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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供的《病症》60-70

    第61章 病症

    ==============

    时隔四年,再次感受到他的指温。

    周念如坠梦境。

    偏偏男人薄凉如水的目光又在不停提醒她,这不是梦。

    他就在眼前。

    他的手指正被她握在掌心。

    周念彻底慌了神,忘记做出反应, 也忘记了松开他的手指。

    鹤遂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表情, 淡扫过她的脸, 而后看向她床头墙上贴着的电子屏幕上。

    他的目光很快地划过患者姓名那一栏,表情从容而淡定。

    鹤遂再次看向周念时薄唇微启, 嗓音疏离至极:

    “周小姐?”

    一声周小姐像给了周念当头一棒,将她从自以为的梦境里强拽回现实。

    她当场愣住,想到一些从前——他叫她周念,周七斤,念念。

    周小姐。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这个称呼。

    他神色淡淡,语气没有一点温度, 陌生得真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眸底也有着被几次三番冒犯过后才会有的韫凉。

    周念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作出怎么样的反应。

    是要道歉吗?

    还未来得及想好, 鹤遂看了眼她握着他手指的手, 意有所指地开口:“周小姐, 还想握多久?”

    徐徐的嗓音里,透着无边疏冷。

    “哎呀,怎么又是你!”站在鹤遂对面的男助理嚷着, 快步地绕过病床走过来,“阴魂不散啊你。”

    他伸手, 重重攥着周念的手臂甩开。

    周念的手甩撞在床侧栏杆上, 闷响一声后, 钻心的疼痛传来。

    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男助理如临大敌般挡在鹤遂面前, 指着周念的鼻子质问:“这是第三次了吧?”

    周念没有回答,缓缓地低下头, 看见手臂外侧被撞出一团红紫。

    她只有骨头和皮肤,没有肌肉的保护,稍有磕碰都会造成触目的伤色,更何况被这么重重撞一下。

    这要是从前,鹤遂是不会允许任何人这样伤她的。

    周念更加清醒过来,这不是梦。

    她吸吸鼻子,咽下一声哽咽。

    “少在这里装可怜。”男助理语气相当厌恶,“我对付过的私生多了去,我不吃你这一套!”

    “……”

    男助理说完,立马转头询问男人:“遂哥,我去联系主任给你换一间病房吧?你住这儿实在太危险了,本来私生就危险,疯子私生岂不是险上加险。”

    鹤遂看了眼对床的裴巷,淡淡道:“不用。”

    男助理观察到这一点,忙说:“我去给主任商量,让你和裴巷一起换病房。或者……”他用余光扫了眼周念,“或者把她换走。”

    “不用麻烦。”鹤遂调子淡,听不出情绪。

    男助理欲言又止,但看鹤遂已经表态,又不敢多说什么,剜了周念一眼后,说:“我去把东西拿上来。”

    “嗯。”

    男助理前脚刚走,裴巷就晃着瘦条条的身子走了过来,他停在周念面前:“走啊?一路去食堂啊?”

    病区有专门的食堂,普通病房的病人可以自行到食堂就餐。

    裴巷很喜欢叫周念一起去食堂,他觉得周念是个合格的听众,无论他发表怎样的高谈论阔,周念都会安安静静地听着。

    一顿饭吃下来,周念东西吃不了多少,关于昆虫学的知识倒是听了不少。

    周念摇摇头:“我还不饿,你去吧。”

    裴巷淡淡一笑,反问道:“你有饿的时候吗?”

