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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敛声:“无碍的,只是我确实不能再留了。”

    黎至垂眸,入眼是她的裙角,心中满是昨夜一幕幕,闭上眼滚吞促息:“你,多多休息。”

    “日后若不想陛下留宿,你让盛松提点我声,我想法子让陛下移驾。”

    许襄君曳眉:“陛下还能听你的不成,狂恣。”

    非是不信黎至手段,而是这无疑又在夏明勤脸上作死,不希望黎至为她徒步到险境去。

    他佝肩与许襄君视线齐平:“自是不听奴才的,可天下事之多陛下本就顾不过来,寻出一些调到眼前也不是不能。”

    黎至轻轻抿笑:“襄君只是后妃其一,你诞下晋王有功、却不是陛下心头最要紧的偏爱,冲这,陛下能离去的理由便有万千。”

    “日后,你想让他留奴才便帮你留,不想奴才便帮你支走。去留随你,能否让陛下去留那是奴才的手段。”

    她莞尔钩住鬓发,眸下堆满晶亮。

    “我们可真该死。”

    黎至不喜她谈及生死,怏然拢眉:“是我该死,你没有。”

    从许襄君脸上瞧着天的明暗算出时辰,颓言:“真不能呆下去了,奴才要走了。”

    依依不舍要侧身之际,许襄君叩紧他腕子。

    认真嘱咐:“今后后宫之事不劳你费心,做好你要行之事。我不是软柿子,不会任人拿捏。李婕妤去年溺杀我的真相我自己能找,她背后之人我也会揪出,秦贵妃、皇后我都能周旋应付,我若真吃了亏,你再来教我、救我,平常你不用留心我。”

    “你立了太子又想废他,一番周折是想保我性命,可前朝错综复杂、陛下心思深沉皆不容你分心。日后你行你的事,我过我的日子,切莫本末倒置行差踏错。”

    黎至深深拧眉,盯紧许襄君眸子,确认她这番认真。

    轻吐:“好。”

    “不开心了要同我说,遇到难解决的人事也同我说,我一直在。”他贪恋至极的感受着许襄君握住他的力道。

    “我涉足政事只为你绝非为其它,若你身陷囹圄我救不下,手握再多也无用。”

    眼见日后聚少离多,许襄君指腹揪磨他衣角:“有时间帮我写幅字,上宸宫无你有些清寂。”

    这不是难事,黎至塌颈曼声问:“可有想留的字。”

    许襄君抬眸同他对看,万分坦荡:“春朝秋夜思君甚,愁见绣屏孤枕。”

    “ ”

    少顷黎至点头,声下嵌了些许空漠:“好。晚些时候我让盛松给你拿来。”

    许襄君松开手:“那你回吧。”

    黎至垂瞧深绿衣袖上她节节松离纤指:“嗯,有空了来。想吃想要的点心物件跟我说,我给你备 无敢不从。”

    这话让许襄君逮住机会,起身贴近,阻了他要离去的步伐。

    “昨日岁蓉留下的木盒给我。”

    想到那些各色荤物,黎至赤着眸抬手捂住她口,厉声:“我烧了,你想都别想。”

    许襄君咬他一口,带着娇嗔地冷哼:“有些材质你根本烧不尽 ”

    黎至再度将她口掩上,声色俱厉压她耳廓上:“脏,你少想那些,谁知道岁蓉同他人用没用过,她是什么东西,你怎么混听混学分辨不清好坏。”

    想到那些物件,他都恨不得将岁蓉千刀万剐。

    许襄君伸手将黎至右手衣袖掀开,两人一同垂眸。

    他纤白手腕缠绕了数圈红绳、暗色铜质小铃铛摆动划动肌肤却无声,这样只手昨夜可没让她好活。

    两人瞧见,脑中纷叠记忆,一起绞缠了口浊息。

    许襄君指腹抵住一颗铜铃按进他皮肤,戏谑说:“哦,脏?那你还舍不得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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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牵颈咬住他下颚,嘶哑道:“铃铛为什么不响了,是同你昨晚一样哑了吗。”

