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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金黄的月亮像一颗熟透的黄桃,顾渐餍足之后慵倦,肩膀靠着柱廊下雪白的廊柱,脊背上柔软灰毯垂下长长一角,几乎挨到地面上。
他毫无察觉,静静瞧着一轮团圆月,脸上没有情绪,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希觉收理完盘碟,走到门口便看见他冷清削薄的背影,衬着花好月圆夜,显而易见是想起了久违的家。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他走过来,靠着另一侧的廊柱,默默无语地陪顾渐欣赏月色。
良久之后,顾渐微微仰起头,不徐不疾地说:“以前我们家从来不过这个节,因为我妈会想到顾仁郁,后来她再婚有了儿子,每逢过节把我送到学校里,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程希觉望着他的侧脸,胸口发闷,不动声色地道:“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也是一家三口。”
顾渐姿态懒洋洋的,轻睨他一眼,“那个时候叮叮会说话了吧?我八个月就会喊妈了。”
“叮叮会先喊爸爸。”程希觉温笑着低下头。
顾渐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叮叮突然学会说话,喊爸爸,怎么分得清喊的是我,还是你?”
程希觉认真地思考几秒,“可以教daddy这个词,这样就能分清喊的是谁了。”
顾渐勉强点点头,同意了这个说法。
但他们两都想多了,叮叮出生之后学会的第一个词语是“爸爸”,但他会根据声调来对应不同的爸爸,叫程希觉是叭叭,叫顾渐是啵啵,谁都不是爸爸。
程希觉站直身体,朝他伸出手,“我准备了一样东西给你看。”
顾渐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跟随他的脚步往房间里走去,“什么?”
程希觉递给他一个神秘的眼神,一言不发地带他走上二层,来到书房隔壁房门前。
顾渐瞥到过周姨打扫里间,是间宽敞的展览室,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油画,玻璃窗里摆着精美艺术品。
程希觉推开门,房间里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他靠在门框上,伸手摁下灯光开关。
奶白色柔和的光芒扑面而来,浅黄色的墙漆暖融融的,艺术品早已不知去向,被改成一间温馨的婴儿房。
称为婴儿房有些委屈它了,四周敞开的柜子里整齐摆着宝宝的奶瓶、奶嘴、从小号到大号一应俱全,卡通小睡衣、围兜、睡袋、玩具、宝宝护理用品,如同一间婴儿用品的仓库。
屋子正当中是一张木制的围床,上面挂着热带鱼的风铃,里面铺着柔软被子和小枕头,还有一个毛绒绒的玩偶。
顾渐修白秀窄的手指拨动风铃,悦耳的铃声叮叮当当,他捏着雪白玩偶的尾巴拎起来,晃了晃,像猫又像豹子,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盯着人看,怪可爱的,“雪豹?”
程希觉拿过来,比在他脸旁边,一本正经地说:“它多像你,叮叮抱着它睡有亲切感。”
顾渐轻哧,弯腰抽开婴儿床的栅栏,坐进床榻感受一下柔软舒适,抬头看向精致的旋转木马吊灯,“什么时候弄的?”
程希觉搁下玩偶,半抱着手臂低头笑道:“上个月的事情了。”
“我喜欢这里。”顾渐抚摸细腻光滑的床头,闭上眼想象叮叮躺在床上蹬腿的样子。
程希觉只字不提里面的每一样物品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墙漆亦是他自己刷的,每晚会起来到房间里坐一会,听听半夜窗户外有没有飞鸟和虫子叫,确保将来叮叮可以在里面安然入睡。
当然,他选在书房隔壁私心很重,因为另一边是他的卧房,为了方便照顾叮叮,顾渐自然而然会与他住到一起。
算盘打的十里外都能听见响声了。
程希觉端量闭着眼陷入在幸福畅想里的顾渐,轻声问:“床还舒服么?”
顾渐点头,两只手反撑在柔和的像云朵一样的被子里,“舒服。”
“想不想更舒服?”
程希觉压低声音,循循善诱的语气问。
顾渐仰着脸,感受温和灯光洒在眼皮上的安宁,心慵意懒地问:“嗯?还能更舒服?”
