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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才到,到药铺找她,然后要去买烟花。

    施菀大吃一惊,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突然问:“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煮碗面来给你吃?”

    丰子奕犹豫一下,最后道:“好,那就先吃一面碗吧,反正元宵节,杂货铺得到半夜才关门,不着急!”

    施菀于是明白,他没吃东西,兴许路上也没带干粮,他是瞒着他爹娘偷跑回来的,因为七夕夜的元宵之约。

    她去厨房煮了面,加了荷包蛋,又放了香油,端过来给他:“可惜太晚了,没有肉丝,也没有小葱。”

    丰子奕是真饿了,三下五除二,吃下一大碗面条。然后便拉她去买烟花,她也没推辞,笑着就同他一起去了。

    他又带她去之前那旧仓库,在院子里放了烟花,等到天空焰火满天,就爬上屋顶去看。

    丰子奕开心道:“听说陆璘那讨厌鬼走了?可把我高兴坏了,可惜我不在,要不然高低得挂上鞭炮欢送一下。”

    施菀笑了笑,突然问他:“你在江陵,你爹有托人给你说亲吗?”

    丰子奕连忙道:“当然……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同意的。”说到后面,他脸上露出几分心虚来。

    施菀自然知道,丰老板一定会给他说亲的,他现在的年纪,也确实该着急了。

    见她不说话,丰子怕她不高兴,立刻又保证:“我说的是真的,不错,我爹是托人给我说亲,还非逼我和人见面,但你放心,我装肚子疼,没去。就算去了,我也能装色胚,把人吓跑。”

    “可是……你不见见,怎么知道自己会不喜欢她呢?”施菀问。

    丰子奕正要说话,施菀看着他道:“除夕那一夜,我和陆璘在一起。”

    他怔怔看向她,说不出话来。

    她继续道:“或许我就是注定会被他吸引,不管是十六岁,还是二十四岁,我能保证自己不和他来往,却不能抵抗自己在松懈之下的沉沦。

    “子奕,这对你不公平。你在元宵夜从江陵过来找我,而我却在除夕夜躺进了陆璘怀中。我是你,我也心有不甘。”

    “那他怎么自己走了,他那么混蛋,没带你走吗?”丰子奕问。

    施菀苦笑一声:“我不可能和他走的,我就是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怎么会和他走呢?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嫁他,或是嫁给别人,不嫁他是因为嫁过,知道不会有结果,不嫁别人是因为……我确信我不能做一个好妻子,也并不想辜负别人。”

    丰子奕的双肩垂了下来,整张脸都变得落寞。

    “是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你不会喜欢我,只有我自己不知道,非要傻傻在你后面追?”

    施菀不由拉住他的胳膊,诚恳道:“要不是你,我在安陆怎会如此安稳?要不是你,我去哪里找一个能完全信得过的人?要不是你,我怎会在心如死灰的时候,还能看到如此绚丽的焰火?

    “只是你越好,我越不能仗着你的好去利用你,我也想你得到最好的……比如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妻子。”

    丰子奕看着远处的焰火,慢慢湿了眼眶。

    最初去江陵府他还蒙在鼓里,但当爹不让他回来,当爹开始给他张罗亲事,以及爹话里话外的意思,他隐约就知道也许在开杏林馆的时候,爹就和施菀有什么约定。

    到如今,他才真正意识到,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她连和陆璘在一起这种事都说出来,只是被他逼的,所以不得不说出这种隐私,来让他离开。

    他突然转过身,一把抱住她。

    “对不起,我就是想抱抱你,今晚之后,我就回江陵府了,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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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再缠着你了。”

    施菀在他怀中笑了笑,待他松开她,才说道:“你也不能完全和我划清界线,杏林馆还有你们丰家的股,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好好合作,和和气气的。”

    丰子奕微微撇着嘴道:“这你放心,我们家做生意向来就和气生财,不会偷奸使诈的,我顶多……还是会对你照顾一点点。”

