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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杨大人又得一位小公子,杨大人可真是好福气,这要不是杨大人平日行善积德,勤政爱民,哪能有这好事?您看您和我爹同龄,我爹可只有盼孙子的份!”

    杨钊一时眉开眼笑,喜不自胜,连连让他与施菀入内,说待会儿与他多喝几杯。

    待进了门,施菀轻声朝丰子奕道:“你怎么那么能说,一套一套的。”

    丰子奕低头道:“我这哪叫会说,这是真心实意恭贺杨大人,替他高兴呢!”

    施菀拿他没办法,无奈地笑了笑。

    陆璘回过头,与黄盛等人一同进宴厅。

    男客在正厅,陆璘与其他官员是上座,桌子在正中心位置,而他们旁边一桌,便是安陆县城有身份的人,比如几位乡绅,几位富户,其中就有替施菀打伞的男子。

    “还是你们家丰老爷子财大气粗啊,都将铺子开去江陵府了。”

    “丰公子此去江陵府,倒是又贵气了不少。”

    “听说江陵府有座揽星楼,金碧辉煌,歌舞不休,可是真事?”

    ……

    某些言语,断断续续飘到这一桌来。

    没一会儿,众人喝开了,便有人到这一桌来敬酒。

    那位丰公子也来了,率先朝他道:“小人丰子奕,见过陆大人。”

    陆璘道:“丰公子客气了。”

    丰子奕倒是认真道:“早听闻新任知县貌比潘安,才高八斗,今日一见,实在是惊为天人,如陆大人这般俊杰能到我们安陆为官,实在是安陆百姓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在此我替咱们安陆百姓向陆大人敬一杯!”

    “丰公子客气了。”陆璘朝他点点头,喝下杯中的酒。

    丰子奕随后又倒了杯酒,低声道:“之前菀菀告诉我,有人伪造婚书,企图用个假婚书强娶她,好在陆大人明察秋毫,慧眼如炬,又清正廉明,不为利益所动,驳回了那恶贼的状子,在下感激不尽,再敬大人一杯!”说着将酒一口喝下。

    陆璘开口问:“你说的是馨济堂的施大夫,你与她是……”

    丰子奕笑道:“不瞒陆大人,丰某此生非她不娶,她就是丰某未过门的妻子。”

    陆璘沉默一下,低声道:“原来如此。”说着再次将酒喝下。

    第34章

    外面雨越下越大,酒宴上却是越喝越热闹。

    陆璘寻到机会,一个人到了窗边,沉默着看着窗外的雨线。

    就在此时,有人匆匆跑到宴厅,大喊道:“陆知县,陆知县?”

    陆璘起身问:“何事?”

    那人正是县衙的衙役,见了他,立刻道:“陆知县,县城北面太平山垮山了,压塌了好几户人家,还死了人!”

    陆璘一听此事,立刻准备动身前往。杨钊也忙上前道:“陆大人,我与你一同前去。”

    陆璘思虑片刻,回道:“今日你家中办喜事,你就在此,让黄大人带上人与我一同去就好。”

    杨钊想着确实如此,自己这东家走了,这喜事也办不好,便只好命人备伞,送陆璘出去。

    陆璘迅速吩咐场上另一名吏员道:“去着人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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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上有经验的匠工去查验山体,还有大夫——速去救人。”

    随后又看向县尉黄盛:“将衙役带上,也许要掘石头救人。”

    连日阴雨,今日的雨又特别大,垮山的确有可能,而太平山名为太平,因为这个名字,以往安陆百姓求雨、祈福,都在此地,现在它突然垮山,在舆论上非同小可,更何况还压倒民房砸死了人。

    陆璘交待完才走到院中,便见施菀从偏厅那边执伞小跑而来,他还没说话,里面丰子奕就上前来拦住她:“你去哪里?”

