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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0-5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妖痣》40-50

    第41章 祈国寺(三)

    ◎他想来见见阿菀◎

    祈国寺的禅房主打干净舒适。

    许是为了给贵人们呈现一种禅意, 里面不似外头高大巍峨的红墙,只用浅色装饰。屋中燃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多宝阁上放的多是与佛祖菩萨相关的装饰, 桌上也供着清新的鲜花鲜果,还放了一叠简单易懂的佛经讲释。

    顾菀是让琉璃提前来禅房等着的。

    “小姐,白日里除了一个小沙弥来打扫房间,没有旁人来过。”见顾菀回来, 琉璃放下了手中的佛经讲释:“奴婢将咱们的行李收拾好后,还在这四周转了转,将附近的布局记了下来。”

    就是极其普通的“田”字布局,也没有旁的崎岖小道供人行走。

    琉璃语毕,就指着离床不远的美人塌说道:“奴婢晚上正巧可以睡在那儿, 夏夜里也算是凉快, 小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也能第一时间听见。”

    顾菀就不由想起琥珀说的话——“琉璃若是睡着了,那比小猪睡得还沉。”

    她看着琉璃轻笑起来,忍住不去打趣儿。

    将原先备好的暗色匕首放到枕头底下, 顾菀瞧了瞧天色,已经是夏夜里暗沉沉的时候了。

    “将蜡烛都点上罢。”她对琉璃吩咐道:“将那羽纱披风和我的针线小包拿过来。”

    羽纱是特殊的材质,镇国公府内的洗衣老妈妈不敢轻易粘手,最后还是顾菀亲自送到京城中最贵的成衣铺子去清洗干净的。

    或是因为那日在边角在地上逶迤了许久, 上头被石子,磨出了一点点的小洞。这洞虽小且不起眼, 但一旦看到摸到, 都会觉得分外突兀。

    顾菀思量许久, 决定在上头补上一朵小小的桃花样式。

    琉璃干脆地应了一声, 随后将东西都拿了过来。

    “奴婢先去外头守着, 等要睡了再进来。”琉璃看着隔壁常嬷嬷在门口守着,就也有模有样地学着,要出去守着。

    “祈国寺是观天观夜的好地方——你不是最爱看星星了么,正好可以看看。”顾菀含笑道了一句好,细指轻抚过里头各色的针线,心中一动,选择了偏浅的银朱色丝线,衬着暗红色羽纱上的银色暗纹,是正好的。

    她点起一盏灯烛,放到床边的小几上,开始缝补那一点小洞。

    床前地上摆着一座小佛龛,里面燃着一炷幽幽的檀香。

    房中寂静,那檀香幻出轻微的轮廓,像是秋日晨时的薄雾,只要有些许的动静,就会烟消雾散,不再停留。

    顾菀微微蹙起眉尖,在柔软的羽纱上动作极慢地用丝线勾勒出桃花的的轮廓。

    五瓣合生,圆角如星。

    小小的一朵生在披风袍子之上,格外讨人喜欢。

    正在收尾落线之时,顾菀眼睫一颤,去看眼前燃着香烟的佛龛。

    原先延续飘渺的烟雾中间忽然断了一截。

    像有一阵不起眼的清风拂过,将那轻烟给吹断了。

    可这屋中门窗紧闭,是没有风的。

    顾菀不由得心中一紧,右手继续熟稔地穿针引线,左手却悄悄地放下一直拿在手中的披风,将手不动声色地伸到了枕头底下。

    指尖传来匕首带着凉意的触感,她稍稍一勾指尖,就将匕首勾在了手中。

    心中有些怦怦地跳起。

    顾菀生了一种直觉:靠着窗子的纱帘后面,隐约出现了一个影子,还有些无风自动。

    有人悄悄地潜进了房间,还在向她走来。

    ……难道是老亲王的人么?

    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顾菀转了左手腕,想一边将匕首抽出来,一边大声呼唤琉璃进来。

    就在这时,一股子焚香木的清苦气息涌进顾菀的鼻腔。

    让她微微的怔愣之后,又极快地回首。

    对上了一双生机鲜活的桃花眸子。

    轻轻摇摇的一句“阿菀”落入顾菀耳中。

    顾菀紧绷狂跳的心,倏然平静了下来。

    却又很快无端地轻快跳起。

    “王爷?”她看着面前的少年,神色中尚有几分懵懂、疑惑和震惊:“你怎么来了?”