    好不容绕走的话至此还是张不了口。

    黎至速速覆住衣袖,脸上脖子瞬间红透:“我,走了。”

    许襄君看他跃出窗落荒而逃,细细磨牙。我都知道了,便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她挑眸看眼佛龛。

    “你怎么敢戴着这样东西跪在佛前,你心中是佛还是其它 ”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第64章 因果相环

    ◎自然来收因结果‘一还一报’。◎

    “宸妃娘娘, 非是奴婢没规矩,是良人从搬到这里便闭了宫门,除了陛下、皇后赐宴、和每日晨昏定省, 我们良人就只去过 ”

    她心惊地哆嗦下,忙垂颈:“就去过您宫中一次。”

    那出门唯一一次还是为了迷惑我, 我还真是荣幸。

    许襄君支着下颚, 从辇往下看,眸底无情绪地翻覆:“听闻你们家娘娘在著书?”

    门前桃黄夹袄婢女屈身:“是, 陛下还说娘娘写得好,日后可以印给宫内外女眷训读。”

    啧, 挺厉害。

    许襄君支使人落轿, 立在这宫婢面前:“开门,今日本宫带了好东西给你家娘娘。”

    知道顾元菱自小贴身丫鬟会拒绝, 许襄君先声打断:“银丝, 你该去禀告, 而不是擅作主张拦本宫。本宫不想为难你们, 尤其是你, 见的次数多了难免想对你容情。”

    白衡闻此抬了头。

    是奇怪, 顾良人也是从宫外参宴入的宫门,就有贴身婢女二人。

    怎么自家娘娘入宫却只带了老嬷嬷一位, 自小贴身的一位也未带在身边、宣进宫守在身侧呢。

    这银丝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 肩胛僵了下, 曳裙笔直朝她跪下:“那请娘娘杖责奴婢不懂规矩吧,良人说不允人进门便是不准。”

    “您尤为甚”

    “等宸妃娘娘打完, 后宫传遍之时自有人来护着我家娘娘。”

    这性子真是每次看每次都‘恨’, 牙尖嘴利。

    许襄君挑眉:“顾元菱有你真是福气, 再不让本宫真就真下令了。”言下透着威严。

    银丝跪姿通直, 慨然应允地等待惩罚,无所畏惮且了无惧色。

    许襄君摇头,倏然冲殿内喊:“顾姐姐!本宫给你送东西了,你开下门。”

    耳边一炸,银丝赫然一句:“宸妃娘娘在宫中大喝未免太没规矩。”

    许襄君低头,几丝不悦:“宫外你也同本宫规矩长规矩短,如今还讲,你呵斥本宫又是什么规矩!”

    银丝敛眉,伏地:“是奴婢不懂规矩,还请宸妃娘娘责罚。”

    一脸倔强是如何都要将她拦在门前。

    “你进来,莫为难她。”俏丽一声打断银丝的话。

    银丝跪着循声,顾元菱拢身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站在廊下,伊人天姿。

    银丝含泪摇头:“良人进去,宸妃今日定是来兴师问罪,奴婢替您拦着,您等陛下来主持公道。”

    许襄君钩过白衡手上小食篮,从银丝身边踏过直奔院中。

    顾元菱看着走近的人,颦眉:“你来做甚。”思来想去也想不到许襄君来的理由。

    瞧她满脸红霞,身子应当是大好了,没有在皇后那处听得骇人,顾元菱又平平敛眉。

    许襄君笑着握住她的腕子:“自然来收因结果‘一还一报’。”

    掐着人往屋子走。

    顾元菱横眉,察觉她来者不善,但阻得了许襄君今日也躲不开明日,且她难缠。

    脚下不情愿,却还是跟着进了屋。

    银丝听到‘一报还一报’惊得还要喊,白衡喝声制止:“主子们话谈,你插什么嘴!你我候在门外即可。”

    银丝起身,拉近白衡衣袖攀问:“还请问这位姐姐先明一二,宸妃娘娘方才拿进去的是何物?”生怕许襄君对她家娘娘不利。

    白衡脸色蓦然青白,转瞬平寂,对此缄口不言。

    “你怎么总来纠缠我。”