    施菀问:“刚才县衙有人过来说太平山垮山砸死了人,让我去看看。”

    丰子奕不悦道:“这县衙,让他们找大夫怎么找到你了,那地方危险,还下着雨,万一再垮山呢?你别去了,让他们找别的大夫吧。”

    “我怎么就不能去了。”施菀并不听他的,只交待道:“你让人去一趟馨济堂,叫上严峻和枇杷,让他们带上医箱和跌打损伤药。”

    “你……”丰子奕无奈叹声:“就知道我拦不住你,那你注意着自己。”说着又看向陆璘,立刻上前道:“陆大人,施大夫就全全拜托您了,我去带上人,马上就到,这也是救治安陆百姓,我与施大夫都责无旁贷,后面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丰氏绸缎也必定倾力相助。”

    陆璘点点头,看一眼施菀,往院外而去,施菀跟在他身后。

    到了门外,看着外面的马车,陆璘转身看向施菀道:“那施大夫……就坐我的马车前往?”

    施菀看看丰家的车,她还委托了丰子奕帮她去叫人拿药,那也是紧急的事,便只好点点头。

    两人一同上了马车,好在另一名胥吏也要过去,同样上了马车,倒不显得尴尬。

    半路上,雨终于停了,胥吏是安陆县的老人,和陆璘说着太平山的情况:前几年太平山也垮过一回,但正好是旷野之地,没压倒房子,也没砸死人。

    至于这一次被砸的房舍,是太平山脚下的农户,房子都是土坯,又年久失修,早在前几年垮山的那一回县衙就劝农户搬离,但农户不听,如今塌了也并不稀奇。

    几人一同到太平山脚下,发现房屋似乎倒塌了三四间,但只有一间房屋外面有人在搬石块土块,胥吏上前问了问,才知其余几户家里见势不对,都在上午搬出去了,只有这一家没动,便砸在了里面,也不知还有没有人活着。

    此时衙役还没到,救人的都是附近村民,旁边有个妇人,看着废墟痛哭哀嚎着,几乎昏厥。

    陆璘上前问:“这是你家?”

    妇人哭着点头。

    陆璘又问:“你家里有人被埋在里面?”

    妇人回道:“我家男人和孩子,都在堂屋里吃饭,我出门去找鸡了……”

    陆璘回头去看,发现那几个村民正在掘堂屋的位置,可那地方砸得最严重,房梁石头聚集,极难搬开。

    陆璘弯腰将衣袍撩了起来,用腰带一起扎住,又在地上捡了几截草绳去绑宽大的袖口,可自己却很难使力,施菀看在一旁,上前来朝他伸手。

    他明白她的意思,将草绳递给她,她接过,将他袖口在胳膊上绕了几圈,然后绑起来。

    绑完一只袖子,再去绑另一只时,手上那一截草绳却断了。

    两人同时低头去地上找,却再没找到合适的。

    “罢了,就这样吧。”陆璘说。

    施菀叫住他,“等一等,这个可以用。”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副手帕来,打开,刚好能将袖子绑住。

    陆璘静静看着她的手在他衣袖上将白色的手帕打结,待衣袖绑好,便轻声道:“多谢。”说完转身去帮村民一起搬石头与横梁。

    陆璘是富贵公子出身,没做过重活,搬起石头来没旁人那么利落,一身整洁的长袍在石土堆里绊来绊去,一会儿就弄得污浊不堪,怕是再也不能穿。

    施菀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然后去安慰哭着的妇人,怕她因五志过极,七情内伤而引起病症。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一批衙役跑过来了,开始一起救人。

    妇人被施菀安慰着,总算顺下了气,哭诉道:“我说要搬去下面建个新房,他爹非不听,好不容易攒点家当,又要去喝酒,家里一日穷过一日……

    “今日下雨,我男人在家吃饭,嫌菜少了让我去加个菜,我去捡鸡蛋,却发现家里的鸡少了一只,心想怕不是躲到别的地方去了,便让我家那死丫头再去炒个菜,我去外面找鸡,结果才出门,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轰’的一声……”

    施菀打断她:“你说,你还有个女儿?”

