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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6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东宫美人》50-60

    51  ? 皇后篇(4)

    ◎晋江文学城独发◎

    立秋以来, 天气一日一日慢慢变凉,直到新近下了几场雨,气温骤降, 阴雨绵绵, 白天开着窗子,会有种刺人肌肤的寒冷。

    皇上走进昭阳宫的时候,云琴正斜靠在软榻的石青色引枕上, 身上盖着驼色的毯子, 眼睛往开着的窗子外面望去。

    不曾让人禀报,又隔着珠帘, 内间里的人都没有发现皇上的到来,站在云琴身旁的宫女,正用诱哄似的语气对她说话:“娘娘尝尝这碗海鲜馄饨吧, 小厨房刚做的, 味道肯定很是鲜美。”

    云琴的声音并不冷淡,不像是在皇上面前那样厌恶, 警惕,以至于有些歇斯底里,她没有看身旁的宫女一眼,只是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嗯,知道了, 放那里吧。”

    听她这样说,宫女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为难来, 正想再劝劝, 却忽然听到珠帘被掀起来, 珠玉叮当的声响, 见到来人,宫女连忙行礼。

    “奴婢给陛下请安。”

    皇上挥退了屋中的宫人,云琴冷着脸,下了软榻,也想要出去,却被皇上展臂抱住,抱了回去。

    看了一眼放在案上的馄饨,皇上垂眸,问怀里仍旧不住挣扎的云琴:“怎么不吃东西?”

    云琴低头反抗着皇上的手臂,眉眼不耐,一声不吭,只当自己是聋子,也是哑巴。

    “……”

    见她不说话,皇上也不继续追问她,对着珠帘外轻轻颔首,侍立在外面的李公公,立刻抱着一只雪白皮毛的小猫走了进来。

    皇上伸手摸了摸被放在云琴脚边的小猫,声音含笑,好似半点不介意在她那里碰了壁:“琴琴,这是今年波斯进贡来的狸奴,朕特意为你挑了一只鸳鸯眼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的手抚着小猫温顺的皮毛,也若有似无,有意无意地抚过她的脚踝,云琴忍无可忍,将一双白皙的脚蜷进毯子里。

    小猫胆子小,蓦然受了惊吓,一下子跳到了案上。

    皇上伸手,将支起的窗子阖上,不知道是故意与他作对,还是真的贪凉,云琴立刻抬手,想要打开窗子。

    这样大的动作,她身上披盖着的毯子立刻滑落下去,皇上为她掖了掖毯子,替她将有些冰凉的脚盖好,云琴被他轻而易举地制止住,眼睛里涌上怒意,动了动唇,好像是想骂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斥责的声音,却尽数消失在了嗓子眼里,变得低哑轻颤。

    “这猫……这猫怎么了?”

    看到面前脸色骤然有些发白的云琴,皇上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却见方才还生气勃勃的小猫,正奄奄一息地瘫在案上,口吐白沫,快要死了的孱弱模样。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皇上的面色,也骤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他脸上的神色,不像是伤感,也不像是惊惧,有的只有无尽的被压抑的愤怒。

    太后娘娘在佛堂里诵经,檀香氤氲,可以让人心境平和。

    不顾慈宁宫宫人的苦苦哀求,皇上脸色阴沉,周身气息冷戾,大步流星地走到佛堂门前,一脚踹开了佛堂的门。

    佛堂里的人都被这忽如其来的声响惊了惊,定睛看去,只见年轻的皇上神色不善地走了进来,直截了当,不给双方留任何情面地冷声诘问:“母后!你究竟想做什么?”