    因为住在一起,彼此都知道对方的病况如何。

    裴巷当然也知道,周念是个神经性厌食症患者,对饥饿的感受非常不明确,哪怕已经饿得胃部绞痛,也还是会说自己不饿。

    周念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

    裴巷也不勉强,转脚走到徐散的床前:“别看小人儿了,走吧。”

    徐散和裴巷去食堂吃早餐了。

    病房里只剩下周念和鹤遂两个人。

    沉默了许久。

    金黄光线从阳台和窗户照进病房里,铺在周念苍白见骨的肌肤上,反出一种更没有血色的白光。

    她努力让混沌的脑子找回理智。

    突然,周念意识到一点,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可是精神病院。

    周念缓缓抬头,小心翼翼地朝他看去。

    如今就算是打量,她也不敢光明正大,只敢偷偷看他。

    鹤遂站在床边,他低着头像是在给谁回消息,唇角勾着一丝浅淡的笑弧。

    他身上穿的确实是病号服没错。

    与此同时,周念还注意到,他滑出宽大袖口的手腕上缠着白色纱布。

    那纱布肉眼可见地缠了最少三层。

    她盯着纱布,下意识开口:“你受伤了吗?”

    刚说完,周念就觉得很不妥,她现在没有任何立场去关心他。

    对于他来说,她连一个粉丝都算不上,只是一个招人讨厌的私生。

    果然,鹤遂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他的反应就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继续回复着谁的消息,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周念安静下来,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枯坐在床上像一株马上就要枯死的植物。

    病房门被推开。

    护士拿着她今天早上要吃的药进来,一进来眼睛就定在鹤遂身上。

    周念记得她,上次电梯里看见她的手机屏保是鹤遂。

    护士来到周念病床前,把药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吃了早饭以后记得吃药哦。”

    周念轻声嗯了一声。

    交代完以后,护士立马转身,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语气里是压不住的兴奋:“鹤遂我能和你合照一张吗?我真的超级超级喜欢你,从你第一部 电影开始我就喜欢你了,你的每一部电影我都刷了五遍以上。”

    周念眼睁睁地看着,上一秒还在回复消息的鹤遂马上抬头,看向护士的目光温和,很有礼貌地淡淡一笑:“可以。”

    和刚刚对待她的态度有如天壤之别。

    周念就这么在一旁看着,看他主动拿起护士的手机。

    护士个子矮,只有一米五,他就极为迁就地弯腰俯身,将肩膀对齐护士的肩膀。

    他们正对着周念。

    近得可以让周念看清楚他脸上流畅的线条走向。

    周念看着他很有耐心地和护士拍了很多张照片。

    拍完时,护士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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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开心得眼睛都红了,离开病房时脚步都是轻快的。

    这让周念又开始想起很多从前。

    那时候的她也总喜欢缠着他拍照,要么是乖乖地站在他胸口前,要么就是和他头贴头,姿势和表情无不透露着亲昵。

    他每次都会很配合她,她想怎么拍都可以,想让他做什么表情他也都配合。

    怎么会像现在这样?等闲变却故人心。

    “鹤遂,我也能和你拍照吗?”

    周念猝不及防地问出这么一句,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幽怨。

    鹤遂清冷的目光落了过来。

    她坐在床上,而他站着,这让他的目光显得格外居高临下和冷漠。

    “怎么?”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玩味,他看着周念笑了下,“我记得你很清楚地说过,你不是我的粉丝。”

    在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户外路演的现场,周念确实明确说过,她不是他的粉丝。

    还以为他过了便忘,没想到竟还记得。

    周念苍白的唇开合着,声音虚弱:“你只记得这个吗?”

    她平静望他,又问:“还记不记得别的什么。”

    记不记得那些和我在小镇的日子。

    记不得记得你亲口说过喜欢我。

    记不记得你要带我逃走的承诺。

    ……

    剩下的话周念没有问出口,她看着鹤遂的眸光变得越来越深暗难测。

    他的俊脸上凉薄不减,好像正在心里酝酿堪比毒箭的回答,然后再刺向她。

    对视的画面像电影里慢放的镜头。

    每一帧都显得格外漫长。

    她看见鹤遂的薄唇微微张开,在他快要发出声音的那一秒,病房门被人打开。

    第三人搅乱了静谧时刻。

    男助理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说:“遂哥,真不是我说,这电影还有一个月才开机,你非要先住到这里来提前感受,我生怕带的东西不够。”

