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讨好。
裴时清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她可知,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绝不该用这种表情望着对方。
便如猎物将纤细的脖颈主动袒露在野兽的尖牙利齿之前。
不会惹来垂怜,只会引得野兽牙根发痒。
他凝望她许久,忽而一笑:“你到上京之后还没来过我的府里,故而带你来坐一坐,认个门。”
棠梨见他面上雨过天晴,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也笑起来:“嗯,只不过今日天气不好,不然还得让裴先生带我在府上逛一逛。”
她指着外面的落云湖:“裴先生的湖极美,若是晴日无风,泛舟于其上,想必乃是美事一桩。”
棠梨不知道,裴时清刚刚拜入陶知禾门下那一年,在国子监引人记恨。
十三岁的少年被同门设计,从游船上掉了下去,险些溺死。
此后他便再也不会参与游湖,就连水路也很少考虑。
然而裴时清却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的目光凝在那片波澜起伏的湖面上,淡淡道:“倒是个好建议。”
“不知改日天晴,棠姑娘可愿来我府中游湖小叙?”
白雨如珠,从天幕铺天盖地倾洒而下,落入黑沉的湖水之中。
棠梨正畅想着那片湖水放晴的时候会是怎样一般光景,听闻裴时清这么问,下意识挑了挑眉,然后轻快一笑:“好呀,裴先生。”
第44章 中举
◎我想尽快向棠小姐提亲◎
棠墨晚此前租赁的小院本就是为了科举而准备的, 春闱结束之后,租期也到了。
殿试之后就会封官,上一世陛下亲赐了徐江松状元府, 至于哥哥则成了翰林院侍讲学士,翰林院离国子监距离远,左右也得重新租赁房子。
棠梨一合计,索性让他们把小院退了, 不再续租,暂时先搬到裴先生的宅院里来。
棠墨晚和徐江松考完之后在家里大睡了几日。
每日只有用饭的时间才会露个脸。
春闱放榜那一日, 才过午时, 便有人敲锣打鼓来到宅院外,管家出门相迎,那人问:“请问徐江松徐老爷和棠墨晚棠老爷可是住在此处?”
管家心里有了计较, 道:“正是。”
那人眉开眼笑说:“恭喜徐老爷、棠老爷!”
平日里安静的宅院霎时间热闹起来, 两个正在呼呼大睡的举子被激动的拍门声吵醒, 揉着惺忪睡眼开了门。
秋月激动不已:“中了!中了”
小丫头拽着棠墨晚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两人好不容易从中揪出重点,徐江松中了杏榜第二名, 棠墨晚则是杏榜第七名。
棠梨正在书房中画画。
这书房的位置极为巧妙,从步步锦窗棂中看出去, 一棵已经抽出花苞的西府海棠正在迎风招展。
再往远处看去, 则是一弯小池,最远处假山流水, 绿瓦白墙, 相得益彰。
可谓近处自成一道风景, 远处也自成一道风景。
想必在建造书房的时候, 花了一番巧思。
棠梨取了些藤黄和花青调制出一种接近青黄的颜色, 耐心地晕染到手中的盈尺册页上。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匆匆朝书房赶来,随即是青骊激动的声音:“棠儿!大公子中了杏榜第七名!”
棠梨手中一顿,抬起头来笑盈盈看着拂开纱幔走过来的青骊:“徐公子呢?”
“徐公子中的是第二!”
青骊忽地神秘一笑,“知不知道会元是谁?”
棠梨继续晕染着册页,漫不经心道:“姑姑这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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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有话,莫非这人我认识?”
青骊笑道:“可不正是!会元乃是陆公子!”
棠梨佯装讶异:“竟是陆公子?”
倒是和前世如出一辙
青骊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你爹爹果然没看错人,这陆公子的确是有才之人,恐怕要成为我们大庆第二个三元及第状元郎!”
青骊说完之后又有些发愁,陆公子若真是中了状元,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如此一来……他的身份恐怕也水涨船高了。
然而青骊旋即一想,是状元又怎么样,我们家棠儿不也有个贡士哥哥了吗?