    顾元菱先一步打帘进屋,将桌椅上的书稿挪个地方,堆到一旁远些的地上,似乎这些内容有用,她又搬到小案旁边摞起来。

    这叠书有近乎她腰这么高

    许襄君进屋看到四处书籍、竹简、手稿实在吓一跳,屋内就快没地方落脚。

    不禁哼笑:“你真够夸张,为何不开间屋子整理这些,要将正厅弄成这样。”

    顾元菱艰难挪到伏案处,取了盏子跟茶:“开始了便还不及,准备这段写完就换,你来得实不凑巧。”

    她倒了一盏茶推给许襄君,要倒第二盏时许襄君指腹抵住她动作:“不用,礼尚往来,你给我一盏,我还你一盏。”

    许襄君揭开小食篮,里头是碗闻着苦涩的汤药。

    顾元菱警戒性半退:“这是什么。”

    许襄君挽袖从里头端出来,抬腕直直递出去:“你侍寝后每次偷偷服用的东西。”

    她看着顾元菱一丝丝惊变的神色,淡然启唇:“不过这个药效更强点,伤你身子但不彻底,仔细调养日后还是能生育。”

    这便是她所谓的‘因果’?

    顾元菱倒吸凉气,沁人肺腑的寒,下意识握小壶手柄攥几分力。

    “没有子嗣日后我会殉葬,这个我不能用。”指腹推掉这碗药,淡漠道:“我只是还未做好准备。”

    垂眸仔细瞧许襄君面容,想透过些许神色看清她此行目的,奈何许襄君美艳下神色不动,一切犹如迷雾,瘴下危险又许了她块安全。

    许襄君搁下碗,与她的书稿不小心蹭擦在一块,书稿一角往碗中落,她本能一步上前捧走书稿。

    许襄君靠在椅背上,轻声:“不日你便会有子嗣 你若真攀权富贵不会闭门著书避争,我这一碗下去不正巧解了你的忧虑么。”

    眸光游走在顾元菱貌美的五官上。

    “你外柔、性子却自小刚烈,以你秉性,不悦陛下该不会愿意为他生子,既是如此你饮下这碗。全了自己,也全了今日的我,如何?”

    全了她?

    顾元菱小心敬慎:“你所图为何,我们说话不用拐弯抹角,直言吧。”

    横眉,许襄君所谓‘不日便有子嗣’是什么意思,这孩子还能从天而降?

    许襄君指尖划过碗沿:“你们幕后这人潜得实在太深,李姐姐就跟我说是因为你我才横遭不幸。我被关这么久你们也不同那人明里暗里联系,我抓不出背后祸首,又从李婕妤那里套不出话。”

    “可你们又实实在在恶过,故而我心生报复从你下手理所应当。”

    顾元菱拧眉:“这碗药便是你下的手?可引得出你想寻找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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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许襄君点头,抬眸与她对视:“足够了。你知道李婕妤曾经对我做过什么吗。”

    顾元菱抿唇,她知道,甚至还劝过,却无济于事。

    炯炯看向许襄君,促尖眸光:“你要做什么,我有子嗣是什么意思。”

    “你最近选留了几位家族女子在上宸宫,又要做什么。你宫门刚开没多久便要兴风作浪?”

    “兴风作浪?”许襄君笑一声,颦眉:“那是我嘛,这不是指你们?辰安太小,与其防住你们再使坏,不如我主动出击。”

    顾元菱虎视鹰瞵盯紧她,启唇,一字一顿:“你到底要做什么。”

    许襄君指着汤药:“助你而已,你不想要孩子,我成全你,陛下责问我全背,以防他日陛下知晓断你荣宠,这样不好吗?”