    周念怔住。

    他不是因为生病才住进来的,而是为了拍电影。

    根据男助理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周念才弄明白,鹤遂的下一部电影是关于精神病人的题材,为了更加贴合角色,在取得院方同意后,他选择提前一个月入住精神病院。

    他将饰演一个患上双相情感障碍的知名小提琴家,因为需要观察一个真正的双相患者,所以被安排和裴巷一个病房。

    周念不禁在心里嘲笑自己,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还忍不住关心他。

    如今的他风光无限,怎么会变成一个精神病。

    有病的只有她。

    “郁成,琴带了么?”鹤遂问他的助理。

    “当然。”郁成将琴盒举起来,“这儿,我也安排好老师过来上课了。”

    “嗯。”

    郁成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得意地说:“咱们遂哥学什么都特快,新电影里拉小提琴肯定会再一次惊艳观众,活该遂哥你是长红不衰的命。”

    鹤遂漫不经心地轻笑道:“得了,少马屁。”

    “对了遂哥。”郁成又想到什么,“你的手怎么伤到的,明明昨天晚上送你回去的时候都是好的。”

    周念看见他的神色明显凝了一下,眸底有一闪而过的阴暗。旋即,他恢复如常,淡淡道:“不小心弄到的。”

    “流血了?”郁成又问,“不然怎么缠那么多圈纱布。”

    “没事。”

    他看上去似乎不太想聊手腕受伤的事情。

    周念觉得疑惑,却想不通原因。

    察觉到郁成带有敌意的目光落到脸上,周念无措地收回视线,现在的她是多看鹤遂两眼都是不能。

    她下床接了杯水,空腹把护士给的药吃了。

    刚放下水杯,抬头就看见冉银出现在门口。

    她的目光粘在鹤遂脸上。

    “大明星也有精神病吗?”冉银腔调格外阴阳怪气,慢步走进来,“也是,打小就不是什么好苗的人,长大了就算落了些出息,也不会是什么正常人。”

    “……”

    鹤遂转眸,看向冉银的视线如结寒霜。

    他抿着薄唇,下颌角线条崩得很紧。

    郁成没忍住,说:“这位大婶儿,你谁啊?”他不屑地笑了下,“我们遂哥没招惹你吧,嘴咋这么欠呢。”

    “没招惹?”冉银如听笑诞,“你说没有就没有吧,毕竟有些人也不敢承认,只敢把曾经的所作所为藏着掖着。”

    郁成急了眼,说:“那你说,遂哥做什么了?”

    “郁成。”男人突然出声制止,嗓音寒凉。

    “啊?”郁成回头。

    鹤遂对他缓缓摇头,懒懒道:“别理。”

    “你这是心虚吧?”冉银对鹤遂笑着,“你当初成天追着我女儿后面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追着你女儿跑?”郁成看了眼周念,“就她啊——?我呸!”

    “……”

    闹剧正在拉开帷幕。

    周念是被强行推上台的主角,她听见郁成说:“造谣也有个度行不行?大婶,你知不知道追我们遂哥的都有谁啊?”

    “……”

    “数不完的千金名媛还有当红小花,遂哥追着你家病秧子女儿屁股后面跑?想啥屁吃呢。”

    周念一字不落地听着。

    追他的人很多。

    “所以你恋爱了吗?”她把目光投向他,很平静地叫他名字,“鹤遂。”

    “……”

    鹤遂神色比她更平静,说:“这似乎和你没关系。”

    周念竭力控制住自己发颤的声音:“你要是真的和我彻底没关系,就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真的不记得我?四年前的六月九号,那天晚上,你到底是为什么没有来火车站,又是为什么丢掉了我写给你的信?”

