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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入骨相思
◎终成痴。◎
坐在凉风阵阵的灵堂里, 烧着雪白的纸串子钱,凤宁听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
温老太太,哦不, 当年应该叫做温家小姐。
温小姐是一位人见人爱的闺秀。
她相貌美丽,心肠慈软, 人又聪慧。她乐善好施, 却不会傻乎乎撒钱养懒汉,而是巧妙地帮助别人上进。
心悦她的年轻男子能游满整条青水河。
她却偷偷喜欢上了一位穷困潦倒的傀儡师。
这个秘密除了贴身丫鬟锦书——灵堂烧纸讲故事的老奶奶之外, 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温小姐是在见到傀儡师真人之前,就喜欢上了他。
他藏身幕布后面, 用几不可见的银色细线, 灵巧地操纵台上悲欢离合,风情万种。
他的盘铃每一下都能击中她的心。
他极其偶尔开口念一两句旁白, 声线孤独清冷。
未见其人, 温小姐便已沦陷。
十三天大戏, 她一场不落, 像一只牵线木偶, 敏感地、风声鹤唳地, 等待他的声色牵引。
在他离开的前一天,她颤抖着手和嗓音, 打赏了戏班子很大一笔钱。
班主乐开了花, 带着班子成员们出来谢赏。
她见到了他。他站得很远, 孤冷瘦挑,像一抹烙在幕布上面的灰色剪影。
她惊得软倒在了丫鬟锦书的臂弯里。
他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未见之前, 便已一见钟情。
他并没有看她。不是不想, 而是不能——像他们这样的身份, 是没有资格直视贵人的。
戏班子走后, 温小姐茶饭不思,昼夜难眠。
她陷入情网,一往而深。
见过那个命中注定惊艳时光的人,这世间便再无其他颜色。
那些思绪无法宣之于口,她只能侧敲旁击,收集与戏曲、傀儡相关的一切,从中捕捉他生命中的蛛丝马迹,聊以慰藉。
有一天,温小姐在古玩店买到一只盘铃。
店家说这只盘铃是探险者从神秘莫测的“墟”中带回来的。
温小姐一见就喜欢上了,买回家中,摇一摇,侧耳听一听,发一发呆。
清凌凌的声响,仿佛把她带回了戏台下,目光穿过幕布,穿越重重山水,找到那个人。
入骨相思终成疾。
温小姐病倒了,一睡不醒,药石无灵。
温老爷十分疼爱女儿,广寻天下名医治病。然而所有人都对她的怪病束手无策。
锦书再一次见到了傀儡师。
他私下找到她,向她求一滴温小姐的血——傀儡师中流传着一个古老传说,把一个人的血藏入傀儡心脏,然后带着傀儡演出一千场戏,收集到一千份真心祝福,这颗傀儡心便会成为最强大的护身符,保佑那个人消解百病,无灾无难。
锦书惊呆了。
她知道自家小姐偷偷恋慕傀儡师,却没想到原来对方也是同样的心意。
他们是双向心悦!
锦书既激动又心酸。若是旁人,她必定不会帮忙,可他是傀儡师——小姐暗暗思他成疾的傀儡师!
锦书觉得,倘若世间有人能救回小姐,那应该便是面前这一个。
她帮他取来小姐指尖一抹血。
傀儡师很快就做成一只新傀儡,眉眼带着温小姐的影子。
他带着傀儡踏上遥远的征途。
锦书偶尔能听到他的消息。他几乎日夜不歇,一边乞讨一边演出,像一位苦行僧。
温小姐昏迷了整整十年,他也演了整整十年。
十年之后,傀儡师回到青水河,演出第一千场傀儡戏。
锦书早早得到消息,去了戏台。
多年不见,她发现那只承载了小姐心血的傀儡变得美艳惊人,一颦一笑犹如活物。
顾盼生辉,风情万种。
演到绝世佳人拜别君郎挥剑自刎时,锦书不禁悲从中来,泪满衣襟。
回头一看,四周观众无不掩面。
一千场戏,一千次的祝福期盼。这份沉甸甸的心意,便是石头也难无动于衷。
演出结束,锦书去了后台。
傀儡师清俊的面庞添了些风霜,曾经挺直的腰背微微佝偻了些许,但风采依旧。
锦书来得不巧,恰好撞到一个漂亮又大胆的姑娘向他示爱。
她是黄家小妹。
世人并不知道傀儡师十年奔波为的是温小姐。
像他这样英俊,孤独,悲伤、成熟的男子,很容易吸引情窦初开的少女倾心。
黄小妹说已经追着他跑过许多个地方,她不嫌他年纪大,不嫌他穷,愿意跟他好好过日子。
傀儡师冷漠拒绝,话说得十分难听。
“又老又穷就非你不可了?”
