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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81

    七日之后, 云挽和谢玉舟离开天渊城,回到了太虚剑川。

    这七日的时间里,楼招澜不仅教会了谢玉舟如?何使用螭龙链, 还对云挽的剑术进行了一番指点。

    云挽从前?的剑术是沈鹤之教出?来的, 后来又跟着谢玉舟学过一段时间,但?这二人皆是少年成名, 修炼更多靠的是悟性, 不如?楼招澜来得稳扎稳打, 因此云挽近来受益良多。

    从天渊城出?来, 云挽和谢玉舟就直接出?现在了川上故城的城郭外?。

    那日医馆之事造成了不小的骚乱, 好在伤亡不多, 太虚剑川也及时将那突然形成的魔气眼消除,如?今城中又恢复了平日的繁荣。

    刚一入望仙道, 云挽便?见四周张灯结彩, 一派热闹喜庆之景。

    谢玉舟觉得疑惑,拉了名弟子来询问。

    那弟子笑嘻嘻地?道:“小师叔竟不知道吗?前?几日沈师兄刚回来后,便?将此前?一直被耽搁的结契宴提上了行程,再过两日便?是他与凌师妹的结契大典了,小师叔和祝师妹赶回来的正是时候。”

    他此言令谢玉舟和云挽脸上都出?现了愣怔之色。

    谢玉舟咬牙道:“他就急成这样?这是生?怕我们赶回来了碍他的事吧?”

    云挽没接言, 她其实并不太惊讶,那日沈鹤之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如?今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也是合情合理的吗?

    谢玉舟没回思过崖, 而是直接带着云挽来了飞泠涧。

    行至那片幽萃竹林时,她腕上的聆福也随之响起。

    从前?, 云挽也曾日思夜盼着那缀着银铃的手链能响起,可如?今再听到那细碎清脆的铃音时, 她却生?出?了一种想捂住耳朵的冲动。

    穿过竹林,绕过假山玉湖旁,那栋熟悉的竹楼前?,正站着一名青年。

    无霜剑合在鞘里,又被沈鹤之握于?手中,他长?身而立,像是特意等在了此处。

    想来云挽和谢玉舟踏入飞泠涧时,他便?已经知晓。

    那双倒映着竹影的漆黑眼眸冷漠注视着逐渐靠近的两人,于?是这片向来冷清寂静的幽萃竹林,竟也难得被染上了几分剑拔弩张。

    时隔七日,他好似与那日抱着凌苏苏离开天渊城时,并无什么不同。

    半丈之外?,谢玉舟停下脚步,问他:“那只赤狐呢?”

    “她叫凌苏苏,”沈鹤之纠正他,“她即将成为我的妻子。”

    妻子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当真是让人觉得异样,云挽不禁扬眸去看他,他好似有所?察觉,但?也只是匆匆扫她一眼,并未有任何停留与波澜。

    谢玉舟则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沈鹤之,那妖狐姓有苏,你恐怕连她本名都不知晓,竟就要?与她结契当道侣?”

    沈鹤之却道:“她早已脱离了有苏氏,也不准备再回去,从今往后她只会是我的道侣、我的妻子,她从未做过伤害太虚剑川,乃至伤害昆仑之事,你们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他这番话令谢玉舟露出?失望之色:“沈鹤之,即使你不在乎这些,但?你身负厄骨,与旁人不同,一旦那只赤狐当真是怀揣目的而来,你便?会带着整个太虚剑川,甚至是整个昆仑坠入深渊。”

    “我真不明白?,你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你是真要?置你身上的责任于?不顾吗?”