    粉润的唇因为方才的紧张咬起,透着泛红的牙印。

    在暗黄的灯光照耀下,像是一片丰满水润的桃子瓣,让人生了想要轻咬一口的心思。

    “我们已经有二十多日没见了。”谢锦安背着手,弯弯的眸子望向顾菀,语气中暗含着几分热烈的期盼:“我想来见见你。”

    顾菀仰起头,又看了看后头的窗子,难得好奇道:“王爷是不是从那窗子里进来的?可是我怎么没有听见一点儿动静呢?”还是等进了屋子之后,她才有所察觉。

    问罢,顾菀坐回了原来的床边,拍了拍隔壁的位置,对谢锦安软声道:“王爷,坐呀。”

    谢锦安登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颇为拘谨地在顾菀身边坐下。

    “是,我是从窗子里悄悄进来的。”谢锦安转首回了顾菀的话,想了想又补充道:“至于没动静……应该是阿菀刺绣太入迷了。而且,我这二十几日都有好好和师傅们学习。”

    这让顾菀想起靖北王妃同她说过的话。

    当下眼睛就盈满了笑意,像是秋日里晶莹剔透的露珠,又似水头亮润给勾状玉佩。

    “我都知道啦,王爷。”顾菀的嗓音娇娇软软,似响在谢锦安的心坎中:“你说过的话,都做到了。”

    “我就知道,王爷是那一等说到做到、言行合一的君子。”顾菀的眼儿亮润润的,仰望着谢锦安,手中将方才绣好的一朵小桃花展示给谢锦安:“我见王爷的披风上破了个小洞,就擅作主张补上了一朵桃花,还请王爷不要嫌弃。”

    谢锦安见了,就情不自禁地轻抚上去:“不嫌弃,不嫌弃……阿菀绣得真好看。”

    这样在衣物上绣精致玩意儿的习惯,他的母亲也是有的。

    衣柜深处放着的儿时衣物上,还有罗贵妃一针一线绣下的“锦安”二字。

    此刻轻轻摸过那一小朵栩栩如生的桃花,谢锦安心中就盈满了欢喜,俊面上扬起微笑:“阿菀这朵桃花是银朱色的,真别致。”

    他话音刚刚落下,就见眼前的顾菀轻笑了一声,眼瞳中似生出一朵朵娇艳的桃花。

    “当日王爷救我,穿的就是银朱色的衣裳。”

    第42章 祈国寺(四)

    ◎肃王,有一点好哄呀◎

    谢锦安闻言微微怔愣了片刻。

    他自然也是记得那一日的:从万意楼的窗口往下望, 一眼就瞧见了顾菀。

    青丝飞舞,秋瞳凝亮,如玉的面儿似勾起的弦月。

    让他顾不得许多, 冒险跃下止住狂奔的马儿。

    “我还记得王爷说,主要也不是为救我,是为了不让万意楼的姑娘们受伤。”顾菀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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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力极佳,此刻仿着谢锦安的语调, 轻飘飘说出这句话,语调中有几分自己都不能轻易察觉的酸意。

    谢锦安哪里想到,当初随口道来的一个借口,此刻却让自己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辩解才好。

    “我、我当时随意说的。”少年看了眼面前认真整理披风的美人, 嗓音变得闷闷沉沉:“阿菀, 我以后不会再去万意楼了。”

    顾菀有些惊讶地抬首,看向连头发丝都透着“乖巧”两个字的谢锦安。

    而后,她又甜甜地弯起了眉眼:“王爷,我信你的。”

    时人女子为妻后, 不论丈夫是恪守条规,还是糊涂放.荡,都只能端正自身,维持贤名, 为丈夫打理家事、照顾公婆。更有甚者,要对丈夫纳妾寻欢的举动表示支持, 否则就会被指为刻薄善妒。

    就连老亲王这样公认的荒.淫, 老亲王妃也不能说半句不是, 只能自己住到寺庙里去, 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 顾菀是对成婚后肃王将来的种种情况都做了设想,保证现实来临时,仍能八风不动,维持好自己的体面。

    可她没想到……肃王会这样主动允诺。

    顾菀是很高兴的,方才感到有些别扭的心中一下子就舒展了起来。

    闻得顾菀的话语,谢锦安长展俊眉,眼中明亮了几分,又忽地暗了下来:“阿菀今日,过得如何?”

