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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萧安辰余毒发作, 连着吐了几次血,最后体力不支倒在血泊中,郑煊杜春刘铮急匆匆赶到庆和殿, 商讨救治方法。
刘铮混在人群里,慢慢地慢慢地朝后退去, 不小心撞到了杜春身上, 杜春一脸诧异道:“刘太医你是不是身子不适?”
刘铮顿住, 说话吞吞吐吐, “没, 没有, 怎么了?”
“你脸色不太对, ”杜春先是指指他的脸, 后又指指他的额头,“这里都是汗。”
刘铮抬袖擦拭,用袖子遮掩住慌张的神色, “我我是担心陛下安危。”
言罢, 身旁传来周嵩的声音:“郑太医你觉得如何?”
郑煊收回诊脉的手,淡声道:“还有余毒。”
周嵩问:“可有根治的方法?”
“暂时没有,只能先用汤药压制。”郑煊起身走到桌前,握笔书写,写好药方后,拿给杜春和刘铮看, 二人看后齐齐点头。
郑煊拿着药方出了寝殿门, 他没假他人之手, 熬药喂药都是他亲手为之, 一个时辰后, 萧安辰悠悠醒来, 偏头看着殿内众人,神情有些恍惚。
头还很疼,他蹙眉轻嘶一声,周嵩上前,“陛下,现下如何?”
“头疼。”萧安辰冷白指尖抵着额头悠悠道。
“郑太医这可如何是好?”周嵩急的脸都白了。
“陛下先稍作歇息,半个时辰后,不适可缓解。”郑煊道。
萧安辰抬眸睨了郑煊一眼,随后缓缓闭上眸,他现在不太想见郑煊,是很不想见。
阿雪为了保郑煊安虞,用自己的命威胁他,每每想到这点萧安辰便气愤的不行。
他想对郑煊做些什么,但一想到万一他真做了什么,苏暮雪再也不理会他,他顿时又不能了。
郑煊和苏铭不同,郑煊在眼前,稍有差池,苏暮雪便会想到他头上。苏铭那,苏暮雪不会想到是他。
头突然又疼起来,萧安辰抬手重重捶了一下。周嵩见状跪在龙榻前,“陛下,稍安勿躁,切莫再动怒。”
动怒?
他现下气得心肝脾胃哪哪都疼,看到郑煊更疼。
“都出去!”萧安辰呵斥道。
“是。”郑煊站起身,拎起药箱挎肩上,躬身退出去,杜春也跟着退出去,刘铮转身要走时被萧安辰唤住,“刘太医。”
刘铮身子一颤,垂在身侧的手指倏然攥紧,一种由心底生出的恐惧感蔓延到全身,他甚至想到了死。
他吓得双腿发抖,半晌后,才慢慢转过身,躬身作揖道:“陛下。”
萧安辰自榻上坐起,锦被下的腿,一条曲着,一条伸直,他手肘抵在曲着的膝盖上,指腹用力掐捏额头两侧,待不适感轻点后,淡声道:“最近太后身子如何?”
刘铮强壮镇定道:“一切安好。”
“安好便可。”萧安辰轻笑,“都是刘太医照看有功。”
“臣不敢。”刘铮越发得心虚。
“刘太医不必自谦。”萧安辰甩了下衣袖,“云风国就缺像刘太医这样忠君为国的好医官。”
这话说的刘铮直冒冷汗,有种小命随时不保的感觉。
“朕乏了,先退下吧。”萧安辰挥了挥手。
“是。”刘铮躬身作揖,慢慢朝后退去,几步后,转身,继续朝前走,前脚刚跨出殿门,后面萧安辰又唤住了他,“刘太医,朕记得你有一子?”
蓦地,刘铮动也不敢动了,整个人像是被定格住,不只手颤抖,身体也开始颤抖,他转身,折回殿里,“是。”
“回到帝京了?”