    施菀弯眼一笑:“多谢丰老板。

    第94章

    夜半,丰子奕送施菀到药铺。

    待丰子奕离开,施菀才要关门,外面却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施大夫,等一等——”

    她开门,便见五儿站在门外,一边又让她等一等,一边打开手上火折子的盖子,使劲吹了两下,将火折子吹燃,去点手上一只灯笼。

    当那灯笼被点燃,施菀才看出那是只圆形雕花琉璃灯,上面挂着绳子,绳子上系着清漆竹杆,似乎是用来行路照亮的。

    五儿将灯笼拿好,又从怀里掏出一封卷起的信来,明显是之前放在信筒里行过远路。

    “施大夫,这是我家公子让我交给你的,天黑就来了,谁知却没见着你。信是昨日才到的,琉璃灯是公子走之前找灯笼铺订的,这个比纸灯笼好,刮风下雨的也能用。”

    施菀回道:“这就不必了,你和你家公子说,无功不受禄。”说着就要关门。

    五儿连忙将门挡住:“施大夫你可别,公子每月给我一两银子,那么大的院子就给我一人住,除了守院子,也就让我办这些事,我要没办好,这差使说不定就丢了。我这上有八十岁的奶奶,下还没娶着媳妇,这一两银子可是我的命!你就收下,回头扔了也行,行行好,给我一条活路。”

    施菀被他这番话说得目瞪口呆:怎么她不收东西,还是不给他活路了?

    这算什么道理,关她什么事?

    趁她发愣时,五儿已经将灯笼提杆并那封信塞到她手里,人转身就走了。

    施菀反应过来,这又是和那长喜一样的套路。

    明白虽明白,但她确实舍不得将灯笼扔了,最后只好将东西都收了进来,回房,将信扔进了抽屉,琉璃灯灭了收进了柜子。

    到冬去春来,三月草长莺飞时,她到雨衫巷的房子去收拾打扫,五儿又来了,一来就接过她扫帚帮她扫地。

    施菀问:“你这是做什么?”

    五儿一边扫着地,一边回答:“没什么,就是邻居一场,来看看施大夫,这一次在这边住几天?”

    施菀回道:“不在这里住,只是我三叔和堂哥来县城帮工,没处住,我收拾一下让他们住两天。”

    “原来是这样……”五儿又问:“施大夫最近身体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自己是大夫。”施菀回答。

    五儿一边扫着地一边笑道:“大夫也会生病嘛。”说着往厨房那边去,狗一样拿鼻子嗅个不停。

    施菀看出他异样,正了神色问:“你到底要探查什么?”

    五儿见她脸上露出不悦的模样,连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家公子说,施大夫要是喝药的话,药铺人多眼杂的,你肯定不会在药铺,而会回这里来,所以我要盯着这儿,要是施大夫突然回来了,又在家煎药,那就要注意。”

    施菀半晌无言,万万没想到,他竟还分析得如此仔细。她深吸一口气,回道:“我什么事也没有,也没有要煎药,你走吧。”

    “我帮施大夫打扫打扫,施大夫天天坐诊,这会儿便休息休息。”五儿吭哧吭哧大力扫地。

    施菀没办法,只好拿了桶要去提水。

    五儿马上又扔了扫帚,过来接过她水桶:“施大夫是要去河里提水?我去我去,我有力气。”说着便将她桶拿了出去。

    最后院子打扫好了,水缸里水提满了,又将柴也劈了好几捆,五儿才离开。

    没等两天,他却又去了药铺,又是给她送信。

    施菀现在也不拒绝了,沉默地接过信,然后统统放进抽屉里。

    等到盛夏,她已收到十多封信,以及一盏琉璃灯,一对珍珠耳环,一卷轻薄如蝉翼的天丝绸料,还有两盒端午果子。

    信她一封也没拆过,东西也没用过,按原样一起都扔在了家中箱子里,只有那两盒端午果子,放着会坏了,扔了着实浪费,她给了一盒隔壁霍大娘家,给了一盒三婶家,他们都新奇不已,欢喜得很。