    “我的责任”

    沈鹤之重复着这句话,竟轻轻笑了笑,那笑容浅淡又飘忽不定,似是轻易便?会被吹散,而他的眼底,则是一种浓郁至深的悲伤。

    这还是云挽第一次见他露出?这副神情,像一把带锈的钝刀,慢慢压在伤口上。

    他并未因谢玉舟的话而恼怒,只是道:“我一直都是这般,是你不了解我罢了。”

    谢玉舟捏紧了拳头:“我不是想用责任来压你,我是担心那只赤狐心怀不轨。”

    “我明白?,”沈鹤之道,“自我懂事起,我便?明白?,我这一生?早已注定,情爱于?我,是最可怕的禁忌,也是最恶毒的诅咒,随时会令我万劫不复”

    “可我已经不可能再放下了,”他看着谢玉舟,“她是妖没错,可她冒险隐藏身份来到太虚剑川,是为了我;她与家族脱离,也是为了我她已向我迈出?了这么多步,甚至将自己逼至了绝境,若我在此时因胆怯而放手,先一步万劫不复的,便?是她。”

    “谢玉舟,”沈鹤之的神色是那般的认真专注,“今日放你进入飞泠涧,并不是想与你争吵”

    “厄骨的责任我没有忘记,也不敢忘记,但?这一次,我也想试着去为我的私心奢求一次。”

    私心云挽突然就想起,这两个字沈鹤之从前?也说过,只是那时场景似已太过久远,久远到有些模糊,又仿佛是她一直在刻意忽略,直至与眼前?的一幕重叠时,才重新变得清晰。

    她垂着视线,也沉默着,她就又听谢玉舟质问道:“你就没想过,万一你的私心是错的呢?如?果错了,你又要?如?何弥补?你又是否能弥补得了?”

    沈鹤之没有立即回答,云挽却庆幸地?想,她想,还好有小师叔在,否则仅凭她自己,是根本没办法与他争辩的。

    在他说出?那些话后,她便?再难吐出?一个字来,仿佛是有什么哽在喉咙里,又凝在心头,堵地?呼吸都变慢了。

    “不会错,”沈鹤之坚定开口,“她除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爱她,也信她,所?以我是一定会护着她的。”

    谢玉舟胸口起伏,终是忍无可忍:“你非要与她结为道侣,我可以不拦着,我也可以不将她的身份揭露出?去,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谢玉舟说着,竟用力撞开沈鹤之,直奔他身后的竹楼而去。

    他此举太过突然,在沈鹤之反应过来之前?,他已一掌震开了他那扇紧闭的竹门。

    “我是太虚剑川的长?老,自不可能如?你一般什么都不在乎,我今日便?要?用螭龙链将那只妖锁于?此处!”

    金色的灵气于?他掌心萦绕,隐隐形成一条盘绕游走的长?龙。

    屋中的少女被惊得兀地?站起,她已再次藏起了赤红的狐耳和狐尾,模样与常人无异,只是脸色仍隐有些苍白?,显然是伤势未愈,如?今被谢玉舟惊吓,她更是不住瑟缩,格外??*惹人怜惜。

    沈鹤之急急伸手去扣谢玉舟的肩,想拦下他的步子,可谢玉舟突然发难,心中早有准备,他肩膀一沉,就躲开了沈鹤之的手,而他那蓄着金色长?龙的一掌也朝着满目惊恐的凌苏苏重重拍去。

    “谢玉舟!”沈鹤之怒不可遏,无霜剑在此时骤然出?鞘,冰寒之气四溢开来,他竟一剑朝谢玉舟刺去。

    这一刻,沉重的剑压令谢玉舟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知道沈鹤之这是要?逼他躲闪,可眼看着就要?得手了,若是失败,他恐再难寻到机会。

    思及此,他便?心一横,即使拼个重伤,也一定要?将那一掌拍出?。

    只要?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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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螭龙链将那赤狐锁住,她再有什么不轨的心思,也很难实现了!

    可也是在这时,雪色的衣摆拂过,在清脆的银铃声中,一道身影竟徒自撞向了那朝谢玉舟而去的利剑。

    一切都太过猝不及防,沈鹤之甚至来不及收剑,便?神色巨变,因无霜剑那最锋利的前?端已不受控制地?没入了那片温热柔软的胸腔之中,来自本命剑的触感?清晰地?从灵魂深处传来,又袭上指尖。

    还差一寸,剑尖就会洞穿心脏,缠魂扣可转移旁人七成的攻击,却唯独挡不住他的攻击。

    “你疯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挽,声音克制不住地?发着抖,而他手中的无霜剑,仿佛也感?觉到了某种痛苦,那环绕于?上的剑气,似是在戚戚地?悲鸣,竟隐隐失控地?反过来刺痛了他。