    妇人回道:“是啊,今年十三了,都能嫁人了。”

    “那她在哪里?是同在堂屋,还是在厨房?”施菀没理她说的那些话,连忙问。

    女人回答:“在厨房吧,我见她去厨房的,那灶里的火估计都快熄了,要重新生,菜没那么快炒好。”

    施菀放开她,立刻往倒塌的房屋那边跑去,正好遇到从废墟里出来的陆璘。

    堂屋那里,衙役发现了这家里的男人,正将他往外拉。

    施菀朝陆璘道:“她还有个女儿,在厨房的位置!”

    陆璘立刻看向废墟,之前厨房倒得并不严重,他过来还能看见烟囱,就在屋子西南角,但此时再去看,烟囱已经倒了,厨房的方向又堆过去许多石头和房梁。

    因为最初人少,他们为了快速救出堂屋里的人,就近将石头就搬在了旁边的厨房废墟上,此时再要去挖,便没有之前那么简单了。

    而一旁的妇人听说见到了男人,立刻就挣扎着起身,往废墟里去。

    陆璘转身看向她道:“你女儿在厨房,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没有穿官服,但语气严肃,妇人被质问得怔了一下,好半晌才说道:“当然是……先救我男人和儿子……”

    陆璘盯着她,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妇人呆滞一会儿,立刻又往废墟里去。

    “活着,还活着!”衙役们的声音传来,没一会儿,将男人从土堆里抬了起来。

    妇人又在旁边嚎啕大哭,说道:“还有我儿子,我儿子……”说着去将男人接到空地上。

    陆璘知道,此时只能先将堂屋里妇人的儿子救出来再说,便上前道:“注意,石头不要往西南角搬,厨房也有人。”

    “是,大人。”

    衙役听了话,走远几步,将一根房梁扔到了屋前。

    陆璘提了从腰间散落的衣袍去西南角查看,试图辨别出灶台的位置,一个人慢慢搬动石头。

    施菀也要去,却被妇人拉住:“你不是大夫吗,快救救我男人,快去救他呀!”

    施菀无奈看看陆璘那方,转过身跑去看刚救出来的农汉。

    农汉的伤看上去不算太重,只是胳膊被砸伤,头破了皮,但要看是不是伤到了头,还要等他醒过来再说。

    两刻之后,衙役又将这一家的小儿子抬了出来,却伤得比他爹重,胳膊腿都受了伤,头也被砸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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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菀顾不上厨房那边了,急忙替他止头上的血。

    好在没一会儿,丰子奕带着严峻、枇杷,还有大量的止血药过来了,而农汉也醒了过来,意识还清醒,竟是除了胳膊上的皮外伤便没什么。

    衙役推着木板车,将包扎了伤口的父子二人往医馆拉去。

    丰子奕看着废墟上,问施菀:“里面还有人?”

    施菀点头道:“他们家的女儿。”

    一旁的枇杷吃惊地看向已经远行的板车:“那是她娘?怎么她跟着板车去了呢?”

    妇人早在儿子与丈夫被抬上车时,就一路跟着板车流着泪往医馆赶去,看着悲痛,却又心狠,女儿还在废墟下不知生死,她走得却一丝犹豫都没有。

    施菀叹了口气。

    直到一个时辰后,衙役才在厨房里找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抬出来时早已不省人事,腿上全是血。

    施菀剪开她裤腿看了伤,便知道她腿上伤得极重,左腿已保不住,若要活命,则要看她的运气。

    如今还是春天,气温终究是比夏季低一些,伤口溃烂也许也会好一点……

    她替小姑娘缠住血脉上方,止住血,然后以金创药包扎了伤口,缝合两处撕裂伤,再要服药,便要等她醒过来。

    陆璘命衙役再用板车将小姑娘拖去医馆。因为施菀在这里,所以前面那父子就被送去了馨济堂,此时小姑娘自然也是送去那里。

    丰子奕招呼施菀道:“菀菀,上马车了,你看你,衣服都淋湿了,回头自己给病倒了。”

    “没事,我回去就换衣服。”施菀说着,上了他的马车。

    丰子奕见陆璘看着这边,上前道:“陆大人,我送施大夫去药铺了,大人呢?”