    顾元菱看着碗上波动气流,几分屏息:“你说清楚,我便饮下。”

    她不可能这样好心。

    许襄君娇嗔蹙额:“明明是你不想要孩子,怎么还要交换我布下的局,你愈发不可爱了。”

    顾元菱盯紧她,颤着心跳等她明言。

    许襄君此刻眸底倏然清冷,连声音也润了寒。

    “李婕妤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她。宣邑公主没了生母,陛下自然要在后宫择选。后宫子嗣本该都归皇后娘娘养育,只是李素月身份她瞧不上,又有太子要忙,大概率不会留下。”

    “再有资格的便是丽妃,可自她早年丧子后贯自清净,人过于喜静,陛下会考虑她但未必一定会给她。”

    此时目光清幽望向她:“其次就是你了,你立了大功,此番又被我挟私报复伤了身子,你爹爹为宗正寺卿,你又为他掌下明珠,一纸奏折便是要陛下给个公道的。自你‘伤了我’陛下又一直找不到赏你的时机,这时公主给你正好晋你位份,里子面子全齐。”

    许襄君撑着下颚,坦荡地笑看她:“你看我做得好不好?帮了你,帮了陛下皇后,亦帮了自己。”

    “你杀了李婕妤?”顾元菱一声惊愕,万分震惊许襄君行了杀人之举。

    这桃腮杏面比她还小的女子,一脸娇媚柔弱,杀了人?

    许襄君俏着摇头:“不不,我并未杀她。”

    神色骤然缠绕戾气:“是你们。”

    顾元菱心口一顿,一口气如钉子样扎进心口。

    她淡然启唇:“你们将她作刀刺向我时,没想过这柄刀会回刺?回刺伤得第一位便是她自己,这条路不是她自己选的,不是你们替她选的么?”

    “怎么会是我?”

    顾元菱身上寒战,看着许襄君阴冷神色往后跌半步。

    “李婕妤说事由你起,今日就在你这出灭。”

    许襄君再度端起这碗药递给过来:“你饮下你一直所服用的东西,我来看看你身后的人会如何护你、或是弃你。她来,我便能寻出幕后真凶,她不来,日后你在宫中置身事外独善其身。顾元菱,这不好嘛?”

    “你好好抚养宣邑公主、著你的书即可。你想的日子不就是这样?”

    许襄君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己的容情,应该是说她恩怨分明,不牵累‘无辜’。

    顾元菱心口惶然,半幅身子都麻了。

    许襄君见她不动,闲适慢道:“喝与不喝在你,反正李婕妤也会死。那人会狠毒到出手杀我必然有因,那人心头解不开迟早要在对我动手。现在我有辰安,我赌不起他,现在不逼其现身置于危地的便是我。”

    “这种敌在暗的滋味不好受,我更喜欢明斗,看谁更技高一筹。顾元菱,我自觉我比你们已经很坦荡了,不是吗。”

    顾元菱抿嘴,什么话也没说。

    门外突然躁动起来,纷纷叠叠声音压到门上。

    银丝拍门急言:“娘娘,宫道有人在传李婕妤溺毙在御花园观月池中,宣邑公主吓得至现在还哭个不停,皇后娘娘已经去了,我们要不要也去?”?

    许襄君支着臂膀朝她一笑,神色冷漠,静悄悄等着她动作。

    顾元菱胸腔狠狠一塌陷,事已至此,她想也未想接过这碗仰头饮下。

    碗给许襄君一看:“你走吧,日后不要来找我。”

    许襄君已经说的很明确了,一切她都是算计好、想清楚。

    许襄君收碗,勾起小食篮,转身前起疑问:“你同她们一遭,怎么又不与之为一伙求些什么?那这样你为什么不一早独善其身?”

    这话问了大抵也得不到答案,许襄君抿唇:“银丝说你著的书陛下日后会给共内外女子训读?那你送本到我这里吧,久闻你才名,实在未亲眼见过。”

    顾元菱看着满屋书稿:“我入宫是为了避亲,你也算救了我,予之恩人我岂会仇报。”

    “我所求的当下已足,还求什么,你们看上的俗物我才不稀罕。”

    这个许襄君明白:“我才没救你,明明是你晓得我脾性与处境自救罢了。”

    挑眉笑哼着:“那日我不拽你去御前,你也会想其它法子自救。”

    许襄君牵颈感慨:“还好你不同她们一起作恶,不然我还真不知如何收拾你这样的人。”言下有几许剖白的欣赏。

    许襄君骤然颓叹:“你不觉得入宫可惜了你大好年华?”