“是。”
萧安辰睥睨着他,半晌后悠悠道:“挺好。”
“……”刘铮更不敢动了。
“明日让他来太医院就职。”萧安辰掀开锦被从床上走下来,“以后就让他来给朕诊治。”
刘铮:“……”
刘铮跪地,“小儿才疏学浅,怕是不能胜任,请陛下收回成命。”
萧安辰淡笑:“无妨,还有郑煊在。”
刘铮走出庆和殿,行至没人的地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冷汗浸湿了官袍,人也险些要昏过去。
周嵩远远看了一眼,折回去,“陛下。”
“人呢?”萧安辰端着杯盏冷声问。
“瘫地上动惮不得了。”周搜噙笑道,“还是陛下的法子好。”
萧安辰低头轻抿一口茶水,“太后也是太小看朕了,想借刘铮之手对朕不利,就凭刘铮?他也配。”
“陛下这招将计就计用的妙啊。”周嵩拍马屁道,“太后肯定想不到陛下已经识破了她的计谋,兴许还在等着陛下病情加重呢。”
“好啊,那朕就加重一个,给她看看。”萧安辰眸底再无一丝笑意,“让人盯着刘铮父子俩。”
周嵩道:“是。”
次日,萧安辰病情加重,接连三日没有早朝,永乐宫里,太后端着杯盏听着刘铮的话,随即轻笑出声。
萧安辰想跟他斗,到底还嫩点。
等刘铮走后,她问身后的护卫,“让你们找的人找到了吗?”
“有些眉目了,用不了多久便能把人寻到。”护卫说道。
“告诉外面那人,再快些。”太后放下杯盏,站起身,迎着窗外的日光勾起唇,“云风国,该变变天了。”
……
苏暮雪本以为萧安辰会派人把她带走,等了三日也不见他派人来,便该做什么做起什么。
明玉把账本搬来,指着账本说道:“小姐,这是绸缎庄的账本,那是米铺的账本,对了,这是地契。”
明玉把地契放案几上,“小姐,城南的几间店铺已经买下来,下一步咱们做什么?”
“薛府那边可有书信送来?”苏暮雪问道。
“还不曾,”明玉回道,“我告知周伯了,薛府那边一旦有书信送来,要他立刻拿过来。”
话音方落,周伯拿着书信提袍走进屋内,“小姐,这是薛府差人送来的书信。”
苏暮雪放下笔,站起身去接过,展开书信仔细看起来,随后嘴角扬起浅笑,“南街铺子用来做茶行。”
薛家靠茶行生意起家,是江南一带最富庶的商家,有他们牵头,苏暮雪这茶行铺子开得顺风顺水。
苏暮雪经营茶行这事,薛老夫人不并知情,苏暮雪叮嘱表哥千万不要对外讲,表哥疼她,当真把这事瞒了下来。
是以,无人知晓,帝京里生意最好的茶行铺子,原来背后的东家是苏暮雪,掌柜只是个挂名的。
安详过了一段时日,该来的还是来了,萧安辰再次来到梅园,五月的梅园沁着花的芬香气息,蝴蝶比上次来时还多了些。
这次他没站在庭院中等,悄悄进了偏殿,白日苏暮雪都会呆在偏殿,或看书,或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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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窗的那张美人榻是她最常待的地方。
萧安辰徐徐走进来,日光打在他身上,映出帝王那张俊逸的脸旁,他今日穿了件浅黄色祥云纹常服,腰间玉佩又换了一个,这次是飞龙图案的,身上的龙涎香极重。
苏暮雪原本正在榻上歇息,闻到龙涎香的刹那睁开了眸,眸底一片清明,某个记忆冲进她脑海里。
那夜,她正在沉睡时,萧安辰也是这般走了进来,扯开她的前襟,手覆上她细嫩的脖颈,窒息感传来,她瞬间不能呼吸。
她睁开眸,听到他说:“皇后,你又不乖了。”
苏暮雪打了个寒颤,思绪从记忆中抽离出来,迎着日光睨向萧安辰,萧安辰淡扯唇角,柔声道:“阿雪,你醒了。”
此时的画面同那夜的画面重合到一起,苏暮雪心抽搐得很厉害,鬼使神差的,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不偏不倚,打在他右脸上。
这一巴掌下去,空气都变得冷凝起来,周嵩在门外站着,吓得魂都快飞出来了。
皇后娘娘她她她她她她竟敢打陛下,真是反了天了。
萧安辰有多久不曾挨打了?
他细细想了想,第一次挨打,是被几个哥哥欺负,他们骂他是没人要的孩子,他们嘲笑他,欺辱他。
后来每次聚在一起,他们都会打他,直到那次,他反抗,把三皇子按在地上猛打,那日他被罚跪了一日一夜,之后再也无人敢打他。
第二次挨打,是母妃打的,狠狠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唇角出血,他脸火辣辣的疼。
母妃斥责道:“那是你九弟,你怎么敢!”