    陆璘回答:“我在此留一会儿,稍后去药铺查看。”

    “那,那我们便先行一步。”丰子奕说着向他告辞,上了马车,与施菀一同离去。

    马车在泥路上渐渐远去,直到胥吏来同自己说话,陆璘才发觉自己看着那方看了很久,立刻收回目光。

    两个时辰后,天已将黑,陆璘才得空从太平山下离开,到馨济堂来。

    这也是他第一次到馨济堂。

    一座三间的医馆,有药柜,问诊台,推拿拔火罐的床铺,还有躺着养伤的病房,算是极大的医馆。

    但施菀却正在和一名中年男子争论着什么。

    “若不是他们直接把人送过来,我都不会收。”男子说。

    施菀回道:“可他们已经付了些钱,够这两天的药钱了。”

    “他们付的是那男人和那小儿子的药钱,女儿他们没说,这么严重的伤,哪里还活得成。”

    “也不是一定活不成,万一伤口愈合好,内伤不重,还是能活下来的。”

    “活下来腿也废了,怎么嫁出去?你是没明白她娘的心思。再说,我可不想她死在药铺里。”

    ……

    就在施菀沉默的当口,陆璘进了药铺。

    见到他,那中年男子立刻上前道:“这位公子是……”

    说着便看到了他身后的衙役,立刻道:“莫不是,陆知县?草民周继,拜见陆知县——”

    陆璘说道:“不必多礼,你是馨济堂的东家?”

    周继道:“回知县大人的话,东家是我爹,人称老神医,我是他儿子,继承着家学,也做着大夫。”

    陆璘点头,看向不远处的施菀。

    施菀出着神,显然还在想着刚才谈论的事。

    陆璘问周继:“刚才我听你和施大夫在说药钱?”

    周继连忙道:“只是说药铺的琐事,大人日理万机,不必为这等小事费心。”

    施菀走上前来,问陆璘道:“如他们这样的事,县衙会有抚恤银吗?”

    陆璘看看不远处另一间房内躺着的一家人,摇摇头:“除非是因公而伤残才有……县衙早两年提醒过他们搬离,他们并不听,所以,没有抚恤银。”

    施菀沉默下来,却听陆璘继续道:“但县衙后院还有间空房,可让那姑娘住进去养伤,也有做饭的仆妇,平日能照顾她,至于大夫,就还是要劳烦施大夫看顾了。”

    第35章

    “我自然愿意替她诊治。”施菀说。

    陆璘看一眼身后的长喜,长喜连忙拿出一锭银子来,陆璘说道:“医药费,先由我给周大夫。”

    长喜已经将银子递向周继。

    “这,这个……”周继有些为难,觉得不该收知县的钱,却又狠不下心自己亏医药费,毕竟那姑娘的伤太严重了,伤口要恢复,把脉还把出了内伤,要喝名贵药调理,这些加起来可都是无底洞。

    他犹豫半晌,朝陆璘道:“知县大人,您有所不知,若是小钱我就不计较了,可这姑娘的伤少说也要十几两银子,还不一定能好,好了那腿也废了……”

    “我知道,这一锭银子差不多便是二十两,你先拿着,后面若少了我再补。你这里是否有车,劳烦帮忙将她拖到县衙去。”陆璘说。

    周继便不好再说什么,只点头道:“有车,有车。”