    太后娘娘语气平静,不冷不热,但说出来的话,却令皇上气得咬牙切齿。

    “哀家想做什么,皇帝不是心知肚明吗?何必装傻充愣,明知故问。”

    顿了顿,太后娘娘放下手里的佛珠,抬起头来,看了皇上一眼,眼睛里满是厌恶与狠绝。

    她冷笑着,好似胜券在握地笑道:“这次没毒死她,是她命大,但下一次,再下一次,就说不定了,只要皇帝你不是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守着她,哀家总还有机会,为国除害。”

    皇上未曾料到从前先帝在时,他奈何不得这位对别人控制欲极强,又独断专行,唯我独尊的母后,现在他做了九五之尊的皇帝,竟也拿她无计可施。

    将佛堂的花架一脚踹倒,花盆与瓷器摔在地上,应声而碎,一片混乱的声响中,皇上近乎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

    皇上离开,原本好像好整以暇,方寸不乱的太后娘娘,这才沉了脸色,冷漠不耐地问身旁垂首敛目,噤若寒蝉的嬷嬷。

    “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太后娘娘的声音里隐有杀意,嬷嬷不敢为自己辩解,连忙“扑通”跪下,抖若筛糠地叩首求饶。

    看到自己手底下的人,如今只剩下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胆小怕事的废物,太后娘娘厌恶地站起身来,走出佛堂,声音越发不耐:“一群没用的蠢货!”

    昭阳宫里。

    皇上担心云琴被小猫的事吓到,竖日一整天,都耗在昭阳宫,虽然,云琴仍旧对他或视若无睹,或横眉冷对。

    但,哪怕是面对冷脸,皇上却仍旧甘之若饴。

    “琴琴,你尝尝这颗乳酪果子。”

    一上午,云琴无可奈何,只能强忍着烦闷,让皇上坐在自己的身旁,只要他井水不犯河水,她也可以忍耐他的存在。

    挣开覆上自己腰肢的手,云琴侧头,避开皇上手里递过来的乳酪果子,皱了皱眉,面露嫌恶地轻声道:“你别碰我,我看到你就犯恶心。”

    “……”

    好像对她避自己如洪水猛兽的态度习以为常,又好像有些不悦,皇上慢慢将乳酪果子放进自己口中,一面默不作声地嚼着,一面伸手,力道不容抗拒地将云琴转过去。

    云琴挣扎着,眉眼间满是厌恶与疲倦,到底是昨天那只死去的小生灵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一抹阴翳,云琴昨天晚上没能好好休息,此时此刻不免有些精神不佳。

    “别碰我,我恶心死了。”

    皇上垂眸看着她,听不到话一般,一只手固执地揽着她的腰肢。

    云琴终于忍不住怒道:“我说了,你别碰我!”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又或许是因为她忍无可忍,忽然抬起头来与他对视,让他有些怔愣,这次皇上竟然轻而易举地被云琴给推开了。

    站起身来,云琴忽然觉得胸口很闷,方才熟悉的恶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想要出去透透气,可只抬起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走路,顷刻之间,眼前已是天旋地转。

    丧失意识之前,云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像张单薄的白纸似的轻飘飘地往后倒去,所幸被人自后面拥住,方才没有跌倒。

    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她听到他担心又急躁地对宫人喊:“太医!快传太医!”

    短暂的昏厥,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寝殿的床榻上。

    云琴的眼睫颤了颤,意识开始复苏,她听到散着的罗帷外,有人正劫后余生地贺喜道:“陛下,皇后娘娘这是有喜了!”

    有喜……刚刚醒来,还有些混沌的大脑,却像是被尖锐的细针扎了一下似的,骤然捕捉到这两个字的意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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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清醒过来,却不愿意睁开眼睛,只是眼睫颤得越发厉害起来。

    皇上看到云琴醒来,因为巨大的欢喜,他不由得伸手,握住云琴的手,声音喜悦又激动,还有几分不知所措的局促与紧张:“琴琴,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

    他的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小腹上,好像是担心惊扰了孩子,又好像是担心她会生气,情绪波动太大,细致小心如对待稀世珍宝。

    云琴鼻尖一酸,心头不知道涌上怎样的情绪,她忽然转身向里,一声不吭,只留给坐在床沿上的人一个纤瘦的背影。

    皇上顿了顿,伸手为她掖好被角,方才道:“琴琴,你安心休息吧,朕在这里守着你。”

    冬去春来,很快就到了初春。

    因为皇上尚在孝期,他本人又对选秀一事兴致阑珊,兼以原本只是皇上身边没有一位妃嫔,所以才会破例选秀,是故,今年初春的选秀比之往年格外地窘迫仓促。

    原本皇上还有些担心云琴得知此事,会心生怨怼,可看到她仍旧冷淡,仿佛霜雪轻笼的眉眼与神色,皇上说罢此事,却只觉得这一次,又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了。

    她何时真的在乎过他呢?

