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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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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段长时的沉默后。
周念看着男人寒寂忧伤的双眼,红着眼哽咽道:“你赌赢了。”
言外之意:我爱你。
鹤遂眼睫轻轻一颤,眸光凝定在她脸上。可周念还没把话说完:“但是我希望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没有隐瞒。”
“……”
“即便是善意的也不可以。”
周念不喜欢那种两人之间隔着层雾的感觉,看不清的模糊感会产生隐患,吞噬信任和安全感。
她很清楚,鹤遂对她还有所保留。
还没有完全坦白。
沈拂南口中的“那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鹤遂从未对她提起过?
“所以——”周念深呼吸一口气,竭力保持平静,“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
换来的只有漫长沉默。
那样难捱的沉默里,鹤遂垂下目光,不看她,不愿意和她有任何的目光接触。
整个人呈现出颓丧的逃避状态。
周念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在她的印象中,他从来都是个血性在骨子里横生的人。
像一阵卷过旷野的风,恣意放肆,无所畏惧,没有人能改变他的风向,降低他的速度,除非他是自愿停留。
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这样的——狼狈。
他刚洗完澡,肌肤是冷色的白净,身上穿着一套全新的休闲服。
英挺五官,看上去十分的帅气。
可是偏偏藏不住狼狈感,正在从他的毛孔四溢而出。
周念放轻声音:“沈拂南说的那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可以告诉我,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男人眸底黑如暗海。
喉结隐忍地滚动了两下后,他低声说:“我需要一点时间。”
“……”
好歹不是选择继续对她隐瞒。
周念点点头:“好,我给你时间。”
只是可惜,周念愿意给的时间,被一段偶然的插曲截断。
真相变得昭然若揭。
彼此不说话的当口,周念整理着衣柜,翻出那件鹤遂十七岁时穿过的黑色卫衣,以及一本全是他个人画像的素描本。
鹤遂正盯着她摆在书桌上的那株万年青发怔。
“你没扔掉它。”他说。
“嗯。”
一转头,鹤遂看见周念蹲在衣柜前,手里拿着那件黑色卫衣。他的眼里流出诧异:“你居然还留着那件衣服,我还以为……”
“以为我扔了?”周念续上他的话。
“嗯。”
周念在最恨鹤遂的时候,都没有扔掉任何与他有关的物品,恨他时,对她来说,这些东西就是一种警醒,时刻提醒着她受过的苦难。
如今来看,她只庆幸还好没扔。
周念拿着画册来到他身边,把画册摆在桌面。
一一翻开。
一张张无比熟悉的素描画在男人眼底被翻过——
在杏树下削铅笔的他。
深夜里捕捉萤火虫的他。
坐在藤椅上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的他。
……
全是他。
“那天晚上在火车站,我就带着这本画册,你的黑色卫衣。”周念的目光温缓地滑在那道深绿的影子上,“和你送的万年青。”
“……”
“等了你一整个晚上。”
那是一个希望被一点一点噬嗫消杀的夜晚。
绝望混着无助,她真的很冷。
过去已经无法被修正,任何的道歉都会显得苍白,鹤遂没有说任何关于道歉的字眼,他只伸手圈住周念的腰,让她坐到他的腿上。
让她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
“所以别再让我伤心。”
她顿了顿,“也别让我等太久。”
“好。”他抱紧她。
也就是这个时候,莫奈的电话打进来。
从昨晚到现在开始,周念的手机就没有消停过,来自四面八方的短信和消息,数不清的微信轰炸,都是和鹤遂突然公开和她的恋情有关,那些人怀揣各式的心思,或想深究,或想巴结讨好。
甚至还有已经记不清长相的小学同学的表哥的女朋友的闺蜜的妹妹给周念发短信。
说特别想要一张鹤遂的签名照。
飞速发展的21世纪,个人隐私就是个伪命题,谁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号会以怎样的形式被打包贩卖。
周念现在一听手机震就PTSD。
看见来电人是莫奈,她才肯接起来。
一开始,周念还以为莫奈也是来八卦的,但她并不反感排斥,好友和外人间的社交尺度在此刻精准体现。
只是她想错了。
莫奈:“韩青说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联系你,托我转达你,她说加你微信了,让你通过一下。”
“她?”