    她抬脚朝他走去,身子在虚空中微微晃着。

    似乎随时都能栽倒。

    眼见着她靠近,郁成如临大敌,想要立马上前拦住她。

    鹤遂却抬手示意郁成别动。

    这一次,周念畅通无阻地走到鹤遂面前,她站在他面前是那么虚弱瘦小。

    她抬脸,迎着他微凉的目光,鼻尖红红的。

    “你想要摆脱我对吗。”她微微一笑,苍白脸上露出两个小梨涡,“那你起码得拿出点诚意来。”

    “……”

    “告诉我答案。”

    死寂的沉默在病房中漫延。

    随着周念越来越紊乱急促的呼吸,男人阴郁的嗓音低低响起:“周小姐,那些都已经不再重要。”

    又是叫她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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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说那些都不重要。

    周念觉得自己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她看着他突然开始笑起来。

    本该甜美的小梨涡看上去是那么悲怆。

    她一开始只是无声地笑,逐渐笑出声来,笑出眼泪来。

    纵使视线模糊泥泞,也不肯从他脸上移开。

    他缓缓皱了眉。

    下一秒,只见周念身体剧烈颤了颤,随后张嘴,一大口猩红液体瞬间喷涌出来:

    “噗——”

    鲜血糊了鹤遂一脸,他的眼前瞬间沦为一片红光。

    第62章 病症

    ==============

    周念最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吐出来的是血, 她只以为吐出来的是刚吃下去没多久的药。

    直到她看见鹤遂脸上的血迹。

    其中几滴悬坠在他的睫毛上,眼角处,其余的正顺着他的鼻梁和脸庞滑落。

    她的喉管里起了一场大火。

    火烧一路, 烧得周念五脏六腑都觉得火辣辣, 尤其是胃。

    她痛得扭曲面容, 狼狈地瑟缩着肩膀,额头冒出大片的冷汗。

    “七斤!”冉银担忧地尖叫起来。

    “我的妈呀……”郁成被这一幕吓到了。

    身处病房的人中, 只有鹤遂保持着绝对的镇定和平静,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周念。

    脸上温热未散,鼻息间被腥浓血味充斥着。

    周念看见他缓缓眨了一下眼。

    眨眼的速度在0.2—0.4秒之间,他却用足足两秒眨了那一下眼。

    等他重新睁眼时,周念看见他的瞳孔在急遽地涨缩,颤动, 缓缓张开,脸上居然出现了震惊和错愕的表情。

    仿佛和两秒前冷漠又平静的他完全不是一个人。

    区别明显得像是一枚硬币的正反面。

    ……错觉吗?

    周念没来得及看清, 就被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席卷。

    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软, 整个人像一座年久失修的楼宇般开始坍塌下坠。

    意识四散之时,周念的身体摇晃着往一旁倾斜栽去。

    眼角余光里倏地出现一双冷白色的大手。

    下一秒。

    她被牢牢接在一个温热的怀里。

    周念再次感觉堕进梦里,她在梦里看见十七岁的鹤遂, 那时候的鹤遂会一次又一次接住下坠的她。

    她疲倦地闭上眼睛,闻见雪松的清冷男香, 上方沉沉落下模糊的一声:

    “念念?”

    周念只觉得身体一轻, 她好像被人抱了起来。

    在彻底陷入昏迷前, 她还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是鹤遂的嗓音,他的语气听上去很焦急:“医生, 医生——!”

    ……

    ……

    给鹤遂上小提琴课的老师到了,准点到的。

    只是老师到了,学生还没到。

    郁成不好意思地向老师道歉做解释,说出了点突发状况,鹤遂弄脏了衣服,正在病房的卫生间里洗澡。

    老师说没事,等等也没关系。

    卫生间里。

    洗完澡的鹤遂站在镜子前,他卷起右边袖子,把手腕和小臂露出来。

    只见腕骨到小臂处有一道五厘米长的伤口。

    沾了水的伤口被泡成一种触目的样子,皮肉外翻,猩红可见。

    他垂眸盯着伤口看了很久,而后缓缓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神色冷淡,眼神无比阴郁。

    看了两秒,鹤遂唇角扯出一抹嘲讽至极的冷笑。

    他收回视线,拿起放在一旁的纱布重新将伤口缠上,缠得格外仔细。

    缠好伤口,再随手把先前拆下来的带血纱布扔进了垃圾桶里后,他拉门出去。

    出去时发现郁成就等在卫生间门口。

    正在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鹤遂头发没完全吹干,半干半润的状态,垂额的黑发透着潮湿。他姿态慵懒而闲散,漫不经心地扫一眼郁成:“我脸上有东西?”