    她那么恨他,厌恶他,自然不会在意一丝一毫,他是否纳别的女人。

    觉得自讨没趣的皇上同时有些心灰意冷在心中第一次萌生,他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却忽然听一直低头看书,仿佛没在听他说话的云琴,不冷不热地平静道:“陛下还是争不过太后娘娘啊。”

    她的声音平静,但不知为何,皇上却凭空从中听出了几分讥讽。

    “真没用。”

    云琴说罢,低头继续看书,却还是半天未曾翻过的那一页,皇上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之意,脸上却蓦地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坐到云琴身旁,皇上握住她的手,让她打自己:“琴琴,朕知道你心里有气,朕任你打,任你骂,只是如今你还怀着孩子,千万不要动气,对孩子不好。”

    云琴满脸厌烦,想要甩开皇上的手。

    “因为你生气?你少自作多情了!”

    对云琴讥讽的话皇上却不闻不问,他坐回到云琴的身旁,伸手,抚上她的小腹,声音温柔得出奇。

    “孩子,你要乖乖的,不要闹你娘亲,她怀着你很辛苦的。”

    云琴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冷冷的,拒绝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说,她心里的烦闷越发重,一开口,情绪也带着些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异样的歇斯底里:“真好笑,你还跟它说话,没出世的孩子能听懂你的胡言乱语才怪了。”

    听到云琴说出这些有些尖利的话,皇上似是沉默了一下,方才又挨近了她背对着他,显而易见满是抵触意味的单薄的脊背。

    皇上自身后抱住云琴,低声道:“琴琴,朕向你保证,就算那些女人进了宫,朕也不会碰她们一根手指头的。”

    终于忍无可忍,云琴挣开皇上的手臂,倏地站起身来。

    他的话让她忍不住冷笑连连,她的语气近乎质问:“那陛下为什么还要让她们进宫呢?”

    皇上怕她的动作,与激烈的情绪会伤到她自己,连同腹中胎象不稳的孩子,却哑口无言,找不到除了方才那些之外,还能安抚她的话。

    见他沉默,云琴满脸嫌恶地继续冷声道:“现在陛下都做不到不让她们进宫,还说什么进宫之后不碰她们的鬼话,您觉得我会相信吗?还是您觉得我真是个随便让您糊弄的二百五?这样的说辞,您可真让我觉得无能,可笑,又恶心!”

    皇上只觉得心里被刺了一下,他眉心微皱,忍不住出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琴琴!”

    看到他脸上流露出的不虞之色,云琴却好像觉得畅快极了:“怎么?陛下被我戳穿了心事,恼羞成怒了?”

    顿了顿,她咄咄逼人地追问:“以陛下那么固执的性子,您不想做的事,就算太后娘娘与所有的大臣一起向您施压,您恐怕也不会听他们的吧!如今要选秀,您口头上说不喜欢,不想要,只怕心底里,也暗暗期待着那些年轻漂亮的秀女们进宫吧?您是一国之君,就算光明磊落地认了自己喜新厌旧,贪恋美色,又有谁敢置喙您的想法跟决定呢?非要做了娼/妇立牌坊,您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

    她的声音冷硬极了,像是寒冬腊月屋檐下凝结的冰棱子,尖锐得要扎谁一下似的。

    因为被迎面指责的恼怒,与从前所收到的那些冷遇的失落,加之这些时日以来太后娘娘以及朝堂上的大臣所施与的压力,皇上的心里,忽然涌上一抹怒意,与不被理解的疲惫来。

    他并没有听出她冰冷又满是讥讽的话里,折磨他,也同样折磨她自己的伤痛,都说一辈子很短,可是他们不过相识一年,对彼此的伤害却好像过了大半辈子。

    就算是当初再惊鸿一面,念念不忘,刻骨铭心,这样日复一日的消磨,也会让人疲惫不堪。

    除了在她面前,一向是尊贵的,不容忤逆的天之骄子的皇上,终于忍不住第一次对她发脾气:“云琴!你!”