母妃怕是不知晓,那个九弟从来不如他表现的那般娇弱,私下里九弟和三哥他们一起打过他很多次。
再后来是先帝打他,质问他为何把哥哥们逼入绝境,哼,帝王之家,他们不死那便是他死。
不,他还想活着,只能是他们死。
再之后没人敢打他巴掌,因为打他巴掌的人,都被他杀了。
他瞪眼瞧着苏暮雪,那一刻心里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想,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她是他喜欢的女子,他不能,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展开,他淡扯唇笑起。
苏暮雪这巴掌用了十分的力,萧安辰头偏向一侧,随后摆正,嘴角有血溢出。
连苏暮雪自己都不知晓她怎么敢动手的?
她刚才以为是在梦里,但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她道:“陛下若想杀我大可赐白绫或毒酒。”
杀她?
怎么会。
萧安辰指腹轻轻擦拭一下唇角,挑眉道:“阿雪说的是什么话,朕怎么会舍得杀你。”
苏暮雪直勾勾睨着他,像是不相信这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要知道曾经的他是容不得任何人忤逆的,更何况是挨巴掌呢。
当年淑妃不就是因为对他不好,才落得那个下场的吗。
苏暮雪谨慎地向后退了退,伸手摸到了枕头下的匕首,她想好,若是萧安辰敢靠近,她会跟他拼命,大不了鱼死网破。
萧安辰也注意到了她手里的匕首,眉梢一蹙,大步上前道:“阿雪你要做什么?”
苏暮雪把刀架在脖子上,锐利的刀锋抵着脖颈,“站住,不许再靠近。”
“好,好,朕不靠近。”萧安辰站在原地不动,“听话,你先把刀子放下。”
苏暮雪现在对萧安辰信任全无,之所以答应留下,一是为了郑煊,二是为了找寻苏铭,不然,她就是死也不会再想见他。
“出去。”苏暮雪冷声道。
“好,朕出去,”萧安辰怕她会伤及自己,安抚道,“朕出去,你乖乖把刀子放下。”
“出去——”苏暮雪一句都不想听,脸上浮现愠怒,“出去。”
萧安辰没敢再耽搁,转身拉开门走出去,外面传来王放的声音,“禁卫军听令,给我护好了!”
禁卫军整齐划一道:“是。”
声势太浩大,吓得梅园里的下人们哆嗦着不敢动。
苏暮雪等萧安辰出去后,提着的心才放下了些,她手慢慢垂下来,细看下还能不看到她手指不停地颤抖。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明玉推门走进来,见苏暮雪倚着桌子喘息,一脸担忧问。
苏暮雪惨白着脸摇摇头,“无事。”
颤抖的手泄露了她此时的心情,怎么可能无事,恨到骨子里的人再次出现在眼前,怎么可能无事。
但她不想让明玉担心,宽慰:“我歇歇就好。”
明玉给她端来温水,“小姐,来,喝点水。”
苏暮雪接杯盏时手指还是抖得,她紧紧握着,低头轻抿一口,水入腹后,身体才好了些。
明玉看着外面的人,问道:“小姐,他们怎么办?”
苏暮雪喝完剩下的水后,心情彻底平复下来,冷眼看着窗外的身影,声音一点温度都没有,“告诉陛下我乏了,让他带着他的人离开。”
明玉吞咽下口水,“小姐,万一陛下发怒,那咱们……”
苏暮雪冷声道:“大不了不活。”
明玉领了命令出去,对萧安辰屈膝作揖道:“陛下,我我们小姐乏了,请请陛下离开。”
言罢,周嵩先吼了一嗓子:“放肆,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他刚说完,紧接着挨了一脚,这脚是萧安辰踹的,萧安辰阴沉着脸道:“朕看是你放肆!”
