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役夫。
而战场上死伤的往往都是战士,因此寻常军队死伤一成就会撤退,死伤两成便有溃败的风险,死伤三成以上往往就要哗变。
卫侯声名煊赫,此战也不过斩杀了匈奴大军中的两成而已,便引发了惨烈的溃败。
而君侯麾下的八百骁骑此战足足损失八成有余,却依然平安回来,并立下不世的奇功。
这八百骁骑的指挥官甚至只是第一次踏上战场。
何止凶险,简直命悬一线,不是士卒的命悬在一线之上,而是指挥官的命,因此身边的下属随时可能哗变,杀将投敌。
其实一开始局势并没有这样凶险,偷袭匈奴军队的后方施行得很顺利,没有遇到多少阻挡,轻易就杀了很多人,又放了火。
当时匈奴的大军已经有了溃退的迹象,他们已经取得了足够的功绩,而且也已经死了很多同袍,赵平都以为君侯要带着他们回去了。
时刻关注长官是赵平的习惯,虽然在战场上,他不能像平时那样看得清楚,但也一直有留意君侯的动向。
得到的结论是君侯武艺高超,而且杀匈奴人很利落。
当时赵平觉得疑惑,他仍然记得君侯是长安来的贵人,年纪不大,而且对匈奴人没有恨意。
他固然跟随在君侯马后,又觉得君侯的决策奇异,但也并没有对君侯在战场上的表现怀抱期待。甚至已经做好了舍身护卫君侯的准备。
出身微贱的兵卒第一次走上战场时尚且有迟疑和软弱的时候,更何况是君侯这样的身份。
他的骑术和武艺固然出色,可难道还指望他如同老兵一样麻利地杀人吗?
可是他真的麻利地杀人,脸上身上都溅上血,而且不以为然。
赵平想着这些事情,紧接着就看到君侯侧过脸,用手抹掉脸上的血。
他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君侯丝毫没有要撤退的准备,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长矛,而后长矛落下,指着一个方向,嘴里轻声说,杀。
说这个字时,他声音真的很轻,赵平怀疑身边的同袍都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但所有人都看见他举起的长矛和他眼睛里闪着的寒光。
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人迟疑,兵锋所指,所有人都跟随在他马后。
这是兵威,长安来的十六岁的贵人,在一次驱驰中就立起来的兵威。
赵平跟着他冲杀向那个方向的时候,甚至不知道他的目标是要俘虏匈奴的那个王子。
从前他听说过所谓绝世的猛将,实则是天上的星辰降生在人世间,生来就要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从前秦国白起如此,后来淮阴侯韩信也如此。
但赵平没有见过这些已经死去的名将,也并不信这样的话。
但那时他信了,因为他真的看见将星在升起,就在他身前,策马挽弓,逐渐地升起。
说起来极其玄妙,撤退时看到所剩无几的袍泽时更玄妙,但后来赵平逐渐也想明白了,之所以他当时没有哗变,甚至没有起过哗变的心思,其实是因为不甘心。
立下了如此绝世的奇功,回去就能封妻荫子,怎么能白白地葬送在半路上?从军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取得功勋,人一生有多少次这样的战机,又有多少条命能这样拿来赌!
不甘心啊。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君侯乃是长安来的贵人,尊贵不凡,赵平本能地觉得在他身前矮下一头,更本能地听从他的吩咐。
而等到深陷敌营之中,觉出胆怯时……倘若背叛君侯,这样的贵人,会被不惜一切地报复吧?
就是带着这样的念头,赵平最终和君侯一起回去,还带着匈奴的一位王子。
是回去之后,赵平得知了君侯真正的身份,莫名地他又想到君侯此前指着盔甲说,这个嫖姚校尉得自天子亲封。
当时他也猜测过君侯的身份,什么样的贵人能得到天子亲封的官职?
后来知道他是卫侯的外甥,多少人求索半生,到死也难以眺望一眼未央宫的檐角,而他何止得到天子的亲封,甚至自幼就在天子身边长大。
非刘氏的族裔,尊荣至此,便也已经是极限了吧。
赵平又想起战场上的事情,想着君侯的身份。他比寻常人想得更多一些,很多事情也就看得更深一些。
他喝完最后一杯酒,心里想,他真的要见证一颗星辰的升起了。
——
“霍去病的时代开启了。”系统轻声说。
他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情绪,旁观这样的历史事件,使他觉出一种沧桑又雄壮的意味。
林久默默静坐片刻,忽然抬起头,隔着厚重的宫墙,望向一个方向。
此时未央宫中,夜色纁浓。烛火煌煌处天子正设宴款待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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