    不知道是从前他的纵容让她对天子之怒毫不在意,还是她原本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并不惧怕他,云琴不等他训斥的话说完,就转身,往寝殿走去。

    “陛下,请您出去吧,我困了,要睡觉了。”

    宫人们噤若寒蝉,如果可以,连呼吸都想暂停住,他们害怕侍奉的主子遭到皇上的厌弃,更怕自己成了皇上发泄怒气的替罪羊。

    可是十分令人大跌眼镜,大发雷霆的皇上只是摔了案上的茶盏与瓷器,大步流星地拂袖而去。

    ……

    按照惯例,往年选秀的时候,皇上,皇后,太后娘娘,都要在寿昌宫露面。

    可是当日,并不出乎意料的,云琴并没有到场,昭阳宫甚至连个来送话,寻个借口,给皇上台阶下的宫人都没有。

    太后娘娘看着空着的,本该属于皇后的位子,脸上勾起一抹笑容来,有些意味深长地对皇上道:“你这个皇后架子还真是大。”

    对于太后娘娘的冷嘲热讽,皇上面色不改,一言不发地落座,置若罔闻的模样。

    太后娘娘也不在意,有些轻蔑地望着皇上笑了一下,她也紧跟着落座,仪态万千,端的是气度雍容。

    两位主子都已经落座,选秀刚刚要开始,就见寿昌宫外,跑进来一个急急忙忙,张皇失措的小内侍。

    太后娘娘皱眉,正想开口斥责,眼睛的余光忽然看到旁边的皇上倏地站起身来。

    小内侍脸色惨白,若丧考妣,声音哆哆嗦嗦地向皇上禀报:“陛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出事了!”

    闻言,太后娘娘尚未反应过来,身旁坐着的皇上,就已经抬步,迅速地往寿昌宫外走去。

    太后娘娘见到此情此景,终于忍不住也站起身来,对着皇上的背影喊道:“皇帝!你站住!”

    可是皇上的脚步却连顿一下都不曾,他脚步匆匆地走出了寿昌宫,神色中皆是焦灼与担忧。

    “皇后是怎么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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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内侍看到冷着脸,周身气息可以冻死人的皇上,不由得被吓得有些腿软。

    骤然听到皇上这样问,一开口,他的声音满是惊惧的颤抖:“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失足掉进金明池 ,方才会出事的……”

    皇上闻言,眉心皱得越发厉害起来,他的眼睛里有哀伤,有担忧,但更多的,却是不愿意相信,云琴会因为恨他,而这样残忍决绝地对待他们的骨血。

    而此时此刻,寿昌宫中。

    太后娘娘看着皇上匆匆离去的背影,气得摔了手中的佛珠,怒气冲冲道:“这个狐媚子,今天也不装模作样了!可真会挑时候!”

    一旁的戚姑姑小心翼翼地问:“那娘娘,咱们还要继续选秀吗?”

    太后娘娘无奈又恼火道:“自然要选!你看看皇上现在对她那个上心劲儿,今年若不选些秀女分宠,今后这后宫,岂不成了她云琴的天下!”

    皇上疾步如飞地走进昭阳宫,刚好与同样慌慌张张赶到昭阳宫的几个太医撞上,他截住了其中一个太医,揪住他的领子,眼睛红得吓人:“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因为只是听说皇后娘娘失足落水,而未曾真的诊断过,太医哪里敢信口开河,被截下的可怜的太医哭丧着脸道:“陛下,微臣……微臣也不知道啊。”

    皇上甩开太医,走进云琴所在的寝殿。

    见到皇上走到皇后娘娘的床榻边坐下,正为云琴诊治的几个太医,连忙腾出空来。

    “皇后娘娘的情况如何?”