    “小师叔打伤凌苏苏;你、你又打伤我,如?此、如?此便?算是两清了”

    她一张嘴,便?有大量鲜血从她唇齿间涌出?,止不住地?一团团落在雪白?的前?襟上,仿佛绽开了血色的花,于?是那说出?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起伏飘忽,可她的眼神却很平静,那清清泠泠望向他的目光,死寂到如?一把匕首剜在了他心头。

    而与此同时,自谢玉舟掌心冲出?的金龙也迅速缠住了凌苏苏,一圈圈紧缚着收缩,勒入她的皮肤,渗透到她的经脉,又死死锁住了她的灵骨。

    自螭龙链之上幻化而出?的骨钉也随之深深扎入,令她扑倒在地?,尖叫着挣扎。

    这份痛苦应当是极度强烈的,凌苏苏脸上竟又冒出?了细密的赤红绒毛,仿佛是又要?显出?原型来。

    沈鹤之却并无任何反应,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是什么也未察觉到,又仿佛不知因何而变得麻木,只任那几乎有些凄厉的惨叫一声声传来。

    谢玉舟也终于?意识到身后发生?了什么,他惊怒转身,恰将慢慢向后跌去的少女搂入了怀中。

    “云挽!”因过于?惊恐,他的手几乎是颤抖地?压上了她胸前?的伤口。

    偏离心脏一寸,可那一剑来自沈鹤之,来自无霜剑,放眼整个昆仑,都难以找出?比他更锋利的剑意,云挽是自己主动撞上去的,毫无设防之下,那股激荡的剑气立时就震碎了她的心脉。

    谢玉舟太慌张了,他甚至都分不出?神去追究沈鹤之,只迅速用自己的灵气为云挽续着心脉处的损伤。

    见云挽抬眸看他,谢玉舟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你是傻子吗?你去撞他的剑做什么?”

    云挽却勉强抬手拉住他,轻声道:“没事的,我还死不了”

    她这副模样,让谢玉舟抿紧了唇,随后他突又偏过头,双目赤红地?瞪向了沈鹤之。

    “面对那只赤狐,你就可以为了不伤她,主动丢掉本命剑;面对云挽就不行是吗?”

    沈鹤之抿着唇,那把沾满血的剑被他提在手中,他却好似没怎么使力,只虚虚地?握着;又好像那把剑此时已不再属于?他,而是自地?狱业火中生?出?,令他不敢去握。

    他不知在想什么,那双漆黑的眼眸紧盯着脸色愈发苍白?的云挽,仿佛是如?他平日里的那般寂静冷郁,又仿佛那份平静只是一种假象,撕开来看,是一种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惊慌失措、失魂落魄,就连他额间的血色剑印都似是被那些情绪染得更加浓郁。

    “沈鹤之,”谢玉舟满面怒意,“云挽最初就是你亲自领回来的!是你要?将她带回飞泠涧的,她是你的师妹,你现在是要?亲手杀了她吗?”

    也不知是因恼怒,还是因过于?激动的情绪,谢玉舟的呼吸都在发抖:“你处处维护那只赤狐,是当真觉得她是什么良善的性子吗?她对云挽所?做之事,你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九尾赤狐有苏氏,诞于?火海,以炽火为食,不惧地?火,她却在云挽面前?佯装跌入地?火炉,又假意被炙焰灼伤,令云挽被旁人污蔑怀疑。”

    谢玉舟冷笑:“九尾赤狐天生?擅长?狐衍之术,能轻微影响旁人的喜恶,也可令周围之人天生?对其生?出?喜爱亲近之意,这是在藏灵峰的典籍中有过文?字记载的,你怎知她那时不是在刻意针对云挽?不是在刻意引导旁人误会厌恶她?”

    “自她入太虚剑川起,云挽就处处受人排挤,你敢说这不是她做的?”

