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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国将军(51)
数日后。
赵解风一行人在护送邵钦等人至河岸后, 打道回府。
山高路远,赵解风缓行一路,刚回到芙蓉城的城郭,就撞上了同僚前来?送信:“赵都曹, 太守令您即刻返往千江月村, 协助我等一同安置一名叫‘黎二郎’的男子。”
赵解风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河对岸那个千江月村?邵将军他们渡过河去, 应该当晚就宿在那儿。难不成是有什么变故?”
“正是, ”同僚点头道, “我们从芙蓉城买了布匹、胭脂米, 还有桂花酒。路上需至郊县再买些上等的梁木、青瓦和泥灰,烦请赵都曹您的人手帮忙拖带一下?。”
赵解风接过置物单子, 惊讶道:“连茶米碗筷都有, 邵将军这是在村里收了小情儿,要金屋藏娇?”
“见了人就知道了。”同僚说。
·
买了建材砖瓦、桌椅板凳、红烛屏风, 沉甸甸的箱笼排满在板车上,光拉车的骡子就十几匹,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成长?队,上了渡船,又在大河畔离千江月村最近的一个码头卸货。
赵解风下?了船, 随意唤了码头旁另一艘船上下?来?的渔民问:“打扰一下?这位老伯, 请问你可知黎家二郎的院子在哪?”
翠翠捧着鱼篓跟在老苏头旁边,见又有人来?卸货, 问的还是黎二郎,登时没好脸色地说:“你们找二郎做甚?二郎不要你们的东西!快带上你们的东西滚吧!”
小姑娘说话哒哒哒的快, 说完一转头, 就见翠翠抬脚一溜烟似的跑了。
赵解风稀里糊涂被翠翠数落了一顿,同僚打趣他说:“人黄花大闺女知慕少艾, 一颗芳心都投上去了,看来?这黎二郎长?得不错?”
老苏头赶紧来?赔礼道歉:“不好意思啊官老爷,草民家丫头性子野,又被前一阵子来?的人伤了心。实在是对不住,俺这就领你们去老黎头家。”
“那便有劳了。”赵解风应了老苏头,立刻吩咐人卸了货,拉着长?车驶进村子里。
路上无话,同僚闲得想逗逗牙签子,便朝老苏头问道:“瞧您闺女年?纪正好,这档子闹脾气,可是被不懂事的小儿郎给惹急了?”
“哎,是有个定了亲的,”老苏头道,“也是官老爷你们要找的人。”
“哦?竟然还有一门婚事吗?就那丫头与黎家二郎?”同僚惊讶道。
“本来?是有的,”老苏头脸搅成一团,为难道,“天?师定好了成亲的日子,就在下?个月正中。可谁知道那二郎不知怎么惹上了那位过道儿借宿在咱们村里的将军。将军一走,天?师就来?说之前算的时候不吉利,要改成明年?的婚期。”
黄花闺女都给耽搁了,难怪老苏头犯急。
骡车停下?,赵解风与同僚对视了一眼,去敲了老黎头家的院门。
“哒,哒。”清脆的竹竿声砸在石板台上,“吱呀”一声古旧的薄木门打开,一照面见到?的竟是个瘦弱高挑的俊秀少年?。
赵解风道:“您好,我等奉命前来?拜会,烦请通禀一声黎家二郎。”
少年?微微一笑说:“正是在下?。”
“是你?”赵解风一愣,倒没想到?所谓的黎二郎脸那么嫩,竟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哦,赎在下?眼拙,我乃温太守麾下?都曹赵解风,奉太守之命特来?照顾公子。”
“将军在致信太守大人前曾与我提过,既是贵客,便请进吧。”黎二郎谈吐斯文,一言一行的举止倒不像是个农家村子里养大的。
他瞎了眼,行走起来?却四平八稳,步履顺畅如常人一般,若不是手中竹杖一直有节奏地在地上敲击着,赵解风都不敢相信他是个盲人。
能让那位不假辞色的邵大人所青睐的人,料想当有这一分不凡之姿。
在接下?来?的数月里,赵解风亲手操办起了替这位黎公子另立小院儿的事。他找来?了全乡最精湛的工匠和瓦匠,眼也不挪地盯着他们挖基槽、立梁柱、毡背铺瓦,直到?一座别?致精美?的小院儿落成。
“栽几颗树吧,”黎二郎温和地笑着说,“大将军喜欢海棠。”
这少年?也不是啥也不动?一张嘴就瞎使?唤的。他出手实在大方,光买海棠树苗的银两递出来?,就接得赵解风两手发软。
“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私下?里,赵解风跟同僚说,“咱们队里现在谁都受过了他的礼,都把他供得跟散财童子似的。”
“反正这钱是又不是他自?己?的,可不得邵大人给多少他就紧着用多少嘛?”同僚不以为意道。
“问题就出在这里,”赵解风皱眉道,“别?说是一个渔村里长?大的孩子,就说咱们自?己?家的小辈们,他们如果猛的得了这么大笔钱,会敢像黎二郎这样一下?子就全都大手大脚地给花出去吗?”