    几个太医闻言,皆不约而同地偷偷看了一眼沉着脸,整个人都散发着冷戾的皇上。

    短暂的踌躇与推搡之后,许是怕再推迟下去会惹得皇上勃然大怒,一个太医终于期期艾艾地回答。

    “这几日春寒料峭,金明池里的冰块尚还未全部融化,这样冷的水,便是壮年男子都会受风寒,更不必说皇后娘娘一个身怀六甲的弱女子,皇后娘娘与皇嗣恐怕……恐怕凶多吉少啊……”

    他哆哆嗦嗦地说完,只觉得惶恐不已。皇上的目光如有实质,像是可以刺/穿人的身体的利/刃,而更令太医惊恐的,还在他后面所说的话。

    皇上面无表情地冷道:“如果皇后跟皇嗣出了事,朕不仅要诛你们的九族,还要把你们几个家祖宗十八代的坟都给刨了,听明白了吗?”

    听到皇上这样说,几个太医顿时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微臣……微臣听明白了,微臣一定会竭尽所能,保住皇后娘娘,与娘娘腹中的皇嗣。”

    皇上踹了一脚被吓得脸色惨白的太医,语气不复方才的平静,而满是焦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少废话!快开药方!”

    唯恐添乱,而在外间等待的皇上,每有一盆血水被端出来,眉心便皱得更加厉害一分。

    他的心揪做一团,等来等去,等待上苍可以仁慈些,等待她平安无事,可最终,却只等来了痛哭流涕,涕泗横流的老太医。

    老太医失声痛哭,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哭得像是新丧了爹娘。

    “臣等无能,没有保住小公主,还望陛下恕罪啊……”

    皇上一直揪着的心忽然疼痛了起来,仿佛有万千的弓/箭穿过。

    他骤然觉得眼前一黑,喉咙里也涌上一抹腥甜,但他死死地攥紧拳头,不肯让自己丧失意识,用来逃避现实。

    半晌,皇上听到自己声音沙哑地开口问:“皇后怎么样了?”

    老太医涕零如雨道:“皇后娘娘她……她日后……恐怕子嗣艰难……”

    子嗣艰难。

    这四个字像是一块重重的大石头,砸在皇上的心上,他倏地站起身来,脚步极快地往云琴所在的寝殿中去,那种极悲伤又极狠厉的气势,让在场的太医,宫人,都惊恐地以为皇上是要杀了皇后。

    可是出乎意料的,皇上满身的悲伤与愤怒,在走到寝殿里,皇后娘娘的床前时,骤然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他原本也想诘问她,用悲怆又怨毒的话来发泄自己的怒气与伤痛,同时也让她尝尝长久以来,她对他责骂的难受滋味,是一种怎样的如刀如刃般会刺痛人的疼痛。

    可是,看到她比白纸还要惨白几分的面色,皇上却忽然觉得,那些话倘若要说出来,他非但不会觉得痛快,还会比她更加痛苦。

    她想要的,不就是让他痛苦吗?

    他偏偏不如她的意。

    坐到云琴的床边,床上静静地躺着的云琴面色惨白,双眸阖着,察觉到皇上坐到了与自己相近的距离,她纤长的乌色眼睫似是颤了颤。

    皇上伸手,为云琴掖了掖被角,好像已经成了一种身体的本能反应,她立刻往床榻的里面缩去。

    只是她的身体状况,现在是那样的糟糕,以至于不过是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能引来整个人剧烈的疼痛,像是那个未曾出世就已经去世的孩子,在悲伤地责怪她这个理智坚强,又太决绝冷情的母亲。

    皇上恍若未觉自己的触碰,会引来云琴的厌恶与微弱的反抗,他看着她尽管憔悴苍白,却更添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脸庞,自顾自地低声说道:“琴琴,你知道吗?她是个小公主。”