更何况还有裴大人做老师,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
棠梨明白青骊在想什么,也不开口,只是继续晕染着手中册页。
青骊自个儿想通了,便发现棠梨表现得太过淡定了些,她拉起棠梨的手,语重心长道:“陆公子是你未婚夫,他两元连中这样的大喜事,你得有所表示。”
“陆家也不缺什么,我没什么合适的送过去。”
青骊点点她的额头:“又不是要多贵重的东西,送礼啊,讲求一个心意。”
她素来知道棠梨不喜欢女红,于是问:“你描个花样子,我帮你绣个荷包送过去?”
荷包这样的东西含义太过暧昧。
殿试结束之后,两人马上就要走到分崩离析的那一刻,送这个是绝对不合适的。
虽说做不了夫妻,但到底也是朋友一场,等退亲之后她便不会再和陆家来往。
于是棠梨想了想说:“我也就一手画拿得出手,不如就送他一副折桂图吧。”
另一边的陆府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每日递贴拜访的人几乎把门槛都快踏破了。
陆老夫人虽然躲过了瘟疫一劫,但身体越发不好,被吵得头昏脑胀,最后不得不避到小佛堂里去养病。
蒋蓉则整日里容光焕发,走路都是带风的。
陆稼实在是看不下去,数落了蒋蓉一番:“殿试还没进行,你别这么招摇,别人递来的帖子送来的礼物不要尽数收下,看看咱们娘都被吵到小佛堂里去了。”
蒋蓉刚刚拆开御史中丞家送来的几本孤本古籍,闻言狠狠瞪了陆稼一眼:“我没有分寸?我没有分寸会把大理寺卿送来的一箱子珠宝玉石都退回去?我没有分寸会回了转运司判官的帖子……”
眼看她还要再说下去,陆稼连忙打断她:“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咱们远儿功名未定,也不便跟其他官员走动得这么频繁……”
“索性大门一闭,谁也不见好了。”蒋蓉赌气道。
堂屋之外,正要给父母来请安的陆辰远脚步一顿。
陆稼叹了一口气,能在朝廷上做官的,谁不是心思活络之人。
远儿连中两元,想必殿试的结果也不会差,与其等那时再出手,不如现在就早早开始走动。
这种有意无意的笼络,陛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远儿将来是要做官的,太过孤高自傲那是万万不可的。
必要的走动陆稼自然不会替他挡下来,只如今他功名未定,若全然来者不拒,恐怕会有损名声。
但这个是官,那个也是官,还真不是那么好拒绝的。
要怪就怪他们家远儿才名出众,家世背景却弱了些。
据说当年那位裴大人也是如此这般,想要笼络他的人如同过江之鲫,然而对方的老师,那位清流砥柱陶大人只是轻轻松松开了个口,便替他尽数挡下。
陆稼长叹一口气,软着声音哄着蒋蓉:“夫人辛苦了,我也知道那些人不好应付……”
蒋蓉这才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就譬如那大理寺卿孙大人,他家的女儿可是上京出了名的跋扈,这个节骨眼上送东西来,说他没有其他心思我都不信。”
陆稼正色道:“事关远儿的亲事,一定要慎重,远儿已有未婚妻子,万莫不可在此事上玷污了他的名声。”
蒋蓉愁眉苦脸:“我自然明白,但……但棠小姐家世的确低了些,有人仗着权势逼贤下堂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两人同时沉默,最后是陆稼先开口:“我看不一定,棠小姐的哥哥春闱得了第七名,又与裴大人有师生之谊,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蒋蓉点点头,“但未免夜长梦多,最好是让他们两个人早日成亲。”
陆稼赞同她的说法:“的确如此,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陆辰远便是这个时候从门口进来的,他朝两人行了礼,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适时露出一丝好奇:“方才不小心听闻父母娘亲似乎在讨论我的亲事?”
陆稼和蒋蓉对视一眼,蒋蓉率先露出些笑意:“耳朵倒是生得尖。”
陆稼咳嗽了一声,“你方才听到什么了?”