这几个月里,那位邵将军在渝城事务繁忙,却也百忙之中抽出空隙从渝城赶到?千江月村来?见黎二郎,留宿一夜,第二日又匆匆驾马离开。
然而,就在这邵钦来?回往返的好几次里,那黎二郎哪一次不是趁着邵钦一走就把钱花的一干二净?他不停叫赵解风与同僚去搜罗好吃的好用的,挥金如土,花的那是一分不剩。
“一时意气呗?”同僚笑道,“没见他小媳妇翠翠家那里,那老苏家房梁上都快铺金瓦了嘛?这点儿小事算什么?邵将军正为渝城太守的事焦头烂额呢,他要不闹个盆朝天?碗朝地,指不定邵将军都想不起这几百两碎银。”
“渝城太守怎么了?”赵解风疑惑,“说来?也奇怪,这邵将军已?经拜会了渝城太守几次?三顾茅庐也不为过了吧?咱们温太守也早就给渝城递了几封奉劝的信,难道余怀他还是不肯归顺于邵将军吗?”
“表面上对阉党阳奉阴违,也不见得暗地里就得投敌吧?”同僚说,“咱们温太守是早已?称臣,将来?也唯邵大人马首是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余氏偏房的人或许还另有野心。”
话说到?这儿,一阵马蹄声踢踏,从东侧山路下?来?,转眼人到?了小径。
“邵大人?您来?了。”赵解风惊讶,连忙迎上去,帮邵钦牵马。
“嗯,”邵钦一身?风尘仆仆,翻身?下?马,匆忙问说,“人在哪儿?我回来?看看他。”
“黎公子正在江边钓鱼呢,”赵解风扬手一指,“沿着这条道走下?去,有一湾兜出来?的浅滩。”
“多谢。”邵钦威严地点头致意,独自?朝浅滩走过去。
赵解风识眼色地没有跟上去,只遥遥站在远处,依稀能望到?那位将军停下?脚步,无声无息地立在少年?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背,然后毫不意外地收获了惊喜,一个少年?雀跃的拥抱。
黎二郎跳起来?扑上去,双臂搂住壮年?男人的脖子,男人稳健地接住他。
“大将军怎么提前回来?了?难道您终于改变主意,肯带二郎和您一起去渝城了吗?”黎二郎兴冲冲地问他道。
“二郎,”邵钦认真地注视着他,“我且再确认一次,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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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愿意替我扮演那个人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嘛?”黎二郎全身?心依赖地吻他,“只要能替将军解围,二郎做无论?什么都心甘情愿的。”
余东羿:【正好去找小怀子打听打听,问问潘公公这五年?来?的动?向。】
“事不过三,确实我已?拜访了渝城太守三次都还没有任何?转机,”邵钦沉思道,“他坚持要与余东羿见面,而我这边擅长?易容的属下?又早已?牺牲,若非迫不得已?,我实在不想你……”
“将军何?必这么为难?是二郎非要这样提议的。”黎二郎扒拉着他,“二郎就是想陪您到?渝城,日日夜夜地缠着您,而您只不过是纵着我罢了。二郎巴不得将军再狠心一点利用我……在您床榻以外的地方。”
浅滩旁叙过情,再来?之后的事就很顺理成章了。
邵钦越是年?长?,就越是对小辈难以推拒。黎二郎不知从哪儿无师自?通学来?了许多巧技,跟烙烧饼似的,翻来?覆去,把他一身?老骨头折腾得叮铃桄榔。
虽然从前余郎在榻上的活也很好,但那家伙强势归强势,大半时间却都是温柔地照拂着他的。相比起余郎那个同龄人,现在的黎二郎有着一腔邵钦无法理解的热情。他简直像一只对什么都跃跃欲试的小兽,且不管不顾地哪里都要嗅一嗅、舔一舔,新奇得要命。
邵钦从未觉得自?己?这一具由成熟迈进年?老的身?躯是有什么值得探索的,而黎二郎却好似要将他啃吃入腹。有时邵钦甚至感到?吃力,他想不通黎二郎这么一个瘦削的青年?怎么能有着如此贪婪的胃口。
遂至隔日清晨,穿衣洗漱用膳,邵钦亲自?派人备好马车,供少年?乘坐。
“将军不与我共坐一乘吗?”黎二郎扶着车门,湿漉漉的眼眸无神地朝向前方。
邵钦道:“我骑马在侧,二郎有事可掀开车帘直说。”
“可二郎瞧不见风景,路上又只有车马颠簸,仅我孤身?一人塞在窄小的车厢里,将军就不心疼吗?”
