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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祁州孙氏,是没落的士族。
如日中天的时候,族里亦出过两个一品大臣。只是后来的族中小辈资质皆平平,撑不起孙氏这个大家族。慢慢的孙氏也退出政治中心,偏安一隅,虽无甚建树,但也让孙氏避免了诸多伤人暗箭。
此次来告御状的是孙氏现任家主孙见微,侯守仁娶的第一任夫人,就是他的妹妹。
孙见微手里的证据,很可能是最快能撬开世家大族坚固壁垒的关键。
因此霍烬早早将人拦下,没有真的让他走告御状的流程。不然既要浪费时间,也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孙见微也并不拘泥于形式,他至今都还记得父母临死前的嘱托,一定要侯守仁和那背后之人付出代价。皇天不负苦心人,这天他终于等到了。只要手里的东西能交到皇上手里,给他的外甥和妹妹报仇,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更何况,不按照正常的告御状流程走,还能少受许多皮肉之苦,以及躲过一些世家、士族的暗杀。
霍烬接手证据后,派了不少暗卫将孙见微藏起来的人证带来洛安城。中途亦是历经多次的暗杀,等把人证尽数带回之后,暗卫比去时少了一半。
人证物证都在霍烬手中,世家那边也听到消息,紧盯着王府,他们就差上门抢人了。
萧锦年在看到霍烬眼角时伤时,字都不练了,皱着眉头担忧道:“爱卿这伤是怎么回事?”
“昨夜有歹人夜袭王府,箭矢过多过快,臣避闪不及,擦伤了。”霍烬十分享受萧锦年关心他时的语气模样。
昨夜的箭虽然多,但霍烬并非不能完全避开。只是他觉得近些日子小皇帝心里装着的全是已故的老太傅,还有霞安城,士族,世家,他想让小皇帝的心里,再匀一些位置,看一看他。
最后躲避的时候,身体的反应比脑袋快,等他想明白自己要干什么的时候,躲闪的动作已经停滞了瞬息。最后又怕小皇帝心软会哭,他不想让他哭,于是就有了眼角轻微的擦伤,而非中箭。
萧锦年伸手想摸摸霍烬的伤口,又想到自己指尖有墨水,便打消念头,“既然瞒不住,索性就公开。”
霍烬目光幽深,看着萧锦年想抬又没抬的手,心里有些失落情绪。
翌日早朝,萧锦年神情严肃,周身气压也很低。霍烬遇刺的事,让他比想象中的还要生气,只是他自己没能感受出来。
尚不等百官启奏,萧锦年便直白道:“祁州孙氏家主来洛安告御状,朕可以同你们说,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在朕手里。你们当中有人要是想要,箭矢朝着皇宫里射,朝着朕的身上射!”
坐在下方的霍烬闻言,抬眸看向一脸怒意的萧锦年,不知不觉间,唇角染上一抹笑意。
“还有。”萧锦年想到霍烬给的那些证据里,有侯家人提供的,里面罪证最多的便是赵永秉。
王府暗卫查到赵家人也多次在他们回来的途中伏击,萧锦年目光一凛,看向吏部尚书赵永文的位置,“若是侯家人有任何闪失,朕只当是你赵家人动手。”
此言一出,赵永文脸色一僵,他却丝毫没有办法。如今小皇帝因苏元应的死,要彻查。更不是刚登基时身后无一人,他现在身后站着的是天下寒门学子,百姓,清流文官,还有摄政王霍烬。
赵家再如何权势滔天,在面对有如此助力的小皇帝,也毫无办法。
毕竟大瑜姓萧,不姓赵。赵家,已然失去先机。
……
重刑犯的牢房与其他程度犯人的牢房也有所不同,即便是在冬季,里面连最基本的稻草都没有,只有冷冰冰的地面还有刑具。被判处重型的犯人,每天连坐着都是奢侈。大部分时间都是被绑在牢房中所立的木桩之上,每日放下来的时间不能超过三个时辰。
昏暗潮湿的牢房中,硕鼠四窜,弥散着令人恶心的气味。这里的环境过于恶劣,气味实在熏人,除了提审,送饭,解绑麻绳以外,狱卒极少会踏入重刑犯所在的牢房。
侯守仁的罪行罄竹难书,便是重刑犯之一。
他被麻绳捆绑在木桩之上,不得动弹分毫。脚下是便溺脏污,没有在规定的时间里,不管犯人有什么需求,狱卒都不可能会松绑将人放下。
对于犯人们控制不住的便溺,他们更不会去打扫,任其在这脏乱恶臭的环境之中站着。
幽寂的小道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没一会牢房门上锁链被抽动的声音响起。
“快把人拖出去弄水冲一下去去味,可别污了王爷的眼。”牢头脸上蒙着布,可刺鼻的恶臭直往脑门里钻,布遮挡住的那一小部分的气味,无济于事。
跟在后面的狱卒跨步向前,一脸嫌弃的避开便溺,抬手将侯守仁身上的麻绳解开。
由于长时间的捆绑站立,腿已经失去大半知觉,麻绳解开侯守仁便直接摔在脏污之上。狱卒见状往地上啐了一口,拽起侯守仁的胳膊就往外拖,嘴里骂道:“蠢东西连站都站不稳,急着贴地上吃屎去吗!”