陆辰远看向陆稼:“我赞同爹娘的看法,我想尽快向棠小姐提亲。”
蒋蓉抚了抚额,儿子这么着急想把儿媳妇娶回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陆稼严厉地看他一眼:“最快也得等殿试之后。”
陆辰远沉默片刻,不再出言反驳,只是点头道:“那还需要烦请爹爹娘亲提前为我准备聘礼,待功名一定,我便上棠家提亲。”
蒋蓉心思转了转,试探着开口:“远儿,娘也不瞒你,近几日很是有些人家……”
“娘。”陆辰远开口打断了她,一双弧度锐利的眼定定盯着她,一时间竟让蒋蓉有些发怵。
“关于我的亲事,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非棠小姐不娶。”
蒋蓉愣了愣,随即酸溜溜开口:“行了行了,娘也只是这么一说。”
虽说有自夸的嫌疑,但她是真觉得这棠小姐命好,怎么就得了这傻小子死心塌地的喜欢呢。
她顺手指了指堆在桌上的大小礼盒,头痛道:“看见没,每天都得给你处理这些东西,你倒好,不心疼娘也就罢了,还想质疑我。”
陆辰远连忙走过去,轻轻替她捏了捏肩:“娘辛苦了,儿子必会争气,早日给娘挣个诰命。”
蒋蓉这才眉开眼笑起来。
人都来了,蒋蓉便拉着他一起看这些礼品,合适的留下,记入册子入库,不合适的则派人遣返。
挑拣了好一会儿,蒋蓉忽然发现一个宝蓝色的长盒,她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戏谑地看了陆辰远一眼。
“我看你不好好留在屋子里温书,恐怕就是冲着这东西来的吧?”
陆稼也看向夫人手中的宝蓝色长盒,盒子外夹着一张小小的帖子,上面豁然写着“棠府”。
陆辰远眼疾手快将盒子接了过来抱在怀中,宽大的袖子垂下来遮挡住长盒。
蒋蓉却不肯让他走,调笑道:“人家磊落送来,你如今躲躲藏藏的像个什么样子,拆开给爹娘看看,棠小姐给你送了什么好东西?”
陆辰远垂下眼睫:“不一定是棠小姐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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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蓉笑了一声:“还当我认不出她的字?”
棠梨写得一手好字,不同于闺阁女儿家的秀丽婉约,她的字里多了几分英气,很是好认。
坐在太师椅上的少年面上渐渐泛起一层薄红,但仍不肯打开。
见儿子这副模样,蒋蓉没好气地说:“去去去,回你房间拆去,眼不见心不烦。”
陆辰远抱着长盒朝两人行礼告退,离开的时候脚步有些仓促。
他假装没看到父母戏谑的表情,一口气跑到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拆开长盒,发现里面放着一幅画。
不知为何,陆辰远的手出了细汗。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用绢帕将手擦干净之后,才缓缓展开画卷。
是一幅画工卓绝的折桂图。
画虽好,却连一枚私印都没有。
一瞬间,陆辰远也不知道自己的欣喜居多,还是失落居多。
第45章 游街
◎少年红衣烈烈,于白马上缓缓仰头◎
当院里的西府海棠开出第一茬花的时候, 上京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长安街张灯结彩,旗鼓开路,呼声震天, 百姓们摩肩擦踵,只为看一看那被簇拥在高头大马上披红挂彩的新科进士。
街两旁的酒楼雅座里挤满了待字闺中的少女,她们挥舞着罗帕,小声尖叫着试图引起楼下人的注意。
白马之上那人尤为惹人注目, 他身着大红圆领袍,头戴方翅纱帽, 帽上簪着一朵金花。
虽是极为喜庆的打扮, 然而少年面无表情,眉目低垂,眼尾勾出一个锐利的弧度, 倒生出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这便是今年的新科探花郎, 御前军器所提点家的公子陆辰远。
陆辰远此前连中两元, 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少人今年就等着押宝呢,只可惜到底没能再出一个三元及第。
绕是如此, 这么年轻的探花郎,也足够令人侧目了。
更重要的是, 这探花郎生得和前一届的状元郎一样俊美。
看这样的美少年打马游街, 实乃享受啊。
几个老头子坐在雅座里,眯眼看着下方身骑白马的探花郎, 笑着打趣旁边的青年:“看这些小年轻春风得意马蹄疾, 旧岁之事, 仿佛历历在目啊。”
陶知禾哼笑一声:“你那孙女今年可没有来看游街了吧?”