    正说着,那里面房间的妇人冲出来,一下子跪倒在陆璘面前,哭诉道:“知县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他到现在还没醒,大夫说他治起来要上十两银子,我们家哪有那么多钱,求知县大人救救他吧。”

    陆璘沉脸看着她,冷声道:“在我们去救你丈夫和儿子时,厨房的墙又倒了一次,若你早一些说你女儿在厨房,也许她不会伤这么重。”

    “她是丫头啊,迟早也是别家的人,不先救我男人和儿子,难道要救她?”妇人不可置信道。

    陆璘看了出来,自己和她没什么好说的,便不想再理睬,可妇人却给他磕头道:“知县大人,救救我儿子吧,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

    施菀知道,就算是知县,俸禄也没有多少,陆璘有钱来救那小姑娘,只是因为他家底丰厚而已,但这不代表,他能将钱发给每个穷苦百姓,更何况这一家先前就付了男人和儿子的药钱,如今见有人愿意出钱救女儿,又出来哭惨,实在是精明得让人厌恶。

    她在一旁道:“知县大人说之前县衙劝过你们搬离,你们不听,这才遭难,今日衙役救你们的工钱,怕是还要核算了让你们交纳。”

    那妇人一听这话,立刻就白了脸,战战兢兢看向陆璘。

    陆璘回答:“今日一共出动十多名衙役,还有车马费,已交由吏员去核算,到时本府也会替你们减免一些。”

    “这……这……”妇人一下惊恐地没了话。

    陆璘恨她冷漠,却又怜她穷苦,不愿再吓她,只好道:“本府救你女儿,是看她可怜、被亲生父母抛弃,并不是手握金山,有钱没处使,你自回去照顾你丈夫和儿子吧,不要再来哭诉了,惹人厌烦。”

    妇人嗫嚅着称“是”,这才回去。

    陆璘看向施菀,问:“那我现在让人送那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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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去县衙?”

    施菀点点头。

    陆璘便吩咐着人,再用板车拉了小姑娘去县衙,自己则与施菀、枇杷一同乘马车。

    陆璘坐在一侧,施菀和枇杷坐在另一侧。

    枇杷之前还忍着没说话,后来憋不住了,在马车上和施菀说道:“师父,丰公子下午走时说明天再过来,给我们带一只他们家大厨做的蜜汁烤鸡。”

    “谁同意的?你?”施菀问。

    枇杷心虚道:“我……我没说什么,我只说我喜欢吃那个李记的烤鸡,可惜他们搬走了,丰公子就说他们家大厨做的蜜汁烤鸡好吃,明天给我们带一只来……”

    “一只鸡也不少钱了,别总受人家恩惠,明天我把钱给你,你给他吧。”施菀说。

    “丰公子肯定不会要的,而且是他自己说要拿来的,他家有钱,也不缺这点……”她说到一半,见施菀神色严厉,声音渐渐小起来。

    施菀说:“那你可有见他去大街上每人发一只烤鸡?他们做生意的人虽有钱,却也是一点一点攒的,平日也多是毫厘必争。”

    枇杷还想说什么,似乎是意识到车上还有外人,说话不方便,便住嘴了,轻轻回了个“好”。

    陆璘静坐在马车内,不见任何反应。

    等马车到县衙,几人便从车上下来,拉板车的人还没到,陆璘先带施菀去后面。

    枇杷是第一次进县衙,也是第一次进县衙后院,非常新奇,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到后院一个房间前,陆璘说道:“就是这儿,小了些,但还算敞气。”

    枇杷问陆璘:“这里还住了人吗?”她问的正是这房间侧边的一间房,窗子开着,能看见窗后的书桌。

    陆璘回道:“我暂且也住在这里,那是我的房间。”