周念很诧异。
一方面诧异莫奈居然会愿意帮韩青,读高中的时候韩青可是经常找莫奈的口头麻烦,也诧异韩青能有什么事情找她。
她细细想着,自己和韩青也没什么深度来往。
莫奈:“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哭得特别厉害,求着我一定要帮她转达。虽然她高中的时候蛮讨人厌,但我听说她现在有严重的抑郁症……”
说到底莫奈是个很善良的人。
就算这样的行为会显得很包子,但善良这种品质是不应该被诟病的,周念很喜欢莫奈的原因,也是因为她的这份善良,何况只是帮忙传了一个话。
“好,我等下就看。”
“好嘿嘿。”莫奈笑着,“我们念念宝贝最好了,小天使下凡。”
“少来。”
话锋一转,莫奈问:“鹤遂还和你待在一块儿呢?”
还坐在男人腿上的周念,很轻地嗯一声。
随后。
莫奈突然问:“昨晚你们那个了?”
周念耳根一热,还是嗯一声。
“咋样?”
“啊?”周念怔了,“什么咋样。”
“他的床上功夫啊。”
周念来不及回答,就听见鹤遂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慢悠悠地说:“我能听到。”
周念:“……”
莫奈:“……”
姐妹谈被迫终止,周念飞快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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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回头:“你怎么不早说你能听到。”
鹤遂一脸无辜,薄唇微微扯着,“谁知道你们聊得这么的……”
紧跟着一句拖腔带调的:“——色情?”
“……”周念真的无语。
周念从他腿上下来,作势要收走画册。他把她的手拉住:“我还没看完呢。”
她把画册重新放下去:“那你看吧。”
周念站到一旁,查看微信。
不过短短一夜的时间:微信消息99+,好友申请99+.
韩青的好友申请已经被顶到很后面。
周念翻到第7页才看到某个头像的验证消息:我是你的高中同学韩青,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
点了通过-
你们已经成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
周念:【?】
她发了个问号。
鹤遂问她:“等下想吃点什么。”
周念:“番茄鸡蛋面吧。”
上次吃他做的番茄鸡蛋面,已经是四年以前了。
“家里有番茄和鸡蛋吗?”
“在冰箱。”
“那我现在去做,等我。”
“嗯嗯。”
鹤遂离开房间,周念在一阵木梯的嘎吱声里收到韩青的消息。
韩青:【周念,你能让鹤遂帮忙曝光吗?】
周念:【?】
周念一脸的茫然:【曝光什么。】
韩青:【那个学校啊。】
周念还是茫然:【啊?】
韩青:【不是吧……】
韩青:【他都愿意官宣你了,居然都不告诉你吗?】
一种不详的预感爬上心头。
周念保持着镇定:【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韩青把话挑明:【鹤遂也进过那个学校,我亲眼看见的。】
韩青:【善进学校。】
周念仿佛不认识那些字眼,脑中空白好几秒,手指悬在键盘上,不晓得要落在哪个键上打出怎样的字。
韩青:【高考结束当晚,因为我觉得高考结局就解脱了,玩手机到大半夜,我妈说我我也不听,结果我妈第二天就把我带到善进的大门口,问我是不是还想被送进去,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见的,鹤遂被抬进了学校。】
抬。
周念盯着这个字看了半天。
也就是说,鹤遂被送进学校的时候,是处在昏迷状态的。
那些与善进学校相关的新闻,在此时一个劲儿往周念脑子里钻。
禁食,体罚,关小黑屋,性.侵……
重新开始打字的时候,周念的手在发抖:【他在里面待了多久你知道吗?】
韩青:【不知道,但我看见当时他爸爸跟着几个教官后面,把他抬进了学校。】
鹤广。
果然和他有关!