黄小妹年纪小,生得漂亮,向来被同龄男子捧着,自尊心一碰即碎。
她当场发飙,冲上前去疯狂撕打那只傀儡出气。恼羞成怒,口不择言。骂傀儡师是个变态,活人不要,搂着傀儡钻被窝。
对于锦书来说,傀儡身上可是寄托了整整十年沉甸甸的情意和希望,是对小姐最深的祝福。
她扑上去阻止黄小妹,争执中,被黄小妹狠狠踹了一脚,磕到旁边的台柱上。
昏迷之前,锦书看到傀儡师挥动十指,用牵丝线束住黄小妹。
“叮铃、叮铃……”
环扣轻响,盘铃叮铛。
在锦书昏迷的几天里,外面的世界发生了许多事。
黄大姑娘疯了,非说傀儡师害了黄小妹。
可那黄小妹明明就活蹦乱跳。
锦书都给气乐了——自己摔破脑袋的事情还没找黄小妹算账,她们倒是会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
不过那个时候的锦书已经顾不上找黄小妹麻烦。
昏睡十年的小姐,竟然醒过来啦!
她看见自家小姐身上带着一只心形的小香包。
锦书不必问都知道,它一定就是傀儡师用十年祈福为心上人求来的护身符。
一定是它救回了小姐。
锦书激动到语无伦次,抓着小姐,嘴里胡乱说着什么百年好合千年缘份。
温小姐却神情淡淡,目光温柔而悲伤。
两位有情人并没有在一起。
傀儡师走了,温小姐也没留他。
锦书都快急死了。
一个不长嘴,另一个也不长嘴吗?
都到了这份上,什么世俗,身么出身,哪里还能抵得过这山高海深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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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是不是没有告诉他?你一定没告诉他你的心意对不对?”锦书后悔得直扇自己嘴巴子,“早知道我就多嘴告诉他了!我就该多嘴!就该多嘴!”
温小姐悲伤地微笑着,轻轻摇头。
“没用的。我与他,不可能的。”
看着小姐云淡风轻的样子,锦书觉得自己变成了太监——皇帝不急,急死公公。
这样一对有情人,怎么能就这么错过了?错过了?!
遗憾的是,他们当真就是这么错过了。
从那之后,温小姐再也没有碰过与傀儡戏有关的任何东西。
冬去春来,时光匆匆。
温小姐一生未嫁,孤独终老,至死都珍藏着那枚心形护符。
……
老奶奶锦书长叹一声,往火盆里添上一大捧纸串子。
“他也没有忘记小姐。她刚走,他就来啦……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她摇着头,深深叹气,“明明那么喜欢,为什么就是不能在一起?世俗眼光,真的就比一生厮守更要紧?”
凤宁也不懂。
但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傀儡师没有变成老爷爷?”
“没有啊。”老奶奶微笑着说,“还是当年的样子呢。小姐在天上看见他,一定很欢喜。”
凤宁:“哦……”
傀儡师没有老,所以温奶奶变成了他奶奶。
说起这个,锦书撇了撇嘴,忿忿道,“孙蕙儿就是个花痴!跟她姨奶奶一个德性!见着他就走不动道,惹得黄疯子又发疯!”
“原来是这样啊!”凤宁十分感慨,“傀儡师直到最后也不知道温奶奶也喜欢他吗?”