眼前的灯光忽然暗下来,程希觉身上的气息贴近,顾渐没睁眼,却如有神助一般猜到他的心思,轻描淡写地说:“你真他妈的变态。”
他穿的宽松的运动裤,比上回在电影院里的牛仔裤好办多了,程希觉一扯系带,双手轻而易举地褪去,抬头故意问:“不睁开眼看看?”
顾渐向后躺靠在婴儿床上,后脑枕着手臂,轻轻踢一脚他的小腿,懒懒散散的嗓音说:“要弄弄,不弄滚。”
程希觉轻哧,没一丁点良心的坏东西。
顾渐舌尖竭力抵着上颚,呼吸乱的毫无章法,剧烈滚动的尖锐喉结似是沸腾的热潮。
……
良久之后,程希觉猝不及防地凑上来吻他,顾渐别开脸想躲避气浓烈的吻,程希觉掐住他的下颚,不依不饶地将吻喂给他,要和他同享这气息。
顾渐嘴唇今晚都被亲得麻木了,干脆放弃抵抗,任由他搅得天旋地转,灯光化为虚影拢在两个人的脸上,顾渐方才溢出的几滴眼泪浸在乌绒的睫毛上,黏漉漉的可怜,衬得他的眼睛更黑更干净,仿佛不谙世事的少年一般。
可弧度柔软的嘴唇却被亲得泛肿,脸上洇着饱蘸的红润,隔绝两个人的孕肚存在感极强,纯洁这个词语和他没点关系都没有。
程希觉居高临下地端详他的脸,哑着低沉的嗓子再次重复问:“想不想更舒服?”
或是孕期的激素作祟,或是程希觉方才的行为,顾渐无法直接拒绝,闭上眼,鼻音黏着浓重地说:“算了吧,家里没东西,太麻烦了。”
“睁开眼看看。”程希觉掐着他的两颊,另只手捏着吱吱作响的塑性包装。
顾渐睨一眼,浅浅呼吸一口气问:“你从哪儿弄来的?”
程希觉捏着他两颊的手不动,低头牙齿撕开包装锯齿,慢条斯理地说:“第一次回我家那天,你说过什么?后来我买了一个放在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这么变态的事情说的一本正经。
顾渐盯着他看几秒,别过脸耳尖泛红,“不了,你压着叮叮怎么办?”
“有办法不压着叮叮。”程希觉今晚铁了心要办了他,悦耳的嗓音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低声说:“你在上面就行。”
……
顾渐侧躺在叮叮婴儿床上,抱着被子脸颊深深埋进去,脊背曲起的弧度优美,两弯蝴蝶骨清晰的凸起,随着椎骨的蔓延而下,陷下去的腰窝很漂亮。
程希觉扯起被子给他盖上,亲了亲红的他发烫的耳垂,起身下楼到酒窖里倒杯红酒,品味这个美好的夜晚。
再回来时,顾渐不在婴儿房里,他推开卧室房门,浴室里亮着灯,却没有哗啦啦的水声。
此刻顾凌乱的裹着睡衣站在瓷白的墙面前,额头不轻不重地磕着墙,压着声音,懊恼地念道:“顾渐,顾渐……”
“他说的你就听?你就这么任由他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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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渐低低念了一阵,直到房门从外打开,他仍旧往冰冷墙上磕,程希觉快速地伸出手垫在下面,顾渐重重撞了两下,撇过脸若无其事地系上睡衣的系带。
程希觉手掌扭过他的脸,仔细地端详一番,明知故问,“太太,谁欺负你?”
顾渐睨他,冷撇开他的手说,“别碰我。”
程希觉拽住他的睡袍系带,一把将人拉近怀里,紧紧揽着他圆润的孕肚,低下头看着他冷冷清清的漂亮脸蛋,“刚才我可是被动的,你玩完我就不认人了?”
距离很近,顾渐猝不及防咬住他的鼻尖,疼得程希觉蹙眉,他才松开尖利的牙齿,勾起嘴角冷笑一下,“再敢欺负我,下回可不是咬你了。”
“那要怎么样?”程希觉摸摸鼻尖,略带期待的语气问。
顾渐掐着他下颚晃了晃,像大爷似的警告,“打断你的腿。”
程希觉弯起眼睛笑起来,看起来全然没平时的阴冷的劲,很小声地问:“哪条腿啊?”