    原来是知县大人自己的住处,枇杷又觉得自己多嘴了,连忙闭嘴不言。

    施菀倒有些意外,不由看看那间房。

    如果他也住这里,那她每日来看小姑娘的情况是不是就会遇到他……她又往四周看看,发现这后院似乎也没住别人的样子。

    罢了,先前想要不见面,却也见了这么多面,同在这小小的县城,总会遇到,顾忌太多,反而显得在意,她便没说什么。

    几人开了门进去,陆璘唤长喜去拿干净的被褥来。

    长喜去拿了,东西自然是陆璘自己的,淡青色的竹纹绸缎被,垫在简陋的小床上,显得有些暴殄天物。

    这边收拾好没多久,板车拉着小姑娘过来,衙役将小姑娘抬上小床。

    施菀看看她的脉象与伤口,替她将被子盖好。

    她将药放在县衙,告诉陆璘叫来的仆妇,若小姑娘醒了,便喂她喝药。

    之后又在县衙待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就和枇杷一同离去。

    陆璘回到自己房间,没一会儿,长喜过来了,去收他之前换下的衣服,一边收着,一边叹息道:“这上面的泥,不知还洗不洗得掉。”

    陆璘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开口:“等一等。”说着过来,从衣服堆里捡出那条同样沾满泥的手帕。

    当时换衣服换得急,手帕也和衣服堆在一起。

    “这帕子别扔了,好好洗洗,看能不能洗干净。”他说。

    长喜回答:“好,我去吩咐。”说着拿盆端了衣服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公子,我找刘老二打听了,你猜那丰公子和施大夫是什么关系?

    “两年前,丰公子的姐姐因小产而落下病根,病倒在床,丰家从省城请来大夫也没治好,眼看就要去了,施大夫给她治好了,丰公子因此而认识施大夫,情根深种,说要娶她为妻。

    “哪想到施大夫却拒绝了,他也不听,仍旧天天追着施大夫跑,他家里呢,肯定是不太愿意的,可一来管不住丰公子,二来施大夫也明确说了不会同意嫁他,这事便就这么搁着。丰公子还是天天往馨济堂跑,施大夫还是不同意,城里人都见怪不怪了。”

    陆璘没回话。

    长喜说完,才想起主子一直让他少议论他人事非来着,特别是前少夫人,这他刚才,好像又议论了……

    只是这整个县城就他和公子知道陆家与施大夫的渊源,他除了可以和公子说,也不能和别人说,所以才动不动就忘形。

    就在他等着挨批时,陆璘却只说道:“行了,知道了。”

    竟没说他论人事非。

    长喜觉得意外,端了衣服下去。

    夜里,小姑娘醒了,仆妇给照看着,到二天下午,施菀忙完药铺的事,与枇杷一同来到县衙,她说了原由,衙役将她们领到后院去。

    路经县廨办公之处,隐约听见里面有县衙官员的说话声,两人怕打扰到他们,噤声来到后院,一个人都没有,倒是厨房处传来药味。

    衙役带着两人进了那间房。

    床上的小姑娘醒着,施菀过去问:“你醒了?觉得疼么?”

    小姑娘点点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似乎是个腼腆的姑娘。

    施菀说:“我是治你的大夫,姓施,你腿伤得很重,胸口似乎也被压了太久,别乱动,就算疼也要好好休息,会慢慢好的。”

    小姑娘又点点头,然后问:“我爹娘和弟弟呢?我问刚才给我送饭的大娘,她说她也不知道。”

    枇杷神色一动,想说什么却忍住了,转眼看向施菀。

    施菀回答:“他们在我们药铺里,那里没地方供人休养了,你又是姑娘家,在那儿不方便,就把你送到了这里,这是县衙,正好有一间空房。”

    “那他们还好么?有没有……”小姑娘也知道自家房子塌了,很可能家人就被砸死了。

    施菀回答:“你放心,你爹娘都没事,你弟弟和你一样受了伤,在药铺里养着,等你好一些,就带你去见他们。”

    小姑娘这才放下心来,还要问什么,施菀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回答:“王来弟。”

    施菀没再问了,给她把了脉,问她:“饭吃得下吗?”