杜孺干笑两声, “在家里乖乖待嫁呢。”
三年前杜孺的孙女来观看打马游街, 一眼便相中了状元郎,回去之后便要与已经订亲的户部侍郎家的三公子退亲,一哭二闹三上吊要嫁给裴时清。
别提给杜孺和陶知禾添了多少麻烦了。
一旁的御史中丞柳坪林打趣道:“老陶也莫怪老杜的孙女,你这徒弟啊,当年惹得整个上京多少粉黛为之垂泪。”
陶知禾大笑起来。
裴时清慢条斯理给几位老臣倒茶,“两位前辈就别拿我打趣了。”
他的目光定格在长安街上鲜衣怒马的红袍少年身上,淡淡道:“今年这探花郎倒是名副其实。”
杜孺摇了摇手中扇子,惋惜道:“可惜啊,这位早早就有婚配了,恐怕今夜又是多少人的伤心夜咯。”
陶知禾随口问:“是吗,定的是哪家的小姐?”
“听说其父乃是滕州见青书院的山长,以前也是二甲进士,后来辞官回乡。”
“哦?见青书院?我记得国子监里有个学生便是见青书院出来的……今年中的是二甲第一。”
裴时清提醒陶知禾:“老师,棠墨晚便是此前由我引荐的那位学子。”
陶知禾忽然反应过来:“那这探花郎的未婚妻,原来便是棠墨晚的妹妹?”
裴时清眼睫微动:“正是。”
陶知禾笑着看了裴时清一眼:“那巧了,我记得你曾称棠家那小丫头聪慧过人,倒是对她有几分印象。”
柳坪林笑道:“还有这番缘分?等人家夫君入仕,怀渊不得在朝廷上帮衬着点?”
陶知禾乃清流砥柱,最是容不得这些裙带关系的,裴时清心里清清楚楚,他只是淡淡道:“朝廷为官,各凭本事。”
陶知禾果然瞪了一眼柳坪林:“整日教坏年轻人……”
楼下人潮如织,棠梨倚靠在窗子边,等待着新科进士们的到来。
秋月恨不得整个人都从窗子里探出去,不停嘟囔:“怎么还没来……”
前一世这个时候棠梨没有来上京,自然也是错过了游街的。
既然都来了上京,加之状元还是他们熟识的人,棠梨便带着秋月他们来观赏游街。
长安街两旁的酒楼被炒上了天价,挤满了达官贵人家的小姐。
棠梨找了个偏僻的酒楼,也能远远看见游街的队伍,有些费力,好在价钱便宜。
锣鼓喧天间,一队披红挂彩的队伍如同出鞘利剑刺破人群,缓缓出现在视野中。
青骊激动得一下子站起身子,“他们来了!”
秋月连忙探出脑袋:“我看见徐公子了还有陆公子!陆公子在那!”
棠梨也随之起身,微微探出窗,不料有人拽了她一把,棠梨回过头,阿苍有些紧张:“小心掉下去。”
棠梨笑起来:“你在后面看好我们。”
她扶着窗棂,把大半个身子都往外探出去,才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几人。
少年红袍簪花,牵着白马缓缓前行,隔得太远,棠梨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少年探花的风流意气,根本掩盖不住。
陆辰远过处一片惊呼尖叫,有大胆的少女将手中绢帕纷纷朝他扔去,一时间漫天尽是飘舞的绢帕。
在缓缓坠落的绢帕中,少年红衣烈烈,于白马上缓缓仰头,又勾得呼声一片。
他环绕了周围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人。
有少女尖叫着扯住身旁伙伴,“探花郎,探花郎刚刚在看我!”
陆辰远朝着哪边投来视线,哪一片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眼看着他的目光远远朝自己这边投来,棠梨下意识往回一缩,直到对方匆匆打马而过,棠梨才想起来,自己离得那么远,他应当是看不见的才对。
茶楼雅座里,陶知禾看着意气风发的几人缓缓消失,摇头笑道:“当真是年少轻狂。”
他见裴时清的目光落在远处,随口问:“怀渊在看什么?”