    谢玉舟一声声地?质问着他:“我知晓你已经昏了头,所?以即使我这么说了,也许你还是不信,我也找不出?更有利的证据,再与你争辩本也没有意义。”

    “我也知晓,即使那赤狐刻意挤兑云挽,也并不能说明她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或许不过只是姑娘家的捻酸吃醋,算不得大奸大恶。”

    “可我是太虚剑川的长?老,我不得不防,所?以我必须要?用螭龙链锁住她,以防她有不轨之举,但?螭龙链也只是会造成剧烈的疼痛,并不至于?伤她性命,这份疼痛,你从前?忍得了,她就不能忍吗?”

    “你说是她主动为你将自己逼至绝境,那她既知自己是妖,又知你身怀厄骨,知你肩负重担,她就非要?眼看着你与养育你的宗门决裂,她想与你有这份姻缘,就不能为了你忍受螭龙链之苦吗?”

    沈鹤之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他的目光落至谢玉舟怀中的少女身上时,落至她微垂着的眼睫上时,那些原本要?说的话,又好似都被风吹散了。

    谢玉舟看着沈鹤之,眼底尽是失望悲痛之色:“我承认用这些道理责任绑架你,是非常自私的行为,会令你觉得痛苦,甚至于?这个做法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可是活于?这世间之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痛苦,我亦有我的责任要?去坚守。”

    谢玉舟已俯身将云挽抱起,他不欲再与沈鹤之多费口舌,只道:“往后你要?与那只赤狐如?何恩爱,我不会再过问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谢玉舟便?抱着云挽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

    沈鹤之顺着他的脚步,望着他怀中那重伤的少女,可她却只是安静地?靠在谢玉舟的肩上,微垂着视线,自始至终都未将目光投向他。

    凌苏苏的挣扎已经停歇,她匐在地?上,鬓角的发丝被冷汗打湿,嘴唇也轻轻地?发着抖。

    “师兄”她声音轻细地?唤着,眼底满是担忧之色,“祝师姐没事吧?”

    谢玉舟的话,她自是听了个清楚,她咬牙道:“我对祝师姐,并无恶意,那时主动跌入地?火炉,是想向令旁人不将我与赤狐联想到一处,我、我也不知他们竟会那样对祝师姐”

    凌苏苏咬了咬嘴唇,又道:“师兄应当也看到了,那位楼前?辈要?对祝师姐出?手时,我是挡在她前?面的,我对她真的、真的没有恶意,我知道祝师姐若是出?事,师兄一定会很伤心的”

    “我不想看师兄伤心”

    沈鹤之终是垂眸看向了她,可他却并未接言,而是慢慢向她走来,又将她扶起。

    寒气自他周身散开,逐渐渗入少女的经脉,令那来自螭龙链的疼痛减轻。

    他没生?气吗?

    凌苏苏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才轻声道:“师兄不该为了我和他们争吵的螭龙链的疼痛,我并不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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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能与师兄永远在一起,这些不算什么的。”

    沈鹤之仍不言语,凌苏苏便?勉强牵出?一个笑容:“两日后,我们还是如?期结契吧,只要?结了契,便?再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

    “小师叔和祝师姐对我有偏见,应当只是与我接触的时日少了,待日后,他们或许也能对我有所?改观”

    沈鹤之还是没出?声,凌苏苏有些不安,她攥住了他的衣袖,正想再说些什么时,他便?低声说了个“好”字,很简短,只是尾音却好似带了一份很轻很轻的哽咽与颤抖。

    他哭了?为了她吗?

    不,不对,不是为了她

    即使灵骨处正一阵阵地?传来仿佛被截断了般的疼痛,凌苏苏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惊异之色,她下意识抬眸想去看他,那环着她的胳膊却在此时骤然收紧,她的额头便?撞在了他的肩上,再看不见他的面容。

    凌苏苏不禁有些愣怔地?想,这位沈剑君,是在为了他的师妹哭吗?

    就算有那个东西?在,他还是会为了她哭?