顾渐不得不佩服他这股流氓本性,任何一个话题都能跳跃到下三路,轻轻拍拍他的脸颊,半笑不笑地说:“看我心情。”
说完他把睡袍系带从程希觉掌中抽出来,扬扬下颚示意自己要洗澡了。
程希觉反手锁上洗手间的门,不等顾渐骂人,他走到浴缸前躬身拧开水阀,转过身朝他勾勾手,“今晚你辛苦了,我帮你洗澡。”
“你还想来?”顾渐被他可怖的体力惊到了。
程希觉哑然失笑,无奈地说:“医生说一周一次,频繁对你的身体不好,放心吧,我担心你腿软没站稳摔着了。”
顾渐突然神色平静,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坐到浴缸的大理石边沿,等着温热的水流漫上来。
程希觉挑了蓝色的泡泡浴盐撂进浴缸里,拿来洗发水和起泡瓶摆在一旁备用,胸腔里闷闷地发笑,淡定地说:“等叮叮生下来,你想要几次都没问题。”
顾渐撇过脸,不太想理人。
浴缸里的水满了,蓝色的浴盐像海水冒着泡沫,顾渐脱了浴袍揉成一团丢在程希觉身上,跨进浴缸里坐下去,屁股挨到坐阶的瞬间,痛得他暗“嘶”一声,动都不敢动一下。
程希觉紧张地凑近问:“怎么了?”
顾渐垂下眼,湿漉漉的手推开他的脸,缓了几秒才反问:“你说呢?”
程希觉瞬间明白,心疼地攥住他的手,思索道:“这次不应该痛的,前奏全部做了。”
顾渐放松身体倚靠着浴缸,浸湿的脸上干干净净,乌黑头发一缕缕黏着细腻脖颈,鲜红的痕迹若隐若现,却有种冰冷禁欲的美丽。
什么都不想和程希觉说。
程希觉打着泡瓶,温柔地撩起他的头发洗濯,洗得顾渐满头都是白色泡沫,他很细心,拿着毛巾时不时擦一下额头,避免泡沫流到顾渐眼睛里。
顾渐心情稍好一点,旁敲侧击地问:“你之前看片的时候,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程希觉低笑一声,瞧着他掩在水里的身体说:“如果不是为了伺候你,我不会看那种东西。”
顾渐顿悟,“你看的哪里的片?”
程希觉手掌捂住他的眼睛,另手拿起花洒,仔细冲洗头发上的泡沫,不以为意说:“欧洲北美吧。”
顾渐懒懒地倚着浴缸边沿,鼻子里“嗯”了一声。
似乎莫名的不爽。
过了半响,他仰起头,程希觉神情专注,似乎思索着重要至极的事情,他漫不经心地说:“不是前奏的问题,别再想了。”
程希觉一手收拢他半长黑发,束在整齐皮筋挽起来,压着笑意认真说:“抱歉。”
顾渐冷冰冰地睨他眼,闭上眼睛神闲气静。
第52章
叮叮的出生日期定在新年的第一天,顾渐提前一个月搬到医院里,为了保护他的秘密,私立医院一层楼留给他一个人居住。
程希觉测量过他的孕肚维度,长到九十多厘米,修长的四肢倒没多大变化,身上的肉全长在肚子上,屁股比先前更圆实,可见生完叮叮很快就会恢复如初。
病房里花香馥郁,蒋佩清一早派人送来的鲜花,水灵灵的插在花瓶里,桌上摆着几本华尔街的金融杂志,老爷子嘱咐程希觉让顾渐翻翻看,熏陶一下肚子里的叮叮。
顾渐裹着毯子坐在落地窗前,阳光普照的碧绿草坪上白鸽飞扬,几个小孩子与八分一起奔跑,咯咯欢笑的声音温馨遥远。
身后的房门无声地推开,程希觉进门脱了风衣挂在墙上,从衣兜抽出一本绘图版的童话故事,坐到他旁边的地毯,手臂自然地揽过他的肩膀,亲了亲冰凉的耳廓,“太太,想什么呢?”