    他每说一句,心就像被凌/迟了一刀一般,疼痛难抑。

    但看到云琴颤得越发厉害的眼睫,好像自虐,也在虐待她一般,皇上不停歇地说着,他甚至有些悲怆地笑了起来,为他话里勾勒出来的美好的图景,更为这些美好,都已经被她毫不留情,毫不留念地摧毁掉了。

    “她已经五个月了,很快就可以出生了,只要她出生了,再过不久,她就可以喊你娘亲了。”

    云琴想要他住口,可她更怕自己开口,会泄露出被压在喉咙里的哽咽。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悲伤,也控制不住眼角的泪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了一件如愿以偿的事还要哭,她自己说服自己,是因为身体上难以忍受的疼痛,仅此而已。

    坐在床上的皇上还在继续说着:“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可是朕什么都没有了,琴琴,你明明知道朕有多期盼这个孩子,多期盼,多期盼……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她也是你的孩子啊……”

    说到最后,皇上已经泣不成声,云琴侧过头去,对他的话冷漠厌倦的模样,可是一行眼泪,却顺着脸颊,落入枕间。

    【📢作者有话说】

    昨天身体不太舒服,睡得有点早,忘记设定时了,所以凌晨没更新,不好意思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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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  ? 皇后篇(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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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底如期而至, 今年的冬天不比去年那般寒冷而异常,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上旬了。

    穿过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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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回廊, 皇上要往慈宁宫去。

    按照宫里的习惯, 腊八的时候皇上要陪太后娘娘吃腊八饭,喝腊八粥,如今这道规矩已经被相互憎恶的双方敷衍得只剩下一个行礼问安, 但却仍旧是不得不遵循的惯例。

    走过寿昌宫, 夜晚的冬风吹卷着片片雪花,一起拂过人的脸颊与鬓发, 跟在皇上身后的刘公公轻轻抬袖,掸了掸落在脸上的飘雪。

    只是今天刘公公实在有些不走运,多年的御前内侍竟也会犯这样的错误, 一个不留神间, 走在前面的皇上顿住了脚步,刘公公没反应过来, 险些撞到皇上的脊背。

    幸好一个急刹车,这才没碰到皇上,刘公公短暂的庆幸过后,看着面前停住了脚步的皇上,松了一口气之余, 不由得顺着他的视线,往对面的廊檐下看去。

    冬风里,被吹卷得铺天盖地, 洒洒扬扬的雪花间, 身穿一袭绯色衣裙的妙龄女郎, 柔曼的轻纱半遮着面颊, 正在廊檐下跳舞,似乎并没有发现一院之隔,枯枝掩映的对面,正有人驻足望着她。

    翩翩雪落里,绯色衣裙的女郎的舞姿美丽而熟稔,带着楚楚动人的娇媚,显然在这一支舞上,她花费过不少的心思与心血。

    刘公公不过看了一眼,就垂首敛目地收回了视线。

    他的心忍不住跳了一下,不为旁的什么,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方才那匆匆的一眼,他竟觉得,那个正在跳舞的女郎的身形,与昭阳宫的那位,乍一眼看去甚是相像。

    皇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站在原处,保持着不动,仿佛这冰天雪地的气候,将他冻成了不能挪动脚步的冰块。

    一支舞跳罢,绯色衣裙的女郎从忘我的全神贯注,全心全意里回过神来,她有些冷地将手放在唇畔哈了口热气,然后揉着自己冻得红彤彤的脸颊,仿佛贪玩出来的小兔子一样,不留神,忽然看到对面的廊檐下,站着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她是下人们见了恭敬,家人们骄纵着长大的金枝玉叶,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直直地打量着她,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之意。

    而且,看到她有些羞赧,有些恼怒,有些责怪的目光,他竟然,反倒还略带几分漫不经心与轻佻地笑了一下。

    想不到,这宫里还有这样不知礼数的登徒子!

    盛纭卿这样想着,看着走过来的两个人,目光越发愤愤的,带着谴责的意味。

    忍不住磨了下牙,盛纭卿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她快言快语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骂道:“登徒子!”