侯守仁浑身疼痛难忍,这些日子里受过板子,鞭刑,长时间捆绑,每日只吃一顿馊饭,毫无尊严的失控便溺,身体精神双重折磨,狱卒此时的咒骂于他而言再轻不过。更何况,他也没有任何精神力气去反驳。
牢房阴暗,分不清白天黑夜,侯守仁头痛欲裂,被人拽着胳膊在地上拖行,身上被蹭破一层皮。疼痛让他仅存的感知力又变得迟钝许多,他总觉得自己被拖行了许久才停下。
初春的冷水依旧刺骨,哗的一声长响,侯守仁被浇了个透心凉。浇完一桶水后,狱卒拿起给马刷毛用的毛刷子,给侯守仁身上做简单的清理。侯守仁疼的想躲,四肢却被狱卒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动手刷的狱卒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他刷了一会后,动手扒掉侯守仁身上的脏臭不行的囚服,嘴里也一直在咒骂着。
侯守仁听不清狱卒在他耳边到底骂了些什么,他只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如今的自己,就像牲畜一般任人宰割,若非不是苏元应那老匹夫,他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狱卒见刷的差不多后,又是一桶冷水,里面还带着一些冰碴子,尽数浇下来。怕耽误时间,也不敢再拖下去,直接拿着布囫囵个的把水擦干,手下动作飞快的给侯守仁穿上衣服。
收拾妥当,侯守仁又被向前拖行。他之前听到狱卒的话,王爷要见他。
眼下大瑜有实权还在洛安城里头的王爷,只有那位摄政王。
关于对方的传闻他也听过不少,最近一次听,还是他与世家斗法,直接砸了世家的盐矿,封了世家粮庄。最终是世家退了一步,慢慢的把价格调了回去,才得以保存盐矿和粮庄。
都说霍烬是神仙面容,阎罗脾气,侯守仁倒是能想象到阎罗脾气却是想不出什么样的面容能称一句神仙模样。
今日得见,即便他深陷泥沼,也依然为眼前人清冷俊逸的模样而感到惊叹。
霍烬倚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头,修长的指尖轻点额头,漫不经心的扫向侯守仁。
霎时间,侯守仁被那视线吓的心头一跳,后背发凉,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直视对方的容颜。他本就因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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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整个人趴在地上,这会头低下去,鼻尖都快贴到地面。
“嘉宝二十年,侯家长子侯文竹在席间与赵永秉相见,三日后溺毙于侯府荷花池,尸体打捞上来,孙见月的贴身丫鬟彩叶发现其身上痕迹可疑。孙见月看后,转头掐着你的脖子,骂你是畜生,要你偿命。此后,便传出侯家的大娘子得了失心疯,再不久后,因承受不了丧子之痛,郁郁而终。”
霍烬语速正常,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地上趴着的侯守仁却是心惊肉跳,有气无力的反驳,“王爷,小人三十几年都在霞安城做县令,若是认识赵大人,怕是早得提携,升迁了。”
大瑜官制虽定了任期,但随着发展,慢慢成了摆设,仅对于在洛安城或是其他山好水好的府城还有约束力。
其他在偏远地区,穷山恶水之地,贫瘠之地为官的,若是朝中无人照拂,去了很有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调任。哪怕做出些功绩,也会被有人脉的官员抢走,作为他们的升迁踏脚石。
赵家作为三大世家之一,也确实有好手段。永南府算是块风水宝地,他们都能让自家族人在那任了二十年的知府,愣是没有一人出来弹劾。
而霞安城虽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地方,但也不算是好地方。侯守仁若是真的搭上权势滔天的赵家人,不顺着往上爬一爬确实也说不过去。
见坐上之人并未出言斥责,侯守仁心里暗暗松口气。
霍烬看出侯守仁紧绷的状态有些许放松,不由轻嗤一声,“方民义包揽所有过错,对赵永秉只字不提,是为了保全家人孩子一条命,他怕说了不该说的话,赵家人会对他们动手。本王想不通,侯大人你如此嘴硬为的又是什么?莫非也是家人孩子?”