顾渐往后仰倒在他怀里,嘴里叼着冰淇淋银制勺子,漫不经心地说:“想叮叮以后上学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收养的。”
像他们这样的同性情侣,带着一个小孩子上学,难免不会被认为叮叮是收养来的,叮叮年纪小还能哄一哄,长大了若问起自己是怎么来的,可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程希觉好笑地低下头,视线凝着他的脸,“你说与不说,他迟早会发现的。”
顾渐清透干净的眼眸直直地看他,淡道:“说的也是,我小时候就能发现长辈不告诉我的事情。”
“所以不用担忧。”程希觉抽出他嘴里的勺子,举止自若地含进嘴里尝了下,“叮叮会很感激你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
顾渐身子向下躺,侧过身枕在他的大腿上,“要是他和我一样悲观厌世呢?”
程希觉轻扳过他的脸,“你悲观厌世?”
“遇到你之前。”顾渐呼吸之间皆是醇正气息,安心又可靠,他锐利的嘴角弯了下,慢悠悠说:“遇到你之后,你天天惹我生气,还得防着你见色起意,没空恨这个世界了。”
程希觉低笑,深深地与他对视,笑音酥酥麻麻地悦耳,“太太,你相不相信我?”
顾渐撇开脸,发笑说:“我不信你能躺你怀里?”
程希觉低头看着怀里活色生香的美人,微微压低身子,漆黑的眼眸心无旁骛地近距离看着他,“这个世界欠你的,我都会帮你拿回来。”
顾渐手肘勾住他的脖颈,凑过去亲昵地亲了一口英挺的下颚,小声说:“你先把我的游戏机还给我。”
住在医院的日子太无聊,开始怀念里枪战丧尸的血腥游戏。
方才仿佛要把世界装在玻璃球里献到他眼前,供他玩赏的程希觉,轻哧一声,干脆利落地拒绝:“不行。”
顾渐百无聊赖地松开手,黑白剔透的眸子睨着他。
程希觉心里笑得开怀,清清嗓子认真说:“叮叮不会重复你我的成长经历,因为我们都爱他,他会健康开心,没有任何的烦忧。”
窗外的浅淡阳光溢进玻璃,流淌在顾渐白净清瘦的脸上,轮廓线格外地清晰干净,他安静了半晌,伸出手轻轻握住程希觉温热的手掌,与他紧紧十指交叠。《离婚后咸鱼美人揣崽了》,牢记网址:m.1.彼此的呼吸化为同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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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搏一起跳跃勃动,顾渐明白,他是怪病入骨髓的病人,程希觉是个不入流的庸医,企图治愈他。
但程希觉真真实实治愈了他,让他感受到幸福的滋味,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许。
宋良曾说恨是最亘古最有力量的感情,他错了,恨是弥天盖地一发不可收拾的洪水,但爱是良药,是桥梁,当人被爱打动之时,若同进入天神的领域,立在爱意浇筑的铜墙铁壁中,不再有任何的困难、痛苦能够打败他。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落地窗外的草坪枯黄颓废,镀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树木萧疏,冬日的天气灰蒙阴沉。
在程希觉的应允下,顾渐终于拿到了久违的游戏机,靠着枕头双手端着游戏机,一丝不乱地操作手柄,单薄的衬衣下露出的孕肚圆润紧实,像熟透的水蜜桃,肚子大到不方便行动,恰好方便他把游戏机抵在上面,省了手腕上的力气。
距离零点还有一个小时,程希觉异常地安静,坐在床前的椅子里,捧着厚厚的手术方案,翻来覆去阅读数十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的字符。
颜青迎急促的声音从正在通话在手机那端呐喊:“顾渐,救我救我救我!”
顾渐淡淡“嗯”一声,指尖在手柄上行云流水,力挽狂澜地把颜青迎从生死边缘拉回来。
颜青迎长长舒一口气,“卧槽刚吓死我了,还是和你一起玩有安全感。”
程希觉微蹙眉头,从方案上抬起眼,不悦地目光盯着亮光的手机屏。
顾渐心领神会,轻声道:“青迎,不要说脏话,叮叮听见会学到的。”
“好的好的。”颜青迎似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纳闷地问:“怀了有十个月了,你是不是最近要生了?”
顾渐风轻云淡地说:“一个小时候后手术室。”
这也太淡定了吧?
