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观刚到林府，府门前就来了宫使，是严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宣完旨意，笑吟吟对裴观道：“我们公公也有份礼，送给新郎倌。”

    三层食盒，一盒如意卷，一盒肉丁烧卖，一盒酒煎羊肉。

    可这金子银子，宝石头面，都是实打实的东西。

    阿宝一下撩开盖头：“可闷死我了。”

    陆仲豫干脆扶住他，嚷嚷起来：“新郎倌醉了！”又冲松烟青书挤眼，时辰也差不多了，外头热闹归热闹，该送新郎倌回房了。

    林大有又是谢恩，又是接赏，费了些功夫。

    “你慎言！方才在房里就敢胡闹，看我告诉母亲去。”

    大家都走了，只有裴珠还坐着：“赶紧掀了盖头透透气儿。”哥哥一回来，就特意叮嘱她，让她今儿多关照着阿宝。

    裴珠掩口便笑，看她吃喝笑道：“方才婶婶们姐妹们上下打量你，你纹丝不动，八妹妹还想跟六姐姐打赌你动不动呢。”

    顺顺当当进了新房。

    花轿绕了半城，建安坊的人家，许久不曾有这样的喜事，出来看热闹的小厮门房们，一见嫁妆最前那两抬朱漆描金箱子的规格，就知是御赐之物。

    “这就是那柄御赐的金鞭罢？”

    之前还有闲言碎语，看过这个，倒无人敢说什么。

    还要一道磕瓜子吃花生，闹腾个没完。

    等吉时一到，外头爆竹鞭炮响起，赶紧送女儿出门。

    “屋里这么静，我闲也是闲着，数了数大概有十三四人。”那个打赌的女孩子还挺有意思的，她赌阿宝会动，阿宝就偏偏一动不动。

    玉面飞红，双目幽深。

    送到内室来：“有羊肉！”

    “我听见了，她跟她姐姐赌一个戒指，她姐姐没答应，该答应的，可惜了一个戒指。”

    裴珠看几个丫头替她擦嘴补胭脂，心中不由想到，往后嫁的人，若是能有哥哥的一半儿好，就足够了。

    新房里有的也不过是点心果子，阿宝嚼了块饼，怎么成亲才头一天，就叫她饿肚子呢。

    可她半晌也没听见裴观有什么动静，难道他喝得醉死过去了？

    等大伙去赴宴，燕草戥子赶紧将门掩上。

    阿宝身着层层喜服，头顶红盖，两边丫环喜婆搀扶着，她虽目不能视，可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健。

    才刚绕到院前，就见嫁妆箱子堆叠在一处，绫罗绸缎摆在最前，里头有好几箱宫纱宫缎，再往前看，又有十几套金银头面。

    裴四夫人看了一眼：“水田一……”话里带着笑音，可没人搭她的腔。

    裴观酒量寻常，两辈子也没喝过这么多。

    一匣子一匣子打开来，珍珠宝石，金盏银壶满院生光。

    “听说是个从四品的官儿。”

    阿宝想把盖头团起来，被燕草一把接过去，铺平整了，夜里还要挑盖呢。

    今儿都没觉得自个儿出了什么力气，新娘子自己就稳稳迈门坎走回廊。

    明明有七八分的醉意了，动作还一分酒意也无：“陆兄所言极是。”

    她都如此说，余下的人便不敢再言。

    她这姿态自然是不柔婉的，燕草刚进房中，就见屋中人人都在打量新娘子，再一看自家姑娘的坐姿。

    屋里人退了个干净，阿宝直到此时，才心如擂鼓。

    “你坐得这么远，还能听得这么清楚？”裴珠惊诧。

    心中叹息，指甲和手能养出来，可这坐姿却给忘了。

    大喜的日子不能说“死”，她说完自己呸掉，问燕草：“有吃的没有？”那两个肉包子，全然不顶用，她都饿了半天了。

    趁着无瞧见，手握杯盏上前去，往裴观衣襟袖口上洒了些酒：“差不多得了，新娘子可还等着呢。”

    建安坊一带，多世代簪缨的人家，门房们见的官儿多了，并不把从四品看在眼中，京城里的蚁子官儿而已。可这家的姑娘却能得陛下皇后的赏赐，还是在成亲吉日这一天，那便不能小看。

    她推了把裴观：“你醉了？”

    裴八倒抽口气儿：“这是？”

    正这么想着，松烟提着食盒送到门边，嬷嬷刚想拎进来，可新娘子盖头已经掀了，戥子赶紧到门前接过。

    “新娘子这么有体面？”

    也只有几个没出嫁的姑娘有兴头，对六嫂嫂的嫁妆箱子十分好奇。

    裴家女眷在新房内坐过，这才去看嫁妆。

    眼前倏地一亮，裴观手握金杆将盖头挑了起来，醉中问她：“咱们一起，长命，儿孙满堂。”

    她将手中糖盘托起，送到各位亲戚身边，还没正式见礼，燕草已经将人认了个七七八八。裴姑娘信中写的明白，燕草一看就知。

    其中一位夫人还横了她一眼，裴四夫人面上讪讪，那是大嫂子，她也不敢不恭敬。

    裴八姑娘微张着嘴：“不是说……”不说她嫁妆薄么？

    裴珠看她一身喜服，笑着坐在那里，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你坐在那儿，就光想这个了？”“还想什么时候能吃东西。”实在是太饿了。

    阿宝先吃个烧卖，再吃几块羊肉，最后吃两块枣泥如意卷，肚里这才不闹饥荒了。

    待走到最中间，就见正中摆放着个朱漆托盘，盘中放着一柄金鞭。

    消息传到裴家，裴如棠虽面上不露，心底也有几分喜意。

    裴观在前面宴客，陆仲豫看他只知闷头喝酒，心中啧啧，这么个喝法，还怎么洞房花烛？

    阿宝在崇州也见过新人成亲，大家伙儿挤在屋里看新娘子，小孩们闹哄哄讨糖吃，七大姑八大姨要看新娘子手。

    阿宝盖着盖头，坐得板板正正，两手握拳搁在腿上。

    “方才不是说得了御赐嘛，你说会赏什么？”八姑娘扯着姐姐的袖子，“都说她嫁妆薄，会有多薄？”

    金鞭两侧，一侧是宝弓，一侧是马鞍，还摆了一条九节鞭。

    听到外头动静，燕草赶紧把盖头给姑娘盖起来。没一会儿姑爷就被送进房中，松烟还怕几个丫头抬不动他，新娘子一伸手，稳稳将他托住，让他坐到床上。

    也就是古董字画这些少点罢了，那也应当的呀，没个几代积攒，哪家能随便就拿出古董字画来。

    大夫人点了点头：“果然是将门虎女。”

    裴家廊多门多，每过一处，喜娘嘴里都要说吉祥话儿，往日她又要说又要扶，一天下来膀子都酸了。

    阿宝那会儿就是讨糖吃的小娃娃，跟戥子两个分糖吃。她还当今儿，她的新房里也会这么吵闹，没想到，新房里无人大声喧哗。

    她们都知道林家是才发家的，底子薄，这嫁妆晒出来，怕也没甚可看的，只是依礼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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