    “也不是……”郁成斟酌着语气和用词,“就觉得你刚刚很反常。”

    “反常?”

    “实不相瞒。”郁成说,“当我看着你抱着14床那女的冲出病房的时候,我都惊呆了,但是当你把她交给医生后又马上没事了,真的太反常了。”

    鹤遂看向14床,上面空的,他抿了抿薄唇没有接话。

    郁成欲言又止,忍了下还是没忍住,问:“遂哥,你该不会之前真和那女的有点啥吧,真对不起人家了?”

    鹤遂眸光一凝,情绪不明地反问:“你觉得呢?”

    郁成立马闭了嘴。

    鹤遂倦怠地半耷眼皮,揉了揉发酸的脖颈,问:“老师在哪?”

    郁成说:“安排在一间没人用的理疗室等着了。”

    鹤遂:“带我过去。”

    郁成:“好。”

    ……

    周念被推出急救室的时候,已经是两小时后的事情。

    医生给她做了内镜止血,她本身就贫血严重,加上呕血量大,还额外输了一袋血。

    上完课,拎着小提琴回病房时,周念还在昏睡,他没看她,倒是看见周念母亲站在他的病床前等他。

    冉银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双手抱在身前站着。

    等鹤遂一走近,冉银就说:“你把我女儿气得吐了血,就没个说法吗?”

    鹤遂把小提琴靠墙放下,琴弓还拿在骨节分明的大手里,他连看都没看冉银一眼,懒声问:“你想要什么说法?”

    “你这人可真是奇怪。”冉银冷声道,“一边说着不认识我女儿,一边见我女儿吐血又火急火燎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鹤遂没理,自顾地弯腰拿过小提琴的盒子。

    冉银又说:“不管怎么说,是你把我女儿气吐血的,害她病情加重,你想就这样算了是不可能的。”

    男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

    他拿了块鹿茸布,慢条斯理地擦着琴弓,眼皮都没抬:“那你想怎么样?”

    冉银顿都没顿一下,直接说:“你得赔钱。”她说完又笑了下,“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你也不是从前那个三天两头家门口都遭泼油漆的臭小子了,现在最不缺的应该也是钱了。”

    “……”

    病房里还有其他两个患者。

    裴巷和徐散都在。

    听了冉银刺人的话,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被吸引了注意力,看了过来。

    就连周念也在这个时候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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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没睁眼,就听见鹤遂的声音传来:“我是有钱,但我不是有病,你想讹人的话还真是找错了对象,如果你非要就你女儿呕血一事赖上我,那我现在就可以通知我的律师过来,您觉得呢?”

    最后一问,更是赤直无比的挑衅。

    冉银登时被气得脸上煞白。

    “少给我装出人五人六的样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翻身成了大明星,尾巴就能摇上天?瘾君子的烂种也配摆谱,薄情寡义狼心狗肺的玩意,可真活该你当年死亲妈!”

    空气的流动随着话音落下而静止。

    病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也不敢有,几人的呼吸声都似乎被同时扼住。

    周念昏沉的脑子被激得清醒几分,她哑声开口:“你怎么能这样说鹤遂?”

    冉银的话说得又重又毒。

    估计还真没人能忍得了被指着鼻子这样骂。

    就在周念觉得鹤遂马上就要发作时,他却极轻地笑了一下,满面的不在乎,仿佛在听旁人的事:“嗯,骂完了?”

    冉银像一拳砸在吸水海绵上,气焰瞬消,再也发作不起来。

    僵持许久。

    病房里只有鹿茸布擦拭琴身的细微摩挲声。

    周念把目光投向鹤遂,他却专注地擦着小提琴,擦完琴又擦琴弓,反正不肯看她一眼。

    这让她陷入了一种混乱。

    她记得在呕血时,分明是鹤遂一把抱住了她,还叫了她念念,最后好像还把她抱了一下。

    这下难道都是错觉?