颜青迎沉默良久后道:“牛逼啊!兄弟。”
程希觉眉头一挑,合上手里翻到卷页的手术方案,朝顾渐伸出手。
顾渐无奈地将游戏机交到程希觉手里,挂断颜青迎的电话,乖乖躺下去,扯起洁白的被子盖到眼下,整个人只露出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
程希觉将椅子翻个面,长腿跨坐在椅子上,手肘闲适地压在椅背,“你叫他青迎,叫我程希觉,是不是有点生分?”
顾渐声音闷闷地喊:“希觉。”
程希觉摇摇头,有意逗他,“不行,还是很生分,之前不是喜欢叫老公么?”
顾渐睁着一双令程希觉心醉魂迷的眼睛,慢条斯理地念:“希觉,希觉。”
程希觉掀翻凳子扑上去,扯开被子吻他柔软的嘴唇,亲上去的瞬间,顾渐全身猛地一颤,仰起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肚子疼?”程希觉关切地问。
顾渐点点下巴,莫名委屈巴巴地语气说:“嗯,好痛。”
程希觉预想过不得不提前手术的方案,可事到临头不由心头猛跳,他一面低声哄慰,一面有条不紊地剥下顾渐的衣服,系上便捷的手术服。
顾渐头上沁出一层细腻的冷汗,脸白得没一点气色,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几乎融为一体。
医生护士早已在手术室里等候,主刀医生掀起顾渐的衣服,通过设备简单仔细检查一番,叮叮在肚子里闹腾得正欢,迫不及待地想和这个世界见面。
主刀医生平心静气地说:“程先生,产前阵痛很正常,请您伴侣再忍一阵。”
程希觉低下头,顾渐闭上眼忍着疼痛,睫毛战栗地煽动,薄薄眼皮下的眼球像河流汹涌滚动,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清瘦的手腕,苍白的手指轻轻攥着他的手,虚弱到一丁点力气都能挣脱。
去他妈的正常!
程希觉慢慢调整呼吸,呼出一口灼热的气,“现在开始,我一分钟都不能等。”
主刀医生和护士嘱咐几句,护士将顾渐推入手术室,程希觉一直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单手利落地套上无菌衣,躬身紧张凝视他淡白的脸。
巨亮的手术灯光芒洒在眼皮上,顾渐虚虚睁开眼,四周站满了穿手术衣的医护,他一眼瞥到程希觉俊朗的面孔,勾起唇角无力地笑了下。
程希觉被他笑得心口发酸,抚摸他冰凉湿润的脸颊,“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顾渐握住他的手,轻轻拍拍他的手背,气若游丝地说:“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程希觉紧紧地攥住他的手,如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心里的酸泛到眼窝里,他闭上眼睛,摁下即将涌上来的眼泪。
麻药通过注射器注入顾渐的脊椎,他静静地看着程希觉,眼睛像纤尘不染的湖水投入一颗石子,从清明逐渐到迷茫,再到支撑不住沉甸甸的眼皮,阖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这场别开生面的手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各位医护早已演练过上百遍,短短半个小时将皱巴巴的叮叮抱了出来,补血、切脐带、缝合伤口一气呵成。
程希觉默然不动地握着顾渐冰冷的手,手术全程一言未发,但心里仿佛经历了一场海啸。
护士将叮叮抱到程希觉面前,刚生出来的宝宝一点都不好看,脸蛋红彤彤,眼睛都睁不开,哭起来嗓门嘹亮,张大嘴嗷嗷地喊,嘴里的扁条体都能看到。
程希觉瞥一眼,目光回到顾渐沉睡的脸上,“我太太什么时候醒?”
“一到两个小时。”护士将叮叮放进保温箱里。
手术室外,程家的夫妻俩坐立难安,蒋冽到楼道里抽烟,从昨晚他们一家三口就来了,守在医院里等着新年的第一天。
没想到叮叮迫不及待想和这个世界见面,他们不由担心顾渐的身体,直到绿色的灯一灭,顾渐躺在手术床上被推了出来,程希觉握着他的手随他出来。
顾渐脸色苍白虚弱,似乎连睫毛都是白的,胸口在被子下轻微地起伏着。
蒋佩清心疼得发紧,那么漂亮的一个人,生完孩子单薄得像纸一样,“小顾……怎么就这样了?”
