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是说,从没像现在这样细致的了解过他。
原来那个善于舞权弄势的宣平侯并非刀枪不入,还真是血肉做的……
一座座坟包在不远处无声伫立,姬瑶拿余光一瞥,竟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斟酌万千,姬瑶忍不住细声宽慰:“瑨郎,其实你不用妄自菲薄。我阿耶说过,天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这世上成大事者谁还没点故事呢?你现在可是朝廷一等侯,绝对算得上光耀门楣了,若你族人健在,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秦瑨低头不语,情绪掩在长睫之下,看不真切。
姬瑶这才发觉自己又碰触到了他的伤心事,忙改口道:“往事无法逆转,人总得为自己活着,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得往前看。你瞧我就是个心宽的,我的阿兄不也一样受歹人所害,命丧火场吗?到现在连凶手都没抓到,别说报仇雪恨了。再说说我,几月前还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呢,现在不一样流落民间吗?东躲西藏,跟个丧家犬一样,也许不知何时姬氏江山就要易主了,我才不伤心呢,我……我……”
说到动情处,她突然泪眼汪汪,哽咽道:“我……我还是忍不住难过,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命苦呢?苍天无眼呀……”
说完这话,姬瑶捂着脸嚎啕大哭。
这下把秦瑨整懵了。
他第一次见劝人把自己劝哭的。
幽寂的院落本就阴森,突然加上姬瑶的鬼哭狼嚎,秦瑨都觉得瘆的慌。
“瑶瑶,不提这些了,别哭。”
秦瑨无可奈何的哄着,好不容易才让姬瑶平静下来。
“既然咱们都是苦命人,那今日见闻全当我们俩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姬瑶抽噎几下,一瞬不瞬地凝住秦瑨,姣好的面庞浮出前所未有的严肃之色,“不过我跟阿耶不一样,我是个肤浅之人,没有那么多深思熟虑。在我心里,但凡跟我站一起的,他不好也是好,站在我对面的,他好也是不好。以后我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做个真真正正的好人,这样我是绝对不会治你罪的。”
她大言不惭的说着歪理,极其认真。
四目相对,秦瑨斟酌着她的话,抿唇不言。
浸着湿意的风裹挟而起,吹的院内草木沙沙作响。
姬瑶双手垂在身侧,乖巧坐在廊下等着答复,衣衫摇曳,一身绯红格外扎眼。
秦瑨不再正视她,缓缓将视线扭转至别处,神色晦暗而冷肃。
他许久不吭声,这可憋坏了姬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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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猫急的性子,话都说到这份上,无论如何也得求个答案。
如是想着,姬瑶眉心攒起,挽住秦瑨的胳膊,使劲一拽,将他整个人拉向自己。
这个举动让秦瑨失了重心,他踉跄一下方才稳住身体,耳朵却好巧不巧地贴住了姬瑶软糯的唇瓣。
霎时间,酥麻混进血液里,脱离掌控,让他的肌肉酸胀发僵。
姬瑶却毫不在乎,保持着这个亲密的姿势,与他柔声耳语,“你别忘了,你那天可是答应过我……”
她又提到那天。
朱唇一张一合,摩挲着秦瑨的耳廓,就像一把温柔刀,不负吹灰之力地搓磨着他。
声声蛊惑,荒诞不经。
令秦瑨脑袋空空,无法思考。
他本不该这样,却无法掌控,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结束这场无声的酷刑……
“秦侯,朕跟你说话呢……”
姬瑶娇声嗔怨,对秦瑨不理不睬的态度甚是不满。
淘气上来,她张开小口,使劲咬住他近在咫尺的耳垂。
“嘶……”
秦瑨全身一凛,扭过头去瞪住姬瑶,脸色又窘又气。
胡乱咬人,成何体统?
他正要责问,可她却眉眼哀戚,暗含期待地凝着他,如幼兽一般怜弱。
没了张牙舞爪的样子,倒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多时,秦瑨缴械投降,幽深的眼眸半阖,遮住了瞳中那抹懊丧。
“好了,我知道了。”
终于得到了他的肯定,姬瑶脸上雨过天晴,两弯黛眉下笑意盈盈,伸出小手指朝他勾了勾,“那就这么说好了,不许食言!”
秦瑨看了一眼那根青葱般的小巧手指,心道一句幼稚。
他不愿再与她纠缠下去,猛的起身挣脱了她的束缚,弯腰弹了弹襴衫下摆的灰尘。
“诶你……”
姬瑶双颊一鼓,俨然不满他的态度。
西边苍穹闪电频现,秦瑨轻瞥一眼,压住躁郁的心,踅身对她说道:“别胡闹了,庐州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来都来了,我带你四处转转。”
他这招倒是管用。
一听要带自己吃喝玩乐,姬瑶哪还记得什么拉勾上吊,眼睛如坠满星子,兴奋的闪闪发亮。
这也怪不得她,一路走过来,除了吃苦,什么都没享受过呢。
离别时,秦瑨给坟包挨个拔了草,跪在地上磕了四个响头。
下次回来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这里虽是他的故居,亦是他不想碰触的伤心之地,离的越远越好……
两人慢悠悠朝外走,风在这时候吹过游廊,发出呜呜的响声,好像游魂相送。
胆小的姬瑶攥紧秦瑨的手,一边回望,一边小声问道:“你在朝廷这么多年,就没想过要为秦家翻案?”