    顾元菱嗤声,眼中瞧她便是俗不可耐:“我走了我选的路怎么不是大好年华?我若真嫁给那个纨绔,日子怕比今日还难。”

    许襄君掐眸:“你议亲是谁?能把你逼到这般。”她委实好奇。

    顾元菱倒吸口气,一副不想提及的样子缓缓张嘴:“昌博侯家最小的那个嫡子。”

    许襄君直接心口胀疼:“嘶,是我我也该为自己谋出路,他人是有点不太行。你爹娘按说不该这样为你择婿才对吧,你比我在家中地位可高多了,怎么会择他了?”

    那个人无才无德还好色不上进,除了有好听的侯爵嫡子身份,自身是要一样没一样。

    顾元菱抿嘴,眼中神彩复杂,突然腹部一阵细疼撕开,紧接着密集的疼从小腹往全身扩散,一口气未出人便倒在地上。

    许襄君见药效发作,挥手:“我先走了,祝你日后万事安康。”

    “你最好传信出去让你身后提防我,或者希望你对她们足够重要前来寻你,这样我都能找到人。”

    顾元菱倒地晕厥前看见许襄君一席碧蓝衣裙离去,紧着门被打开,许多人冲进来,耳边嗡鸣后世间万物归于沉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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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昨夜心悸

    ◎今日你与本王僭谈朝员任命之事,黎常侍当斩否?◎

    黎至带人路过御花园, 瞧见眼熟小身影蹲坐水边石头上,身边就陪同了位九十岁模样的孩子。

    他抬手止住身后人,脚下自然往湖边走。

    贴近一人急声唤住:“黎常侍, 陛下还等着您送典籍给太子殿下。”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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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顿:“晋王殿下在水边身旁无人,我劝住了便来。若等候不及, 你们先行, 我随后便到。”

    后头人还要说什么,黎至听而不闻地阔近水边。

    小身影蹲在水边石块上丢石子在水中, 闷闷咿呀问:“小果子,父皇今日对太子哥哥说, 王者须为官择人, 不可造次即用。”

    “太子哥哥答:用得正人,为善者皆劝;误用恶人, 不善者竞进。赏当其劳, 无功者自退;罚当其罪, 为恶者戒惧。故知赏罚不可轻行, 用人弥须慎择。父皇夸好。”

    手上狠狠丢枚石子进水, 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可我觉着宫中四处是赏不当功, 刑不当罚。你也无错吃过母妃苦头不是。”

    声音稚嫩,言下却严肃, 还带了自己见解。

    黎至听得蹙额, 晋王身边小内侍虚眸看见他忙要跪, 行礼之际左手一枚素金镯露了个角,黎至轻手示意他退下。

    小果子犹疑看自己主子两眼, 又瞧见远处有人, 才缓慢退开。

    当人退到一定远, 黎至轻声:“陛下与太子谈及乃前朝用人之治, 而殿下看的是宫内管教奴仆之行,前朝治人、制衡,宫内掌控、奴役,赏惩便会略有行差。”

    “知人之事,自古为难,故考绩黜陟,察其善恶。若欲求人,必须审访其行。若知其善,然后用之。设令此人不能济事,只是才力不及,不为大害。误用恶人,假令强干,为患极多。但乱代惟求其才,不顾其行。太平之时,必须才行俱兼,始可任用。”

    初始听闻,那小身影便转过身一脸惊愕,清质面庞似有想要遮掩动作,一身景泰色袍子随风猎猎响了两声。

    听到他讲知人,眸底便满是认真,一番思索跟着内容纠在脸上。

    黎至正要谨醒他两句,晋王摇晃站稳在石块上,上下打量黎至:“是你,我 本王认得你,父皇曾夸你奇才,说怜惜过你。”

    再次仰眸打量面前,他一身绯色内侍长袍,革带挂了块玉,上好的锦缎长靴。

    清润面庞眉眼下压着稳厚,雍容不迫气度让他形色自若。丝丝缕缕险色在晴和眸里翻搅,好似温润如玉是这个人,阴鸷狠戾也会是这个人。

    清嗓,又满是疑惑问:“父皇还说周、秦初得天下,其事不异。然周则惟善是务,积功累德,所以能保八百之基。秦乃恣其奢淫,好行刑罚,不过二世而灭。岂非为善者福祚延长,为恶者降年不永。”

