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寒凉。他压着声,低低咳了一阵儿。
衔池被送回池家时,正刚从沉沉睡意中被叫醒,揉着惺忪睡眼,深一脚浅一脚回了房,沈澈那件大氅也就被她顺手抱回了房里。
县主知道她一路困顿,免了她的请安,特许她先回房休息。她也确是累得狠了,往榻上一躺,立马便睡了下去。
这一睡,便睡成了风寒。
烧起得很快,她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来来回回,还闻见了药的苦香味儿。她勉强睁眼喝了一碗药汁,又继续睡下去。
紧接着便做了好多光怪陆离的梦。
她梦见自己一直这样拖着,迟迟没有献舞,而后想法子伪造了关牒,带着娘和药方偷偷溜了出去,可走到半路,娘的身子便因为赶路亏空得愈发厉害,她求遍了名医,依然无果。
一场又一场梦境重叠交错。
她还梦见,她留在了池家,却不知为何没进东宫。自此后,一举一动皆要得池立诚的授意。娘虽得了照顾,可眼见着她委曲求全,心结难舒,病情仍是一日重过一日。
她知道的东西太少,即便是在梦里,也依然是水中观花。连缠在自己身上的乱线都理不清楚,更何况一路揪着它找到线头所在。
找不到症结所在,条条都是死路。
药物逼出了汗,让她焦躁得口舌发干。
在梦里,她又一次紧紧握住娘的手,生怕稍稍松开,她便消失不见。
可她越想握紧,那双手就越是抽离。
“娘在,娘在的,囡囡乖。”沙哑难辨的嗓音,即便语气再轻柔,听着也像是磨在砂纸上的铁刃。
但衔池霎时便被安抚下来。
温热的触感自手掌划过,衔池缓慢睁开双眼,眼神尚还空茫。
宋弄影拿着蘸了温水的软帕,正在替她擦手。她身子太虚,坐在衔池榻前时,只能倚靠着榻边,来卸掉身上大半的重量。饶是如此,她依然守在榻前,寸步不离。
宋弄影久居病榻,本身也没多少气力,只能一遍遍浸湿帕子,给衔池擦手,希冀着能降些温度。她太专心,连她的囡囡睁开了眼都没发觉。
衔池终于回过神来,怔怔看着眼前人,似乎还没能从梦里反复的失去中走出:“娘?”
宋弄影抬眼,长久的病容拖得她整个人都如枯木一般,唯独眼神仍温柔得仿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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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新发的垂柳,“囡囡醒了?还冷不冷?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衔池没等她说完,就一把抱住了她。她不敢太用力,娘瘦的仿佛只剩下一副嶙峋骨架,似乎手重一点,就会将这具瘦骨抱散。
宋弄影没多少愕然,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幼时哄她去睡觉一般,“这是怎么了?是受委屈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衔池鼻子一酸,眼泪已经掉在手背上。她没出声,只将脸埋在宋弄影肩上,摇了摇头。
“你这些日子来心神不宁的,一看就是心事太重。烧没退的时候,一直在呢喃着喊娘,抓着我的手不让走,连看个药都不行。”她气虚,话便说得很慢,“你小时候都没这样过。囡囡......你的心事,是不是和娘有关?”
“没有!”衔池下意识一口否认,飞快眨了眨眼,将眼泪眨回去,“我能有什么心事啊,这里吃得好住得好,哪有什么需要我去琢磨的事情?硬要说的话,也只是有点不适应罢了。”
她坐直身子,冲宋弄影粲然一笑,“不过有娘在,衔池就安心了。娘只管好好养病,旁的可不能劳心费神。”
宋弄影也没再追问,只冲她笑了笑。
刚退了烧,身上还绵软无力,她喝了口水,重又躺回去。
她本想让娘回房歇着的,但她不先睡着,宋弄影便不肯走。
衔池躺在榻上,背对着宋弄影。她眼睛还是湿的,怕被瞧见。
宋弄影轻轻拍着她,一下接一下,一刹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幼时的酷暑。那时候天热,她睡不好,宋弄影便整宿整宿地为她打扇,一直轻拍到她睡熟为止。
小时候她的世界里只有宋弄影,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情,总是追在娘身后问。哪怕是第二天要去城东玩儿还是去城西买果子这种琐碎小事,宋弄影也会认真地听,温柔同她讨论半天。
不知不觉,她轻轻唤了一声,“娘?”
宋弄影“嗯”了一声,紧接着便听见衔池闷闷的声音,“如果明知道前面是陷阱,可以就停在原地么?”
宋弄影依然轻拍着她,也不多问,只是沉思了一会儿,而后慢慢道:“囡囡啊,有时候,想停在原地的代价,会比往前走要大得多。”
“陷阱,只有你见到了,才有可能躲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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