周嵩吓得跪在地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萧安辰随即又给了周嵩一脚,“滚。”
周嵩麻溜滚一边去了。
萧安辰对着门内的苏暮雪说道:“阿雪,朕知晓你还气着朕,这样好不好,你让朕进去,朕亲自解释给你听。”
“不好。”苏暮雪连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臣女没什么要同陛下说的,若是陛下执意不走,那好,我走。”
“不,你留,朕走。”萧安辰费劲心思才把人寻到,怎么可能会再次放她走。
绝不可能。
“陛下记得把你的人都带走。”苏暮雪对萧安辰相当了解,倘若她不事先言明,那队禁卫军八成会留下来,或许,王放也会留下来,这是苏暮雪不能允许的。
她在正曦宫时被禁卫军看着守着,出了皇宫还如此,那她逃出来的意义在哪。
谁也别想再困住她,除非她自己愿意。
“阿雪,你这里下人太手,留下禁卫军,朕才能安心。”萧安辰言辞绰绰道。
“少不少臣女说了算。”苏暮雪定定道,“陛下,别忘了君无戏言,你说过,绝不勉强。”
萧安辰:“……”
萧安辰不可能就这样把人都带回去,出了梅园后,他对王放道:“让人在梅园四周守着,不要被皇后发现。”
王放躬身道:“是。”
周嵩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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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掀开车帘,上马车前萧安辰回看了一眼,淡声道:“看看梅园四周都住着哪些人,让他们连夜搬走。”
周嵩:“是。”
“那处不错。”萧安辰伸手指向梅园东边的宅子,“周嵩,朕给你十日,十日之内,那处宅子要同梅园修葺地一模一样,完不成,你也不用回宫了。”
周嵩:“陛下放心,奴才一定在十日内还您一个梅园。”
萧安辰心情很不好,回到皇宫后,把前来议事的几个大臣狠狠骂了一通。
大臣们哆哆嗦嗦跪在地上,脸吓得煞白。
“陛下,浙州一带盗匪猖獗,浙州知府请求朝廷派兵增援,陛下您看?”问话的是尚书崔云忠。
萧安辰眉梢淡挑,眸光在跪着的几人身上拂过,“右相,你说呢?”
王卯颤颤巍巍道:“臣以为浙州知府既然有所求,朝廷应当派兵剿匪。”
“那派何人领兵呢?”萧安辰冷哼一声,“莫不是右相打算亲自领兵前往?”
说着,萧安辰胳膊搭在龙椅上,“嗯?右相?”
王卯:“……”
他领兵?
怕是土匪还没剿灭,他先死在那了。
王卯头伏地,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内侍端来茶盏,“陛下。”
萧安辰衣袖一甩,茶盏掉在地上,怒目圆睁道:“朕叫你们是来议事的,不是听你们信口开河的,再有下次,推出去斩了!”
今日议事尤为不顺,帝王的怒火持续了好久,到午膳时还没退下来,午膳后,郑煊来到庆和殿给萧安辰诊脉。
周嵩道:“陛下,郑太医来了。”
萧安辰放下笔,整个人像是坠在寒冰里,脸色暗沉沉的,“让他滚进来。”
周嵩转身走出大殿去叫人,还趁机叮嘱了一番,“陛下心情不好,郑太医小心些。”
“多谢周公公。”郑煊近日心情也不好,去了几次梅园都吃了闭门羹,苏暮雪不见他,他送去的书信也被退了回来。
那日,他在梅园外苦等一日一夜,好不容易把她盼出来,她看到他像是看瘟疫似的,生疏得很。
“不知郑太医有何事?”
“郑太医……”郑煊已经不记得她多久不曾唤他郑太医了,这段日子她一直唤他晏州。
“阿窈,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郑煊想肯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然苏暮雪不会这样对他。
“以后郑太医还是唤我苏小姐吧。”苏暮雪淡声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郑煊脚步踉跄着后退两步,喃喃自语道:“不是我该来的,那是何人该来的?”
他想起那日来看到帝王从这出去的一幕,嗤笑,“知晓了,这里是陛下才能来的地方。”
苏暮雪看着他受伤的神情,张嘴想说什么,眸光无意中瞥到树后那个人影时顿住,看那人的穿着应该是郑太傅派来的。
她敛了担忧之色,轻甩衣袖,“慢走。”
郑煊还想同她说什么,一抬眸她已进了院,他去追,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之后不管他如何敲门,门就是没开。
最后郑煊只得回家。
……
萧安辰微眯眸子睨着郑煊,眸底冒出寒光,趁郑煊给他诊脉时,他抬脚给了他一脚。
郑煊心里即便不服气,但还是得跪,“陛下。”
萧安辰声冷道:“郑煊,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么?这世上还没有朕不敢杀的人,你给朕记住,有些人不是你能肖想的!”
“就是你不惧,你郑府上下二百一十八口也不惧吗!”