裴时清看着那道闪回房里的身影,端起茶杯浅浅酌了一口:“看到一个故人。”
如此盛况,自然是万人空巷,看到熟人也实属正常,陶知禾没再过问。
那边的窗户外已经没了人,只剩一株枇杷在随风摇晃。
裴时清垂眸,将茶水缓缓咽下。
游街的队伍拐了个弯,热闹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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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座里的少女望着队伍消失的地方,托腮怅惘:“探花郎生得可真好看……”
“只可惜听说那位探花郎已有婚配了……”
另一人道:“有婚配又如何,又不是真成亲了……”
“嘘……”少女掐她一把,“这话要被你爹听见不得打死你!”
“也不是我一人这么想……听说探花郎的未婚妻是个乡下地方来的,家世那么差,怎么配得上我们探花郎……”
游街之后,诸如此类的流言出现在大大小小的地方。
棠墨晚将木箸重重放在碗上,冷笑道:“这些踩高捧低的小人。”
棠墨晚中了二甲第一名,传胪之喜,棠家人想着得给他做几身体面衣裳,于是今日秋月跟着青骊外出看衣料。
然而她们在布庄里听到几个小姐正在谈论陆辰远,说着说着便引到他的亲事上。
秋月初时还有些与有荣焉的骄傲,后来听到那些人公然开始贬损自家小姐,气得脸都青了,冲上去便是一番理论。
没想那几个小姐牙尖嘴利,一口一句:“赶上来替谁不服气呢?难道那破落户是你家主子?”
秋月当场气得说不出话来,回来之后便一直哭,问她她也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是青骊冷着一张脸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棠墨晚当即便动了怒,徐江松更是气得一拍桌子:“欺人太甚!”
倒是当事人却依然淡然地喝着汤,面上看不出表情。
这个年纪的姑娘又怎么不会在意这些,棠墨晚看了自家妹妹一眼,神色阴沉。
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没能考取更好的功名,好叫那些人都不敢看轻妹妹!
徐江松沉吟片刻:“其实徐某一直有一个想法。”
众人都抬头看他。
徐江松咳嗽了一声:“棠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与棠兄又情同手足,不若棠小姐……认我为义兄?”
他有些紧张地看向棠梨。
徐江松如今高中状元,陛下得知他家境贫寒,如今乃是借住在他人府上,已经亲赐了一座状元府给他,等完成翻修之后就能搬进去。
徐江松如今已是官身,却依然愿意在棠家处于劣势时出手帮衬,青骊看他的眼神一暖。
可见棠梨没看错人。
棠墨晚听徐江松这么说,觉得这主意不错,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啊,我算是没交错你这个兄弟,要不这样,要认就多认一个,我也认你做义兄怎么样!”
徐江松一笑,他知道棠墨晚就是这么个大大咧咧的性子。
当时他身份低微对方不曾露出半分嫌弃,如今他也算是出人头地了,对方也一如既往。
他这么说,绝非是要攀炎附势。
于是徐江松点头应允:“那便再好不过!”
徐母其实也是打心眼里喜欢棠家这两个孩子,可惜了棠小姐早早便有婚约在身……
徐母连忙笑道:“我看也是再好不过,我们家阿松没有旁的兄弟姐妹,这下子能多两个弟弟妹妹,恐怕做梦都要笑醒。”
棠梨看他们兴起,仔细想想,觉得倒也不是不行,于是笑眼盈盈看着徐江松:“好啊,有个状元做我们的哥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她朝着棠墨晚眨了眨眼,棠墨晚十分上道,立马倒了一杯茶递给徐江松:“大哥,请喝茶。”
青骊笑着打断他们,“既然要结拜,得好好筹备,不是喝杯茶就算了。”
众人一合计,择日不如撞日,当晚便在院子里行了结拜之礼。
第二天棠梨醒来的时候,都还觉得不真实。
她突然之间……就多了一个状元做哥哥了?
昨晚一番畅饮,棠梨此时头疼得紧,她按了按太阳穴,不真实的感觉这才散去了些。
赫赫有名的裴大人都成了她的老师,多一个状元做哥哥又如何?