在京佛的时候,周念就觉得事情不简单,没想到还真的和鹤广有关系。
韩青:【善进的校长上头有人,正在花钱周转,怂恿家长们闹事,听说很有可能会重新恢复营业。】
韩青:【这样的魔鬼学校不应该存在,你现在是鹤遂的女朋友,他愿意公开你,也一定是很喜欢你,我知道他从前还在小镇的时候就很喜欢你,你让他帮帮忙吧,让他站出来曝光这件事,以他的影响力,善进永远关闭就是板上板顶的事情,他也是受害者不是吗?】
韩青:【周念,你帮帮忙吧。】
借助舆论的影响去追求正义,是一种腐蚀现象。
偏偏有时候,这样的腐蚀不可避免,人们需要这样的腐蚀,因为那是通往正义的极端捷径之路。
周念迟迟没有回复。
十分钟后。
周念勉强敲出一行字:【抱歉,我需要先和鹤遂谈谈。】
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
她不是刻意迂回摆架子,而是心里混乱,没有办法准确地做决定。
周念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四个大字。
善进学院。
那是一个修建在半山腰的学校,就在云宜,距离小镇也不过两小时的车程,前身是个废弃的橡胶厂,经过翻新后变成后来令无数青少年闻风丧胆的魔鬼学校。
周念划过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光从照片上来看,善进和其他学校没区别,就只是一所普通的学校模样。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嘎吱声,空气里飘来番茄鸡蛋面的香味。
周念下意识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很快。
一碗番茄鸡蛋面放在周念的眼前,男人淡淡道:“尝尝,看我手艺退步没有。”
他递过来一双筷子。
周念接过筷子,轻声说谢谢。
又注意到鹤遂那碗面里面没有鸡蛋,只有番茄:“你的碗里怎么没蛋?”
“就只有一个鸡蛋。”
“我们分。”
“不用,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念已经夹一半的鸡蛋放在他碗里。
鹤遂盯着那一半的鸡蛋,眸光凝定。
她一点都没变。
还是记忆里纯粹无比的周念,一个鸡蛋都要和他对半分。
周念冲他笑笑:“你也知道我吃不了多少。”
鹤遂帮她把面拌匀, 低垂的眸光情绪不明, 嗓音低低的:“但我的目标没变,周七斤,我迟早把你喂到四十九公斤。”
“……”
把简单的东西做好吃也是一门技术活。
比如他的番茄鸡蛋面,和四年前一样好吃,汤汁浓郁,面条软烂。
周念低头安静地吃着。
余光里在注意他碗里的面条消减速度。
一直到他把那碗面条吃完。
倏忽,周念开口:“我知道了。”
“……”
男人的眼角微微一跳。他有点不确定地缓缓抬头,和周念的视线对上,他看见周念眼尾有点发红。
“鹤遂,我知道了。”
第二次的重复,让鹤遂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缓缓放下了碗筷,扯过一张抽纸把嘴擦干净,捏成团扔进垃圾桶里。
动作显得过于平静和漫不经心。
衬得沉默相当的震耳。
自始至终,周念都紧紧盯着他,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秒钟眸光的变化。
他和沈拂南一样都是演技绝佳的人。
毫不慌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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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自乱阵脚,不论她怎么看,他都是那副淡漠众生的冷样,似乎在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情。
他仿佛在以局外人的身份自居,眸底一丝变化也无。
“嘚。”
是周念把筷子轻放在碗沿上的声音。
音落,鹤遂冷淡无虞的嗓音响起:“你知道什么了?”
他看向周念的眼睛。
沉默片刻。
周念没有开口说一个字,而是伸手把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翻开。
让手机的屏幕朝上。
她用眼神示意他看手机,他的目光便随着她一同看过去。
只见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很清晰的建筑照片。
正中间的红色行书字体很醒目,排版精细的四个大字印进鹤遂的眸子里。
【善进学院】
无比安静的室内,周念听见鹤遂的呼吸有一瞬僵停,不过又很快恢复如常。
他重新看向周念,英俊脸庞是绝对的冷静:“所以?”
阴冷不露声色地从他眼底爬起。
想到那些关于这个学校的不堪字眼,周念眼眶愈发地红,她强压着心中的淤堵,让自己保持冷静:“所以沈拂南口中说的那个地方,就是这个学校对吗?”
“……”
鹤遂没有再说一个字。
周念看见他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湿润,眼尾猩红,血丝眦出。
他的反应已经给出回答。
就算周念事先做过心理准备,但她亲眼见他承认的时候,心底还是掀出巨浪。
他在她面前耷着头颅,颈骨浮凸在皮肤表面。
痛苦是催化剂,让他额角暴出隐忍的青筋和血管,肩膀是止不住的轻颤,他却始终没有让眼泪掉出来。
这是他狼狈之余仅存的倔强。
正如周念曾经所说——
他是一件需要被妥善安放的易碎品。
他现在看上去马上就要碎了。
“鹤遂……”周念哽咽着,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我没有办法想象你在里面经历了什么。”
鹤遂摇了摇低垂的头:“别问。”
他抬起脸。
猩红的双眼对上周念的眼,唇色发白,眼角坠着一滴未落的泪,“什么都别问,抱我行吗?”