秦瑨阔步向前,若有似无的摇摇头,“案子过去那么多年,很多证据早就缺失了。我忙于公务,亦无暇顾及这些,反正害我秦家的人都死绝了,翻不翻案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的亲人永远都醒不来了。”
风在这一刻小了许多,周遭安静下来,唯能听到他们急促的脚步声。
快到正门时,姬瑶突然停下,松开了他的手。
秦瑨疑惑回头,“怎么了?”
姬瑶咬住唇心,似鼓起很大勇气,对他说道:“你且放心,秦家翻案之事便交给我吧。”
“嗯?”秦瑨轻挑眉梢,好似听错一般。
姬瑶没理他,转身面对这座死宅,像她阿耶一样挺直腰板,摆出天潢贵胄不可忤逆的矜高姿态,“我是盛朝的女皇,姬瑶,在此向秦家诸位先灵保证,只要秦瑨能保我平安回朝,我定会还秦家一个公道!有仇报仇,有冤平冤,皇天后土,日月为鉴!”
朗声宣完,她朝秦瑨调皮的眨了眨眼,“怎么样,够意思吧?”
秦瑨滞涩不言,眼神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定了定,掠过她两道弯起的细眉,活泼含笑的眼眸,还有那上扬的嘴角。
她穿着绯袍,就像是一团明艳的火,一下子就把他心间的躁郁烧没了。
他犹如寒刃的瞳眸逐渐暖下来,终是对姬瑶说了声:“多谢。”
姬瑶得意的笑笑,转头面对宅院,双手合十,虔诚的闭上眼,小声嘀咕道:“拜托各位显显灵,保佑秦瑨刀枪不入,万事顺利,成功送我回长安,送我回长安……”
这一路走来,她见谁都拜。
秦瑨抿紧薄唇,只觉好气又好笑。
“别神神叨叨了。”他展臂一伸,抚住她的脑袋,把人圈了回来,“走吧。”
这场雨一直憋着不下。
傍晚时分,天已沉成墨黑色,每当闪电掠过,都能照出一块块割裂厚重的云翳。
变幻莫测的天气无法阻止庐州热闹的夜,秦瑨循着少时的记忆,带着姬瑶在城内穿梭,逛过琳琅满目店铺,看了江湖艺人的表演,还吃了许多特色臻肴。
路过一处不起眼的店铺时,秦瑨停下脚步,容色变的温柔:“没想到这店还开着,我小时候经常到这里买糖人。”
一晃十几年过去,这家店铺一点都没变,唯有做糖人的中年人已经变成了须发花白的老叟。
两人走进店铺,秦瑨问姬瑶:“要尝尝吗?”
“嗯。”姬瑶点点头,看向那位老叟,“都能做什么?”
“只要是娘子想要的,咱们都能做。”老叟一指旁边的招牌,表情很是自豪:“咱们是庐州老字号,随便打听打听,都知道。”
姬瑶了然,“那就来一只兔子吧。”
“好嘞!”
这家店铺自称老字号,还是有点门道的,糖人做的惟妙惟俏,比宫里的手艺还要好。
秦瑨付过钱后,姬瑶举着糖人很是高兴,“这小兔子真像啊,我都舍不得吃了。”
这话勾起了秦瑨的回忆。
当年他也喜欢买兔子模样的糖人,回去送给阿娘。阿娘总说兔子可爱,又是儿子买的,舍不得吃,一根又一根,全都插在妆台前,到最后也没捞着吃。
街上人声鼎沸,秦瑨却如茕茕孑立。
无形的冰包裹着他,让他发冷,心口亦堵的厉害。
他睇着姬瑶,眼光凄然,催促道:“快吃吧,这东西到处都能买得到,没什么舍不得。”
姬瑶心道也是,“那我吃了?”
秦瑨点点头。
饶是百般不舍,可耐不住肚子里的馋虫作祟,姬瑶试探地咬掉它的一只耳朵,嘎嘣嘎嘣嚼起来。
“嗯,好甜呀!”
她停下脚步,将兔子糖举到秦瑨嘴边,“你尝尝。”
周围人流如梭,两人驻足相望。
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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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身子娇小,个头只到秦瑨的肩膀处,仰着脸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让人无法拒绝。
秦瑨犹豫一会,咬掉了另外一只耳朵。
极度的甜蜜在嘴里化开,他心尖微酸,买过那么多兔子糖,这还是第一次尝到它的滋味。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将兔子糖分食干净。
但姬瑶手里的吃食就没断过,吃一样,再来一样。
直到路过一家店,姬瑶不禁停住了脚步。
秦瑨立她右侧,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这是家成衣店,利面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裙裳。
秦瑨轻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
姬瑶咬了一口糖葫芦,继续往前走。
秦瑨意味深长的乜了一眼成衣店,提步追了上去。
这边行人如织,姬瑶怕走丢了,死死攥着秦瑨的手。
这让秦瑨很不自在,借着她稍稍分神的时机,反手钳住她的腕子,就这样抓着她。
没过多久,姬瑶终于感到累了,闹着脚疼,不肯再往前走。
“瑨郎,你背我吧……”
灯影之下,她眉眼哀柔,温声祈求。
“等会。”秦瑨不由叹气,替她在路边找了个清净安全的地方短暂休息,嘱咐道:“我去买点东西,你在这等我,哪也别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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