    “可本王书中却见桀、纣,帝王也,以匹夫比之,则以为辱。颜、闵匹夫也,以帝王比之,则以为荣,此亦帝王深耻也。你帮本王作解。”

    黎至眉角微蹙,屈身作礼,严声提醒:“晋王殿下,这是陛下自省抑或太子殿下书中所悟,不该是殿下该学之物。您这是大不敬。”

    他登时涨红小脸,眼睛滴溜溜打转,轻声哼唔:“我就想知晓父皇哥哥心思,下次,避免说错。你常走在御前自有忖度之能,你说不说。”

    声稚却气硬,颇有命令之势。

    黎至余光警扫了人,低声:“鲁哀公曾谓孔子曰:‘有人好忘者,移宅乃忘其妻。’孔子曰:‘又有好忘甚于此者。’殿下见桀、纣之君乃忘其身。愿殿下每以此为虑,庶免后人笑尔。”

    眼前小人埋头胸前,一番心思遮于眼下。

    黎至牵唇:“殿下又逃课了?这个时辰该是中书令给殿下们授课才是,是陛下突袭考校殿下跑了?”

    被捏住痛角,他仰视黎至,眸底几缕端方严厉:“你虽为父皇身边得力宦臣,可武宗尝怒苑西监赵荷,命于朝堂斩之。”

    “你今日与本王僭谈朝员任命之事委乃越命,黎常侍当斩否?”声音清稚,杀气却跃然。

    黎至掀眼,垂视神色渐平。

    清冷字字道:“那请殿下着人将奴才羁押到御前钦审,若陛下判斩,奴才定将头颅奉上。”

    他往前半步,那小身影跌后半步,石头不平,半步差点让他仰到后面水中。

    黎至一把抓住他领口。

    俯身凌色:“奴才将殿下今日问臣之言尽数相告于陛下,殿下知道后果吗?是您与宸妃娘娘被陛下猜疑、皇后厌恶、太子打压厉害,还是奴才被惩戒的厉害?”

    黎至换副巧颜,微微笑:“奴才巧舌如簧最多受几板子,您呢?宸妃娘娘呢?”

    伸手将人稳在石头上,轻哼:“奴才请晋王慎言!”

    他转音厉色问:“奴才记得您时常逃学,怎会将陛下与太子的话记得这般牢?闻此可见殿下也读过不少书?”

    话音犹如茶针,直直刺进了茶饼缝隙,一阵见血。

    晋王本就七岁稚子,一身抖落惊慌,却在黎至狠厉眸光中趋近于平静,稚拙强喝:“你这个奴才,跪下!”

    小手一把握住黎至衣袖,仰头呵斥:“父皇、哥哥与本王所行所为还须跟你个奴才言明?以下犯上,言行无状、冲撞本王,黎常侍,这三罪可认!”

    非是问罪,是判罪。

    黎至垂眸见他,松笑,本想再出言呵吓他日后不要在人面前随意论政,被有心人编排,他与襄君吃不着好。

    不料水面传来一声莺啭酥软声:“辰安,你在做什么。”

    黎至循声抬看,眸色一下便温了,所有戾色归于眼底皮下。

    水上游近一只坊船,船头立一袭袅袅扶风身姿,冰台色蝉纱丝拢住,轻颦双黛螺,绰约多逸态,绣履遗香。

    视线浅浅对上,她目光便落在黎至眼前那个小娃娃身上:“问你话,在做什么,衣裳怎么乱了,出门衣冠也不正,让人看笑话?”