    这一年雨水多,才入夏就下了好几场暴雨,她雨衫巷的家里自打买后就没修整过,今年便开始漏雨,将家里漏湿了好几次。

    有时她回来几天,前些日子提的水却已经脏了,又要重新洗水缸去提水,正好县城有人请了外村工匠来打井,她便一道请了两拨工匠,一拨修瓦,一拨打井。

    请工匠要安置酒菜吃食,她一早去买好了菜,回来正好修瓦的工匠就到了,她领着人在院子里看看屋顶,工匠问她,是要修全屋的瓦,还是只修两个漏水处的瓦。

    这时一道声音问:“修全屋是什么价,只修漏水处又是什么价?”

    施菀一回头,赫然看见鬼一般突然出现的陆璘。

    他穿一身灰色麻布衣,拿了顶斗笠,看着是一幅普通人打扮,但面色白皙,身量也挺直如松柏,一口带着官话口音的安陆话,又丝毫不像安陆本地人。

    瓦匠也惊了一下,看看他,又看看施菀,问:“这是……”

    施菀半晌说不出话来。

    陆璘道:“我是她远方表哥,她一个女人家不懂这些,你有什么便同我说。”

    施菀被他这话惊了一下:恐怕他这种高门公子比她还不懂这些吧!

    瓦匠和陆璘说了修瓦的钱,陆璘选择了修全屋,然后问:“你们这修瓦是分两次结钱?完工后付一次,下雨后确认不漏雨了,再结清么?”

    瓦匠急道:“不不不,这是要完工后一次结清的,从来没有分两次结的说法。”

    陆璘又问:“那万一下次下雨还是漏,又怎么办?”

    瓦匠很快道:“我是高家湾人,我们那一片都知道我,你们县城里也有很多人知道,要还是漏,去找我便是。”

    “要是找你,就不用供酒席不用再付修补费吧?”

    瓦匠拍着胸脯保证道:“不用,我保证一年内绝不会再漏。”

    “只能保一年?”

    “三年!三年都不会漏!”瓦匠说。

    陆璘点点头:“既有你保证,我们便放心了。”

    待瓦匠爬梯子上屋顶去,施菀才问:“你……你这是做什么?”

    陆璘这才定定看向她,目光中露着多日不见的思念与贪婪,看了半天,才回道:“五儿说你要找人修屋、打井,我怕他们见你一个弱女子,欺负你,正好攒了几天假,便过来了。”

    既然请工,她自然会安排好,请的都是别人介绍的口碑好的工匠。

    再说就算他们真骗她,不过是乡下的活,能骗几个钱?

    她将脸偏过去,半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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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劳陆大人操心。”

    “但我来也来了,你就让我在这里待着,要不然你一个女人面对那么多男人我不放心,大不了我不吃你家的饭菜。”

    “东家,我们到了。”未待施菀回话,外面传来男子的声音。

    回过头去,只见外面站着三个精壮汉子,拿着铁锹泥斗绳索等等工具,显然正是来打井的。

    他们之前就来看过地方,所以一早就自己找到了这里。

    陆璘这时上前道:“几位师傅辛苦,可要先进屋喝口水?”

    外面一个汉子看看施菀,又看看他,很快笑道:“东家老板看着白净,难不成是个读书人?”