邵钦默了一阵,压低了声:“坐进去陪你可以,但不许你动?手动?脚。”
黎二郎听言,果真心满意足地微笑着说:“好。”
动?没动?手脚未可知,一路上赵解风与同僚等人护卫队伍在侧,直到?与从渝城方向来?接应的温九、戚四等人会面,都没听出马车厢里传来?什么动?静。
只在夜间下?马修整时,赵解风依稀看到?那位一丝不苟的邵将军重新束了发髻,还红透了耳根。
这就到?渝城,余东羿的旧友余怀余太守治理的地界。
时过境迁,当年?粉澄澄像个福娃、一腔土音还遭人排挤的小余怀,到?如今,也老成了个心宽体胖的中年?笑面佛陀。
敌国将军(52)
余怀余太守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
他的狡猾是出了名的。
九年前, 余尚书嫡子余成明在燕京暴毙。余氏嫡系一脉以余相、余尚书为首的掌权者们一意孤行,率余氏军包围凌霄塔与凌霄卫展开决战,意图谋夺塔内传国玉玺。
熟料九千岁潘无咎猛然功力大?进,覆军斩将如杀鸡扯脖子般容易, 更提早设下埋伏, 坑得余相是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最终被斩于潘无咎剑下、身首异处。
凌霄塔一役, 余氏军惨败, 余氏嫡系无一幸存, 燕京半个城的世家都遭了池鱼之祸,大?家纷纷溃散而逃。
唯独有一余氏, 也就是余氏远在渝城的旁支家主余怀得以幸免于难。
原来, 他?早在决战前就看准了时机投敌,给潘无咎养在凌霄塔方圆数十里内逃荒的难民送去了好大?一批粮草, 解了九千岁正?急一时的后顾之忧。
潘九千是个大?气的。
他?杀光了燕京嫡系的余家人,却?看在余怀的份上, 手一松,就放过了余氏在秦淮以南的各系旁支。他?甚至还放任余怀继续踏踏实?实?地做这个渝城太守,一晃眼九年, 也不曾来插手干涉过渝城诸事?。
眼下, 听闻邵钦携了他?心心念念的“余家兄弟”要来,余怀余太守一早便翘首以盼, 恭迎在了渝城大?门前。
这是个面色红润、脸大?面圆的富贵大?官。及至中年,余怀的容貌虽不比邵钦丰神俊朗, 但他?那?堆笑?起来的眉眼, 尤其?是那?一个肚里能撑船的浑圆大?肚,也令这父母官太守瞧起来别有一番普世和善之姿。
朝着邵钦□□大?马的胸脯, 余怀举起袖子,拱手便道:“渝城太守余怀,参见邵将军。邵大?人远道而来,下官不胜荣幸。”
邵钦骑在马上,脊背挺直,只微微颔首说:“初次见面,余大?人。久等了。”
余怀见邵钦屁股都不肯从马鞍上挪一下,明摆着是想落他?的面子,便忙笑?道:“先前将您得罪狠了,当属下官无状。按理说看在师门的份上,下官于情于理都应该招待将军一遭儿。但实?在是您于下官府上登临三次都凑巧遇着下官不在,这天时地利人和啊,不可强求不是?”