郑煊脸色突变。
萧安辰:“若是再让朕发现你有何不良之心——”
他一手打掉桌子上的杯盏,“你郑府就如同此盏!”
郑煊磕头:“臣—不敢。”
萧安辰横眉冷对:“你最好是不敢!”
“轰——”外面响起惊雷。
梅园,睡梦中苏暮雪被雷声惊醒,五月惊雷,声音大的可怕,她听着外面的雨声,心绪难宁,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明玉听到动静,走进来,点亮烛灯,“小姐,你没事吧?”
苏暮雪摇头,“没事。”
“小姐看着脸色不大好,奴婢去给小姐倒杯温水,”明玉起身欲离开,被苏暮雪拉住,“明玉别走,陪我在这坐会儿。”
苏暮雪幼年曾不甚走失过,那夜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雨,电闪雷鸣,她找不到回家的路,在雨里哭了好久,后来还遇到了坏人。
那人意欲对她做什么时,有人出现救了她,那夜的雨很大,雨幕厚重,她没看清那人的脸,但听声音是个少年。
那人把她救了下来,慌乱中她不小心扯下了那人的玉佩,等她想归还时那人已走远。
她命明玉搬来匣子,找出钥匙打开,取出帕巾,玉佩安然躺在帕巾里。
“小姐,这个玉佩到底是何人的?”明玉问道。
“救命恩人的。”苏暮雪问道,“还记得那年我走失的事吗?”
明玉当然有印象,那夜大雨,整个将军府都出动了,最后在一处无人的小巷子里寻到了苏暮雪。
“这便是那人的。”苏暮雪说道。
“小姐可曾记得那人长相?”
“不记得。”
明玉也略有遗憾,“那小姐便不能寻到这个救命恩人了。”
苏暮雪侧眸睨向窗外,“有缘自是能遇到。”
这场雨直到天黑也没停,周嵩走进庆和殿,犹豫半晌后道:“陛下,关于拿那处宅子,出了些棘手的事。”
萧安辰神情一凛,“何事?”
“皇后娘娘她……”周嵩欲言又止。
萧安辰以为苏暮雪出了事,蹭一下站起,脸色暗沉道:“阿雪怎么了?”
“皇后娘娘无事,”周嵩道,“只是那处宅子被皇后娘娘先一步买下,现下宅子的主人是皇后娘娘,奴才……”
“其他几处呢?”
“奴才打探出,也也已被皇后买下。”
“……”
“砰。”萧安辰执起杯盏重重摔在地上,大步从案几前走出来,“再去买,总不能都叫阿雪买了去。”
周嵩颤颤巍巍道:“是,奴才马上去办。”
翌日,总算传来好消息,周嵩派去的人成功买下了稍远处的宅子,早朝后,周嵩把这件事告诉给了萧安辰,萧安辰脸上难得露出浅笑,“办事的人为人怎么样?”
“陛下放心,是奴才的远方亲戚,为人老实可靠,这事断不会泄露出去。”周嵩道。
萧安辰执起杯盏慢慢摩挲,嘴角那抹笑意越发浓郁,阿雪,之前都是朕不对,这次让朕来护你。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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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园
苏暮雪正在偏殿看账本, 明玉端着茶水走进来,一脸的疑惑:“小姐附近几处宅子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一起修葺, 每天人进人出的。”
苏暮雪当初为了安全除了买下梅园外,连同梅园东西两侧的宅子都买了, 只有稍远处的那几处没买。
她也没往深处想, 淡声道:“兴许人家是有什么喜事。”
修缮旧屋一般都是有喜事, 或结亲或生子, 苏暮雪这样想也无可厚非。
明玉想了想, 也确实有这个可能, 把茶水放到案几上, 柔声道:“小姐都看了一个时辰的账本了, 再看会把眼睛累坏的,先喝点茶水暖暖胃。”
明玉一直担心着苏暮雪的身体,她畏寒的症状并没有好多少, 夜里还是会有。
苏暮雪放下笔, 擦拭干净手,接过了茶盏,慢慢喝起来,刚喝下一口,周伯匆匆走来,站在门前躬身道:“小姐, 郑公子又来了。”
为何说又?
因为这几日郑煊一直来, 来了也不走, 只是苏暮雪始终都没见他。
苏暮雪握着茶盏的手指缩了缩, 双眉轻蹙, “他来多久了?”