“鹤遂……”
“周念。”他打断她,声音在发抖,“我求你,抱我,抱紧我。”
再不抱他,他将会迎来全面的瓦解破碎。
周念红着眼伸出双手。
毫不吝啬地,将救赎借双手送出。
救他于困顿泥沼。
第112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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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抱住摇摇欲坠的鹤遂,小心翼翼地对待他的破碎。
周念站着,他坐着。
以单薄之躯承受一个沉重的灵魂。
他把脸埋在她的心口。
微颤的大手环紧她的腰,另一只手紧按着她的后背。
似乎再重的力度拥抱都不够,非要彼此相嵌才行,她被抱得骨头在发痛。
周念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摸着他的头,像在安抚一只被雨淋湿的狗狗。
给到他足够的时间舔舐伤口。
窗外是小镇湛蓝的天空,与他的痛苦毫不相衬。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中间郁成来过一趟,门有一道缝,郁成看见门里抱在一起的两人,转身速度像阵风。
很快,周念就听见一阵匆匆下楼的脚步声。
又等了好一会儿。
周念的手停留在男人后脑位置,纤细手指深陷进他蓬松的黑发里。
她温缓地说:“鹤遂,我会一直陪着你。”
像当年一样。
像我们的从前一样。
周念强调那两个字:“一直,一,直。”
听到她这样说,男人浑身的隐颤有所缓解,他抬头,眼尾湿润发红,窗外的光没入他的黑眸,被一同黑化。
“一直?”
“嗯!”她把语调加重。
说着,周念俯身低头,特别温柔地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
樱色的唇往下,亲了亲他的眼角。
再往下,亲他的鼻尖。
……
最后来到他的唇。
两张年轻的脸距离两厘米,近到呼吸可以尽情地纠缠缱绻。
就以这么近的距离,周念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看见他眼底的痛苦交织绝望,看见他的眸光动荡。
她没犹豫地吻了下去。
还咬他。
周念把他的下唇咬破口,他就算吃痛,却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主动仰颈抬脸,把自己完全送上去。
她故意让他痛,想让这样的痛把他暂时拽出那片死海。
那是一个苦涩却暴烈的吻。
腥苦的血味泛滥在两人唇齿间,他们毫不在意,尽情地相拥,接吻。
她的手指从他脸庞下滑,摸到他不停滚动的喉结。
……
做了一次。
尾声在八十分钟后来临。
由于仅有的一个套在昨晚用掉,最后的十分钟里,周念只能用手帮忙,她深深被他的动情模样吸引——
表面清冷如旧。
实际上耳根通红,浑身青筋因愉悦而暴起。
鹤遂抱她到浴室里,一起洗今天的第二个澡。
他们之间变得更加亲密无间。
簌簌水流声里,混着周念刻意放轻的声音:“还在东济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你,沈拂南进组的时间是2014年1月,而你则是从2013年的6月消失到12月,中间隔着六个月,也就是说,那六个月里你一直都被关在善进学院,而沈拂南是那个帮助你逃出来的人。”
“嗯。”
轻描淡写的一个嗯,隐去千万内情。
也把他的遭受最大程度地简化。
周念记得,韩老说过,鹤遂其他的12个人格就是在短短六个月时间里分裂出来的。
如今来看,所有细节和时间线都能对上。
鹤遂被关在善进学院六个月,被逼成了精神病,患上多重人格分裂。
也是。
韩青被关两周出去后都患上严重抑郁,他被关了整整六个月。
其中的黑暗让人细思极恐。
“所以也不是你不想找我对吗?”她转身,对上男人潮湿的黑眸。
他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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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直接回答。
而是沉吟片刻后,他才说:“念念,只要是我清醒的时刻,我就从没放弃过走向你。”
“……”
“只是从那个地方出来后,我真的太虚弱。”
压制关系在作祟。
真的难以想象鹤遂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让他那么骄傲强大的一个人,被沈拂南压制了整整四年,失去身体的掌控权,失去自由,也失去了四年的她。
他被关在小小的躯壳里,密不透风,不见天日。
终日在黑暗里昏睡-
洗完澡出来,两人刚穿好衣服,就听见郁成在外面拍门:“……打扰,门口有警察找。”
怎么会有警察上门?