邵钦淡淡俯视他?道:“当年爷爷教?导弟子,可不曾讲过借词卸责的道理。”
“没说过嘛?呦,下官都给忘了,”余怀腮帮子鼓鼓的,皮笑?肉不笑?地暗示道,“毕竟您也知?道,要不是我当年死?皮赖脸地求着东羿堂哥当了他?的伴读书童,恐怕连你邵家太傅府的门槛儿都没有资格跨过去吧?”
邵钦道:“或许我家人早先前曾经怠慢过你,但后来你入我邵氏门庭,我叔伯堂兄可没少与你介绍同僚。”
“是,多谢提点,我才能有个渝城太守当当,”余怀讥讽道,“可当初那?一番扶持有多少托了邵家的福,又?有多少是借了堂哥的光?若不是早年东羿堂哥常常指点、送信来渝城帮我打通官曹,我余怀只怕早都被其?他?兄弟姐妹斗死?、亦或者被邵家忘在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吧?想挟恩图报?邵大?人不如先请东羿堂哥来吧?”
想不到余东羿未雨绸缪,背地里竟然还布置过这么多的手脚。邵钦问道:“便是见了他?,你又?想如何??”
“那?还不容易?”余怀脱口而出,恶劣地笑?,“先问问堂哥这些年你服侍得怎么样?再看下官究竟是要给将军出钱出马,还是就此把人给捆了再卖给他?的仇敌?”
“你!”温九气愤,拔剑作势向前,一下马便被太守官兵拦住。
“住手!”邵钦临危不惧,一声喊,已然一脸严肃地环视包围而来的渝城官兵。
邵钦审视余怀道:“就这点儿人马,还想让我束手就擒?”
“那?若是再来几千呢?”
余怀威胁地笑?了笑?,大?肚一转,大?手一挥,轰鸣的号角顿时朝天吹起,巍峨的城门隆隆作响,豁然一开。
原来他?早肃清了附近的百姓,在城内囤积了大?量兵马,就守株待兔地等着邵钦这趟自投罗网而来。
邵钦面对上千精兵,面色不改,只威严道:“若我要带人杀出重围,余太守你是决计拦不住我的。况且你要见的人今日我已经带到城外,就在马车中。即便如此,你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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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开杀戒吗?”
“莫讲那?些弯弯绕绕的了!我东羿堂哥向来不是个怕事?儿的!若你和他?感情尚好,不用邵将军三顾茅庐地来找我,他?一早儿就露上脸来了。如今你好说歹说藏着掖着不让人出来,鬼知?道是闹了什么幺蛾子?这么大?的蹊跷,你以为我余怀会看不见吗?”
余怀道:“都曹,动手!”
霎时,满城内外杀气腾腾。
邵钦听言,一咬牙,举剑道:“杀!”
温九、戚四带队,齐声呼道:“是!”
赵解风与同僚也纷纷拔剑,大?喊:“护卫将军!”
一时间,邵钦方与渝城官兵交战,血花四溅。
失策了!邵钦心想,既然余慎这些年里还在瞒着他?在与渝城太守互通有无,那?么叫黎二郎扮作余东羿便也不保险了。
毕竟余怀小时候就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子,到老更成了个谨慎多疑的老狐狸。他?与余慎多年不见还好,邵钦姑且还能指着化过老妆的黎二郎跟他?解释说是余东羿性?情大?变。
可现在余太守猜出邵钦手里的“东羿堂哥”有异,黎二郎年岁浅不经事?。等两人见了面,老狐狸随便借书信内容一诈二郎两句,就什么都漏了陷了。
思量至此,谈判不成,只能硬打渝州了。邵钦边战边对亲信道:“突围!退回?巴蜀,传信令松十一集结兵马,与我等接应。”
当是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邵钦是渝城官兵的集火点,千百个人都朝他?闯,千百只箭都朝他?射。面对蜂拥而来的敌人,他?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也分身乏术,来不及朝后头黎二郎的马车多看一眼。
可就是他?漏看的这一眼,邵钦错过了某位凌空腾着飞出来的少年郎。
“余大?人,那?人的轻功!”