    陆璘回道:“正是,读书,也不怎么在家,表妹这里缺人,我便来帮忙看看。”

    “这院子好,我看过了,保证十米以内就能有水,而且水不会差的。”

    “那就有劳几位师傅了,有了井,表妹就不用大老远去水渠提水。”

    “来来,开始干吧,趁现在天凉,待会该热起来了。”工匠招呼另两个人。

    ……

    几名工匠已经开始卸工具去按原先选址那里忙活了,施菀顿了半天,终究是没有去赶陆璘走,转而去厨房烧水了理菜。

    就是他那什么表哥表妹,实在让人听不下去,回头让隔壁邻居听到了,知道他们在骗外村人是表哥表妹,指不定怎么笑话。

    到中午吃饭,陆璘就不再提不吃她家饭菜的话了,顺其自然坐上桌,给几位工匠倒酒,招呼几位工匠用菜。

    施菀从厨房端菜出来,却听见桌上竟在说自己。

    那打井的工匠问:“小哥你与你表妹,除了是表兄妹,还有其他关系吗?”

    陆璘问:“师傅为何这样问?”

    打井工匠说:“是这样,我们村里有个和我同族的弟弟,才死了媳妇,人是很好的人,就是可怜,我见你表妹生得好,人也好,听说没男人,要是愿意的话,要不要和我家弟弟相个媳妇?”

    陆璘回道:“多谢师傅的好意,只是我们两家长辈还真有那个意思,我……其实也有那意思,只是我表妹确实条件好了些,长得好看,性子又好,难免就挑了些,所以我是同意,但她还不同意。”

    打井的工匠一听就愣了,就面前这表哥的样子,一表人才,谈吐不凡,还是读书人,那东家女老板还不同意?那就更不用说他族中那弟弟了……

    他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哈哈大笑,然后岔开话题:“小哥是读书人,有出息,将来中了状元当上官,你表妹保准就同意了!”

    “那就借师傅吉言。”陆璘说。

    施菀这才将菜端出来,一声不哼又回厨房去了,假装没听见这些。

    等到傍晚天色暗下来,两拨工匠都走了。

    瓦匠的活正好干完了,打井的还有两天,他们要连夜赶回去,第二日再大清早过来。

    陆璘替施菀送走工匠,和她道:“要不然你明天就去药铺坐诊,我让五儿来给他们做饭,好不好?”

    天太热,做两顿饭便是两大桌菜,几乎整天都在厨房,实在太累人。

    施菀却平静道:“这是我的事,陆大人不必替我安排。”

    陆璘知道是徒劳,便又问:“我给你写的信你都没看?”

    施菀看向他,他连忙道:“我不是有意去你房里的,当时那瓦匠不慎将一块碎瓦掉了下来,我就进房看了看,你那房里的箱子没关,我见我给你的东西都在里面,信连封都没拆。”

    “是,正好想起来,陆大人眼下得空,就顺便将东西拿回去吧。”施菀说着,果真进屋去给他收拾那些东西了。

    他站在房门边上看着她,缓声道:“你就不好奇吗?我和你说了什么,哪怕不回信。”

    施菀只是收东西,不理他。

    他又道:“你别收了,我不会拿回去的。”

    施菀收了一半的手顿下来,索性将东西又扔回箱子,盖上箱盖。

    “陆大人该走了,天已经要……”话说到一半,她回过头,却见到他手上拿着本什么书,一时忘了后面的话。

    “《张氏针灸节要》,前任太医局院使张千峰的书。”

    施菀忍不住上前来,目不转睛看着那书。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伸出手来,从他手中拿了书,翻开书封。

    书页是用的最好的白鹿纸裁的,莹白如玉,光净坚韧,摸起来便觉舒服,上面的字用小楷写就,字迹飘逸灵动,竟像是……

    这时陆璘道:“秦太医家中借的书,我自己抄的,字好看吗?”

    施菀看他一眼,抿抿唇,心中千回百转绕了几道弯,不知该说什么。

    陆璘似乎看穿她心思,又道:“你应该不会想自己抄一遍再把这本给我吧?也不会想拿钱找我买吧?更不会想放弃这书吧?”

    施菀拿着书不吭声。这的确都是她想过,又觉得多此一举的念头。

    陆璘这下认真道:“举手之劳,不算什么,你就当是为千万病人才领这情就好了。”

    施菀将书捏了半天,最后道:“多谢。”

    这便是收下了。陆璘这会儿笑起来:“不用谢,抄书的交情我们还是有的,是不是?”