周念下意识看向一旁正在看手机的鹤遂。
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没抬头,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找我的。”
周念沉默一瞬,对门外的郁成说:“你让他们进来。”
鹤遂坐在床沿上穿袜子穿鞋,周念静静看他。
等他穿完。
在他起身之际,周念温声问:“你知道警察找你什么事情吗?”
他沉默了下,说:“最好别是我想的那样。”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房间下楼。
木楼梯被踩得嘎吱作响,经过一个楼梯的平台,一拐弯就看见堂屋里站着熟悉的两张脸。
是当年处理过鹤遂打架的那两个警察。
长着阔面方脸,个头很壮的卢国强,他的太阳穴一道疤,周念还记得他说话的时候眼皮会轻轻抽动,据说是早年出任务时受伤留下的后遗症。
跟在他后面的还是当年那个年轻徒弟,叫段武。
见面后,卢国强并不着急直奔主题,而是仰脸望着木梯上周身清寂的男人,拿着的笔记本在腿上随意地拍两下,笑着将话题拉开。
“你小子现在很可以啊。”
也不叫他大明星,不过分寒暄。
只说一句很可以,既不让人感觉不适,又给了个活跃开场。
鹤遂唇角扯出淡淡的笑,叫了声:“卢警官。”
之前和卢国强打交道的次数不少,三天两头都在派出所里写检讨,还被卢国强不经意间顺走几个打火机。
后来鹤遂才知道。
卢国强是故意的,见不得他一个未成年成天把烟叼在嘴上。
等鹤遂走下楼梯,卢国强拍拍他的肩膀说:“从四年前是这个姑娘……”他看了眼周念,“现在还是这个姑娘,我佩服你是个爷们儿。”
“……”
不知道为什么,周念总觉得卢警官这次过来,对鹤遂有着额外的亲和。
就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疼爱那样,这是之前没有的。
“直说吧。”鹤遂平静地说,“来找我什么事?”
“……”
卢国强沉默一瞬,和段武对了个眼神。段武立马意会,主动开口:“也不知道你最近看新闻没有,市里最近查封了那地方。”
那地方。
没有明确说出口那是什么地方。
在场的除了郁成,其余四人都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鹤遂眸色冷郁,一言不发。
见状,卢国强赶紧接过话茬:“这次我们是协助市里办案,因为小镇上也有不少孩子被送到那地方待过,查封时发现不少一些孩子们的旧物,市里把我们镇上孩子的东西送了过来,让我们物归原主,顺便……顺便核实情况。”
“……”
“需要你和我们去趟所里。”
周念担忧地看向鹤遂,虽然他的表情不明显,但她能从他的眸光细微变化里知道,警察来找他,偏偏就是为他最不想面对的事。
“呼——”
男人吁出好长的口气,胸腔有好几秒的高起低伏。
沉默弥漫。
连日光移动的速度也变得缓慢。
终于。
“去一趟可以。”他舍得开口,“但我需要周念全程陪着我。”
没有她。
他连走到阳光底下的勇气都没有。
一听到他的话,周念立马做出反应,主动去牵他的手。
他立马与她十指紧扣。
段武看着两人的手,脸转过去对着卢国强,目光始终还停留在两人的手上:“可是做笔录的话不允许……”
“诶。”卢国强打断段武,“又不是审犯人,我们只是了解情况,没事儿哈,你想让她陪着那就陪着吧!”