锦书摇头叹息。
“那多可惜呀!”凤宁猛拍自己大腿。
“可不是!”锦书奶奶摇头不止,“我远远见着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老胳膊老腿不中用,没走到面前,他就离开了,叫也叫不住……终究没能告诉他。”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的匣子里取出一只心形护符。
“烧完纸钱,就把它也烧给小姐。”
凤宁双眼一亮。
“那多可惜!”凤宁震声道,“温奶奶知道他的心意,走得很幸福。可是傀儡师什么也不知道,多可怜!您舍得让他就这么遗憾一辈子,走的时候也孤独忧伤吗?”
锦书奶奶抿住瘪瘪的嘴唇:“可是……”
凤宁道:“如果他知道温奶奶的心意,到了九泉之下,他就有勇气去找她啦!他们都错过了一辈子,难道还要再错过下一辈子吗?”
“你说得对……”锦书奶奶心酸道,“可是他行踪不定,一走便是几十年,我怕是等不到他下次回来了。”
“我可以帮忙哦!”凤宁大包大揽,“我一定会找到他,把温奶奶的心意告诉他!但是我要带走这个信物,如果奶奶你相信我的话。”
她伸出手指,指住那只心形护符。
锦书犹豫了很久。
凤宁没催她,安安静静蹲在一边,不断往火盆里面添纸串子。
锦书这辈子只擅作主张过一次,那就是帮助傀儡师取了小姐一抹血。这一次……
终于,她轻轻叹息一声。
她缓缓地、郑重地,把那只心形小护符,交到了凤宁手中。
“姑娘,我只见过一双像你一样纯净的眼睛,那是我们小姐当年。”泪水划过苍老的面颊,“我相信你,好姑娘。”
“嗯嗯!”
离开温家灵堂,凤宁捧着小护符,慢慢走在河道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有什么想法?”封无归视线微斜,漫不经心地瞥过一眼。
凤宁幽幽叹了一口小大人的气。
“想法就是,”她道,“我再也不想做你太奶奶啦!”
封无归:“……”
她震声与他海誓山盟:“我们要一起老,一起死掉!”
封无归:“……”
疲惫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虐恋情深
◎昆仑凤的脑回路,属实是扭曲又真诚啊!◎
“因为我喜欢你呀!”
凤宁大声表白。
她揪住封无归的衣袖, 左甩一下,右甩一下。
冲着他的耳朵,开始魔音灌耳:“你也喜欢我, 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
他拿这个幼崽实在没办法:“你喜欢我什么?”
“好看!”凤宁一瞬犹豫都没有。
“可是你不好看。”他微笑着,愉快地补刀, “喏, 自己去河边照照。”
凤宁醍醐灌顶:“……是哦!这是穿越者讨厌的脸。”
她变脸比翻书还快,“那不许你喜欢我了!你敢喜欢我, 我就讨厌你!”
封无归:“哦。”
小朋友的心,真是说变就变。
解决了终身大事(?), 凤宁低下头, 望向捧在掌心的护符。
“大人的世界真复杂。”她装出少年老成的样子,沧桑道, “总是把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看得那么重要。”
比如无归之境中过眼云烟的富贵锦绣。
比如阻碍了温小姐和傀儡师的世俗出身。
这种东西, 真的有一丁点儿价值吗?
幼崽完全无法理解。
“要是他们在一起, 她就不会生病, 他也不会变成邪偶师……”凤宁偏头想了想, 稳妥地补充, “……了吧?”
封无归微微挑眉:“确定他是?”
虽然现在用着死人脸那张假脸,但眉尾扬起的弧度一看就是他本人。
懒散的, 漫不经心的样子。
“确定。”凤宁点头, 掂了掂手中的心形护符, 神秘兮兮地告诉他,“这里面有凶息, 一根一根的, 像头发丝一样, 有一千根!所以, 他就是邪偶师!没错!”
她的逻辑很简单——带着凶邪气息的傀儡师,不就是邪偶师吗?