都曹是先见了黎二郎涂黑的脸,才惊讶地唤他?家太守大?人。
余曜希的身法是出了名的轻快。在太上皇办过的御前摆擂、野猎习练等次次比斗里,多少练家子和武举人在场,都没人能摸着他?的衣角。当世诸人,满燕京城都寻不到一个比余家东羿轻功更好的。
“堂哥?”余怀挺着大?肚子一愣,人已经身轻如燕地飞到他?军中。远远地,他?眼尖地瞧着那?个身形、那?张脸,连忙大?呼:“哎!让开,快别拦着他?。”
人潮涌动,邵钦早突围走远。背对着那?伙人,余东羿索性?也不装了,一落地拍了拍余怀那?圈大?肥后脖子就说:“怀老弟赶紧的,撤了人马把邵钦邀回?来,咱俩好好谈谈。”
余怀眯眯眼瞪着他?,觉得余东羿瘦了点儿、还矮了点、脖子涂黑那?块儿也有些斑驳,不由狐疑地问他?道:“堂哥好久不见,上回?您要我藏的东西……可还取呢?”
小时候余东羿爱逗弄人,余怀就当他?的小帮凶。他?俩一块儿住在邵钦隔壁的小院儿。每晚余东羿就去偷邵钦的褶|裤回?来。
邵钦洗了澡找不见衣裳,又?害羞跟人说,急得都快哭了,只能红着眼可怜巴巴地真空跑到隔壁来找余郎借新的褶裤,然后用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余郎表示感谢。
后来邵小公子长大?了,隐隐约约知?道是某个坏人动了手脚,就来翻找余郎的床榻和衣箱。余东羿被他?逮过一两次心虚了,生怕他?偷的褶裤再给邵钦看见,于是就把罪证塞到了余怀小胖子的床底下。
邵小公子是个有礼貌的小公子,他?跟余家东羿熟,跟怀小胖子不熟,所以他?只好意思翻余郎被窝,不好意思动小胖子的。就这么翻来覆去,还是要被余郎使坏折腾。
直到后来余怀小胖子被送回?老家渝城,余家东羿藏无可藏了,这才免了邵钦小公子被欺负得每晚只能借褶裤的悲剧。
余东羿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在试探他?,当即给整笑?了,一手往余怀肉乎乎的大?脑袋上糊了一把说:“人都给你射跑了,还藏个屁!”
余怀被堂哥这一下手巴掌给揉得囫囵吞晕头转向,当即回?忆起了童年的美好时光,心中沉甸甸的巨石立刻落地,霎时间松了一大?口气。
“终于见着你了,哥!”阔别多年,余怀感动得老泪纵横,简直想一把抱住他?,但又?碍于自己肥胖的身躯稍微有些自卑,于是只深深地望了一眼余东羿,转而对手底下发令说,“不打了不打了!都曹,收兵!”
余怀说:“快去衙里捧了官印送过来,邀请邵将军与我过府一叙。”
都曹一愣,诧异道:“您要归降了吗?大?人。”
他?不敢相信这刚来的男人居然只用了两句话的功夫,就能让他?们太守转变心意。
“温云都已经归降了,邵钦有巴蜀六万兵马,更别说他?背后的西夏。如今堂哥既然已经出面,咱本来就打不过他?,又?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余怀眼珠子一转说,“就是得先耗耗他?。来人,把香云楼的厨子请来,备上好酒好食料,送到我府……不,直接送到缙云村去!”
余怀说完,笑?着转过来朝余东羿挤眉弄眼:“老弟好多年前就准备了个惊喜,总算能让堂兄见见。”
余东羿挑眉道:“哦?熟人吗?”
“哈哈,”余怀朗声大?笑?,爽快畅意的笑?声在宽大?的胸膛里回?荡,“没想到书信交流这么多年,还是瞒不过老哥。”
·
渝城边郊,缙云村,一间农舍。
一个容貌迤逦、身形纤细的瘦弱男子忽而焦急地闯入屋中。
“大?人,城门那?里好像出了些事?,”归鹤蹙着眉说,“太守的兵马都出动了。”
冯渊身穿粗布衣,听言放下笔,遥遥眺望远方。
“值得他?如此劳师动众,怕有个故人要远道而来了。”
敌国将军(53)
419:【叮!一次性道具“目视四方”5小时已兑换!扣除经?验值60.0!当前余额434.0】
既然是要见老熟人, 总不好得瞎着眼跟人重逢。
路上余东羿听闻要赶到缙云村,当即就添了点儿经?验值兑换视力,顺道拉着余怀陪他一起骑马。两马并驾,絮絮叨叨。
马背上, 余太守生疏地扯着缰绳, 不由讨饶道:“真就不行了哥!是我?多?年惫懒, 不曾骑马, 要不也不会养出这一身腻油油的肥膘啊。”
“想回?车上啊?”余东羿觑了一眼他颤颠颠的?肚腩, 龇牙一笑, “那就追上我?再?说。”
说完男人两腿一夹马腹,顺朝前?路, 扬长而去。
“别啊, 老天爷。”余怀顿时绝望得如同被掀了房顶,耷拉下两条眉毛, 驾马急追而去。
就这么折腾了一路,眼见大白胖子出了身虚汗, 粗喘着气伏在马上追过来,余东羿才叫停了马蹄,转头无奈地看着他:“叫你多?瘦瘦身骨, 别一屁股上去就把马压弯了腰。不然等凌霄军围城的?时候, 你是准备让九千岁替你刮一刮板油吗?”