侯守仁额间渗出冷汗,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不管回答是或者不是,都是变相的承认他那大儿子的死和赵永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是为了儿子才如此死守。
他的死已经成定局,不得不说苏元应真的好手段。也幸亏他没有把后来的两个儿子送出去,虽然二人现在混是混了点,但至少他没有绝后。
面对侯守仁的沉默,霍烬也不恼,而是将孙见微告诉他的话,挑着和侯守仁说了一遍,“侯大人若真的为了家人孩子,那本王便要劝你不必过多担忧了。哪怕赵永秉死了,他们也会活的好好的。”
趴在地上的侯守仁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霍烬说话一般。
“你的四女儿侯月然说服主母,联合孙家状告你卖女求荣,将刚及笈的女儿嫁给一个老头子做妾。又以两个儿子性命逼她做你的傀儡,让那些姨娘只能生下女儿,因为你觉得儿子性子会太烈,不好掌控容易出事。毕竟这些孩子都是要供贵人享用,还是听话些的好。
听她说,你的女儿不论多大,都已经被贵人预定出去。那些贵人的名单本王看了,不论是当地大士族高家,还是大世家刘家,赵家,都有人在名单之上。”
霍烬话风一转,似乎是突然想起来,“对了,陛下说念于他们也算是受害者,死罪可免,除了你那位夫人之外,其他不知情的姨娘,子女们的刑罚也可以用钱来抵。
陛下还说,若是他们其中有任何一人有闪失,他都会认定是赵家人想杀人灭口。所以,赵家人不仅不会对他们动手,还会想尽办法不遗余力的保护他们。
所以侯大人,你还是觉得,自己与世家,士族毫无牵连吗?”
侯守仁趴在地上,咬牙切齿地暗恨,那贱人怎么敢联合孙家告御状!怎么敢背叛他!
没等到回答,霍烬依旧很有耐心,继续道:“孙见月当年装疯卖傻查到不少你贿赂赵永秉的证据,以及你将儿子送给他后,他给你行的诸多方便。当年送你儿子去赵府的轿夫,彩叶,还有召来救治的大夫,如今全在本王手里。侯大人,人证物证俱在,承认与世家有所牵连,指认他们的罪行,就如此之难?你的家人并不需要你守口如瓶的保护,你也依旧要保下世家?”
心知自己再如何嘴硬也没用,这位摄政王好像也不是传闻中那样的阎罗脾性,见面到现在,也就只有刚开始他直视的时候冒犯到对方,被那冰冷的眼神吓了一下,到现在对方一直都十分温和的在问他话。
想到这里,侯守仁心里不知不觉升腾起讨价还价的念头,“王爷,下官若是说了,王爷是否也能让陛下饶过下官一命?”