棠梨倚在床头笑起来。
笑着笑着,她的目光又落到长几上放着的信上。
字迹清秀,笔锋卓绝。
新科探花郎在信中邀请自己去上京知名的观山茶楼小坐。
棠梨想起上京那些贵女的议论,心想:看来退亲一事,得速战速决了。
但是茶楼什么的……她是决计不会去的。
若是陆辰远被人认出来,她还不得被人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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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退亲
◎小陆哥哥……你会遇到更合适的人◎
自打陆辰远那日游街归来, 给陆府递的帖子就如同雪花般纷飞而入,几乎快要将陆府淹没。
陆辰远五日后便要到翰林院任编修,近日谢绝了所有拜帖, 每日在家中品茶对弈,过得好不自在。
反倒是蒋蓉急得嘴上都起了几个燎泡,每日唉声叹气道这个不好拒绝,那个得罪不起, 念叨得陆稼都避到书房里去了。
每日上朝要被同僚百般围堵打听,下了朝还要听夫人念叨, 这谁受得了!
陆辰远见娘亲急得愁容满面, 劝慰她道:“与人结交不急于这一时,孩儿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需得内敛一些。”
蒋蓉一听, 也是这个道理, 但她看着面前堆成一摞的帖子, 揉了揉眉心:“索性早点去跟棠家提亲吧。”
陆辰远沉默不语, 蒋蓉狐疑地抬头向他看来那一刻,他说:“孩儿想先见棠姑娘一面。”
蒋蓉笑起来:“成, 亏你那么宝贝那姑娘,提前问问她喜欢什么东西, 我们好备礼。”
陆辰远道:“是。”
蒋蓉旋即又想起什么, 有些担忧道:“一会儿去看看你祖母吧,你的婚事早定下来也好。”
陆老夫人翻过年来之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已经卧榻几月了, 饭也用不下去多少。
只前几日听说自家孙子的得了探花, 高兴之下多喝了半碗汤。
虽说这么想不好, 但蒋蓉还真是提心吊胆, 生怕老太太哪天忽然扛不住,撒手人寰了。
她这婆婆年轻时是个挑剔的,但蒋蓉也是个有本事的,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相安无事。
如今老人家年纪大了,蒋蓉担忧的反倒是会不会影响儿子的前程。
虽说本朝丁忧只需守孝三月,但三个月……对于初初入仕的年轻人而言,也足矣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辰远和蒋蓉对视一眼,显然都心知肚明彼此的想法。
他忽然想起当初棠梨暂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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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退亲的理由之一……便是家中年迈的祖母。
某种酸涩的感觉在心尖上揉开。
她是一个多么通情达理的姑娘……只可惜,却偏偏不喜欢他。
陆辰远的语气低沉了几分:“是。”
他一直期盼的回信没有来得太迟。
在看完祖母的第二天,棠梨便差人递了信过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并不愿意去观山茶楼,而是邀请他前来参加棠墨晚的私宴。
那张轻飘飘的信纸不知不觉中被他捏出了褶皱。
如果他没有打听错的话,那座宅院正是裴大人给她安排的。
他眼尾的弧度越发锐利起来,仿佛要割破这张信纸。
然而到最后,陆辰远却只是面无表情用手指将信纸一点一点抚平。
万众瞩目的新科探花郎在这一刻涌起了深深的无力。
棠墨晚私宴的那一日,天公不作美,晨起的时候便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眼看过了午时雨还不见停,青骊站在檐下忧心忡忡道:“这天气,客人出门都不方便。”
棠梨劝慰她:“雨下得小,出行也不至于举步维艰,我们为客人准备一些干净的衣衫鞋袜就好。”
日子是早就定好的,帖子也都送了出去,临时更换自然不可能,青骊只能点点头:“希望一会儿雨停。”
然而事不遂人愿,刮了几阵风,雨竟然又大了一些。
白雨跳珠,噼里啪啦砸在小池之内,打得院子里栽的西府海棠都满地残红。
秋月便是这个时候脚步匆匆叩响书房的门的:“小姐,陆公子来了。”
棠梨抬起头来,看到了廊庑之下身穿天青色直裰的陆辰远。
他的衣袍上沾染了雨水,颜色微微泛深,倒像是是几滴墨迹,他整个人也像一滴墨融进这瓢泼大雨之中。
棠梨瞥了一眼桌上的滴漏,刚过酉时,他倒是准时。
“把陆公子请过来吧。”
秋月难得憋了憋。
小姐今天神神秘秘的,私宴分明申时才开始,却提前一个时辰将陆公子邀请了过来。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筹备晚上的筵席,小姐却连阿苍都支开了,要在这无人的后院中单独会见陆公子……
秋月知道公子迟早会成为姑爷,但他们到底还未成婚……她是不是该做些什么阻止小姐?