没毛病。
“所以有一千名受害者?”封无归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凤宁纳闷挠头:“并没有。要是他去过的地方就会出事的话,他早被捉起来啦。”
事实上,直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傀儡师是个坏人。
两个人缓缓对视一眼。
“要找证据。”凤宁若有所思,“我有一个想法。”
封无归点头,神情自然:“嗯。”
两个人同时露出了让狄春寒毛直竖的那种会心微笑。
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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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坟前。
凤宁找到墓碑,撸起袖子准备动手。
封无归看着面前一岁半的小朋友,难得有些良心发现:“……我来吧。”
凤宁二话不说把他推到了旁边的树干上。
“咚。”
她把一只手撑在他身侧,目光坚定,语气严肃:“你有伤,别乱动,让我来!”
封无归:“……”
凤宁挥了挥胳膊,示意自己身强体壮,凶猛皮实。
她跑到坟头,一个利落的倒拔垂杨柳,唰地把墓碑给拔了出来。
昆仑凤虽然也讲究入土为安,但入土之后也就没什么忌讳了。
比如先祖之地(祖宗坟地)那些大雕像,幼崽是可以随便爬着玩的。
要是幼崽哪天玩得兴起,动手刨了自家祖坟,也不会被爹娘揍。
像凤宁阿爹那种人,八成只会弯起眼睛笑眯眯地说:“呀,宝宝带老祖祖出来晒太阳啊,一会儿天阴了记得要把老祖祖放回去哦,不然要被雨淋坏啦。”
……这样一个种族,挖别人的坟自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抡起墓碑做铲子,三下五除二,刨出了黄小妹的陈年老棺材。
棺木已经霉变腐朽。
一股既干燥又潮湿的土腥味道从地下涌出。
凤宁用衣袖挥了挥,稍微散了散味,然后果断开棺,目光唰地望向那堆朽衣和枯骨。
“哇……”
只见枯骨里,密密缠着银色细丝。
细丝穿透中空的骨,连接全部关节,整具骨架看起来就像一堆被丝线控制的人形风铃。
棺木中的一切都已经腐朽枯败,只有牵丝线熠熠如新。
“黄疯子没疯,她妹妹真的死了。”凤宁伸出手,扯了扯那些丝线,震声道,“傀儡师把黄小妹变成了提线木偶!”
一拉丝线,枯骨的关节便灵活地动起来,发出很有节奏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凤宁用了很大的意志力克制自己,没把它拎起来玩——她是一只很懂礼貌的幼崽,有些事情坚决不能做。
封无归也凑了上来。
他伸手接过一条丝线,刚试着拽了拽,凤宁便用谴责的、控诉的目光盯着他。
她义正辞严地告诫他:“这个不可以玩!”
封无归:“……”
午夜,旧坟,阴风,冷月。
枯骨,腐臭,诡异丝线。
哪个正常人脑子里能想到“玩”?
他有气无力道:“拆线。”
“哦……”
牵丝线被一一扯断。
多年之后,黄小妹总算入土为安。
凤宁填好土,插回墓碑。
“黄疯子好惨哦。”她看着崭新的土包,感慨万千,“她看见了真相,只是谁也不信她,她越着急证明,大家越是觉得她是疯子。最终,她真的被逼疯了。”
封无归笑道:“言语是最无力的证明。”
“嗯!”凤宁深有同感,“阿爹在昆仑绝对无敌,他若指着月亮说它是方形的,旁人自会想出一百种方法,证明月亮真的就是一个大方块!”
封无归:“……噗。”
小傻子有时候竟是意外地通透呢。
看过黄小妹的尸骨之后,凤宁更新了温小姐和傀儡师的故事。
傀儡师喜欢温小姐。
因为自卑,他不敢说,只敢偷偷埋藏心底。
他永远也不会想到,温小姐竟也为他相思成疾,一病不起。
为了救她,他走上邪路,伤害了一千个无辜的人。
他用歪门邪道救回了她。
可是面对善良的她,他变得更加自卑,更加不敢透露心事。
他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永远不可能被她原谅。温小姐宁愿死,也绝不会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那是对她最深的亵渎。
于是他选择缄口不言,永远藏起自己的心思。
就这样,一生错过。
直到她老死,他才敢再次出现,看她最后一眼。
……
凤宁感觉自己经历了完全不属于幼崽的沧桑:“好虐心哦!”