“呵。”霍烬冷笑一声,这让侯守仁心里有点发毛,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看来侯大人耳朵有问题,听不懂人话。”霍烬冷声道:“本王是问你要不要如实招供。”
侯守仁吞咽口水,有些不死心道:“王爷,若是能保证下官的命,下官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昏暗的石屋将人的感官无限放大,侯守仁等待着霍烬的回答,心中忐忑带着一丝生的希望,身体紧绷等待答案。
“既然侯大人耳朵听不懂话,如此无用,那便割了吧。”
霍烬轻飘飘的一句话,侯守仁直接呆在原地,肉眼可见的慌乱,他想爬上前求饶,后腿被暗处的人拽住。这时侯守仁才察觉到,原来这间屋子里还站着其他的人。
第52章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狱中响起,哪怕最里面的牢房也能听到些微的惨叫。这样的声音在狱中并不少见,犯人们连眼皮都没抬。
侯守仁被暗卫压着,像待宰的牲畜。寒光乍现,暗卫手起刀落,肉块落地的声音被尖叫声盖住。
耳根处传来的痛感越来越重。鲜血汩汩流淌,很快浸湿脖颈处的囚服,侯守仁疼的浑身冒冷汗,双手颤抖的想要捂住耳朵。
“本王再问一遍,你与士族,世家有哪些牵连?”霍烬温声问道。
锥心刺骨的剧痛让侯守仁根本说不出话来,也丝毫没有听见霍烬说了什么。
“另一只也割了。”霍烬语气未变,一声令下,牢房中再次响起尖锐的惨叫声。
侯守仁疼的满地打滚,身体抽搐,眼睛紧闭,哀嚎不止。两边耳朵的部位有强烈的灼热感,脑袋也跟着胀痛,嗡嗡作响,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被痛感吞噬。
疼,太疼了!
这次霍烬没有立即询问,而是等了一会,观察到侯守仁的痛感降低后,才又问了一遍,“侯大人与士族,世家都有哪些牵连?”
一成不变的温和语气,重复性的问话,侯守仁听不太清,眼睛被泪糊住,疼的满地滚早已偏离原来的位置。侯守仁辨别不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可他知道,自己要是不说点,后面等着的不知道会是什么酷刑。
他慌乱的朝着一面墙的方向跪地求饶,以为那是记忆中霍烬所在的位置,“王爷,小人什么都招!”
招供记录时,霍烬没有再留在牢中,那味道太大,闻着让人恶心。出牢房后,迎面走来一人,是大理寺卿宋无病。
嗅到霍烬身上的血腥气,也知道霍烬提审侯守仁,宋无病眉头紧锁,语气也淡了几分,“下官见过王爷。”
他与霍烬打过几次交道,对方手段狠辣残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与芝兰玉树的贵公子模样截然相反。
宋无病此人刚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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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虽嫉恶如仇,却也从不会滥用私刑。依法办事,依律判刑,是个难得公正的人。因此,宋无病多少有些不待见滥用私刑的霍烬。
更重要的是,别人或许很难发现霍金隐藏在清贵面容之下的暴戾之气,但他常年与穷凶极恶的犯人打交道,岂能瞒过他的眼睛?王爷隐藏的很好,但也总会有不经历流露出来的时候,那骇人的眼神,冰冷的气息,比他见过的最凶恶的罪人还要让人胆寒。
人无法压制住本性,越压制最终爆发就越可怕。宋无病心中升起浓浓的忧虑,他知道霍烬这样,迟早会失控。
对于宋无病的见礼,霍烬连个眼神都没多给,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便径直离开。
牢头看着宋无病站在外头吹冷风,连忙道:“大人,外面冷,快些进去吧。”
宋无病这才将视线从霍烬离去的背影上收回,也不知权势滔天如今又深得帝王信赖的摄政王,在他失控的时候,这天底下又有何人能压制住他。
……
依据侯守仁招供的供词,大理寺抓了赵永秉,霞安城士族也有一半被下狱,还有刘家旁支刘衡和。
永南府靠海,烧火取盐,是必不可少的。侯守仁想与赵永秉搭上关系,以长子为纽带,得到一个提供取盐柴火的机会。
赵永秉得了好处,自然应允,给了侯守仁一个赚钱的机会,以永南府的名义向侯守仁购买柴火。当然明面上不能让人看出,那些柴火提供者写的名字是侯守仁心腹周四水的亲哥名字,不过得到的钱都贵侯守仁。
而提供的那些大量柴火来源于霞安的一座山,名唤安山。
此山位置偏僻,也无甚美景连个寺庙道观也无,因此几乎没有游人来安山。这也使得山上草木茂盛,树木葱茏。
安山山脚下一个许家村,村民们靠山吃山,春季采野菜,雨季采蘑菇,秋季摘野果,时不时的也会猎一些兔子山鸡打打牙祭,还会砍些柴火背去集市里卖。日子虽艰苦但也过得下去。
自从侯守仁看上安山丰富的树木资源后,为了省事,直接以低廉的价格雇佣许家村的村民大量的砍伐树木。村中的老者们刚开始还觉得这是个进项,多多少少能改善一下村民的生活,至少能少挨点饿。
可随着要的柴火量越来越多,老人们也觉出不对劲。再砍下去,可是要触怒山神的!