    黎至内敛口气,身子顿了顿。

    许襄君瞧见莞尔牵唇,目光却不能停在他身上。

    夏辰安转身,罢手示意:“母妃,无黎侍监之事。”

    这刻意的提醒

    许襄君看见他指腹上划破,眸子自然掉到黎至身上,只见他绯色衣袖一处色更深。

    黎至循着她目光敛眸瞧见袖口,哼笑声。

    夏辰安转身,‘不小心’将伤处露给黎至看,压低嗓:“今日本王迷糊言语还请黎侍监缄口,七岁、日日逃课、诗书不全的我,黎侍监便是告向父皇,只要本王矢口否认反告你诬陷,再求母妃带着你弄伤的罪去父皇身边,内侍只是板子?”

    “听闻你御前八面玲珑,数年到了这位子自然也是懂得如何选作。宫内多一事不如了一事,方才侍监直言让本王大悟,本王不数罪予你。”

    好枣子硬是强塞给黎至喂了一嘴,他提唇笑笑。

    晋王转个清质音调,昂首挺胸道:“眼下,还请黎侍监跪下向母妃跪请谢罪,让母妃不因本王伤情记惩于你。”

    “ ”黎至提眉。

    明明是自己手上石子自伤,将血抹他身上,小小年纪心思缜密,用完便弃,赏惩仗势被他活灵活用,一般人还真要栽他手上。

    黎至透过他小小肩头看向许襄君那春华桃面。

    许襄君温声轻唤:“辰安,上船。”哄着小孩动作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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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衣裙随风动,她腰间玉铃脆脆响,清清散在风里卷到他心上,黎至眼下晕色,凝噎一口。

    他敛目垂颈,速速低声:“晋王殿下且看奴才惧不惧你们母子,殿下想自伤、三言两语拿住奴才,您怕是选错了人、用错了计。”

    夏辰安与他对眸,惊他眼中凝注冷冽,神色更是深着:“本王说,你跪下,向母妃谢罪。”

    “本王用得是母妃对我的疼爱之心,父皇对母妃的偏疼之爱,主对奴才的身份。你就是个奴才,却敢同本王论父皇、论太子,论官选、论政,治得就是你。”

    两厢对视,黎至却真觉着肩头有道力,只是现在微不足道。

    可他再长大,便不会这样轻了。

    船只靠岸,正停在晋王身后,许襄君站在船头垂视他们。

    黎至退后半步,掀了衣摆准备跪。

    许襄君掐眉,疏离冷言:“黎侍监为何大礼?本宫瞧路上有人等,你应是有事,本宫还有事,这就带辰安离去,你忙自己的。”

    又用略微严肃声音对晋王唤:“上船。”

    夏辰安冲黎至提眉抿紧唇,像是黎至掀袍瞬间便是某种权势达成。

    他肩胛松松,转身抿笑:“母妃。”

    声音甜津津的,丝毫没有同他说话那分肃穆。

    黎至瞧他小小背影,冷‘啧’声。

    许襄君牵着夏辰安进坊船里,拿了果子给他吃,又倒盏茶递他面前,相处亲和。

    黎至身后此时一个细声:“黎侍监,现在再送怕是晚了。”

    “无碍,走。”余光一扫船上的她,转身阔步,指尖不自觉捏了捏袖口血渍。

    “今日几了?太子是不是明日要出宫。”

    黎至话音将落,身旁立马又人接道:“明儿十五,是侍监换职休沐。太子殿下确实整装,明日随时出宫门。”

    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下。

    “黎侍监,可有吩咐?”

    黎至目光清冷飘向水边那个小太监,随意一指:“将他送回上宸宫,亲手交给宸妃娘娘。”

    “ ”身后人顿了顿声,不明意思:“是。”

    出手示意,队形末尾留下一人去了水旁。

    上宸宫分明与他从无交集,今日却管了两道闲事。

    黎至再行几步,身后人凑近耳语:“陛下又犯病了,昨夜心悸,御医来扎了半响针,太子殿下接手才批完奏折。”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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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不可胡言

    ◎今日便是太子见了,也未必有你这般狂恣敢轻易挑衅他。◎

    船离岸, 水面骤起一阵大风,天有阴沉之象。

    许襄君指尖将盏莲心茶推他面前:“怎么遇上他了。”

    夏辰安抿口:“儿臣等母妃行船,黎侍监路过。”

    许襄君捏过他指尖:“他弄伤的?”细挑眉看他。

    夏辰安张口, 在她清淡且尖锐目光下哑言。

    少顷:“儿臣自己。”