    “在寺里拜了佛,还赏了莲花。”顾菀将披风叠好,身子朝着谢锦安的方向微微前倾,轻声回道:“一日也就这样愉愉快快地过去了。”

    “阿菀今日,好似不是一个人来的?”薄唇轻抿,谢锦安也微微前倾了身子,鲜亮的眉眼间有几分犹豫,最后还是轻轻问出了口。

    “不是,今日还有靖北王妃和靖北王世子。”顾菀原先不觉,直到此刻才发觉一点不对劲。

    她抬起眼帘,细细地看着谢锦安:好看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水亮的桃花眸子闪着不自在的光。像是那等嘴上不在意,其实心中着急上火想知道的别扭模样。

    肃王……这是吃醋了?

    顾菀心中不确定地想道。

    下一瞬,谢锦安的话便肯定了顾菀的想法。

    “靖北王妃我在宫中见过,是个性子和气的。”谢锦安眼儿微微一眨,目光稍稍瞥开:“只是少见世子,不知是个怎样的性子,与阿菀相处可还融洽?”

    顾菀不知怎地,倏尔间便弯起了唇,心尖悄悄地活跃起来。

    “世子虽不大说话,但和王妃一样,都是个性随和的。且世子身形高大,看着便是孔武有力、令人仰慕的将军模样。”她微微眯起眼睛,笑得像一个小狐狸似的。

    直到见谢锦安的目光倏然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几分急切,顾菀才将话儿给说完:“相处起来,感觉就像是我的亲生兄长一样。”

    谢锦安高高提起的心,在此刻倏尔放下。

    再对上顾菀眉眼间的狡黠,他带着焦急的目光便在那一刻化作浅夏里疏骤疏缓的细雨,轻轻柔柔地笼罩住顾菀,还有几分欲说还休的紧张与控诉。

    偏谢锦安不敢说出来,生怕顾菀觉得他如小娘子般爱掂酸吃醋,没有半点男子该有的气量。

    到最后,他只能继续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唔……原来世子看着比外表要好相处。”

    顾菀观眼前少年眉眼别扭,不禁莞尔笑问:“佛寺里的莲花养得甚好,不但朵大颜色好,还带着几分静静的禅意——下回若有机会,我同王爷一起去赏景可好?”

    她话音还未落,谢锦安就点头应下了。

    再回想起今日见过的那一大片荷花,他在心中默默修改了白日里不爽的看法:莲叶田田连天,还是很美的。和阿菀一起去看,就更是人间极景了。

    这般想着,他眼中那几分别扭登时就烟消云散,变作冬日见瑞雪的喜悦。

    “这披风正好还给王爷。”顾菀笑吟吟地将叠好的披风送到谢锦安手上,心中不免想道:肃王,有一点好哄呀。

    谢锦安接过,望着顾菀似无忧无虑的笑面,微微沉思了一瞬,开口问道:“阿菀,那日你回府之后,你的父亲、或是旁的府中人可有说些什么?”

    顾菀笑颜微顿,静了一瞬后摇首道:“我没有告诉旁人,我的祖母、父亲和嫡母他们对你我间的事情,连一个字都不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为何,见我提前回去了,父亲嫡母很有些失望的模样。”

    她缓缓将话语道出,眼瞳依然是清清亮亮的一泓秋水。

    谢锦安只静静地看着,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要软化成水。

    他怀中揣了一封惊羽从老亲王书桌上拿的信件,便是顾萱假冒顾菀字迹、勾.引老亲王的其中一封。他是打算交给顾菀亲眼看见,劝着顾菀从今往后远离镇国公府那一群狠心自私的所谓亲人。

    但谢锦安此刻瞧着顾菀的模样,觉得口中莫名有些发涩,不大想开口说话。

    若阿菀亲眼看见那样言语下.流,假冒她名的信件,莫约会哭得不能自已,到最后连眼睛都哭疼哭肿了——镇国公府那些披着人皮的牲畜,不值当阿菀如此!