老爷子站起来,关切地注视顾渐,咳嗽几声问:“希觉,父子都平安吗?”
咣当一声响。
蒋冽猛地推开楼道的房门,目光复杂地扫过顾渐,盯着程希觉的眼神仿佛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护士托着保温箱站在病床后面,语气无奈地问:“各位家属,谁想先看看宝宝?”
无人关注的叮叮嚎得更大声了,封闭的空间内,小崽子哭起来震天撼地,肺活量惊人。
第53章
深夜的病房里静悄悄,顾渐陷在柔软的被子里,睡梦中似是不舒服,紧抿的薄嘴唇时不时发颤,呼出的鼻息黏厚浓稠。
哭到没力气的叮叮裹着毛茸茸的小毯子,乖顺地躺在他的怀抱里,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闭,睁开的眼又黑又亮,像葡萄珠子似的圆润,弯着弧圆稀松的睫毛,如同大小眼似的打量围着自己的人。
蒋佩清看得心都要化了,双手捂着胸口,小声说:“眼睛长得像我们小顾。”
“鼻子像希觉。”老爷子伸手想碰碰柔软的叮叮,又害怕手上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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茧刮到叮叮的嫩肉,犹豫不决地碰了一下润红饱满的圆脸。
蒋冽到洗手间门冲了手上的烟味,离得几米远盯一阵,“他长得像顾渐更多。”
“那还不是因为小顾基因好,叮叮真会挑。”蒋佩清捏着口水巾,轻柔擦擦叮叮淌下来的晶莹剔透的口水,问一旁的程希觉,“大名你们想好了吗?”
程希觉坐在病床旁的椅子,手掌捧着顾渐进点滴的手,暖暖顾渐冰凉的手指,心不在焉地说:“没有。”
老爷子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我和佩清商量过了,请大师挑了几个字,回头你和小顾商量商量。”
程希觉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凝视着顾渐清瘦苍白的脸,“叮叮不随我姓。”
病房里静默几秒,蒋佩清喜笑颜开,举双手赞成这个决定,程家并非传统古板的家族,蒋冽便是随母姓的,老爷子点点头没什么意见,回头再请大师根据顾姓和叮叮的生辰八字,挑几个字来入名。
顾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怀里抱着的东西动来动去,像揣着一只调皮的小猫咪。
他眯着惺忪的眸子垂下眼,灰色的毯子里裹着一张圆溜溜的脸,红彤彤的像熟透的虾仁,睁着半个眼睛眨动,好奇地看着他的下巴。
顾渐伸出一根食指,戳了下湿润柔软的嘴唇,叮叮忽然张开嘴咬住他的指尖,没长牙的嘴里软绵绵的,叼着他的手指像喝奶一样吮吸。
什么都没吸出来。
叮叮缓慢地咧开嘴,这回没哭,咯咯地朝着顾渐笑起来,透明口水淌流了满下巴。
这不会是个傻的吧?
顾渐瞧着怀里笑得脸皱在一起的叮叮,不禁弯起嘴角,同他一起发笑。
见到这温馨一幕,程希觉紧绷一夜的神经突然放松,安心的感觉涌流全身,哑着嗓子问:“伤口疼不疼?”