    她又不知怎么回,他便后退两步道:“我先走了,明天一早我再过来。”说罢,转身干脆地走了。

    施菀看他离去,倒真把他说的“为千万病人才领这情”的话听了进去,进屋去就着烛光迫切地看起书来。

    第95章

    第二日一早,陆璘果然就来了,也真的带来了五儿,让五儿帮她做饭。

    她家中打了三天井,他就来了三天,最后一天下午,井打好了,工匠走了,他看着她问:“今天会去街上转转吗?”

    施菀回答:“不去。”

    他说:“我其实是来和你过七夕夜的,想着一直都没一起过过。”

    施菀这才想起今天确实是七夕。她没在药铺,没有枇杷的提醒,也就忘了这种事。

    她看向他正色道:“陆大人,我没有要过七夕,要过也不会和你一起。”

    “好……无妨,我只是来问问你。”他对这答案似乎早有预料,竟不再纠缠。

    施菀道:“你一直在这里,会让我被人说闲话,陆大人还是回去吧。”

    “会回的,明天就走了。而且我会让五儿和人说,是我想娶你,你不同意,他们不会说闲话的,他们只会觉得你有个当官的做后台,便不会欺负你了。”陆璘说。

    施菀不再理他,转身往房间而去,陆璘在她身后有些委屈道:“明日我真的就走了,天不亮就走,晚上只是一起去转转,不行吗?”

    施菀没回话,没听见一般进屋去了。

    陆璘从院里的椅子上起身,拿锹和扫帚帮她收拾院子,因为打井,院里落了许多土。

    没一会儿施菀出来,看他还在院里,在一旁站了一会儿,突然道:“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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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你笃定我一定会和你去京城呢?因为那天晚上吗?”

    陆璘起身望着她,她继续道:“就算那酒没有让我醉,就算我那天有所触动,那又怎么样呢?我已经选择了自己的路,感情或贞洁对我来说都不再那么重要,现在的我才是清醒的我,我可以明明白白和你说,我不会去京城,也不会嫁你,永远不会,你做这一切都是徒劳。”

    陆璘静静看着她,随后平静道:“但我过来,并不是让你嫁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然后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七夕。见了你我很高兴,问你也得到了答案,我此行,心愿已了,没有什么徒不徒劳的。

    “如你所说,我也选择了自己的路,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如果那个人不是你的话。纵使我也会孤独,但并不是没办法承受,再说午夜难眠时,想到你也和我一样孤独,我很快就觉得不那么孤独了。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就算我回了京城,照着我们的,也是同一轮月亮。”

    施菀不再说话了,走到院中道:“我去药铺了,你走吧,我要锁门了。”

    陆璘看看地上的泥,“那……好,这两日是晴天,这泥晒干了更好清理。”说着放下了扫帚。

    施菀往院外走,他跟在她身后到了院外,一边看她锁门,一边道:“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也许今年都不会有时间了,我如今在工部,年底会很忙。

    “你有什么想要的书,可以和我说,我在京城帮你找,然后托人带过来。

    “你去药铺我就不同你去了,被人看见确实不好。”

    施菀锁了门,冷声道:“陆大人慢走。”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去了。

    陆璘看她身影许久,直到她远去,才抬眼看了看头顶的杏树,自语道:“下次若是清明能来就好了。”

    那时候正是杏花盛开的时候,站在杏花树下的她,是他心底最美的回忆。

    第二天陆璘果真走了,让五儿送了对涂了彩色的泥娃娃去药铺,施菀同样没看一眼,将它们放进了抽屉。

    五儿说,过个十天半个月,等公子到了京城一定马上就写信回来,那时他再来送信。

    但十天过去,半个月过去,二十天过去,五儿并没有送信来。

    直到一个月后,陆璘再次出现在安陆,直接到了药铺。

    他变了,人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身上没特地换衣服,是丝制锦袍,却早已脏乱,尽是尘土,下巴上长出了胡茬却没去修理,这对他来说,极其罕见,好像是日夜兼程才赶到这里来一样。

    他从马上下来,另有两名随从的马等在门外,到了药铺,他看着施菀道:“施大夫,和我去京城,救救我母亲,好吗?”