    不过片刻的心思流转,谢锦安便转换了主意。

    “我想问问阿菀,与家中人关系如何。”他温声询问顾菀:“这样将来进门,我也好知道该拿出怎样的态度对待。”

    若阿菀觉着镇国公府不好,将来劝说会更容易些;若阿菀将镇国公府中人仍当作掏心掏肺的亲人,那他将来就要狠狠心,让阿菀亲眼看见镇国公府的脏污才行。

    顾菀心中是微微地一松:她正愁要如何同肃王说,与家中人关系并不亲密,成婚后若是镇国公府想要借关系行个方便、做些贪图便宜之事,不用理会。省得肃王少年心肠热忱,稀里糊涂就被镇国公骗了去。

    “王爷应该也知道,我是在庄子上长大的。”顾菀笑容缓顿,轻描淡写将近十年的遭遇讲出:“我的父亲并不关心我,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漠视相待。我的嫡母也做不到宽厚待我,反而对我十分苛责,我生母病重离世的背后,便有我嫡母的处处为难。至于我的兄弟姐妹……除了四妹妹,旁的看我如陌生人。”

    “整个镇国公府中,我想孝顺的,便只有我的祖母。”顾菀嗓音低低:“若说有几分亲人感情,就再加一个四妹妹。”

    “至于其他人,我心中一概是当陌生人看的。”顾菀抬起眼帘,眼底流过一抹水光:“王爷以后……也将他们当过路人一般看待就好。”

    她口中话音刚落,就被谢锦安轻轻揽入怀中。

    有迎面扑鼻的清苦木香飘来,伴着一种让人心安的感觉。

    顾菀的面儿半靠在谢锦安的胸腔上,触面温暖的同时,她也能感到耳边传来酥酥的震动——是少年清澈的嗓音回响在胸腔。

    “阿菀,不要难过。”

    “我、我从小也是这样的。父皇不疼爱我,皇后只当没我这个皇子,幸好有皇祖母的怜惜,我才能生长到现今。”谢锦安轻轻环着顾菀,只觉掌下软玉颤抖。

    再想起方才顾菀眼中闪过的几分泪意,心中隐约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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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痛意。

    他讲着自己与顾菀相似的经历,想要借此安慰顾菀。

    心中也划过几分释然:这些年,他再如何不动声色、韬光养晦,对于幼时母妃自缢、父皇冷淡、受人欺凌的时光,都是郁郁伤心的。

    可却始终无人诉说。直到现在,他才将那几分伤心与不甘从口中慢慢地讲述出来。

    到最后,谢锦安很郑重,又很笨拙小心地轻拍顾菀的肩头,口中允诺道:“我们成婚后,我不会这样像他们那样待你的。”

    “我会待你很亲,不惹你生气,不让你伤心的。”

    他会在阿菀面前,将那些预备夺嫡的手腕藏好,只做阿菀眼中意气潇洒的少年郎。

    先前讲述自己经历时,顾菀面上很平静,但仔细追究来,心底还是难过的,为自己,更为生母。但她这十余年,只能将这抹委屈愤恨,悄悄地埋在心底。

    藏得久了,也就变成了一块伤疤。

    而如今,听见肃王的话,顾菀眼睫轻颤,一个眨眼间就落下好几滴豆大的泪水。

    她的语腔中涌起止不住的、细细碎碎的小声呜咽。

    ——原来与人诉一诉心中的痛事,是这样的畅快。

    她也终于能有一个人,让她放心地讲述心结,让她……从心地哭一哭。

    顾菀是最不信人的承诺的。

    人生在世,多为利己,往往利聚而来,利尽而散。所谓承诺,不过是满口空谈,能做到的寥寥无几,更遑论一个要延续几十年的承诺。

    但她此刻被肃王轻揽在怀中,触手可及皆是少年温热可靠的体温。

    顾菀忽然愿意相信一回肃王许下的承诺。

    尽管往后数十年,肃王不定能每时每秒都做到。

    可她现在这一瞬,是相信不疑的。

    若肃王真能兑现这个承诺,那她也愿意,一辈子扮演好一位心善贤惠的妻子。

    直到门口传来轻微的开门声,顾菀才堪堪停住小声呜咽,心中蓦然慌了一下。

    “小姐你快来,外头天上的星星可好看啦……”琉璃欢快的语调骤然变小,待看清屋中景象,整个人都目瞪口呆惊在了原地。

    第43章 祈国寺(五)

