催发出冲鼻的异香,死后久久不散,甚至能弄蜂引蝶。
拢香。
此时此刻有个人在睡梦中重温了这毒的滋味。
几条巴掌大小的鲤鱼摆着绮丽的尾鳍浮跃水面,水线稍涨的池塘轻轻荡开涟漪,岸上闭目浅眠的人耳尖跟着动了动。
面庞苍白的女子迟钝睁眼,紧握的掌心已不知不觉摊开,鱼食从指尖结伴滚落,与桥廊木板磕碰个清脆,那双蕴烟带雾的眼眸这才清明了几分,低头看着岸边划水而来的鱼群,无端叹了口气。
身后,她的贴身侍女玉芽也跟着愁眉苦脸叹了口气:“唉。”
不必回头也猜得到玉芽脸上是什么表情。
李识意生性天真烂漫,眉间堆满了草木葳蕤的朝气,唇角一牵,重山云雾破开万缕忧愁散尽,近日的她沉默寡言,还会唉声叹气,可不是像鬼附身么?
她叹气是因为见到在水里活蹦乱跳长了存许的锦鲤鱼群,想起从前的事,玉芽叹气是诧异自家娘子性情大变,莫非有什么没诊断出来的隐疾。
玉芽恐怕想不到,她眼前这人并非李识意,而是鬼使神差死而复生的李怀疏。
拢香不仅无药可医也无药可缓,李怀疏每日都在生生忍受着毒素发作的剧痛,她吃不下东西,也睡不好觉,到后头几乎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
孔曼云晓得这毒的厉害,曾向沈令仪直言既然无法解毒那何不如了断性命。
初登玉阶的女帝横戈马上握得动长刀,也执山河掌社稷,那日手中朱笔却落了两回,她没说好或是不好,眉心蹙起耐人寻味的弧度。
李怀疏替她拾起那支笔,拢着衣服在几案边歪歪斜斜坐下,仰脸笑道:“你要这么轻易地放过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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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仪重新握起朱笔手却隐隐发着颤,她索性搁笔,半晌才道:“解了毒,我大可向你慢慢讨还。”
她侧目看着被自己以待罪身份囚禁在甘露殿里的李怀疏,没穿官服,没戴乌纱帽,拆骨剥皮的疼痛终于使她从一丝不苟的身份里走了出来,往日被礼制规训得板正的脊梁骨变得软绵绵,随意地坐,随意说话,随意依靠着她。
灯影幢幢,恍惚间,沈令仪觉得她们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碎叶城,已经很久不曾有过的恬静时光。
李怀疏伏在沈令仪肩上,气息微弱,疼得煞白脸蛋渗出薄薄一层冷汗,却露出满足的笑来:“既如此,解不了也让我再多活几日。”
眼皮似有千斤重,她闭了眼眸,嘴也笨如学舌的鹦鹉,吞吐了几次也说不出那句在腹中萦绕千百回的“我想再多看你几日”。
就这样,李怀疏熬过了整十七日的拢香发作,直到毒发身死。
此生她与沈令仪之间恩怨纠葛难解,身份也天差地别,她为人臣,自可以成就沈令仪明君事业,她若真是甘露殿的主人,君臣禁断,阴阳颠倒,沈令仪将永远做不了明君。
她为了她可以吃尽一切苦头,最后一件不过是藏之于心自断念想。
我从未后悔。
但这样的苦一辈子就够了。
将死之日,李怀疏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她没想过自己会重活一次,还是以别人的身份。
为了私心翦除异己祸乱朝纲,她既然顶着这样的罪名,毒发身亡后就该下阿鼻地狱受尽酷刑,岂料黑暗如潮般席卷,辗转醒来她却已经躺在了李识意的床榻上,被满屋子人“七娘七娘”地呼唤着。
同样残破脆弱的身躯,同样一张脸,就连声音也一模一样,她想说自己不是,那样的情形下又有谁会相信?
屋檐下的风铎被吹得叮铃作响,有道温和妇人的声音传来:“七娘,岸边风大,喂了鱼就当回屋去。”
与她并肩而行的还有一人,正是孔曼云。
李怀疏望着池面的视线颤动几下,转过轮椅后称呼道:“母亲。”
康瑶琴走到跟前来,看着她,直将她看得低下头去,这才抬手轻抚她的发丝:“这是怎么了?平时都唤的阿娘。”
“你姐姐对我才这般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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