于是在村长三令五申之下,村民们不再帮着侯守仁砍树。但看着平白多一份巨额财富的侯守仁,尝到甜头后怎么可能罢手。
村民不帮着砍,多的是人砍。
随便撒几个铜板出去,就是一堆人愿意来干活。许家村的村民们根本就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砍树。
很快迎来了雨季,在一个深夜,轰的一声巨响,山洪淹没了村庄,许家村五十七户,三百四十二人,无一生还。受难者年纪最大的是六十八岁,年纪最小的刚出生三天。
可这场灾难,毫无风声。
侯守仁求着赵永秉,将此事压下了。
而安山下没了许家村,侯守仁反而更加能放开手脚,砍的柴火量越来越多。还搭上高家的线,给刘衡和的私盐提供柴火取盐。
柴火越多,取的盐也就越多,盐越多,钱自然越多。
安山的树木终究有限,可参与其中的士族,官员却越来越多。为了能有更多的钱,他们如法炮制寻找偏远一些的山,也不管山脚下有没有人居住,不管引发山洪会有怎样的后果,只要真金白银到自己手上就足够了。
即便山洪爆发,出了人命,也能轻易掩盖。人命才值几个钱?
哪怕是为了掩盖人已经去世,继续交的人头税,也不需要他们掏一个铜板,只需要让其他人多交一些就能完全填补上。
这二十年来,因他们的贪欲丧生的百姓不计其数,萧锦年看完供词后,沉默了许久。
大瑜如今就像是被脓疮包裹,除非将脓疮挑破,虽会溃烂但只要能结痂,就能大好。
他要做的就是成为挑破脓疮的利剑。
世家想与侯守仁撇清关系自保,萧锦年偏偏不让。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无能,当权者几乎不会把这样大的事情公布于众,但萧锦年公布了。
他不仅公布,还说要百姓监督接下来的办案过程,文字中不乏卖惨示弱,希望百姓们能帮帮他这个孤立无援的可怜人。怕百姓不认字,萧锦年找了一堆说书先生站在公告栏下念。
那些说书人嘴皮子利索,哪怕是公告也念的抑扬顿挫,情感丰富。听的老百姓们一愣一愣的,等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后,十分应景的喝一声“好!”
接下来的几天,洛安城大街小巷都在说着同一件事。
“嗐,咱们皇帝年纪小,被人给骗了,要咱老百姓帮着监督监督,看看有没有官员违法乱纪。”
“哟!皇帝还能被骗呢?”
“可不是吗?咱们小皇帝还没及冠呢,皇后都没娶。”说话之人声音突然降低,环顾四周后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又小声道:“我四舅家的儿子的女儿的同村有个孩子进宫当宫女,说是小皇帝在宫里被欺负的可惨了,头先还被一个疯女人推水里了,命差点没了。”
百姓们淳朴善良,一国之君向他们求助,不仅没能降低在他们心中的格调,反而升起一股要保护帝王的壮志。一听说小皇帝还被人欺负的推水里面,就有人愤怒道:“啥!咱皇帝叫人给推水里面了?肯定是那群世家干的,那公告上不都说了他们骗咱小皇帝?这群蔫坏的玩意,骗人不说还想弑君呢!”
“就是!怪不得皇帝要朝咱们求助,看看孩子都被逼成什么样了?”