    ◎他想在菩萨面前,供上一纸……求妻疏◎

    夏夜晴好, 天上的星籽格外清晰。

    琉璃在外头看入了迷,只觉得恍如坠入星河之中,难以自拔。

    等回过神来, 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这如幻梦境的星空分享给自家小姐看。

    不想她刚进门,居然瞧见她家小姐……被一位男子抱着?

    琉璃登时就魂魄惊出体外,下意识地反手将门关好, 不要被旁人看见。

    下一刻,她就从心底生出几分怒火,抄起手边多宝阁上的一尊木雕菩萨小像,想上前护住顾菀:这屋中先前是没旁人的,如今多了这男子, 还抱着小姐, 分明是那等无耻的轻薄之徒在欺负小姐!

    可等琉璃满心怒火地冲了过去,定睛一瞧,只见那无耻之徒生得一张好看的脸,不像是偷鸡摸狗之人。再看她家小姐, 虽是明眸含泪,但神情轻松镇定,并没有被冒犯之感。

    最后再看看两人间,气氛融洽, 乍一看像是相拥无间,实际只是一个半疏半远的怀抱, 相互接触, 惟有男子的手掌与小姐的肩膀、小姐的侧脸与男子的胸腔罢了, 且也不是紧紧靠着的。

    “小姐?”琉璃就停下了脚步, 手中握着菩萨木像, 有些迷茫与不解地看向顾菀。

    顾菀心中慌得一跳,倏尔一下离了谢锦安的怀抱,用帕子捂住有些发红的面,一边急急地擦去眼泪,一面对琉璃道:“怎么突然进来了?”

    她方才触动心伤,难得失态,此刻被琉璃瞧见,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往日在琉璃那里,一贯是沉稳冷静的形象,还是头一回有哭泣的模样呢。

    谢锦安此刻神色镇定许多。他稍有遗憾地捻了捻指尖残留的温香,抬首对上琉璃疑惑的目光,轻声介绍了自己:“本王是肃王,往后你称我王爷或是姑爷,都是可以的。”

    琉璃一听是王爷,当即就先行了礼:“奴婢见过姑爷。”

    此话一说出口,琉璃就惊觉不对,原先就圆圆的眼睛更是瞪得圆溜。

    姑、姑爷?!

    那肃王的意思不就是……

    闻得耳畔清爽悦耳的低笑声,顾菀也顾不得许多,当下拉了谢锦安的衣袖,软声低喝:“王爷!”

    语腔中软软糯糯,是谢锦安头一回听见的嗔怪撒娇。

    谢锦安当下就服了软,收了语调,对顾菀道:“阿菀,我错了,我说笑的。”

    随后他又看了看顾菀有些臊红的耳尖,轻瞥一眼窗外,犹豫几番后,还是开口道:“阿菀,算着时辰,我该走了……”

    “好。”顾菀看着眼前潇洒意气的肃王,面上不觉多了几缕微笑,耳尖也更红热了些:“王爷回去时,要小心些。”

    谢锦安温声应下,起身时又不放心地说道:“我问过柔安了,她明日来寻你,后日皇祖母莫约就会召见你了,不要心急,也不要紧张,皇祖母为人还是很随和的。”

    见顾菀一一道好,还软声让她放心,谢锦安就笑得更鲜活清隽了些。

    再一声与顾菀道别后,谢锦安便在琉璃震惊的眼神之中,潇潇洒洒打开窗子翻了出去,像进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惊羽照旧在树上沉默等着。

    谢锦安想方才顾菀有些难为情的模样,便道:“适才那小丫鬟进来,你该告诉及时告诉本王一声。”

    今日浅浅拥了一下阿菀,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他彼时看见阿菀难过,就下意识地想抱一抱阿菀、像幼时母亲总将他抱在怀中安慰那样。

    阿菀面皮薄,若以后不愿意叫他抱了,可如何是好?