    真要不是错觉,那他为什么连看她一眼不肯。

    周念迷糊不已。

    冉银来到床边,俯着身子关切地问:“七斤,你好点没呢?”

    周念把头转到另一边,说:“你回酒店吧。”

    冉银说:“可是我得留在这儿看着你,我不放心。”

    周念语气微凉:“我不需要你看着。”

    冉银还想再说什么,周念已经把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藏了起来,拒绝一切沟通。

    被子外传来冉银幽幽一声叹息。

    等了一会,周念听见冉银离开病房的动静后才从被子里出来。

    对床很少主动和人说话的徐散,主动和周念搭话:“看不出来,你对你妈妈还挺强势的。”

    周念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她对冉银强势,一时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扯扯嘴角,露出个不大好看的笑容。

    冉银的那一番话勾起周念的回忆,她想到了宋敏桃。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脑海里关于宋敏桃的长相已经模糊,她却清晰记得那天鹤遂捧着两个骨灰盒的无助和绝望。

    怕他会被冉银的话刺痛,周念轻轻叫他:“鹤遂。”

    鹤遂平静地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周念说:“你别往心里去。”

    没想到,鹤遂的回答格外云淡风轻:“我没有往心里去,因为我根本不在意。”

    周念当场怔住。

    她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

    “没想到你都不在意了。”周念苦笑了下,“每年清明我都会去给宋阿姨还有你妹妹扫墓,从来都没见你回来过,原来是你不在意了。”

    鹤遂没有再理她,拿出电影剧本靠在床头开始看。

    她也识趣地没有再问。

    他连宋敏桃的死都已经不在意,那还会在意什么?

    既然如此,那在她昏迷前所感觉到的种种也不过是错觉而已。

    他没有变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鹤遂。

    当天夜里,后半夜开始打雷。

    在轰隆隆的雷声里,刚刚勉强睡着的周念听见一声刺耳的炸裂声,像某种东西碎掉的声音。

    她惊醒过来。

    又是一声轰隆雷鸣,周念恐慌地坐起来,她下意识扭头看向旁边的13床。

    上面是空的,鹤遂不在床上。

    她再看向卫生间,门留着缝,泻出一道光亮。

    刚刚的炸碎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鹤遂在里面?

    周念掀开被子下床,趿上拖鞋,轻手轻脚地朝卫生间走去。

    窗外电闪雷鸣,病房里诡谲四起。

    昏黑的环境里,消毒水味弥漫,只有卫生间里亮着灯。

    周念来到卫生间门口,侧着头,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往里面望。

    她看见了里面的景象。

    站在盥洗台前的鹤遂,满地的镜子碎片,还有他正在流血的指骨。

    正当周念在想他为什么要打碎镜子时。

    鹤遂突然转头,看向她。

    第63章 病症

    ==============

    远方传来滚动的隐隐闷雷声。

    闪电将黑夜豁开一道四分五裂的口子, 白昼般的光打进病房里时,鹤遂的目光好死不死地落在周念脸上。

    毫不意外,两人的视线准确地对上。

    闪电的光照到周念的半张侧脸上, 把她的恐慌和无措照得一览无余。

    她完全是被鹤遂的眼神吓到的。

    他的眼阴沉、泛冷, 里面没有一丝温度。

    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被鹤遂眼神慑到的感觉, 这一瞬间,周念仿佛回到17岁时和鹤遂初遇的那天。

    那天和他对视时, 她被他吓得不轻,双腿发软。

    此时此刻也一样,周念觉得自己活像个被抓现行的纵火犯,还没来得及擦干净脚底的火星子。

    透过门缝的对视还在继续,他的眼神越来越阴鸷。

    又是一阵闷雷滚过。

    镜子前的鹤遂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轻轻张开薄唇说了一个字:“滚。”

    周念僵在原地没有动, 她明明想走,双脚又像被灌了铅。

    只因她看到了他受伤的右手。

    “你……”周念开口时声音抖得厉害, 她指了下他的右手, “你在流血。”

    鹤遂顺势往下看。

    他看到了自己右手的指骨, 因打碎镜子时受伤,还在流血。

    殷红鲜血顺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蜿蜒滑落,衬着冷白的肤色和青色血管, 显出一种荒诞不经的美感。

    他穿着病号服,眉眼阴郁, 浑身都透露出破碎感。

    “我让你滚。”鹤遂冷冷道。“你聋?”