    小姑娘点头:“吃得下,有白米饭,还有豆干,有鱼汤,还有炒肉,大娘说是县太爷吃的饭,真好吃。”

    施菀笑起来:“县太爷这儿还有鸡腿呢,你在这儿好好养着,天天有的吃。”

    正说着,却听身后枇杷道:“知县大人。”

    施菀回过头,便见穿一身绿袍官服的陆璘正从门外进来,站在了床边。

    显然他听到了自己刚才的话。

    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变话题道:“你看县太爷来了,便是他吩咐人给你送饭的。”

    小姑娘躺在床上,不知该怎么办,半晌才小声道:“县……县太爷……”

    陆璘温声道:“听见大夫来了,所以我来看看,你晚上想吃什么,可告诉我,我让人去做。”

    小姑娘不好意思了,垂下眼,脸上一片通红。

    施菀倒是问:“你要吃些清淡的,鸡丝粥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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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

    小姑娘红着脸点点头。

    陆璘回答:“我稍后让人去做鸡丝粥。”

    施菀回头道:“大人,我现在替她扎针。”

    陆璘明了,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施菀替小姑娘施针了出来,见陆璘还在院外。

    见了她,陆璘示意她随他往前走,到离小姑娘远一些的走廊里,陆璘问:“她如今神智清楚,是不是证明除了腿伤就没有大碍了?”

    施菀摇摇头:“腿上最怕伤口疮疡,但好在我时时看着,也有大人买的药可以防着,会好一些,只是我把脉看出她胸口被重物压过,怕受了内伤,这便可大可小,也许能养好,也许突然就发作……她的伤太重,我就算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最后也只能听天命。”

    陆璘看出她神色忧心,安慰她道:“不必太过紧张,她从昨夜到今日一切都好,不会有事的。”

    施菀点点头。

    后院悄静,一只黄色蝴蝶飞了进来,在青石砖缝的野花周围飞着,倒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

    两人都不由看向那只翩翩飞舞的蝴蝶,施菀想起来,自己从未和他这样平静地谈话。

    这时长喜从旁边厨房过来,见了陆璘,说道:“公子,快来看,咱这县衙后院也有条裂缝。”

    “是么?”陆璘看着后院的房子,说道:“我怎没见到?”

    说着跟着长喜往那方走,施菀也跟了过去。

    走到一处角落,长喜指着墙避道:“你看,就这儿。”

    那正是他所住的房间的一角,的确有一条细小的裂缝,长着青苔,但县衙的房子是砖块砌的,这样的细小裂缝,倒不算什么。

    长喜说道:“公子,我们还是搬出去吧,这多危险,万一这房子也像太平山脚下那房……”

    “那是因为垮山。”

    “那也吓人啊,夫人要是知道大人住这样的房间,还不知怎么担心。而且这后院也湿气重,一下雨,墙都是湿的,还有虫,滑滑的那种,我今日早上就见公子浴房旁边有一只,给扫走了。”长喜说。

    施菀听到这里,默默一声也没吭,却有些想笑。

    她也知道陆璘一向爱干净,肯定受不了这个。

    果然,陆璘的脸色僵硬了一会儿,最后道:“那你去找找吧,看是否有合适的。”

    说完转过头来,正好瞥见施菀脸上最后的那抹笑意。

    撞到他的目光,施菀及时恢复一脸正色,说道:“来弟情况还算稳定,我与枇杷就先回去了,若有什么事,大人可派人去馨济堂或是我家中叫我。”

    陆璘点点头,问:“我叫马车送你回去?”