    惊羽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开口讲话:他方才其实是想给殿下送消息的,不过殿下有些沉溺……他也不便打扰了。

    殿下也不是这等纠结的人,下一句便就该讲到正事上了。

    果然,谢锦安扫了一圈笼着祈国寺的漆黑夜幕,低声问道:“人已经都到了?”

    “和主子您想的一样,这一回照旧是老亲王和镇国公夫人联系后,直接派了府中侍卫,悄悄地潜伏在东郊一圈了。”惊羽回道:“就等着靖北王妃和靖北王世子前脚一走,后脚立刻就要趁着夜色掳走顾二小姐。”

    话说到这,惊羽自己都有些心惊老亲王的疯魔行径:色.欲贪心至此,为着自己的一点淫.欲,竟是三番四次下了许多功夫,不惜冒着巨大风险,这次竟要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夺人!

    就是为了……得到与毁掉顾二小姐。

    谢锦安漂亮的桃花眸子闪过几分寒色:“他倒是……等不及要死了。”

    他微微握起白皙分明的指节,又转身看向顾菀所住禅房的旁边。那儿的两间禅房,住着的是靖北王妃与世子叶嘉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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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嘉屿是习武之人,对于风吹草动格外警醒。谢锦安方才翻墙时,在旁人眼中看来是无声无息,对于叶嘉屿,却是能听见的。谢锦安也察觉到,从他进来到出去的那一段时间,叶嘉屿都是站起身子作警惕的模样,因一直未听有旁的动静,才暂时不动。等到他此刻离开禅房附近,叶嘉屿才重新坐回内间。

    “靖北王府几代御敌外戎、战功赫赫,世子亦是成长得有助门楣。”谢锦安轻笑一声,言语之中点染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自信:“世子进京到现在,受了皇上许多次明里暗里的问询,也拒了太子与武王三番四次的讨好拉拢,现在这三人的目光都盯在世子的身上呢。”

    “我想世子,应该不会介意多一个保护太后凤驾的功劳。”

    “正巧可以向皇上,表示靖北王府的忠心。”

    “等明日靖北王世子离开祈国寺,你便去请了世子过来。”谢锦安嗓音沉稳,似在一局僵棋上破开关键的落子声。

    说罢这一句,谢锦安又看向佛寺尚未熄灯的几处:“……祈国寺中,是不是有供求疏的地方?”

    他想在菩萨面前,供上一纸……求妻疏

    谢锦安走后,顾菀看着呆愣愣站在原地的琉璃,拉了她到自己身边来。不等琉璃开口,顾菀便笑:“肃王不是说笑的……等我后日拜见过太后娘娘,若是一切顺利,他便真是我的未来夫君了。”

    “小、小姐,咱们不是收到了王妃与公主的邀请,来祈国寺上香的吗?怎么还要见太后?”琉璃十分震惊,可仍旧是遵从了琥珀的教导,神情上只略有松动,惊诧多是从眼神中表现出来。

    “说来话长。”顾菀轻轻叹息一声,眼中又转起笑意:“我要等赐婚的懿旨送到镇国公府上,才能与你和琥珀说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当初连琉璃与琥珀都不告诉,不是不相信琉璃与琥珀的为人,而是怕镇国公府满府的不同路之人。若是叫旁人觉出了一点儿不对,再告诉给镇国公,那她几乎便无路可走了。

    琉璃却是不要顾菀细说,只道:“琥珀姐姐说过,小姐这样有主意,处事自然是有自己道理的。奴婢知道,小姐不说,不是不信任奴婢和琥珀姐姐,只是有自己的打算,不能说罢了。”

    “奴婢只想问小姐一句——肃王,是小姐愿意的么?”