    施菀愣了愣,想起自己曾经的婆婆、陆夫人来。

    陆夫人是个很和气的人,纵使内心看不上她这个儿媳,也不会摆在脸上,对她仍然如其他媳妇一样,平时也是优雅从容,雍容华贵,所以很长的时间里,她都谨慎地崇敬地服侍着婆婆,渴望得到她的喜欢。

    有一度,她几乎以为自己做到了,可是大嫂怀孕,婆婆便将家中事务交给了弟妹;她怀孕,婆婆能干脆果敢地作主打掉,以及……放她在清雪庵,匆匆赶回家中等待大嫂临盆。

    那种轻视与不屑,甚至不是刻意去做的,而是自然就流露出来,而且陆夫人本人还不会发觉。她还会觉得,哪怕这个儿媳样样不如自己的意,她也不曾苛待。

    “京城名医聚集,陆大人来错地方了。”她说。

    陆璘靠近一步,将手撑在了她诊台前,急道:“我知道,但她不让,京城仅有的几个兼做医婆的稳婆家中也找过,可她们医术实在一般,并不见效,只有你能看,我求求你。”

    他这样说,施菀便明白大致是什么病。

    女子看中名节,稍有事关隐私的便不让大夫看,更何况是陆夫人那样的贵夫人。

    陆璘继续道:“府上的老人说是痈疽,我来时,她已不能下地,全靠大夫把脉之后开的汤药支撑,我甚至不知她能不能熬到现在,菀菀,我知道你不愿去京城,但我实在没办法将她带来这里,求你随我去救救她。”

    痈疽便是毒疮,有严重的,会在背上生起驼背一样大的肿块,然后腐烂,化脓,需及时除脓,以药内服外敷,方能好转;若不成,则会深入筋骨髓及五脏,最后血枯而死。

    这病并不是绝症,特别是在京城那样的地方,一定有好大夫可以治好。可陆夫人既然不能下地,毒疮也许就生在臀股上,这是容易生痈疽的地方,她那样的身份,绝不会让大夫来给自己医治,甚至京城的名医碍于名声,也不敢去给她医治,如此便只有等死。

    施菀捏了捏自己手中的笔,回道:“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性命垂危的女子需要人救治,我不可能满天下跑,我只是个普通大夫,着实管不了京城的事。”

    陆璘半晌无话,久久看着她。

    最后他低落道:“你是不是讨厌她?还是……因为我,因为不想和我扯上关系,所以不愿去救她?”

    施菀有些煎熬,内心里,她做不到像表面那么无动于衷。

    她的确因陆夫人而失落,而悔痛,觉得自己太傻太无知,但她不愿任何一个人死,也从没有试过,眼看病人死在自己面前而不去试图救治。

    她语气顿涩地回答:“我只是去不了京城,我是安陆的大夫,药铺里还有许多事。”

    “那如果要让你去京城出诊,需要多少钱?一百两?两百两,或者一千两?你是开药铺的,总要挣钱是不是?如今你就当不认识我,我只求你救我母亲性命,价任你开,好不好?”他近乎哀求地问。

    施菀沉默着不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颓然道:“京城太医局每两年会在秋季开设岐黄班,选拔各地名医进去学习,半年后考核,优秀者可进太医局成为御医,当然,就算不做御医,也能在那里学习半年,教学的都是太医局的人。今年也有,我知道你会愿意的,对不对?你去了京城,我送你进去。”