    他的手直接伸了过来。

    下一秒, 周念的下巴被他的手狠狠攫住。

    他手劲儿大, 还没用力就足以让她痛得直皱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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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之前, 她也被他这么掐过下巴。

    在南水街的那条小巷。

    她没忘。

    周念被扼住呼吸,她哽着脖子被迫仰脸, 看见鹤遂一张逼至眼前的俊脸。

    他用带血的右手掐着她下半张脸。

    温热粘稠的液体在彼此皮肤中间摩擦着,周念闻见浓浓的血腥味,她看着眼底骤起的风暴,有着大难临头的恐慌感。

    她被迫只能张嘴呼吸,像渴死的鱼,气息紊乱。

    他却变本加厉地将她的脸抬起,让她离他的脸趋于无限近。

    两张脸间隔不超过两厘米,呼吸纠缠在一起。

    她能感受到鹤遂温热鼻息,一阵一阵地扫在脸上,他的呼吸也是乱的,像是在克制愤怒。

    男人眸底阴寒至极,他掐着她的下巴沉声发问:“你是聋还是他妈的听不懂人话?”

    周念鼻尖泛出点红,眼角湿润地哽咽道:“鹤遂,我疼。”

    话音落地,他的大手立马懈力,只余长指轻轻停留在她的皮肤上。

    力度轻得说是抚摸也不为过。

    这让周念怔住。

    眼前这一幕无比的似曾相似,像重演的历史。

    “鹤遂,你还是会怕我疼对不对?”周念眼睛微微发亮,藏不住的希望流露出来。

    鹤遂没有回答她,他只是看着她。

    近距离的对视,周念看见他的瞳孔正在一点一点涨缩。

    他却猛地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他松开了周念,迅速背过身去。

    “你怎么了?”周念很疑惑地问。

    “……”他没有回答。

    周念站在原地等着,不久,大概只有五秒钟的时间,鹤遂就重新转过了身体。

    他的表情冷淡又从容,和刚刚的反常很不一样。

    没等她再开口说什么,鹤遂就将门关上,把她完全隔在门外。

    那天晚上,周念忘记问他到底为什么要打碎那面镜子,也暂时忘了去追究与他的种种旧事,只是很平静地帮她叫来了护士,替他处理伤口。

    护士问出了她的疑问:“你怎么把卫生间的镜子打碎了呢?”

    鹤遂靠在床头,伸着右手让护士包扎,说:“不小心。”

    护士留意到鹤遂右手的手腕上还有伤,笑着搭话:“你好倒霉,怎么全部伤在右手,平时可都是用右手。”

    鹤遂没有说话,神色淡淡。

    14号病床上,周念侧躺着,藏在被窝里给置顶的他发消息:

    【今晚打了很响的雷,我有点害怕,我怕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多?怕打雷,怕楼道里警报响起时的红光。】

    【明明你已经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看见你受伤,我还是会担心你】

    【不知道你会在这个医院待多久,等你离开后也许我就再也见不到了你吧,希望在这之前我可以搞清楚真相】

    【我只是要个真相……】

    ……

    多滑稽可笑的一幕。

    明明鹤遂就在她不远处,她却没办法把心里话同他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把所有想说的话发给他早就废弃的微信号上。

    四岁枯荣的时间,一千多个朝朝暮暮,漫长得足以抹杀掉太多的存在。

    抹杀掉她全部的希望、生命里的微光。

    还有她的爱意。

    如她发出去的消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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