    施菀摇头:“也没多远,马车反而巅,我们走走便到了。”

    说完,回屋叫上枇杷,两人回去。

    陆璘看着她背影离开后院、穿过走廊,再拐道弯就完全看不见了,才动身继续去前堂办公。

    傍晚时,散衙后他回房间,长喜已经将前一日的衣服收好叠在了床上,旁边放着那方手帕。

    陆璘过去拿起手帕,在窗边一看,发现手帕上有些黄黄的泥印,果然没洗掉。

    那是一副素白的布帕,原来是干净平整的,现在染上了洗不掉的泥印,也因系袖口而变了形。

    再将这手帕还给她似乎不妥,但他手上也没有女子能用的手帕。

    他将手帕暂且收好,想着后面再想办法。

    第二日,出门去检视粮仓,回来时正好经过一家绣坊。

    陆璘让刘老二停下马车,自己独自进了绣坊,问掌柜:“可有女子的手帕?”

    掌柜见他穿着富贵,连忙道:“有有有,说着就将的摞手帕拿了出来。”

    “这个是丝绸的,这个是棉布的,这些是绣花的,都是上好的成色,公子您看看。”

    丝绸的华贵,但陆璘下意识就觉得不合适,她不会接受,也不会喜欢。

    棉布的,也整洁,和她那块有些像。

    后来他在绣花那一摞里看到一副绣荷花的手帕。

    浅绿的底,如湖水一般,角落里绣着一只荷花,一只荷花苞并两片荷叶,很好看,让他不由想起她曾撑着长篙,将竹筏在荷塘中穿行,采下莲蓬。

    荷花似乎也如她的人,温和,沉静,清丽,秀美。

    “我要这一副。”他说。

    “这个,十文钱就好。”掌柜说。

    陆璘付了钱,拿着手帕离开。

    回到县衙,听闻施菀又来了,就在王来弟养病的房间内。

    这时主薄拿了本册子过来,朝陆璘道:“大人看,这样盖印可行?”

    他将那册子看了一眼,回道:“稍等,我先去房中换双布鞋。”说着进了后院,回房换好鞋,他便走到一旁小姑娘养病的房间,正好看见门关上,仆妇从里面端了空药碗出来。

    见了他,仆妇说道:“施大夫在里面给来弟施针。”

    陆璘点点头,待仆妇离开,他看着紧掩的房门,不由伸手摸了摸怀中的手帕。

    可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送她一副手帕似乎过于暧昧了……他们并不是可以随意授受的关系。

    他在门外站了很久,犹豫一番,最后放下手,转身又去了前面县廨中,没等她出来。

    第36章

    施菀走得静悄悄,并未让县廨内听到一丝声音,陆璘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等他散衙后重回到后院,王来弟的房中只有她一人。

    到房中坐了一会儿,长喜送来饭菜。陆璘见有道姜焖鸭,里面放了许多姜片,便问:“王姑娘的伤能吃这菜么?”

    “这……不知道,应该能吃吧?”长喜道。

    陆璘回道:“可我记得施大夫说她要吃清淡的,姜似乎也算辛辣料?”

    他说着将那道姜焖鸭尝了一口,虽不算太辣,但也有重重的姜味。

    “还是注意些,别吃了,把她那里的鸭端过来,将我这里的豆腐送过去。”他说。

    “可……”

    长喜有些犹豫,这县衙的伙食,也就三菜一汤,换一样,那就只剩两样菜了。但主子即已这样吩咐,他还是老实将豆腐端了过去。

    没一会儿,端了那边的姜焖鸭回来,却说道:“王姑娘也说吃不下饭菜,只喝了几口汤便躺下了,她让我把菜全端过来,我还是把豆腐放她那里了。”

    “只喝了几口汤?”陆璘有些意外。

    “是啊。”长喜回。

    陆璘起身:“我去看看。”

    他知道这小姑娘是个很爽朗的人,喜欢吃县衙的饭菜,虽伤着,却每顿都不落下,如今竟没胃口了,实在不同寻常。

    到了小姑娘房间,他一眼就看到小姑娘脸色不像之前那么苍白,泛着些许红泽。

    “县太爷……”小姑娘见了他,还有些紧张,陆璘立刻道:“你别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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