“俺今天正好不上工,现在就去大理寺门口坐着。听说有好多读书的去那坐着,要求啥公道来着。”
“我也去!”
“等等我!”
宋无病这几天进出大理寺都是从小门走的,侯守仁的供词一经放出,世家与士族就开始向他施加压力,无非要他想办法钻漏洞,轻判赵永秉,刘衡和和那些被抓的士族。
谁知他们刚施压,皇帝就出告示了。那些读书人看了后,就开始静坐于大理寺门前不走。要求大理寺秉公处理,绝不能轻放一个。
世家士族也派了人来堵门,想尽办法要见他。
与那些学子们撞上,又是一通乱吵。
学子们引经据典的骂,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小厮也不是大字不识,挽起袖子用自己的方式对骂。
两方人马一经碰上,那就是吵得不可开交。
宋无病躲在大理寺从不出面,正专心想着侯守仁等人的判词。
“宋大人!不好啦!”
“何事如此慌张?”宋无病将写好的一份判词轻放在一边,又抽一张纸,准备写赵永秉的判词。
“外头打、打起来了!”来人想到外面的场面,心里不由得毛了一下,说话都结巴了。
宋无病这时惊奇抬头,放下毛笔,不确定问道:“打起来了?”
怎么可能呢?那些读书人,不可能会动手啊。世家大族里的小厮,一般都是家生子,从小多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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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也都会受些教育,哪怕是为了主家颜面,也不可能会在外面和读书人厮打。
通传的人意识到自己话没说明白,补充道:“突然来了一群百姓,和世家士族里来的人打起来了!”
这就更摸不着头脑了。百姓怎么会来大理寺呢?平时他们宁愿绕道走,也不会从大理寺门前经过。更别说在大理寺前打架斗殴了。
“带本官去看看。”
总归还是怕百姓在那些人精手里吃亏,宋无病起身出去。
靠近大门的时候,能听到外面的吵嚷声和惨叫声。
宋无病加快脚步,到门口的时候,愣是被眼前的景象惊的连脚都忘记迈了。
大门外,手无寸铁朴实无华的老百姓压着世家大族里来的人揍。那些读书人站在一边拉偏架,看似是拉开双方,实则是把世家大族派来的人拽住,不让他们走,也不让他们还手。
仔细听听,还能听见百姓们气愤的怒吼,“就是你们家人欺负皇帝年纪小是不是!”
“你们来这,是不是还想逼里头的大人放人!”
“杀千刀的狗东西!哪个阎王不长眼叫你们投生成了人!竟然还敢来这给逼官老爷放人!”
“俺今天就把你打的爹娘不识!”
汉子沙包大的拳头一圈下去能把人砸懵,宋无病怕真把人砸出好歹,这汉子也要被罚,连忙出声阻止,“何人在大理寺前大吵大闹!”
随着宋无病的声音落下,大理寺的衙役也四散入人群,阻止这场单方面的斗殴。
读书人怕百姓们吃亏,在宋无病说话之前便大声道:“吾等只是想为太傅,为那些死去的百姓讨个公道!”
百姓们看到正被大理寺衙役护着的世家大族里的那些人,气不打一处来,也叫嚷道:“我们也一样!我们还为了自己和皇帝讨公道!他们这群孬货,骗我们穷苦老百姓,也骗皇帝!他们要是不骗皇帝,那太大人能死吗?山洪能发吗?山下的村民更不可能死!”
宋无病想了一下“太大人”是谁,随后意识到可能是说的太傅。
百姓们话糙理不糙,只是他没想到,小皇帝的一纸告示会引起百姓如此强烈的反应。
上位者生怕自己积危不够,不足以压住下面的人。亦是想尽方法,又想有威严又想得到百姓拥护爱戴。只是除太,祖之外,几乎无人能做到。
没成想小皇帝如此的示弱,却得到百姓这般拥护。
到底是年纪还小,做事不会那般瞻前顾后,如今也算有所收获。
“你们放心,本官定会秉公执法,还百姓,太傅一个公道!”