    许襄君用茶泼了伤口,刺疼让他哝哼叫了声‘母妃’, 她用帕子沾洗掉血迹才松手。

    纯稚的脸都快拧到一块了, 许襄君温声:“这伤从指尖到第一节 指节由粗变细,意味着受伤力道从指尖朝向指节。”

    许襄君伸出两只手指:“此伤形成原因有二, 一是你自伤,顿物从指尖往后, 此动作最为顺手。二是他伤, 那这个形成动作就比较微妙,伤你的人与你对立而站, 正常伤人是从你到他方向, 顺手, 但伤口粗细乃从指节到指尖。可你这伤口明显是逆行, 逆行本就不易操作, 况且你这是指尖。”

    “成伤方式暴露无遗, 你便是想栽赃他,这血应该抹在他甲缝, 而不是袖口。”

    夏辰安脸色青钝, 眸子闪动。

    许襄君瞧他稚嫩的脸:“还有, 我教过你诬告他人?”

    此话一出,夏辰安不自觉屏息, 面呈愧疚却始终抬头与她对视, 直面不避。

    “教你的君子坦荡去哪了, 身为皇子、主子, 却对奴才这般小性污蔑,辱不辱你身份。日后离宫开府,你再使这等粗劣下作手段,可有人心悦臣服予你!”

    他脸色愈发难看,咬了唇。

    “再说他身份,今日便是太子见了,也未必有你这般狂恣敢轻易挑衅他。针对人前,可有察明自己能否承受对方予你的反手?不明‘敌情’贸然出手,害死的只能是自己。”

    话尽,夏辰安攥紧手,唇角绷紧,起身掀了衣摆笔挺朝她跪下。

    小小胸腔起伏了阵:“儿臣方才从书阁溜出来,等母妃之际说错了话,被路过的黎侍监听到,他还 替儿臣解惑。儿臣怕他在父皇与太子哥哥面前胡说,心急下才出此乱策,是儿臣心思不及。”

    许襄君掐眉:“你与他说了什么。”

    夏辰安蹙额,将方才的说了一遍。

    许襄君拧眉:“夫天之育物,犹君之御众。显罚以威之,明赏以化之。威立则恶者惧,化行则善者劝。适己而妨于道,不加禄焉;逆己而便于国,不施刑焉。”

    “五日前我刚讲过为主该如何赏罚,今日便犯糊涂,白听?”

    夏辰安小肩膀挺得依旧笔直,只是眸色沉郁:“儿臣知错。”

    许襄君歇口气饮茶,见他眉心蹙拧欲言又止。

    她蓦然启唇:“直言,吞吞吐吐像什么样。觉得该问便问,不该便收心思,出口便承一言责,慎。”

    他深吸一口气,眸子转思半响。

    狠咬下牙梆:“母妃为何要教儿臣《帝范》,那是为君者所学。若父皇知道,您 ”他神情拧巴,虚眸,“母妃是要被问责、废弃的。”

    许襄君神情自若:“是教你如何为‘主’,为你日后择疆开府御下用。你说的这书母妃不知情,没听过。”

    夏辰安一脸疑信,他今日看见太子手上那本书,乃父皇亲笔,明明就有母妃这些时日教习的内容。

    许是他年纪小,太子看书时便没避忌他。

    他轻声:“可母妃近些教的有些急。”

    许襄君点头,坦然说:“是有些急 因为你父皇身子这两年每况愈下,眼见日日都是太子持政,你去封地之日怕是不久了。”

    瞥眼天,果真阴云连滚到头顶。

    “母妃不可胡言!”他肃声,轻震住了许襄君。

    她眸底染色,见他正长开奶呼呼的脸板正,眼底深掺厉色,削戾不重,却挤满眸中,像极了夏明勤严肃时的样子。

    子肖父,这点她有时并不太喜,许襄君默默转开眼。

    夏辰安声音软下来,俨然像个小大人样笃言劝慰:“母妃,别难过,父皇不会有事的。”

    伸手钩住她指节摇晃,轻慰从动作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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