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微晃,乌黑的影也倾落于他的瞳眸中,让他的眸底染上一道茫然与疑惑。
他是听闻了,前些日子,她将一名内侍调到自己宫里。
他也听说了,那内侍似乎极得她的欢心,可即便如此,步瞻也未曾多想,更未曾往那方面去想。
可那些流言四起,实在太让人无法忽视。
尤其是适才隔着一道宫墙,宫墙之后的那些话语……
祸乱后宫,按着宫律,极刑处死。
位分越高,所要承受的刑罚便越严重。作为六宫之主,皇后若是祸乱宫.闱,则
() 要承受七七四十九道极刑。
每一道极刑,
都在她奄奄一息之时戛然而止,
那刑罚能要人命,却又偏偏不能完全索了她的命去,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直到四十九道刑罚受尽,才会下令,将其彻底处死。
想到这里,步瞻心口处忽然一痛,仿若有一把锐利的尖刀,恶狠狠捅在他的心胸之处。他疼得牙关颤栗,额上也冒出豆大的冷汗。见状,谈钊赶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主上,”谈钊扶起他的身子,“当心。”
步瞻眼前微微有些模糊。
这些天,他的身子越发不好,他能明显感受出来,那箭矢上的毒药正在发作。这药是西巫的毒,与其说这是一种毒,倒不若说这是一种蛊。
西巫人善巫术,善制毒,善用蛊。
太医们也替他把过好几次脉。
每每把脉,那些太医皆面露疑色,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毒药,明明是毒,却不至于要人性命,甚至……他们连脉象的异样都无法探出来。
刚开始,步瞻也不知道这毒药的异处。
可渐渐的,他总是出现头晕目眩、眼前发晕的症状。
他还以为是自己近日操劳过重,所导致的身体欠佳,可直到昨天夜里,他从梦中惊醒时,竟发觉眼前居然还会出现幻觉。
他睁开眼,看见尚是少女的姜泠站在一棵积了雪的桃花树下,似乎听见声响,对方转过头,朝他笑得灿烂。
黑夜里,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
可不等他摸到那女孩的脸颊,忽然有人将她的胳膊拽住,定睛一看,正是绿芜。
绿芜尚是年幼的模样,着急地扶住她的胳膊,声音里带了些惊惶:
“小姐,您怎么又跑出来了,这要是让老爷见到了,您又要挨罚了。”
“可是外头下雪了,下了好大的雪,我想出来看看。”
“小姐,您的经文抄了么,还有今早老爷新发给您的那本诗集,您都背会了么?”
小姜泠眸光黯了一黯:“未曾……”
“小姐,快回屋罢,老爷吩咐过了,您若是今日不能将那诗集背上一半儿,今天晚上就不能用膳。”
“还有,三日后会有马车接您入宫,老夫人也吩咐了,您在入宫之前,须得将那幅莲花刺绣图绣好,以送给皇后娘娘,您千万莫要忘了。还有入宫时的那些礼仪……”
姜泠声音很低落,轻轻“噢”了声。
当晚,她被关在闺阁,小小的身子趴在桌案上,背诵着那些枯燥的诗文。院子外,传来阿衍与庶妹玩闹的声音,听见那嬉笑声,少女忍不住仰起头、朝窗外望去。
黑黑的天,银白色的地。
她的目光穿过“步瞻”,除了一片孤寂,她什么都看不见。
步瞻忍不住走上前,很想将那本诗集撕了,很想牵住她的手,带她去院子里面玩雪。
就在这时,画面忽然转了转。
少女跪在一片冰天雪地里,忏悔着自己的“罪过”。
“我不该喜欢季徵,我不该喜欢季扶声。”
“女儿有罪,求父亲责罚。”
她的眼泪“啪嗒”一声滴下来,坠在地上,融于一片冰雪之中。
步瞻的心又软了一软。
她跪了一整夜,双腿冻得几乎没有知觉,是大夫人将她抱回房里,那晚过后,她高烧不止。
即便是双颊烧红,即便是无甚知觉。女孩子仍平躺在床榻上,喃喃着:
“女儿不孝,女儿有罪。女儿罪该万死。”
“女儿不该喜欢季扶声……”
就这么一瞬间,他很想冲上前,将她孱弱的身形抱住。
然而他什么都碰不到,他只能触到那无边的、渗着凉意的黑夜,漆黑的夜色,将他的周身一点点吞噬。
步瞻眉睫一颤,终于,落下一滴滚烫的热泪。
原来他的姑娘在幼时……竟也过得这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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