大抵有一个时辰了吧。”周伯想了想, “郑公子还饮了酒,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周伯让人去太傅府找刘叁,说他家公子在这,要他们赶快来接。”苏暮雪沉声交代,“记得,找刘叁,别惊动太傅府其他人。”
周伯领了吩咐赶快去办。
明玉透过敞开的格子窗朝外看了眼,“小姐,真不去见见郑公子吗?”
苏暮雪淡声道:“见面也是徒劳,不如不见,再说,不见对他最好。”
“可我看着郑公子他……”明玉寻个合适的词,“郑公子要是见不到小姐,估计还会再来的。”
世上谁人没有自己的执念,现下怕郑煊的执念,就是她家小姐了。
这句心里话明玉没有说出来。
苏暮雪七窍玲珑心,明玉都能懂的事,她又岂会不懂,左右也给不了郑煊任何承诺,那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再说了,帝京终不是她栖身之地,等寻到苏铭她还是会走的,那一走,便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何苦胡乱给人期翼。
明玉还要说什么,见苏暮雪脸色沉了沉,便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半个时辰弧,周伯又跑了进来,“小姐,郑公子已被刘叁接走。”
“好,”苏暮雪听后,拢着的眉梢渐渐松下来。
之后的时间里,她又看起了剧本,明玉隔一段时间进来一趟,见她歇着时便同她讲外面的事。
“小姐,修缮宅子的那家人应该也是大户人家,买的都是上乘的木材。”
明玉本是随口一说,落在苏暮雪耳中却多了别样的意味,她顿住,缓缓抬起眸,“你说什么?”
“哦,奴婢说,新邻居应该是大户人家,买的木材都是最上乘的,还有他们家……”
“把阿五唤来。”苏暮雪打算明玉的话。
阿五是常嬷嬷一个亲戚,苏暮雪从正曦宫逃出来后,他便寻到了苏暮雪,阿五会武功,但凡苏暮雪外出都是他跟随。
“小姐,阿五到了。”明玉说道。
苏暮雪沉声交代:“你去打探下那处宅子被谁买下了,何方人士?”
阿五抱拳:“是。”
明玉等阿五走了后,问:“小姐,是怀疑有不对的地方吗?”
苏暮雪点了下头。
“小姐怀疑是陛下?”明玉话没说完。
苏暮雪秀眉拧到一起,冷冷道:“他应该不会如此,但查查总归放心些。”
现在的萧安辰她摸不准他的想法,就像那日,她打了他,若是以前,她必会受到重罚。
不只是打他,逃离出宫这事也是,欺君之罪,罪不可恕,可他非但不罚,还口口声声说无碍,这样的他,更叫人不安。
……
阿五办事速度很快,回来后禀报道:“小姐,是从淮南一带搬来的大户人家,经商的。”
苏暮雪听后,提着的心缓缓放下,“好,知道了。”
“不过……”阿五听着那人的口音有些不太对,但他只是在淮南呆过一两个月,且间隔时间太长了,也有些记不太清。
“不过什么?”
“哦,没事。”阿五淡声道,“应该是属下听错了。”
苏暮雪轻点头,“行,你下去吧。”
庆和殿
萧安辰这一日都在忙,忙着见大臣,忙着议事,傍晚康权武来到庆和殿面圣,谈完朝事后,说起了正曦宫走水的事。
萧安辰一改方才淡然的神情,眸底的光倏然没了,他睥睨着康权武听他娓娓道来。
“依臣之见,正曦宫不是无端走水,是故意有人为止,能在正曦宫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人。”
萧安辰眼睑垂下又抬起,神情冷峻道:“那康爱卿认为是何人所为?”
康权武既然赶来面圣就没打算藏着掖着,他跪地据实已报,“皇后娘娘。”
“砰。”萧安辰面前的杯盏被他挥倒到地上,声音比方才还冷,“康爱卿想好了再说。”
“是皇后娘娘。”康权武道,“臣找到了那日幸存的几个宫女,均证实,皇后娘娘那几日却有不对,后来臣又调查出,小坠子那几日频频出宫。”
康权武递上奏本,“里面是小坠子出宫采买东西的记录,事无巨细,每一笔都有,小坠子不仅买了火石,还买过药材,还有太医院那有几味药也对不,也是被拿来给正曦宫了。”
萧安辰侧颈青筋鼓动,“然后呢?”