顾渐瞥他眼,如实地说:“现在只觉得口渴。”
程希觉端起桌上温热的水,棉签轻轻蘸了下,轻柔涂在他浅淡的嘴唇上,“我在用手机记时,过四个小时你才可以喝水。”
顾渐目光挪回叮叮身上,小崽子和小猫似的,柔弱的一只手就能托起来,他伸手轻轻地剥开毯子,看看小脚,再看看肉呼呼的小拳头,胸腔里热乎乎的。
现在轮到程希觉毫无存在感了。
蒋佩清推开病房门,和老爷子怀里一人抱一罐奶粉,跟在后面的蒋冽端着奶瓶,见到他安然无恙,个人皆松一口气。
曾经叱咤风云的老爷子眼角含着泪珠,转过身抹了抹,端详着顾渐和叮叮说:“小顾,叮叮是我们家唯一的孙子,我不知道如何感谢你,所以让宋律将我名下的财产一分为二,一份给你,一份等到叮叮十八岁留给他继承。”
老爷子早已退居幕后,手里没有弗雷的实际掌控权,但钱与固定资产多得是,即便是其中的一半,随手都能买下几家大公司了。
顾渐摇摇头,低头轻捏着叮叮软绵绵的小手,“程伯,我用不了那么多钱。”
蒋佩清给程希觉递一个眼色,笑眯眯地说:“都是一家人,跟我们客气什么呢?你为我们家添了一个宝贝,怎么报答你都是应该的。”
程希觉拍拍顾渐的手背,低声地劝说:“回头我给你请个资产顾问,不用你自己打理。”
顾渐睨他眼,转过脸落落大方地说:“谢谢程伯。”
老爷子心满意足,弓腰笑眯眯望着叮叮,越看越觉得可爱,朝他挥挥手打招呼,“叮叮,我是爷爷。”
蒋佩清掩着嘴唇发笑,学着和叮叮挥手,“叮叮,我是奶奶,等你满月就能用上奶奶给你准备的金汤勺了。”
“……我是你叔叔。”蒋冽走近几步,隔着两米的距离挤出故作温和的笑容,“我没什么好送给你的,等你长大点,我可以和你爸一起带着你唱歌。”
说完,他对着顾渐缓慢地眨眨眼。
顾渐点下头,表示收到了暗示信号。
蒋佩清给叮叮塞上温热的奶嘴,叮叮闭着眼睛用力地吮吸,奶瓶里的气泡咕咚咕咚,一家口呈角形叮叮父子两团团围住,看得他们心都要融化了。
热火朝天地讨论叮叮的满月礼该怎么办,谈着谈着聊到长大该读的幼儿园,假期该去和程希觉玩滑雪,还是跟着老爷子下国际象棋,亦或是他们一家人到斐济的私人岛屿度假。
一直谈到叮叮将来学什么专业,蒋佩清主张选择自由,她在常青藤当教授的校友能给叮叮写推荐信,波士顿的夏天炎热潮湿,麻省理工不能去,她喜欢地中海气候,冬暖夏凉待着很舒服,最后选定了斯坦福。
老爷子则希望叮叮子承父业,继承家族企业,但别像程希觉这种工作狂,只有工作不会享受人生。
蒋冽闲散地插嘴说几句,叮叮哭得嗓门那么大,那么响,一听就是块唱歌的好苗子,何况,子承父业该是唱歌。
一家口聊得气氛高涨,另一边,顾渐侧过头靠在程希觉肩膀,掌心攥着叮叮的手指头,像捏泡泡纸一般玩耍。
程希觉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别听他们说,我们叮叮和你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顾渐心领神会地点下头,扎着吊瓶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捏一下程希觉的手腕。
程希觉被他这么一捏,心口酥酥痒痒的,凑过去亲了口他冰凉的额头。
蒋佩清似的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轻轻一击掌,眉开眼笑地看着他们,“小顾,希觉,你们要补办一个婚礼吧?”
“说得是……你们离婚又复婚,是得大办一场,让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小顾是我们家的人。”老爷子中气十足地说。
程希觉手臂一伸,揽住顾渐的肩膀,非常淡定地说:“我们没复婚。”
蒋佩清喜悦地神色一滞,手指在他身上气愤地点了几下,“叮叮都出生了,你怎么不复婚?你就欺负人家小顾无亲无故没人管是吧?”老爷子表情不大好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希觉,你让我太失望了,作为男人的责任心是最重要的。”
蒋冽抱着手臂侧身靠在墙上,冷声冷气地问:“你们为什么不复婚?”