“谢谢。”
周念感觉到鹤遂把她的手牵得很紧。
谁都不知道,此时看似冷静如山的他,掌心正在疯狂窜冷汗。
这对向来野得像风的他,很反常。
走出堂屋时,卢国强说了句:“做好心理准备。”
周念看过去。
本来以为这话是对鹤遂说的,没想到卢国强的目光是落在她的脸上,并且重复:“小丫头,做好心理准备。”
周念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警车就停在家门口。
外面还拥堵着大片的人,混乱嘈杂,扛着设备的狗仔,拿着话筒的媒体,举着手机的好事路人或粉丝。
要不是有警察在场,还真挤不到车里。
周念和鹤遂坐在后座,段武开车,卢国强坐在副驾驶。
上车时,卢国强被一个情绪激动的男粉丝蹭到袖子,眼泪鼻涕全蹭上,他皱着眉用纸巾擦着袖子。
“以前也没见有人喜欢你啊。”卢国强嗤笑一声,“那会儿你看人家一眼,人家都怕得要报警。我都还记得有一次接警,一个饲料店老板报警说你蹲在他门口抽烟,他和你对视了一眼,他说害怕……你说这叫啥事儿。”
“……”
离派出所越近,周念就感觉到鹤遂越来越不对劲。
能坐三个人的后座还很宽敞,他却偏偏瑟缩在靠窗位置,盛夏天气,他看上去却很冷似的,交叉双臂将自己紧紧抱住,肩膀委沉。
他目光变得有些恐慌,闪烁着看向窗外。
似是想逃。
在鹤遂伸手摸到车门开关时,周念伸手一把将他按住:“……鹤遂?”
男人从梦中惊醒般,浑身都剧烈颤了一下。
他转头,对上周念明亮温暖的双眼。她把声音调到最温柔的那一档:“别怕,我陪着你。”
“……”
“会一直,一直,一直陪着你。”
周念连说三个“一直”,才让他的情绪有所缓和。
倏地。
他艰难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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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我害怕。”
周念不解:“怕什么。”
男人唇色苍白无比,不见丁点血色,有些轻微的哆嗦:“我害怕,你看见那些东西后,会不要我。”
“……”
他怕的从来都不是去直面苦难,去直视深渊。
怕的,是她不要他。
“不会的,我不会的鹤遂。”周念用两只手一起,紧紧握着他一只手捧在胸口,“我的心不会变,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好不好?”
男人漆黑的眸子里,印出周念清晰的脸。
她一直是她。
她不会变。
她还是当初那个在他跳河捞尸时,为他纵身一跃的少女。
这一瞬间,勇气灌满他的全身。
让他的目光变得坚定,意志变得坚韧。
“只要你陪着我。”他紧握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那我就什么都不怕。”
纵使我身处万丈深渊,困在无边牢笼。
但是,只要身边有你。
我就能无所畏惧,向死而生。
我会变成烧不尽的野草,无法被消灭的癌细胞,沙漠里的最后一颗胡杨。
被激发出最大的求生欲望。
只为能变成,降临在你脚边那一束刚刚好的月光。
第113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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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国强把他们带到一间询问室,宽敞明亮,中间摆着一张黑色的椭圆形长桌,最前方摆着一台电脑,电脑后方的墙上挂着一个65寸的电视机。
“随便坐。”卢国强抬手示意,旋即转头对跟在身后的段武说,“去把东西拿过来。”
“好。”
鹤遂牵着周念的手,在长桌的尽头坐下。
距离电视机最遥远的距离。
卢国强本来想到电脑前坐下,但看见鹤遂坐这么远,又在半路折回来,在两人的对面坐下。
段武回来时,顺便把卢国强的茶杯一并拿来。
周念看了眼那个茶杯,心里明白,这即将是一场特别漫长的谈话。
她还看见,段武手里抱着的一个纸箱。
纸箱规格不算大,刚好能装下一只十斤的狗。
注意到纸箱的并不止周念,还有她身旁的鹤遂,她转头,看见他漆黑眸底有着化不开的恐惧。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鹤遂紧紧盯着那个纸箱,随着卢国强翻开纸箱盖的动作,他眼里的阴沉在加剧。
仿佛卢国强会从纸箱里掏出什么让他恐怖的东西。
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
卢国强从纸箱里掏出的不是什么恐怖玩意,只是一沓照片。
一沓,看上去很寻常的照片。
是很厚的一沓照片,用橡胶绳紧束让其不至于松散。
卢国强掂了掂照片。
“还记得这些吧?”他看向鹤遂,“这些都是你留在善进的东西。”
“……”
鹤遂没有任何反应。
像被人调到暂停键,呼吸都变得微弱。
明明就坐在周念的身边,却让她快要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周念主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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