封无归笑容灿烂:“这有什么。”
凤宁叹气:“这么虐,一定可以让他心神大乱叭!那我们就有机会偷袭他啦!”
封无归:“……”
昆仑凤的脑回路,属实是扭曲又真诚啊!
带着邪偶师生命中最大的秘密,凤宁和封无归踏上了天统神都地界。
白玉京盛产一种奇特的白石。
似玉非玉,温润和暖,烟云萦绕。
整个神都都是用这种独特白石筑就,辅以金丝、银箔、紫檀、彩石。步入神都,仿佛一步登天,踏上了传说之中的天上玉京。
神都热闹非凡。
凤宁注意到了那些禁军。
天统神都的禁军,纪律森严,修为莫测,黑甲与战矛都不是凡品,远远地便能感觉到沉重窒息的威压。
这是一支可怕的军队。
除了昆仑军大营之外,凤宁从未在任何地方感受过同样的气势。
军队作战与单打独斗完全不同。
要是不幸陷入军阵之中,再厉害的高手都有可能陨落。
“得在被通缉之前逃走才行。”
凤宁话音未落,便见一支铁骑从皇城方向奔来,“啪啪”把栩栩如生的通缉令悬挂在各处布告牌上。
上前一看,被通缉的竟是封无归那张轻佻漂亮、游戏人间的脸。
从旁人的议论中得知,各大洲的重量级人物皆已抵达白玉京,与神皇陛下会晤。会晤尚未结束,陛下便已开始下发通缉令,捉拿荆城封无归,生死毋论。
可见此人是多么人神共愤,各洲公敌。
凤宁:“……”
封无归:“……”
二人直奔律王府。
律王,便是天统神皇那位没有竞争力的亲哥哥,替神皇陛下养嫂子的那位闲散王爷。
轩辕秀名义上的父王。
凤宁心很大:“轩辕秀和他一点儿都不熟!记忆画面好少好少,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相处。你随便发挥就行啦!”
封无归:“……”
几辈子的无语,全部用在她身上了。
律王是个身材浑圆的胖子。
闻讯,他从低调华丽的王府大宅中急匆匆滚出来,差点儿在膝盖高的门槛上绊了一跤。
视线触碰。
律王很不自然地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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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对视,低低问一句:“回来怎么还易容呢?”
显然,这个“儿子”让他十分纠结,平日便很难相处。
——顶着“绿王”的封号,戴着大绿帽,替人养儿子,能不难么。
封无归面无表情,冷冰冰撕开面具。
面具下面,赫然是他自己的脸。
“不然呢。”封无归嘲讽地勾起唇角,“用这张被通缉的脸吗?或者是让旁人知道轩辕秀回来了?”
“嘶……”律王愁出满脸褶子,连连摆手,“别别别,快粘回去!粘回去!”