    她怕肃王与老亲王一样,是用那等下作的手段逼着小姐就范。

    问完这一句话,琉璃就小心翼翼地抬起眸子,紧张地看着顾菀。

    便见顾菀眼角眉梢微然漾起清浅的笑意,像是行在春日里朦胧的烟雨之中,纵然如轻烟遮掩,也能窥见美人的几分欢悦。

    “对,我愿意的。”顾菀的嗓音也轻极了。

    容颜俊美,少年意气,能对她好,为她改,亦能让她撑不住时有地方哭一哭。

    再没有比肃王更让她愿意的人选了。

    琉璃闻言放下了心,也笑了出来:“那奴婢提前祝小姐心想事成。”

    说罢,她就捧起方才要作打器的菩萨木像,小声道歉竟有不敬之心,要菩萨保佑她家小姐一切顺遂。

    顾菀回首望向那扇窗子。

    起身轻轻推开一条缝,便见外头星籽璀璨如河,的确是好看得紧。

    ……也像是肃王那双潋滟的桃花眸光。

    她赏了片刻的星夜,缓缓将窗棂合上。

    明日一早,柔安公主便要来寻她了吧。

    太后每月要来小住的,是祈国寺最靠北边的念佛堂,距离皇宫也是最近的。

    只要坐上轿辇,由大力太监们从隐秘小道走,不到两刻钟,就能从寿康宫到祈国寺。

    到了念佛堂,太后不急不慌地用檀香水净手、换衣,再行斋戒,在精心供奉的佛像前跪着焚香祝祷。上半天祝祷,下半日便是为国祚诚心抄写佛经,一直写到晚膳时分,才停下笔墨。

    一切都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好似太后这次来祈国寺,没有什么额外的事情要做。

    “你下去告诉柔安,叫她不要急,明日哀家就放了她去见那位顾二小姐。”太后慢条斯理地用了一筷子素斋,对李嬷嬷道:“倒也是奇怪,柔安先前没怎么见过顾二小姐,看她今日急着想见的模样,倒像是相识许久了。”

    李嬷嬷应下太后的话,便赔笑道:“公主在宫里,同龄人少,难得见一个,能不一见如故么?”

    后见李公公进来,李嬷嬷就去柔安公主那里传话去了。

    “回太后娘娘,副寺同奴才说,今日那顾二小姐神色从容端静,一日的时间下来也不见不耐,反而笑意和婉,是一位性子端和的施主。”李公公将眼线们传来的话总结了一番,报告给太后。

    太后微微颔首:“今日倒也罢了,第一日看不出来什么真实的性子,再看两日罢。”

    “若她三日内,皆是沉稳娴雅的模样,哀家就愿意见一见她。”

    第44章 祈国寺(六)

    ◎“顾二小姐,太后娘娘有请您。”◎

    说完这话, 太后又问道:“锦安这两日都呆在宫里头?”

    摸了摸袖子中新鲜热乎的金元宝,李公公笑得一脸憨厚:“是是是,肃王殿下好好地上进学习呢。今晨陛下来陪娘娘用膳, 不是还提到了么,直说娘娘教导有方呢。”

    “于哀家教导有何关系,分明是锦安自己开了窍,皇帝却不愿意夸的。”太后摇了摇首, 轻抿一口鲜菌汤后,再开口道:“不过,哀家原先以为,锦安今日会悄悄地跟上来呢,毕竟要来看一看他一心求娶的顾二小姐。”

    李公公听了这话, 心中为刚刚贿赂了自己的肃王感到心虚, 面上仍旧是老实的模样:“太后您说笑了,肃王殿下哪儿会呢。如今转了性子,为着太后娘娘您,定然在宫中好生学习呢。”

    “为哀家转性子?这话哀家听了都不信。”太后唇边露出浅笑:“不过能让锦安往好处改, 也是个好姑娘了。”

    她原先看描述顾菀的话与传闻,大多不离美貌二字,就有些先入为主,以为是个仗着生得好看, 就想要攀高枝儿的轻狂姑娘。可后来见谢锦安变得用功上进,靖北王妃、康阳郡主和柔安公主俱是对顾菀有所好感, 又看今日顾菀的表现, 心中就改变了些看法。

    若真是她想错了人家姑娘, 等赐婚后, 她就给人家姑娘添一份厚厚的嫁妆, 就不算委屈了,

    太后在心中慢悠悠地打算完,就吩咐李公公将晚膳收拾下去:“将灯烛点亮一些,哀家要继续抄写佛经了。”

    李公公笑着应下,想起谢锦安的叮嘱,又道:“大约明日,靖北王妃和世子就会回去了呢。”

    “其实哀家,对于她那方帖子,也很意外。”提起靖北王妃,太后就不免道:“倒真是和柔安的帖子撞了个巧——你说说,她当真这么喜欢顾二小姐,频繁邀约,要抬举顾二小姐?”