“道理我?都懂,实在是香云楼的?美食不可抛啊, ”余怀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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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那几?个厨子都是我?从大江南北特意?网罗来的?, 西南第一!也是咱渝城头一份!等到了缙云村, 务必得请哥你尝尝手艺。”
“好说,”余东羿一笑, “就是怕师兄被你坑的?怄气,还不肯跟咱俩吃饭呢?”
他这么一说,余怀惭愧地揉了揉后脑勺:“反正我?这人打?小就记仇,卖给他几?块贵点儿的?田地而已,他冯渊冯长水大人有大量,不会跟我?计较的?。”
“人家跋山涉水不远万里从燕京城来投奔你,被你用几?个庄子就空手套白狼地挖空了家底,现在还得亲手撸起袖子在缙云村里耕种,这可不是大人有大量就能一口带过的?问题啊?”余东羿笑道,“再?说了,冯渊以前?又没欺负过你,怀老弟你这记得算哪门子的?仇呢?”
“堂兄不记得了?”余怀愤愤然道,“当年你拐带邵钦被太傅府断绝了师门关系,余相昭告天下的?文书又传得满城风雨,墙倒众人推,世人皆因知道了你不是余相亲子就纷纷避你如蛇蝎,那时候冯长水在哪里?”
余东羿道:“他是袖手旁观了,倒也没落井下石不是?”
“屁!”余怀啐了一口道,“老弟我?专程从渝城赶来京探望堂哥你,却找不到你和邵钦人在哪儿。全赖冯渊!他个死人脸明明知道你俩新搬的?住处,却死活不肯开口告诉我?一声?,害得我?错过了堂哥今生唯一一次的?成婚。”
余东羿失笑道:“那会儿你官还不大吧?我?周围各方人马盯着,仇家又多?,他怕你挨着我?不小心惹祸上身。”
余怀道:“就算如此!他也私吞了我?送给你和邵钦的?新婚贺礼!其?心可诛!”
“这你可真是冤枉人家了,”余东羿薅了他肥脖子一把,语重心长地说,“钱冯渊都一五一十地替你给送来了,他甚至还在里头自己添了点儿碎银。邵钦这会儿估计都对这事儿还留有印象。是我?没来得及当面谢谢老弟你。多?亏你俩,那阵子我?和邵钦才有了周转的?余钱。”
余怀张大了嘴,惊讶说:“居然有这么大的?误会?冯师兄怎么也不解释解释?那我?岂不是白害得他跟那娇滴滴的?小男|妾在荒郊野岭自力更生了吗?”
“哦?他还把归鹤带来渝城了?”余东羿挑眉。
·
话?说起故人,九年前?,余东羿为戏耍情敌晏广义?特意?来到了燕京小秦淮,在那里他结识了小秦淮“曳月”画舫的?花魁“归鹤公子”。
归鹤公子是个佳人,年纪轻轻却身负血海深仇。为给自小照顾他的?男倌“青君”报仇,归鹤一个清倌不惜出卖|身体只为能打?探到余尚书二子燕京知府余怀明的?消息,并藉由?搜寻到的?黑料扳倒余怀明。
彼时那年归鹤才十七岁,正和余东羿现在的?身体年岁一样大。
余东羿瞧小归鹤样貌嫩、年纪浅、一腔嗓音又格外酷似邵钦,索性在利用归鹤骗过情敌之后,给这小家伙指了一条明路——他的?师兄、清流代?表、大理寺卿冯渊冯长水。
小归鹤是听?话?的?,持着余东羿留的?字帖,他找上了大理寺,凭借一身花魁风雅略使以手段,就成功攫取了冯渊的?欢心。
半年后,余成明暴毙,死于凌霄卫刺杀。
再?数月后,燕京大照金玉帝举行照天游祭,余东羿与邵钦二人自沧浪宫地下河逃走,余氏篡权谋位,率余氏大军于凌霄塔与阉党派系决战,就此惨败。
冯渊本是清流一派,不沾染是非,可耐不住冯家也是燕京城里响当当的?大家族,牵一发而动全身。潘无咎本就见不得慎儿身边这些?与他亲近的?所谓师门兄长,在朝堂上对冯渊那是尖声?刺语。?