宋无病说完,发现那些百姓还在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想到一种可能,他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一下,第一次感觉说话烫嘴,“当然,也会还被蒙骗的陛下一个公道。”
“好!”百姓们闻言,纷纷喝彩。
这场闹剧很快传遍洛安城,又从洛安传到大瑜各地。
版本越传越离谱,从小皇帝被骗希望百姓帮他监督审判。到小皇帝被骗朝中无人可信,希望百姓帮着监督审判,百姓打上大理寺要还所有人公道。再到小皇帝被骗差点被杀,百姓打上大理寺,要监督审判罪犯。最后到小皇帝差点被杀,百姓打上大理寺,要杀了罪犯。
连远在边关甘岷府知府钱松岳听到小皇帝差点被杀,无人救驾,还是百姓出手相救要大理寺严惩凶手时,心里觉得不可能,但一想到朝中群狼环伺,也没什么不可能。于是连夜写了奏折,知道奏折不会直接呈给皇帝,他也没问伤势如何。而是痛骂世家弄权,尸位素餐,士族为祸一方,堪比恶匪。
已经上任海安府知府的许清让,近期在着手晒盐厂一事,等步上正轨后就听到小皇帝遇刺,是世家动的手,只有百姓帮着声讨。他连晒盐厂都不去了,写了封信给江燕卿,赵缘和崔雨凇,问他们三人是怎么回事。
他们四人因那顿火锅结缘,私下也会有联系。许清让怎么也没想到,三人会一起瞒着他这么大的事情。
收到信的江燕卿三人看的一脸懵,白遭了许清让的一顿斥责,还得把事情从头到尾好好的讲一遍。
知道是传言有误,许清让也松了一口气。海安府晒盐厂的事情暂时不能通过奏折说,都是要通过江燕卿转告皇帝。他正好重新给江燕卿写了封信,把晒盐厂的进度说了一下。让他转告陛下,也算是近期为数不多的一件喜事。
而钱松岳的那份奏折,传上去是要过一遍三位相公之手。
王仲淮抽到钱松岳那份上千字的“骂折”后,摸摸鼻子,合上了,十分顺手的递给刘衡元,“这奏折似是给你的。”
刘衡元这些日子不太好过,虽说刘衡和只是旁支,但一个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想要保持如今的高位,怕是要费一番功夫。
他心不在焉,对于王仲淮递过来的奏折,直接打开,读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这折子是骂人的。
“啪———”的一声合上折子,刘衡元心里憋着怒气,又不好发火。这时候发火,可不就是承认自己就是折子上骂的那种人。
大理寺那边世家士族也不敢再派人去,去一个百姓打一个,去两个百姓打一双。人打的猪头一样,大理寺那些人偏偏等到打完了或是百姓再打恐有性命危险才出来阻止。
他们逼着大理寺严惩刁民,结果宫里那位放话说此事法不责众。也就是说,打都白挨了。
去了也是挨打,上头的态度也十分强硬,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做好断臂求生的准备。
顶着学子与百姓整日静坐的压力,三司会审很快就出了结果。
侯守仁,赵永秉,斩首示众。刘衡和流放三千里,此生不得离开。士族参与其中之人,亦从重处决,最轻的也是流放两千里。
在这次三司会审的判决中,有一处让人震惊的处决。在查明亲眷不知情的情况下,其亲眷不受牵连流放发配边疆或是进教坊司为官,妓,但其家产要全部收入国库。
官员犯下重罪,即便不是株连九族,但亲眷定会受牵连。
朝中重臣,包括王仲淮,左思知对萧锦年此决策并没有多加支持。究其原因是怕下面的人犯错会更加肆无忌惮,只是见霍烬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他们也就没有吭声。
御史头一回安静下来,他们又不傻,这会反对这样的决策,以后要是他们出什么事,家人至少不会被牵连。
第53章
大瑜处决,只在秋冬。
而侯守仁,赵永秉等人犯下的罪太重,身上背着的是上万人的血债。因此在霍烬把能从二人身上挖到的信息全都挖出来,确定再深的东西二人也不知道,赵永秉那也不可能再挖出关于赵家的事情后,萧锦年下令,不待时日,立即行刑。