    第082章 82

    思过崖的竹屋之中, 脸色略显苍白的云挽,半倚在榻上,翻看着手中的竹简。

    那竹简中记载的, 正是与缠魂扣有关的文字。

    缠魂扣以魂为引, 以骨为质,一旦首尾环扣, 便缠魂附骨, 想取下来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制作缠魂扣之人?身死;二则是佩戴缠魂扣之人?身死, 就如?楼招澜那时所?说?那般, 不死不休。

    而那佩戴缠魂扣者, 若想在不触发缠魂扣的情况下死亡,也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选择自戕;二则是被制作缠魂扣之人?亲手斩杀

    就如?同那时在飞泠涧, 沈鹤之刺入她胸膛的那一剑

    云挽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竹简,神情有些异样,竹简中还说?,这缠魂扣,最早是一名修士, 因?爱上了一位无法修行的凡人?,为了为其抵挡伤害,而研制出的咒术灵器,因?此缠魂扣虽看似只是一件能够转移伤害的灵器, 实则却是一种神魂之间的标记,甚至比道侣之间的双修还要亲密缠绵。

    且那记载之中, 还专门提醒了一句,若要为爱人?炼制缠魂扣, 其转移伤害的程度,最好?定在四成之下,因?一旦超过四成,便不仅仅只是分担伤害,而是在换命替死

    他将此物给她时,分明是做好?了替她去死的准备。

    云挽根本想象不出,那时的沈鹤之,到底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为她炼制出了能转移七成伤害的缠魂扣,也不怪从前的她会误以为他对她有情,即使真正的爱人?,都不一定能做到这等程度,他却为她至此。

    她想,她根本没办法去怨恨他,不管发生什么,也不管他做出了怎样的选择,甚至于?此时的他,即将与旁人?结为道侣,她也没办法去恨他。

    云挽下意识伸手摸向?身旁,手心触到了那片熟悉的冷硬后,她那颗浮动着的心,也终于?慢慢回落。

    即使事事不如?意,但好?在她的本命剑又回来了,她便也少了一份彷徨,多了一份坚定,至少前路不再迷茫,她可以一步步走下去了。

    屋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谢玉舟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幸亏我之前从扶向?柔那顺了一株肉身灵芝,要不然就你身上这伤,没有个?大半个?月,是别想好?了。”

    云挽没有束发,一头青丝如?绸缎般顺滑垂至后腰,因?重伤初愈,她的唇色有些苍白,却将那张不施粉黛的脸衬得?愈发恬静。

    谢玉舟将药递给她,她便二话不说?一饮而尽,仿佛尝不出那份苦涩滋味,又好?似是早已习惯。

    被褥半滑至下,露出整洁的雪白衣领,她偏头冲谢玉舟露出了一个?笑容,谢玉舟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好?看了。

    “你还知道笑!”他此前见她伤得?重,都不敢与她说?重话,如?今终是找到机会了,“沈鹤之那把剑有多锋利你不清楚吗?他那一身剑气,就是你爹来了都不可能敢凭肉身去接的,你呢,你竟然直接撞过去了!”

    “你就算想拦他,你也可以拔剑去拦,我当时都快得?手了,你帮我阻上一阻,那赤狐必定能被我用螭龙链锁住。”

    谢玉舟本来还想说?,要不是沈鹤之及时将剑尖偏了几分,指不定那一剑就直接捅她心脏上了,到时候可就真是死在了亲手带自己入道的师兄手里,搞不好?都不用凌苏苏做点什么,沈鹤之当场就会灵气逆流,直接带着厄骨一起崩了。

    不过话到嘴边,谢玉舟又觉得?,这么说?跟在夸沈鹤之似的,他便又给憋回去了。

    再看云挽时,她唇角笑意变淡,像是有些怅然。

    “小师叔,”她抬眸看他,“你有想过吗?若我不那么做,若不是我主动撞在他的剑上,落得?重伤,若我当真如?你所?说?那般冲他拔剑,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她的话让谢玉舟怔了一下,随后他就彻底反应了过来。

    如?果云挽真的在那时拔了剑,结果无非两个?,一是她的确拦住了沈鹤之,而他也得?了手,成功地将那只赤狐锁住了,可再之后呢

    螭龙链直接作用在灵骨上,尖锐的骨钉会造成难以想象的痛楚,沈鹤之在与凌苏苏有关之事上向?来是拎不清的,谁知他是否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冲动地与他二人?在飞泠涧打起来,若再严重些,万一他脑袋一热,带着凌苏苏叛逃了