身为皇室成员,哪怕是边缘人物,也能得到第一手情报——封无归的真实身份正是轩辕秀,他杀了三老洲的二长老,证据确凿,神皇陛下不得不发出通缉令。
陛下想保轩辕秀,揪着“只有口供并无实证”这个理由,仍在与各方谈判扯皮。
于是通缉的只是“封无归”。
这也就误导了律王,见着封无归,下意识把他当成轩辕秀。
趁着律王措手不及,封无归淡然开口:“我此时身份不便。你带我进皇城,秘密觐见陛下。我有紧要情报,必须即刻面圣。”
“是,是是。”
这位绿王与自己名义上的儿子相处,显而易见地尴尬。
他几乎从不抬头看人,仿佛拼了命想要让视线穿透自己的大肚皮,看看今日穿的是什么靴。
他挥动手臂指使奴仆准备车马时,手掌一次也未高过胸口。
谨慎到卑微。
有这位极得陛下信任的亲王开道,凤宁二人一路驶进了防备极其森严的皇城内城。
封印不灭之凤的秘地,就在天统神皇觐见各洲大佬的圣殿下方。
各洲高手几乎齐聚一堂。
周遭驻守着那支铁血禁军。
凤宁二人简直就是踏着刀锋,在悬崖边缘疯狂作死。
车轮驶进,心跳震撼耳膜。
凤宁偷偷捏紧了拳头。
紧张和激动像大山一样,重重压着她的胸口。
‘太爷爷,我来啦!’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父皇救命
◎孽障!◎
圣殿巍峨, 高逾百丈。
时不时便有清越悠远的、敲击玉磐的“咚——”声自金顶传出,荡过皇城。
隔着汉白玉广场,仰头望向耸入云端的圣殿。
只见那圣殿金顶半掩在薄云之间, 紫气阵阵,威压浩然。
神皇此刻就在那儿与各洲强者议事。
神皇潜修古道法。
在轩辕秀的记忆中, 天统神皇从未穿过龙袍, 也未戴过冠冕。
这位九洲第一强者,永远身着一件白色或青色的道袍, 戴乌木簪。
虽着便服,但神皇的气质并不亲和, 而是威严沉沉。
为人与实力, 都是深不可测。
广场外的甬道上,一名神皇面前的心腹老太监亲自迈着小碎步, 走在车马斜前方为律王引路, 态度极尽恭谨谦卑。
律王虽绿, 但只要是个聪明人, 便会知道这一位绝对得罪不起——陛下已让兄弟承受了天大的委屈, 岂能容得下旁人再给他半分气受?
两驾车马顺顺利利驶过甬道, 停在白玉广场外。
老太监躬腰上前,笑吟吟接人下马。
车帘一开, 发现后面那驾车上竟然空无一人。
“人呢?人去哪啦?”律王错愕地张大嘴巴。
老太监:“……”我还想问您呢。
二人正面面相觑, 忽闻沉沉鼓声震响, 竟如惊雷平地而起,响彻云霄!
“咚——咚——咚!”
老太监原地跳起来, 嗓音尖利到破了声儿:“闻、闻天鼓!谁敲的闻天鼓呀!”
闻天鼓!
凡有冤屈, 击闻天鼓, 上达天听。
自建都以来, 伫立在白玉广场边缘的闻天鼓从来也是个吉祥大摆设,从未被敲响过一次——鼓摆在那儿,是个象征,是个姿态。
不是真让人敲的。
闻天鼓那一带向来算是半个禁区,谁也不会没事凑过去平白惹人误会。
这一响,简直是石破天惊。
律王与老太监正在茫然时,忽闻一个大义凛然、激扬顿挫的声音响彻四方。
“冤——枉——啊——”
“律王轩辕凡,诉神皇不公——”
“身为胞弟,神皇欺凌我发妻,秽乱我血脉,侮辱我尊严——”
“孽障轩辕秀,乃神皇亲生子,化名封无归,作下诸般恶——”
“苍天作证,日月共鉴,讨伐无道,拨乱反正,铲除孽障,还我清白——”
“白——白——白——”
回音犹在耳畔,一道身影掠回车马前,把一件古朴沉重之物塞到律王手中。
律王:“???”
律王正双耳嗡嗡,两眼发黑,一时不察,没过脑子就随手把东西接了过来。
一对鼓槌。
闻天鼓鼓槌。
短暂的静默之后,金顶之上蓦然有威压一震,缭绕半空的云雾忽地凝滞一瞬,然后被无形之手重重向下一压!
“嗡——轰!”
风墙自高空轰然砸落,巍峨圣殿、白玉广场、十人合抱的冲天巨柱,竟是齐齐一颤,好似陷地三尺。
“孽障!”