    因为面纱的遮挡,她只露出了带着几分恼火与责备的眉眼,还有额心那一抹朱红色的,被细细描摹的花钿。

    但只看清了她的眉眼,却已经令皇上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恍惚,有些怔愣。

    不仅身形相似,还有这双眼睛……

    盛纭卿被他这样看着,不禁越发恼羞成怒。

    她的眼睛转了转,计上心头。

    她想要狠狠地踩他一脚,教训他一下,然后转身逃跑,只是还没来得及踩到他的脚,便见他先她一步,若无其事地往后退了退。

    盛纭卿忍不住又磨了磨牙。

    皇上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一脸不忿的女郎,恢复了散漫又懒洋洋的模样。

    唇畔微弯,皇上笑着问她:“这回廊又不是你家的,你能在这里,我不能?”

    听出皇上话中浅浅的笑意来,刘公公的心里,不由得暗自惊诧了一下。

    自从皇后娘娘小产以来,皇上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着同人说话了。

    显然,没人能知道刘公公心里正在想什么,盛纭卿听罢皇上的话,恼火地忍不住嚷了起来。

    “你!你简直不讲道理!偷看别人跳舞,你还有理了?”

    寿昌宫里的掌事姑姑曾经不止一次告诫过她们这些秀女,不要接触寿昌宫外的闲杂人等,免得引麻烦上身,盛纭卿想到这个,不由得越发警惕与郁闷。

    她看着他,眉心微皱,有些虚张声势地凶道:“你走!你快点走!不然我叫人了!”

    皇上站在原处,有些老神在在,好整以暇地笑着看着她,盛纭卿见他并不吃自己这套,恼火之余,转身就想逃之夭夭。

    罢了,吓不走他,她自己走。

    雪花落在被打磨得光滑的砖面上,盛纭卿转身想要离开,只是走得太快,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跌倒了。

    “啊!”

    眼睛蓦地瞪圆了,盛纭卿又慌又忙又怕地看着面前的台阶,想着倘若这样摔下去,就算脸上没伤,身上也肯定会有淤青的……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阖上眼睛,想着摔就摔了,疼就疼了,至少不要太狼狈,盛纭卿等待着摔到地上的那一刻该会有多疼,只是,预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降临。

    面纱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了下去,但谢天谢地,她整个人并没有落在地上,反而被人半抱住了,真是谢天谢地了,不然该有多疼啊……等等!

    有……有人半抱住了她?!

    盛纭卿倏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

    而盛纭卿面前的皇上,也正垂眸,看着杏眸圆睁,有些震惊,有些呆愣住了的女郎。

    她生得与云琴是那样相似,不仅是身形,与那双灵动潋滟的眼睛,面纱除去之后再看,她的五官,也隐隐与云琴有些相像。

    皇上看着盛纭卿,不由得愣了愣。

    “你……你……”

    盛纭卿窘迫得语无伦次,尽管她的兄长姊妹,与她从小见过的人,不乏容貌出众之辈,而且她进宫,是为了家族的托付,得到那位传闻中性情淡漠如冰雪,容貌却比皎洁的冰雪更胜一筹的皇上的宠爱,但是,此时此刻,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的容貌,她却不自觉地窒了窒呼吸,一瞬间,心跳如擂鼓。

    比盛纭卿先恢复正常的,是皇上片刻的出神之后,放开她,淡淡地打量着她的目光。

    “舞跳得那么差,人生得倒是不错。”

    正看着面前的男人,有些心旌摇晃,小鹿乱撞的盛纭卿:“……”

    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容貌,这样讨人厌的性格呢?