    虽然谢玉舟也不确定沈鹤之是否会昏头到那种程度,但看他那时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万一就真会发展成那般呢

    而第二种情况则是,云挽的剑没能拦住沈鹤之,螭龙链自也未能得?逞,到时,沈鹤之有所?防范之下,自不可能再给他们出手的机会,要么他二人?直接与他翻脸,要么就只能认下凌苏苏这个后患

    但云挽那时做出的那个选择,却让事情完全变得?不一样了,她主动撞在了沈鹤之的剑上,还险些直接被他一剑毙命。

    沈鹤之因伤了她而愧疚自责,自也不会再去阻拦谢玉舟,所?以凌苏苏被螭龙链锁住后,他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甚至于?,谢玉舟觉得?,当时的情况,若他一击未能得?手,之后再想出手,沈鹤之也不会再阻拦了。

    这的确是最优的选择,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也可令那些不确定的危机消失。

    甚至再往深处说?,即使沈鹤之日后当真冲动地想做出什么惊人?之举,但只要思及那时云挽被他重伤之事,他也必定会因?心底强烈的愧疚而掂量几分,不至于?直接与他们撕破脸皮。

    更何?况谢玉舟其实很了解沈鹤之,拨开?那层冰冷的表象,他本就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分明自幼便开?始修习无情道,却是最容易被情绊住脚的性子。

    即使他如?今为了凌苏苏好?似魔怔了一般,云挽在他心中也不是没有分量的,事实上谢玉舟甚至隐约觉得?,那日沈鹤之在与他起冲突时,一直在刻意回避云挽,若非是云挽故意往他剑上撞,他恐怕都不愿与她说?话

    想明白这些后,谢玉舟心中却突然觉得?有些堵,他的目光落在云挽身上,便见她轻依靠着床榻,半掩着的竹帘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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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碎的阳光筛来,细碎地撒在她的发间眉眼,令她看起来格外沉静。

    谢玉舟心底莫名就升起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想起了许久以前,在他刚接触云挽时,沈鹤之与他的那番谈话。

    沈鹤之问他,对云挽是什么印象。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他说?:“慧极必伤。”

    她太聪慧了,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且坚定地执行,但她所?看到的正确,对她自己来说?,也许并非是对的

    “云挽”谢玉舟突然唤她。

    那细碎光影下的少女偏头看来,他便问她:“你就没想过吗?若是你当真死在他剑下了怎么办?”

    云挽愣怔了一下,思绪也一时飘荡。

    “我那时没想那么多,”她低声?道,“只是觉得?我应当这么做”

    “如?今细细想来,”云挽又轻轻笑了笑,“我亦不觉得?有何?不值,若当真死在了他剑下,就当是用这条命,还他的恩情了。”

    还他带她入道、授她剑术的恩情;也还他赠她缠魂扣,替她挡伤,多次救她于?危难的恩情。

    如?此,便算是两清了。

    只是,云挽没说?的是,其实那时她主动往他剑上撞,不仅因?为那是最优的选择,还因?为她心底抱了一份莫名的期许

    她想,在天渊城时,他都能为了凌苏苏丢弃他的本命剑,这一次,是否也能为她做到此呢?

    她还想,他既将缠魂扣都给了她,甚至甘愿为她而死,那也许只要她挡在前面阻拦,他便不会再因?凌苏苏而与小师叔大打出手了

    那份期许隐秘又酸涩,悄悄藏在心底,让她在细碎恍惚时,止不住地去遐想;又令她在惊醒回神时,生出一种仿佛抛却了尊严般的耻辱。

    所?以她不会说?出口,更不可能主动承认。

    可遗憾的是,她好?像自作多情了。

    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当初冲动之下将缠魂扣赠予了她,如?今果真是后悔了吧。

    谢玉舟叹了口气,他最终没出言规劝她,只问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如?今她已重新?寻回了自己的本命剑,又得?了楼招澜的修为,之后大概就是一边修炼,一边守株待兔,等着戮心主动上门,再用手中之剑斩杀他。

    “我的意思是,”谢玉舟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明日就是沈鹤之与那只赤狐的结契宴,你要去观礼吗?”