这样没过多?久,冯渊逼不得已地率一众家眷举家逃往江南。熟料到了江南一看,苏扬诸姓居然也被凌霄卫搅和得鸡犬不宁。
阴差阳错之中,冯渊只得带着他的?心仪之人归鹤,来到了地处西南地渝城。
将?将?好,渝城太守余怀与冯渊同是出自邵太傅一家师门之下,看在这点儿情谊的?份上,渝城太守收留了冯家。
按说事情到渝城就该尽了,自己一家人也能继续安居乐业,在此休养生息。
冯渊也这样想。可任凭他一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千算万算,也没能算到渝城太守是个记仇的?心机胖子,竟在田庄的?事上摆了他一道。
是的?,渝城太守说要卖给冯渊几?个供他们族人吃用的?田庄,而且狮子一开口就说要卖三万两,正好是冯渊手里仅剩的?全部银两。
不买?不买就别留在渝州余太守的?地盘,赶紧打?包去苏州扬州找凌霄卫,继续像那几?个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的?江南世家一样任由?九千岁磋磨。
买,但是太贵?贵是贵了点儿,但只要勤勤恳恳继续耕种,田里还有出息,总不至于饿死不是?
于是冯渊好生生一个读书人,硬生生被逼成了田间地头躬着腰的?农夫,这么一耕,就是八年。他带领族人耕种了八年,才勉强多?买了几?亩地,又成了能握笔吟诗的?地|主阶级。
·
余东羿听?完心都融坏了!小归鹤被他指岔了路,好好的?花魁倌人跟着冯渊吃糠咽菜八年,都得是他的?罪过呀!
所以一进了村院,余东羿就下马,捧起了那清秀男子的?手,难过地心疼说:“难为你呀,果真变得粗粝了不少,是我?不对。”
“公子?”
一旁啪哒一声?,铜盆从手中坠落,刚剥好的?翠绿豆角撒了一地。
归鹤呆愣地立在一旁,一眼就认出了太守身旁的?黑皮男子,不由?磕绊地说:“曜希公子?您怎么来了?怎么还……牵着小湾?”
农院里,余东羿觑了眼手里牵的?俊俏少年,又瞧瞧一旁青年归鹤,霎时松了手,挠挠头道:“嚯,太久没见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啊。”
原来他牵的?少年名叫小湾,是归鹤从燕京带来一路伺候的?童子。
“无妨的?,公子,”归鹤行礼,神色难掩激动望向他道,“阔别十年,公子丰神俊朗,更胜从前?了。”
“你也长大了不少,” 余东羿看归鹤那舒展开的?锋利眉眼,身材颀长,俨然长成了个气宇轩昂的?俊俏青年,不由?笑说,“师兄那糟老头子过得怎么样?没太欺负着你吧?”
归鹤听?言一愣,当着自家童子和太守的?面,他左右觑了一眼,低眉凑上去压着声?音说:“冯大人正值壮年,又肯在榻上谦让于我?,归鹤很好,谢谢公子关心。”
论岁数,十年前?冯渊大约而立,如今正好也就四十多?,没比邵钦和余怀大多?少。再?看归鹤的?年岁,算算今年该有二十六|七。
“想什么呢?”余东羿朝他挤眉弄眼,顺道从袖口掏出一把邵钦给他的?银票,塞进归鹤手里,“琉璃香鬓芳云粉,欠你的?,可得着有机会还了。”
归鹤霎时意?识到自己忖度错了公子的?意?图,俊脸一红,颤抖着声?掩饰说:“这么远的?事,公子居然还记着……”
“那可不?十年都过去了,想不到那个冯面瘫子居然还有被你小子拿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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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里榻外的?拿下……哈哈不行师兄在哪儿?我?得去笑他一遭!”