    施菀不由抬起头来,怔怔看向他。

    可以说,太医局聚集着天下间医术最好的大夫,入选岐黄班的学子,也是各地名医,在那里学习半年、瞻仰名医风采大概是所有大夫梦寐以求的事。

    “菀菀,以我对你的了解,若是别人,你一定已经答应了,我知道你不愿嫁给我,但我总想着,你应该不至于恨我到如此地步是不是?”他在她面前道。

    施菀无奈开口:“我……想想。”说完她站起身来叫枇杷:“张员外家的老夫人下午是要针灸对吧?带好东西,我们走吧。”

    枇杷应了一声,连忙带上东西陪她一起出去了。

    药铺里安静下来,彭掌柜几人假装没看到这些,还低着头忙着自己的,陆璘一动不动站在诊台边,熬着时间,如同熬着母亲的性命。

    是他当初伤她太深吧,所以她对他才这般抵触。

    从前母亲对她也没有表面那么好吧,要不然以她的性情,应该一开始就同意了。

    她对京城的排斥,对他的排斥,超出了他的意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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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张员外家路上,枇杷问施菀:“师父,你怎么想?”

    施菀摇摇头:“我不知道……”

    枇杷疑惑道:“为什么不去呢?虽然是前夫……大不了多要些价嘛,既然他连一千两都开出来了,我们要个五百两好像也不过分?而且还能进那个什么班,那可是太医局开的班啊,太医局!我要是能看一看太医局的人长什么样,这辈子都值了!”

    施菀缓缓侧过头来看向她,枇杷不解道:“师父怎么了?”

    施菀叹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说得对。”

    在枇杷那里,这是一件都不用考虑的事。

    就如陆璘所说,如果是别人,她已经答应了。

    不管是去医治千里之外的一个夫人,还是为了酬金,抑或是为进岐黄班学习,都值得走这一趟。

    她迟迟犹豫,不过是因为那是陆璘,是曾经的婆婆,她下意识就想去躲避。

    但行医、精进医术这条路,理该不因他们而受影响的,她若真的心志坚定,就不该逃避到,连想去的歧黄班都不敢去。

    “师父说我说的对,是不是想去了?如果去的话,能带上我吗?”枇杷突然问。

    施菀意外道:“你想去?”

    枇杷回答:“师父知道,我爹现在受了后娘的蛊惑,老让我嫁人,烦死我了,我去了京城就好了,没人烦我了,还能开开眼界。”

    说完,她小声道:“而且我想……陆大人那么有钱,应该不会介意多出一个人的车马费的……”

    施菀笑了笑,随后深吸一口气,回道:“好,那我同他去说。”

    等她们从张员外家回来时,药铺已经要歇诊了,陆璘还等在药铺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见她来,他立刻起身,一动不动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施菀说道:“路上车马食宿费陆大人付,诊金等到了另付,其余酬金不必给,但陆大夫需要依诺言送我进岐黄班,另外,枇杷要同我一起去。”

    陆璘露出一丝安心的笑来,很快道:“好,那我去准备车马,你们乘马车与我同去,明日天不亮就出发。有些仓促,但实在是我母亲已病重,我心里着急,还望见谅。”

    施菀点头道:“明日在这药铺前见。”