    第083章 83

    太虚剑川, 以剑道立宗,再早些年,门内一致认为, 剑术才是正道, 旁门左道皆为异类,尤其是双修之术, 更是为人所不齿。

    因此在那?几年中, 门内虽未明?令禁止弟子?寻找道侣, 却对那?些通过双修之法?提升修为的同?门隐隐露出鄙夷耻笑之意。

    直至某一任掌教, 与一女子?相爱, 并大张旗鼓地在太虚剑川举行?了结契大典。

    他凭一己之力, 改变了整个宗门对双修道侣的看法?,甚至创出了一套适合太虚宫心法?的双修之术, 还在望仙道一处山中湖里栽种了一棵姻缘树。

    自那?以后, 门内弟子?也不再忌讳寻找道侣,而若有弟子?想在太虚剑川内与道侣大办结契宴,就只需交上一笔灵石,便可在这山中湖举行?。

    与爱人共乘一叶扁舟,划至湖中心的姻缘树下, 再施术结契,就算是真正的礼成了。

    沈鹤之和凌苏苏的结契宴,自也是这个流程。

    这场结契宴原本该是四个人的,只是在被那?些意外耽搁后, 他二?人如今已没了急着结契的心情。

    云挽伤势未愈,她自不想前?去给自己添堵, 但谢玉舟却没这些顾忌,凌苏苏毕竟是赤狐妖, 他心里仍不放心,于?是结契宴那?日,他早早就出了门。

    只是云挽独自在屋中读了一上午竹简后,她又生出一些莫名的念头来,她突然就想去看看,在片刻的犹豫后,她起?身出门了。

    之前?因凌苏苏假称自己自俗世而来,沈鹤之便专门去学了些俗尘的礼数,如今她身份虽已曝光,但旁人却不知晓,所以原本为这场结契宴做的准备也就一同?保留了下来。

    远远向山中湖走去,便能见红绸飘带,闻喧嚣热闹。

    云挽并未出现在人群中,而是落在了附近行?宫的屋顶上。

    向下望去,她恰能看到那?对被簇拥着的新人。

    凌苏苏是大长老的徒弟,沈鹤之又是上任掌教唯一的弟子?,这场结契宴自是来了许多人,三峰长老与门内有名有姓的精英弟子?皆在。

    崔檀昭意外身亡后,崔见山就一直有些消沉,也未再来主动?找过云挽的麻烦,前?不久城中出现魔气之事也是他在带头处理。

    崔檀昭虽为凌苏苏所杀,但崔见山大抵当真觉得此事不能怪她,便也始终没追究迁怒,云挽原本觉得奇怪,如今却突然意识到,或许是因凌苏苏本体?乃是九尾赤狐,擅狐衍之术,影响了崔见山的情绪,这才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不知,若崔见山知晓了凌苏苏真正的身份,是否还会如现在这般镇定。

    云挽得了楼招澜的修为,如今悄然停在屋顶,也不会被旁人察觉。

    她距离很?近,很?快就见那?穿着红色喜服的两人,携手向湖边小舟走去。

    木舟上雕刻了一行?字:

    “百年修得同?船渡。”

    沈鹤之先?一步踏入摇晃的木舟中,随后又将凌苏苏扶至了身旁。

    云挽不是第一次见他穿着那?样鲜艳的色彩,但此时再看,却仍觉得晃眼?。

    她垂眸紧盯着,思绪有些飘荡,而恰在这时,那?一身喜服的青年像是有所察觉,竟突然抬眸看来。

    这突兀的一瞬,云挽不禁生出了一种想转身就走的冲动?,但最?终她还是硬生生停住了,只双手环胸,立在屋顶上,冷漠地回望着那?道目光。

    她知道沈鹤之能如此及时地发现她,与她手上那?枚缠魂扣有关?,那?以他骨魂制成之物,自蕴藏着属于?他的气息,他轻易就能感知到。

    这遥遥望上的一眼?,显然令沈鹤之的情绪有所触动?,那?投来的目光,隐约间似是变得格外强烈,甚至是炙热,云挽脑海中竟冒出了一个可笑的念头。

    她想,沈鹤之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突然跑过来和她打招呼吧?