程希觉低眼看着顾渐宁静的侧脸,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我没有求婚。”
“……你不向小顾求婚?你让叮叮当私生子?”蒋佩清气得不轻。
第二轮的全家批判程希觉会议即将开启,顾渐向下躺了躺,靠在程希觉温实有力的胸口,望着含着奶瓶嘬奶的叮叮,不徐不疾地开口:“不能怪他没求婚,因为我没想好。”
暴风雨戛然而止。
老爷子愠怒的神色褪去,干咳几声缓解情绪,话锋一转说:“婚姻大事不能着急,你们两个多多相处磨合,希觉你好好照顾小顾,在事业上多多帮忙,感情是培养出来的。”
蒋佩清恢复了平时温柔端庄的样子,轻声细语地说:“人说婚姻是做坟墓,你们刚离婚没多久,千万别着急复婚,先培养感情最重要,再谈上几年恋爱,等叮叮长大了还能给你们婚礼当花童,多有趣……”
“我就知道你不会为他停留。”蒋冽嘴角扬起来,眼底光芒坚定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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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希故作失落地叹口气,佯装酸溜溜地说:“太太,看看这区别对待,我还以为你才是程家的儿子。”
他心里比谁都高兴,甚至觉得做得不够好,若是顾渐亲生父母负责任,早已冲上来谴责他害惨自己家的宝贝,哪能这样其乐融融地相处。
天色蒙蒙亮起,闹腾了半晚上的叮叮终于躺在顾渐的怀里睡着了,夫妻俩拉着蒋冽关上门,病房留给崭新的一家口相处。
床头开了一盏橘色的台灯,温暖的光线倾泻而下,照着顾渐松散的黑发和眉眼,像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圣光,程希觉屈身蹲在床边,手臂压在床沿上,削直的下颚抵着手臂,目光在顾渐和熟睡的叮叮之间门来回浮动。
顾渐戳下叮叮鼓圆的脸蛋,压低声音说:“他看起来没超声波图像里那么丑。”
程希觉嗓子无声地发笑,“像你怎么可能不好看?”
顾渐凑过去闻闻婴儿身上焦糖似的甜香味,“他闻起来真好吃,你闻闻看。”
程希觉挽起衬衫的袖子,脱下手腕上腕表和冰冷的袖扣,手掌托到毯子下轻而易举将叮叮抱入怀里,低头仔细闻了闻,“没你身上的味道好闻。”
顾渐盯着他看,有气无力,又有点儿懒的语气问:“让你一天不说骚话,你是不是得憋死?”
程希觉无辜地看着他,“我说的是实话,你身上味道很纯很正,闻了让人血脉偾张。”
顾渐翻他一眼,哧笑说:“你血压高。”
“自己把衣领剥开,让我闻闻你。”程希觉伏低身子凑过去要在他颈窝里深嗅。
顾渐推一把他的脸,鼻子深呼吸一口气,“我好像闻到骚味,是不是你身上的?”
确实是有骚味,但不是程希觉身上的。
程希觉手里突然湿热一片,衬衫的胸口一坨湿渍,两个人对视一眼,他把呼呼大睡的叮叮搁在床边,剥开湿润的毯子,那小玩意像水枪似的仰射在程希觉整洁的衬衫上。
叮叮真是个好宝宝,一生下来会给爸爸出气了。
顾渐笑到扯得伤口疼,立即压着笑意,目光融融地望着程希觉的狼狈样。
程希觉一丝不乱,左手托起叮叮圆乎乎的屁股,抽了宝宝湿巾擦得干干净净,有条不紊地套上纸尿裤,揉了毯子扔在脏衣篮里,重新拿了毯子裹上叮叮,全程左手纹丝不动,稳得如同十年雕工的老师傅,叮叮没有任何的察觉,就已经完成了全套的流程。
他把叮叮轻轻放到顾渐身边,脱了衬衫撂在一旁,光着矫健的上半身,匀称肌理线条在光下清晰分明,伸手揽过顾渐的肩膀,另只手依旧抱着叮叮,低沉地轻笑:“我练左手就为了今天这一刻。”
第54章
落地窗外天边露出一线金光,冬日的晨雾茫茫弥漫,凌晨的病房很安静,叮叮在睡梦里吧唧着奶湿的嘴,湿哒哒的声音馨甜。
顾渐松弛地倚靠在程希觉怀里,听着节奏有力的心跳,抬眼盯着流畅锋利的棱角,温暖的灯光披在一家三口的身上,他空无一物的心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这种充实感的力量格外强劲,他腹部刚割了一道口子,手背上扎着止痛针,脸色白得像纸,虚弱得如同咩咩叫的小羊羔,可一种旺盛的生命力从温热心口顺着血脉流淌到四肢百骸,令枯萎衰败的玫瑰重生,令漆黑的深夜露出明亮曙光。
现在肉/体上的顾渐柔软无力,但心灵上他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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