一身横肉的刽子手,手臂搭着厚重的大刀。刀身被阳光照的雪亮,散发着骇人的冷意。
上行刑台的时候,侯守仁和赵永秉几乎是被人拖上去的。
一想到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二人脸色灰白,浑身的力气都被吓没了。向来精明无情,贪欲横生的眼中,也透着浓浓的绝望,还有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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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监斩官将斩首令牌扔下的一瞬间,侯守仁更是吓得尿出来,赵永秉也好不到哪里去。刽子手对于此情此景早就见怪不怪,一口烈酒喷下,手臂轮圆,高举着刀往下落。
刽子手下刀有技巧,不想让受刑人受苦,他们会找准角度,一刀下去快狠准。受刑人经受的痛苦很少。另一种则是钝刀慢砍,一刀不行来两刀,两刀不行就三刀,直到行刑完成为止。
侯守仁与赵永秉,是第二种。
……
随着侯,赵二人被处决,霞安城一案也算是尘埃落定。虽然士族,世家在此案中只能算伤筋动骨,未及根本。但也终于撕开一个口子,不会像以前那样,不得而入。
而且也有不少世家,士族朝着皇权靠拢,不论是为自保,还是真心想要这样做。以往拧成一股绳的世家大族,如今已经开始内部分化。
最重要的是,身为皇帝的萧锦年,也有了自己的势力。
因苏元应之死,看到萧锦年的态度后,那些清流文官对萧锦年彻底改变了以往的想法。或许,这位小陛下并不是真的不学无术,昏庸无能。他们也愿以性命相托,驱散笼罩在上空的黑暗。
草长莺飞,拂堤杨柳,天气回暖,春意渐浓。原定的恩科在推迟一个月后,也终于正常进行。
萧锦年知道之前有科举舞弊的前科,也明白老太傅对科举公平看的有多重。此次科举,所有的题目都由王仲淮,左思知,刘衡元还有霍烬所出。
之前科举舞弊案既与世家有关,那这次萧锦年就让世家中人参与进来。刘衡元参与出题,为不叫人抓住把柄泼脏水,也会更加小心翼翼,比任何人都怕泄露,还会对下面的人多加管束。
因为霞安城一案,刘家旁支牵连其中,已经失了帝心,若再出事,他这丞相也干到头了。
出题的时间一直到学子考完,四人都必须在宫中一步不得离开。
考题不是随便想一个就成,要对比往年,不能有重复。还要有深度,涵盖的需要广泛。因为需要翻越的书籍太多,萧锦年直接叫人收拾了藏书阁附近的偏殿供四人办公和睡觉。
由于怕人多嘴杂,泄露了试题,四人翻阅搬运书籍,都只能亲力亲为。
霍烬年轻不说,力气还大,搬起书来毫不费力。王仲淮三人就难了,人老不服输不行,跑两趟就累的走不动道。
他们也不敢喊霍烬帮忙,只能少量多次的搬。
萧锦年身为皇帝,也要参与其中,于是他便把自己要看的书,奏折,还有练字帖也都搬到了偏殿。
小福子想留下伺候都被萧锦年打发走了,“朕得以身作则,不然王相公他们也想要人伺候,那人一多,万一泄露考题可怎么办?”
闻言小福子无奈叹气,把手里的三层食盒递给萧锦年,里面装着满满的糕点,每一层都是不同的口味,“那陛下好好照顾自己,中午小人会准时送吃的来的。”
萧锦年想到自己的食量,忍不住提醒道:“朕要吃很多的,要多送些。”
小福子看了一眼容量不小的食盒,点点头,“小人知道了。”
……
偏殿中,书页翻动的声音与交流声混合,显得严肃又忙碌。主要出题人是王仲淮,左思知和刘衡元。霍烬的主要任务是判定他们三人最后选定的试题通过与否。
萧锦年的任务就是做个能吃能睡的小吉祥物。
王仲淮三人今日是对小皇帝有了新的认知,他们这小陛下,似乎十分能吃,还护食。看一页书就咬一口糕点,批阅一份奏折又咬一口糕点,练五个字,再吃一口糕点。一个半时辰,一个人就吃光了一整个大食盒的糕点。
吃的时候还怕他们要,捏着糕点转过头偷偷吃,塞的嘴巴鼓囊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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