棠梨见秋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便明白她在想什么。
她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我与公子有话要说,一会儿你在廊庑那边守着就是,我不关窗。”
秋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廊庑,从那个角度望向书房,倒是一览无余。
于是她点点头:“小姐可千万不要被姑姑发现。”
棠梨失笑间,秋月埋着头去喊人了。
人很快便被带到了书房外,秋月咳嗽了一声,退到廊庑那边,一双眼睛还滴溜溜往这边看。
半扇窗棂被推开,瓢泼大雨在檐下落了一点湿痕。
陆辰远便站在那片湿痕中,静静朝她看来。
两人隔窗对望,海棠花枝在他背后任凭雨打风刮,摇曳不止。
棠梨率先开了口:“还未恭喜陆公子高中探花。”
陆辰远并不说话,像是一道风雨凝成的影子,虚无缥缈,脸色透着些惨白。
棠梨又说:“雨大风急,陆公子还是到屋子里来吧。”
片刻之后,陆辰远坐在了她面前。
袅袅水雾在白瓷茶盏中散开,两人只隔着飘渺雾气,却好似隔了万丈青山。
他从看见她开始,便没说过一句话。
这不由得让棠梨有了一些不妙的预感。
陆辰远一定清楚今日让他提前到这里的用意。
哪怕或许心中有所不愿,但今日他还是准时到了。
她听闻近日上京已经有许多人家给陆府递了帖子,其中不乏簪缨世家。
这个时候的陆辰远一旦没了婚约,绝对会成为上京贵女圈第一炙手可热之人。
陆辰远此人孤高自持,又一心想谋仕途。
想必冷静下来之后便会明白,结束这场婚约对他来说绝对是有益无害的。
他是个聪明人,又背负着两门荣光,应当知道怎样做才更好。
想到这些,棠梨松了一口气。
她喝下一口茶,准备开始说正事:“陆公子,我今天……”
“棠梨。”
然而棠梨才开了个头,对方便开口打断了她。
窗外天色暗沉,缓缓移动的乌云似乎要将整个天穹都遮盖起来。
屋内光线昏暗,便显得他那双眼睛越发锐利,像是藏着一把锋利的剑。
棠梨忽然有些不敢看他。
在她垂下眼眸那一刻,陆辰远的声音响起:“棠梨,我还是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棠梨愣了片刻,旋即心中淡淡叹息了一声。
这个时候的陆辰远……还是有些少年意气。
只是哪怕如此,他们的缘分也早在前一世就已经断了。
她准备将酝酿的那些说辞尽数开口,对方忽然又说:“我能接受你不要孩子,也不会在成婚之后拘着你,你随时可以自由出入陆府,不必像其他宅院女子一样,被困在垂花门之后。”
天际忽地发白,一道闪电撕破乌云,映得满室光亮。
棠梨惊愕的神情便也展露无遗。
陆辰远看着她,忽地苦涩一笑:“对不起,那日你同棠兄长谈话,我听到了。”
风似乎大了些,有冰凉的雨珠溅到棠梨的手背上,她微微打了个寒战。
陆辰远脸上浮现出某种近乎固执的神情:“如果你是因为这些不愿意嫁给我,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说到做到。”
棠梨看着他,忽然又想起彼时张灯结彩,从大红衣袖下伸出的那双手。
少年的手其实也出了一层热汗,她感觉得到对方的紧张,然而他只是轻轻握住她,嗓音温和说:“别怕。”
那时的自己,满心欢喜终于嫁给了小陆哥哥。
她握住他的手时在想,她将来要为他生儿育女,要同这个她从小恋慕的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又一道闪电撕破天空,他定定看着她,目光里有不易察觉的哀求。
湿润的水汽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不由得让棠梨再度想起,姑姑也是死在这么一个雷雨天里。
那时姑姑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她们脚带镣铐走在烂泥地里,听得到姑姑发出风箱一般的呼声。
棠梨勉力搀扶着姑姑,哀求看守能不能让她们停下来歇一歇,回答她的是看守恶狠狠抽过来的一鞭子。
她被抽得皮开肉绽,痛得惊呼一声,眼见那看守又要一鞭子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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