康权武不卑不亢道:“正曦宫走火是皇后娘娘所为,她用假死逃离出宫,请陛下严惩不贷。”
“康权武!”萧安辰厉声道,“你再说一次。”
康权武:“正曦宫走火是皇后娘娘所为,她用假死逃离出宫,请陛下严惩不贷!”
萧安辰从案几前站起,大步走到康权武面前,一把拉扯起他,怒目圆睁道,“朕只说一次,你且记住,正曦宫走水是真但意外也是真,皇后娘娘幸得天佑,那日并未在宫中,她在永安寺为朕祈福。”
“这就是全部事实。”
康权武喉咙生疼,但还是开口道:“陛下这样包庇皇后娘娘,若他日被天下人知晓定定——”
“朕的女人朕来护!”萧安辰冷笑道,“哪个敢妄议,朕会让他知晓妄议的后果!”
“怎么,康爱卿想管朕的家事?”似乎萧安辰再多用一分力气,康权武便会窒息而亡。
“……臣,不敢。”
言罢,萧安辰松手,拍了拍康权武的肩膀,“如此,甚好。”
康权武大口喘息。
萧安辰负手而立,沉声交代道:“这事从今起以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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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再提。”
“那那陛下不想知道是何人助皇后娘娘出去的吗?”康权武说道,“单凭皇后娘娘一人之力,她肯定作不了此事,若无那人帮忙,事情也不会到如此,陛下不责罚娘娘,难道也不责罚那人!”
罚?
萧安辰恨不得让郑煊死,可,他不会冒这个险。现下没有任何人比苏暮雪更重要。
他眸底冒着寒光,“朕说了,这事休要再提!”
这是康权武第一次见帝王如此动怒,他缩了缩脖子,跪地道:“臣,遵旨。”
当夜,萧安辰心情不佳,看着窗外的明玉,饮起了酒,周嵩几次劝说:“陛下身子不适,还是不要饮酒才好。”
萧安辰冷笑道:“适不适有差别吗?反正也没人关心。”
周嵩知晓陛下这是想皇后了,随口道:“陛下,皇后就真那么好吗?值得您这样想?”
萧安辰确实是想苏暮雪了,想得五脏六腑都疼,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脑海中都会浮现出她的身影。
她的爱盛大又细腻,她为了他可以连命都不要,也可以为了他做尽一切。
那年先帝下旨,皇家别苑吃穿用度再减一半,其实本来就没多少,他是废弃的皇子,有谁会真心待,缩减后几乎什么都没有。
他又染了风寒,为了让他尽早康复,她把膳食留给他,每日饮水充饥……
她对他的好,似乎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可恨他疑心太重,怀疑她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后位。
是他眼拙,是他被恨意蒙蔽了心,怎么就没看出,她这样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倘若不是真心爱慕,又怎会做到如此。
失去她的这段日子,无数个夜晚,他睁眼到天亮,他很后悔,后悔为何要那样待她。
他明明,明明可以对她很好。
她不就是喜欢芙蓉花吗,种便是了,为何那日的他,会命宫人把花都铲了?
她吃葡萄身子会不适,那日,为何要勉强她吃下?
她喜作诗,作便是了,为何要把她收集的那些诗集烧掉。
她只是喜欢看皮影戏而已,为何就不能如她的意呢。
王嫣然是太后选的人,让她进宫也只不过顺水推舟而已,等一切尘埃落定,王嫣然势必会离开皇宫,为何,为何就不能向她言明?
为何要让她误会……
萧安辰有太多后悔的事,每想起一件,心脏便撕扯般得疼,一点一点生生拉扯开,严重时,会感觉到窒息,全身上下无一安好,痛到不能自已。
这种疼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弱,反而是越发得疼,一日比一日疼,同身上的疼比起来,心里的疼像是怎么也停住不了似的。
日日夜夜噬心。
他总是会梦到那场大火,梦到她在里面哭喊求救,他看着大火燃起,看着她死去,却没有任何办法。
后来,他在梦里陪着她死里一次又一次,可不管用,醒来后,他心更痛了。
他恨上苍对他不公,从来没有谁对他真心过,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最后还被他弄丢了。
那段时日他如行尸走肉,每日浑浑噩噩,好在,好在,后来得知,她还活着。
没人知晓她的活着,与他来说有多重要,知道她活着的那个瞬间,他也跟着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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