一声沉喝自圣殿金顶传出,犹如天崩地裂。
第一强者,恐怖如斯。
皇城内外一片哗然。
守卫圣殿的禁军被震得七荤八素,虽然个个仍旧绷着冰冷铁青的脸,但瞳仁早已晃个不停。
视线越过广场,望向那个持槌而立的矮胖身影,然后疯狂交换眼神。
‘律王击鼓造反!传闻,竟然是真的!’
‘咳咳,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律王殿下哈!’
‘这可老刺激了,是个男人也不能忍啊!’
‘律王要杀陛下的亲儿子,这可怎么办?’
就在众人头脑风暴时,封无归拎着凤宁掠过广场,冲到了圣殿前。
他揭开假面,露出自己的脸,冲着云端金顶情真意切地喊——“父皇救命!”
禁军将士面面相觑。
这是……通缉要犯封无归……律王世子轩辕秀……神皇私生子……
贵圈真乱。
有人仍记得自己的职责,挺身而出,拦向封无归:“无诏不得进入圣……”
凤宁大怒:“律王在追杀太子!你想害死太子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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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要跟着律王造反吗!”
那禁军将士瞳仁猛颤,唬在原地没敢动弹。
哇……陛下已经内定这私生子做太子啦?刺激,更刺激了!
难怪把人家律王都给逼反了。
趁着这一阵人仰马翻的混乱,封无归和凤宁唰地闯过防线,冲进圣殿。
这一番操作,简直就是莽到阎王爷都反应不过来。
进入圣殿一层,凤宁循着轩辕秀的记忆,飞身跳到那座小山高的銮座后面,掰动墙壁上的金灯机关,从那张死人脸面具(乾坤袋)中,取出轩辕秀的身份令鉴,往金灯凹陷处一摁。
秘地之门应声开启。
只见那座古朴厚重的銮椅后方,缓缓陷下一条密道。
“进!”
二人对视一眼,果断掠了下去。
眼下各大洲的掌事者都在看好戏,神皇绝不可能自曝绝密,把众人领到秘地来——神皇打发走这些人的时间,便是凤宁二人的生死时速。
时间有,但不多。
“嗡……”
身后隐隐传来震动,密道金门缓缓合拢。
视野彻底变暗的瞬间,脚下闷闷一震,蓦然失重——六角形的巨大金属地板向着地底飞速沉降。
凤宁稳稳站着,装出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在飞鸾尖叫。
‘这个好好玩啊啊啊啊!下次还要来!带着凤安一起来!坐这个,坐十次!”
封无归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你的眼睛太吵了。”
凤宁:“……”
“嗡——轰。”
重达千钧的地板抵达了目的地。
只见一片漆黑的石窟中,忽地亮起一盏又一盏幽幽的灯火。
就像暗夜密林中浮起狼群的眼睛。
石窟最深处,伏趴着一个小山峦般的黑影子。
凤宁心脏一阵猛跳。
她知道那就是她的太爷爷,昆仑战神不灭之凤!
从这里到那里,只有百丈距离。
一百丈,因为邪偶师的存在而步步杀机。
凤宁望向四周。
幽光照不到的地方,处处鬼影幢幢,分辨不出哪里藏着邪偶师和他的美艳傀儡。
阴风渗渗。
忽尔,她听到自己后脖颈处传来一声病态的轻笑。
“哈……哈啊……”
就像贴着她的皮肤发出的声音。
“铮嗡——”
封无归抬手抓住了一缕银色牵丝线。
“嗤。”
鲜血顺着手掌边缘淌下。
他丝毫不在意伤处,五指一挽,将那丝线绕手三圈,反手一拽!
一道灰色身影摇摇晃晃从石壁阴影下飘出。
邪偶师骨瘦伶仃,肩背微微佝偻,肤色惨白,眼眶乌黑,唇咧到耳根下,笑容僵硬虚假。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入侵者哪……”
“铃……”
盘铃声响,唱腔悠悠。
长袖一挥一落,层层叠叠锋锐如刀的丝线兜头绞向凤宁二人。
天罗地网,杀机重重。
“等等!”凤宁大喊,“温云蕴小姐有话对你说!”
空气冰冷凝固。
下一瞬间。
一张苍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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