“哎公子!”冯大人最是要面子的?,哪儿能因他说漏了嘴就被师弟戏谑?
归鹤吓得拉扯着余东羿的?臂膀赶紧拦他。余东羿偏笑着要归鹤求他,逗得归鹤是又急又羞。
正打?趣着,一道如洪钟般巨响的?沉稳男声?赫然传来:“哪里来了胡闹的?老狸猫?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改不了你这臭脾气,非得逗弄小辈?”
“哎我?的?好师兄!我?道谁这一声?中气十足准备着出山了?师兄风采不减当年呐。”余东羿调笑他说。
“见过余太守。”冯渊朝余怀拱手,接着无奈地望向余东羿说,“又是满嘴胡言!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介草民,哪里有山可出?”
“承让,见过冯师兄,”余怀腆着脸上去了,堆笑道,“山现在有一座,就蹲在太守府,是咱堂兄好不容易请来的?。”
“什么?”冯渊听?言蓦地皱起眉头,先不论余太守这个不亲近的?师弟为何忽然对他谄媚地笑,光就是余东羿的?造访,便令他猜测出无数种可能。
冯渊转头对余东羿说:“究竟是何意?思?师弟。”
余东羿暗含深意?地笑了笑,故意?卖关子地说:“香云楼的?厨子都带来了,快到饭点儿,鼻子里却缺了股菜香没闻见。师兄不妨与我?等坐下来,等手里握了筷,再?慢慢述说?”
归鹤非常有眼力见,见状立即颔首,连忙说:“奴这就去准备菜席。”
“去吧。”余东羿冲他笑着扬了扬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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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能坐到缙云村冯家酒桌上谈事儿,一是因了余东羿想尝一口渝城第一的?菜席,二是因余怀这个白胖太守最喜欢上饭桌侃侃而谈。
没一阵功夫,都无须余东羿开口,余怀就倒豆子似的?跟冯渊讲清楚了当今天下局势和邵钦的?情形,顺道再?与他冯师兄释了一番前?嫌,成功争取了冯渊的?原谅。
八年的?地种都种了,冯渊不原谅余怀也没法儿,当务之急他考虑的?是已经?归降的?巴蜀和邵钦的?事。
桌上,冯渊道:“温云温师伯从小最宠爱邵钦,既由?他镇守巴蜀,巴蜀归于邵钦麾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然则这西夏……邵钦先前?在旧晏国任将?军的?时候,不是曾经?一举剿灭过圣女的?老巢吗?如今怎么又与圣女联姻,成了西夏王朝的?国夫?”
“西夏和晏国有共同的?敌人潘无咎。晏国倒了,邵钦遁入西夏。凭他对潘无咎恨得咬牙切齿,收留他对西夏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余东羿放下筷子说,“况且,西夏那位叫玲儿的?圣女,她还挺喜欢邵钦的?。”
“再?好的?皮相终将?衰老,不能长久,”冯渊沉思道,“邵钦不一定就是个好投奔的?明主。”
“不,师兄,”余东羿胸有成竹地注视着冯渊,“我?以信誉担保,他会善待贤臣。”
冯渊道:“你与他有私情在前?,说话?自然会有偏颇。我?不能因你一句话?,就擅自站队,白白搭上了我?系小辈的?前?程。”
“那你清流一派在江南被凌霄卫折磨得苟延残喘的?那十几?个家族,就不准备入仕了吗?”余东羿道,“师兄啊,姜太公遇文王都还得等到七老八十呢,不说你的?挚友和家里那几?个小辈,光看枕边人,你忍心看着归鹤在大好的?年华陪你在这小山村里清贫无趣地蹉跎到老吗?此刻不出山,更待何时呐?”
冯渊沉默了。
归鹤在一旁布菜,忧愁地看着他说:“大人,奴在此陪着您是心甘情愿的?,请无须为奴烦忧。”
余东羿在一旁煽风点火:“看咱归鹤多?乖啊?师兄您要真没本事对他好,不如把归鹤给我?,洒家保他锦衣玉食,后半辈子都不用蹲在院子里剥半颗豆角。”
冯渊被他一语触动,深深看了眼穿粗布衣裳的?归鹤,深思熟虑一番后,一拍桌站起来道:“行!这就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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