    “好,谢谢你能答应。”陆璘说完,出了药铺。

    剩下的时间,施菀要安排药铺的事,要收拾东西,忙到半夜才睡下,等到隔天五更天,她和枇杷起床,收拾好东西到前堂,外面已传来车马声,陆璘果然带了马车过来了。

    赶车的还是刘老二,枇杷和施菀坐马车,陆璘、石全以及另一名随从一刻不等,马上往安陆县城外而去。

    同样的路,时隔八年……将近九年,她再走了一次。

    十六岁时,就她和三婶两个人,她卖了家乡的一切,三婶放下了农活,两人忐忑地去往未知的地方。

    而现在,她是自己选择的,为了心中的路而去那个不想再去的地方。

    心中没有忐忑,比起十六岁,更添了几分从容。

    不知陆夫人的病怎样了,她是不是能药到病除。

    不知以她这女子的身份,能不能顺利进歧黄班。

    听说写《张氏针灸节要》的张院使的后人也在太医局,不知能不能遇到,是否能替她解解书上的几处疑惑。

    至于其他有关京城的一切,不去想,不去念,就让它随风而散吧。

    第96章

    这一路,日夜兼程,赶路赶得很急。

    平时能走一个月的路程,只走了十几天便到通州,再走最后两驿,就能到京城。

    快到安城驿时,正是八月底,却是乌云密布,天昏地暗,显然马上就要下大雨,天也将黑,一行人将马儿赶得飞快,所幸在雨刚往下落时赶到驿馆。

    陆璘从马背上下来,撑了伞,去马车下接施菀。

    施菀从马车厢内出来,陆璘伸手去扶她,她也没将手伸出去,只自己扶着车板下来了。

    随后枇杷下来,陆璘将伞递给枇杷,朝她们道:“你们先进去,我去牵马。”

    说罢,待枇杷接过伞,他便牵了马去找驿卒了。

    豆大的雨点正往下落,随便站一站就能淋湿,枇杷赶忙道:“师父,我们先进去吧。”

    施菀便与她一起进驿馆去。

    这一路她们都与陆璘一起住的驿馆,有的大一些,有的偏僻之地就小一些,而这里临近京都,果然驿馆也气派一些,从院里进来便是大大的厅堂,堂内有桌椅板凳,堂下挂了牌匾对联,最前面的墙壁还是青砖所砌,抹了白灰,结实防火,分外气派。

    施菀见一面墙上画着画,还没细看,从外面进来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带着个六十左右的老妇,一个差不多三十多年轻一些的妇人,几人都穿着旧布衣,拿着包袱行囊,似乎是一对夫妻和老母亲。

    施菀看那中年妇人大着肚子,似乎已是要临产的样子,但额上满脸的汗,显然刚才赶路走得太急,脸色也不好,不由有些担心。

    好在现在他们已经到了驿馆,要不然以她这样的月份在外面淋雨赶路,实在太危险了。

    他们进来,去找柜台那边的驿丞,驿丞道:“驿符呢?”

    “在这里。”中年男人将一张裹好的布帛拿出来。

    那驿丞过去驿符,诘问道:“这怎么全是水,还有泥,印都看不清了。”

    “在路上摔了一跤,把包袱掉泥坑里了,洗了洗,能看清的。”那中年男人连忙说。

    驿符便是官员投宿驿馆所需的凭证,若是没有驿符,驿馆便不能接待,施菀看着那驿丞,希望他高抬贵手,放他们三人入住,要不然那怀着孕的妇人还不知怎么办。

    就在这时,陆璘与石全几人进来了,陆璘和她道:“先坐下歇一歇。”说罢转向身后的驿卒:“劳烦去给我们上一壶茶水来。”

    “诶,好。”驿卒很快就去了。

    陆璘也到了柜台那边,驿丞将手上湿了的驿符放下,问他道:“这位大人,可有驿符?”

    陆璘将一张驿符拿出来。

    驿丞看了驿符,客气道:“大人要几间房?”

    陆璘道:“四间上房。”

    驿丞在房间编号那里划了几道,和陆璘道:“天字五号至天字八号,就给大人了,四间上房都挨在一起,在二楼,晚一点开饭,大人是要送去房里,还是在这大堂内用饭?”

    陆璘看一眼身后坐着的施菀,回道:“在大堂。”

    “好,那稍后饭菜便送到大堂来。”驿丞说完,他后面的驿卒已过来

    说着拿出四把钥匙来交给那驿卒:“带大人去楼上入住吧。”

    石全这时接过了钥匙,拿了行李与驿卒一起上楼去,陆璘转身到了桌旁,问施菀:“下午赶路太急,马车有些有巅吧?”

    话音未落,外面院里又来了人,却是一大片人,好大的排场。

    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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