    但好在那?滑稽的一幕最?终并未出现,沈鹤之很?快又移开了视线,转过身去牵起?了凌苏苏的手。

    既已踏上了姻缘船,又怎会突然上岸?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是他自己求来的姻缘,对于?这一刻的他而言,最?重要的自是那?即将与他结契的妻子?,又怎会是她这个师妹呢?

    云挽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平静,唯有那?靠近心脏处的剑伤在隐隐作痛,却不算太难忍。

    木舟很?快便在灵气的催动?下缓缓破开水流,向湖心的巨大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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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而去。

    茂密的树冠几乎遮住了整片天空,枝头挂满了粉色的树叶,又被风吹散,在空中打着旋,零零碎碎地落在湖面上。

    传闻在姻缘树下结缘,便可得到天道的祝福,沈鹤之仰头看去,当木舟终行?至树下时,他就见在树冠之下笼着一层隐约的灵光,浓郁而充沛,让他莫名有些愣怔。

    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从心底迸发而出,细微到不易察觉。

    他突然就想起?了云挽,他原以为她今日不会来,却没想到她居然会出现在屋顶。

    他的师妹愿意来观礼,他该高兴才对,可对上她那?清清泠泠的目光,他却只觉得心慌,一种无法?克制的心慌。

    他恍惚了许久才意识到,她望向他的眼?神,与那?日她主动?撞在他剑上时一模一样

    “师兄?”

    身旁的少女唤了他两声,他才惊醒般地回神。

    低头看去,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就闯入了他的视线,于?是心底那?份异样的不安感也随之被驱散。

    “师兄,”凌苏苏问他,“与我结契,你会后悔吗?”

    “不会。”他几乎毫不犹豫就给出了答案。

    凌苏苏不禁轻轻笑了起?来,她看着他,眼?神闪过了几分?异样的情绪:“师兄对我,当真是很?好了”

    她说着就伸出了手,指尖也随之泛起?了灵光:“我们现在便结契吧只愿我心底的这份情谊,能得到天道的祝福,也愿我能得偿所愿”

    沈鹤之也伸出了手,掌心向上,灵气自丹田而来,形成细长的红色灵线,缠绕在手腕之上。

    只需两人将手掌交叠,属于?各自的红线便会捆绑在一起?,这便是同?心契了,而自此之后,他们就会成为最?亲密的道侣,灵魂相契,纠缠难分?。

    凌苏苏望着沈鹤之向她摊开的手掌,却迟迟未将自己的手掌放上去,直至沈鹤之眼?底露出问询之色时,她终是看向了他。

    少女的眼?眸漆黑明?亮,其内映着几分?笑。

    “沈鹤之,”她慢吞吞开口,竟连名带姓地唤起?了他,“你刚刚出神时,是在想祝云挽吧。”

    她的语气太古怪,沈鹤之皱起?了眉,他下意识想反驳,可正如凌苏苏所言,他刚刚的确想起?了云挽。

    见他沉默,凌苏苏唇角笑意愈深:“在你心底,你的师妹一直比我更重要不是吗?”

    沈鹤之终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在因云挽而吃醋吗”

    爱人因自己而吃醋,或许本该是一件值得欣喜之事,毕竟这意味着她在乎他,可沈鹤之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被人紧紧攥住了,疼痛中,又伴随着隐约的窒息感。

    “云挽被旁人污蔑排挤之事,与你有关?对吗?”他轻声问她,嗓音有些低哑。

    凌苏苏神色间透出讥讽之色:“若我说是,你打算替她出头?”

    沈鹤之没应声,她再抬眼?,便见他深深地望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倒映着她的面庞,其中蕴藏着一种浓郁至深的哀伤。

    凌苏苏抿紧了唇,她想,她大概还是有良心的,因为在那?样的注视下,她竟破天荒地道:“如今临门一脚,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谁知面前?的青年却摇了摇头,他只回了两个字:“不悔。”

    “从今往后,你会是我的妻子?,你所犯过错,便是我的过错;你所亏欠之事,便是我的亏欠你对云挽的伤害,即使?要我以命相抵我亦不悔,但我不可能放手,我不可能放开你”

    这番情话堪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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