    “奴才不如太后娘娘聪敏,想不出这其中的缘由。”李公公只做沉思状:“不过奴才却是想起,靖北王世子还没定过亲,如今也是要到相看闺秀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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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心中一跳,原本安然平静的眼神中有了些波动:“……她也看中了顾二小姐?”

    意识到这一点,太后就略快地转过了两圈佛珠。

    最后,她对李公公道:“你去告诉柔安,若明日和顾二小姐相处融洽,晚膳时分,就将她带过来给哀家见一见罢。”

    锦安看中的娘子,可不能被旁人挖了墙角去。

    翌日一早,柔安公主便来了顾菀的禅房外敲门。

    “昨日我有要事,不曾来相陪,让顾小姐等我了。”柔安公主带了精致的宫中点心作为赔礼。

    顾菀知她所言是陪伴太后,便温柔一笑:“公主说笑了,快进来坐。”

    说罢,她就引了柔安公主进屋。

    隔壁的靖北王妃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听见动静,王妃就想起了什么:“嗳呦,忘记打听打听柔安公主的喜好,再告诉顾小姐了。”要是不知不觉中得罪了柔安公主一点儿,柔安公主记仇怎么办?

    叶嘉屿闻言,有些无奈地看向自己母亲:“母亲,公主和宝儿也算交好,想必不是那等记仇刻薄之人。”

    随后看着已经收拾干净的行李,他问道:“母亲前几日不是还说要在祈国寺多住一两日,怎地今日就要和儿子一块儿走了?”

    “还不都怨你!”靖北王妃忍不住瞪了一眼自家儿子:若是他争气,第一次见面就叫顾二小姐喜欢上,何至于到现在,只能将人家当妹妹!

    罢了,事情已过,提起这些也只能叫自己伤心。倒不如收拾了心情,回去将自己打算给顾二小姐的保障落实了才好。

    要是太后娘娘对顾二小姐挑刺,那她也能从陛下那里,直接给顾二小姐求来这想要的姻缘。等顾二小姐的事情成了,她还要顾着她家宝儿的婚事——皇后居然想要宝儿与太子成婚!

    也不看看太子的东宫里已经有多少的侍寝宫女,也敢肖想宝儿!

    靖北王妃重新鼓起了干劲,带着叶嘉屿匆匆出了祈国寺,返回了京城。

    那头顾菀与柔安公主聊得颇为融洽。

    柔安公主并不似永福公主般跋扈任性,性子若说起来,和顾芊颇为相近,只是嘴上话语更柔软利索些,更会讨长辈的喜欢。

    二人用完早膳之后,就去寺庙中慢慢地逛着消食,嘴中也说着闲话。

    “自游园宴之后,我便没有再见公主了,不知公主过得如何?”顾菀对着与四妹顾芊有几分相似的柔安公主,眼中的关切是实打实的。

    柔安公主笑着道:“我过得比以前好多了。”

    永福公主出了那样大的丑事,被关在自己的公主府中紧闭思过,不会再来刁难她,连那些未曾抄完的佛经,都不会来问她要了。

    她也趁此机会,得到了皇祖母的几分怜爱。

    “公主是善人,必然会善有善报。”顾菀浅笑着道了这一句。

    柔安公主赞同:“原先我还不行,如今才知道这话是十足正确的大道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想起永福公主如今的落魄模样,她就忍不住哼起小曲儿。

    “顾小姐,你昨日来寺庙中已然转过一圈,可介意陪我去供奉菩萨的侧殿一趟?”柔安公主的眼睛像小鹿一样:“若是我一个人去,还有些不好意思。”

    顾菀一口答应了下来:“公主也要去供求疏?”

    柔安公主的面色多了几分羞怯,小声道:“我也及笄一年多了,可父皇迟迟没有给我选择驸马,我就想供一份求夫疏,指不定父皇就能给我选一个好驸马了。”

    她并不求驸马有多么高贵的出身,只要能对她好就行了。

    想到这点,柔安公主就看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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