    皇上沉默地凝视着盛纭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笑了一下,然后懒洋洋地转身,似是要离开。

    他的笑里好像有讥嘲之意一闪而过,但盛纭卿却并不觉得被冒犯,因为他笑容里的讥嘲明显是自嘲,带着让她觉得有些揪心,怜悯的苍凉,好像在他的心里,有难以抚平的,比这场大雪里的寒风更冷,更能刺痛人的疮痍。

    看着他与身边的仆从将要走出廊檐,打伞离开,盛纭卿的心里,忽然涌上几分勇敢与无畏来。

    她对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放大了声音,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听到她的喊声,转头看了她一眼,但也不过是一眼——盛纭卿看着他平静,安静,又不知为何让她觉得他们之间有很长很远的距离的目光,心里忽然有点惴惴。

    这里毕竟不是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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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是处处尔虞我诈,需要步步为营的皇宫。

    她有点怕他拿她的话柄威胁她,这里是寿昌宫,她的模样与打扮又显然不是小宫女,倘若他想知道,猜出她是住在寿昌宫的秀女,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可以不得到皇上的宠爱,却不能不顾及家里的亲人。

    可是出乎意料的,廊檐下的男人,只是凝视着她,忽然微微笑了一下。

    他的笑意浅淡得像是一缕雪花一样,让人想要握在掌心,却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盛纭卿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宽容,好像是为了她的冒失与冒昧,又好像……他是在透过她,看另外的一个什么人。

    身旁的刘公公早已经打开了伞,皇上收回视线,走下落满了雪花的台阶。

    她怕再次见到他,又怕再也见不到他。

    她明明最应该害怕的是前者,而不应该为了后者而难过,可或许是凛冽冰凉的寒风把她冻傻了,让她忍不住眼眶一热,竟然自己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带着外厉内荏的假装——因为她想在将来,他想见她的时候,还能与他再见一面。

    “你最好藏得严实点,别让我再看到你!将来……将来我可是要做皇帝陛下的宠妃娘娘的!再让我看到你,你最好小心一点自己的脑袋!”

    可是听到她的身份,他却连一点异样都没有,他的脚步不曾为她再次驻足,他的声音也不曾再与她说话,他的背影越走越远,越来越淡得只像是水墨画上,小小的一个墨点。

    白茫茫的大雪掩藏起天地间的景致,也逐渐掩藏起那道清绰而挺拔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一点痕迹。

    望着长廊的尽头,盛纭卿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的眼中,满是怅然若失的失落。

    ……

    夏末秋初,天气转凉,可是宫殿里还并没有生地龙。

    沐浴之后,身上穿着单薄宽散的衣裙,盛纭卿坐在铜镜前,看着正在为自己绞面的嬷嬷,身体忍不住有些轻颤起来。

    察觉到盛纭卿的异样,嬷嬷先是有些诧异,旋即,她看着铜镜里那个容貌出众,此时此刻眉心却微皱着的女郎,了然地笑了一下。

    嬷嬷自以为猜到了盛纭卿的心事,善意地开解道:“盛嫔娘娘不必紧张,您生得这样花容月貌,陛下肯定会喜欢您的。”

    盛纭卿开口否认,只是连声音都有些颤着,显得没什么说服力:“我……我只是有点冷罢了……”

    嬷嬷见她不肯承认,抿唇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女子梳妆是一件繁琐费时的事情,可是不知道是嬷嬷的手艺太熟练,还是盛纭卿的心里太抗拒,竟然不过她出神的功夫,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了。

    垂着脑袋,盛纭卿走进寝殿,眉眼间的不情不愿虽然被压抑着,却仍旧难以避免,流露一二。

    寝殿里的宫人们退了出去,盛纭卿僵在原地,也想跟着他们出去,只是没有那份勇气。

    罢了。

    这本来就是她应该面对的命运。

    盛纭卿抬起头来,眼睛里有泪光一闪而过,她看向寝殿里唯余的一人,也就是她将来的夫君,也是一个从未谋面过的人。

    可是,在看清寝殿里的男人的脸庞之后,盛纭卿却一下子愣住了。

    她以为这是她在做梦。

    因为她不知道曾经梦到过他多少次。

    她就这样怔愣着,或许是来自殿门口的那道目光一直落在皇上的身上,让他察觉到了什么,从书卷中抬起头来,皇上看向站在寝殿门前的盛纭卿。

    脸上的神情浮现出一抹出神来,皇上看着盛纭卿,一言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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