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发现?异样。
李奕臣皱了眉头,“总觉得有眼睛窥伺。帮我盯着点后面。”
阮朝汐转往后坐,略抬起斗笠,视线往四?周打量。山风阵阵,眼前只见密林松涛,哪来的窥视眼睛。
“太阳快下山了。会?不?会?是林间有猛兽,我们被盯上了?”
李奕臣觉得有可能,“坐好了,我们快行回家。”
————
一晚时间弹指而过。翌日?清晨,阳光洒满小院的时分,也将到了和荀九郎相约出行的时辰。
小院仔细清理过了,带不?走的全?留下。
陆适之把院子?里养的几只鸡崽,灶台下藏的米面,屋后堆的柴火,门后劈柴的斧头,石磨,一一清点给隔壁家张娘子?看?。
张娘子?红着眼眶回自己屋里去,大恩不?言谢,捧出辛苦攒下的半篮鸡子?,硬塞给陆适之手里,忍着泪告别。
阿巧哭成了泪人。
隔壁熊家四?个?阿兄,其中长得最好看?最和气的二郎,空闲下来会?和她说?话,陪她玩儿,还教会?她写自己的名字,阿巧最喜欢二兄了。
四?五岁的幼小年纪,以一片柔软真心对待世间,但凡身边出现?的人都以为会?天长地久,不?知何谓离别。
阮朝汐不?忍离别。
但她曾经吃够了离别的苦,不?愿以谎言构筑虚假美好的期盼,不?愿让年纪幼小的阿巧陷入苦苦无望的等待。
她硬起心肠,蹲在阿巧面前,温柔地擦干净了她的脸,握着她的小手。
“阿巧,二兄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个?小院以后让给阿巧住。”
阿巧抽噎着问,“你们的院子?让我们住,你们以后是不?是不?回来了?”
“以后不?回来了。”阮朝汐把一朵新开的野花插在阿巧发间,“阿巧要好好照顾自己。你阿娘讨生计不?容易,如果你不?开心了——”
她看?了眼小院里已经枯死的沙枣树,“去山坡上吧。采采花儿,望望远处。让风把不?开心的事带走。阿巧会?越来越大,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阿巧大哭着追在骡子?车后头,被她阿娘哄劝着抱了回去。
安稳宁和的山下豫北小院,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李奕臣赶车翻过小山坡,忽地又用力一勒套索,骡子?急停,板车上拉的许多包袱差点掉下去。
“奇怪。”他左右打量,“我还是觉得被什么东西盯着。”
四?个?人同时往各处搜寻,依旧一无所获。
“走罢。”姜芝催促,“或许是多心了,离别故土总是让人不?安。哪怕只住一个?冬天,都生出了留恋心。大兄看?看?日?头,九郎君和我们约好的时辰快到了。”
拉着大小包袱的骡车继续在山间行进,通往约定?的管城鹤山下。
——————
一队探哨匆匆从?豫北小院回返。
军营里顶尖的好手,沿路追踪,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回返三十里外?的山中。
“他们过冬的农家小院已经清空了,辎重全?带走,院子?都转赠给邻居,显然不?会?再回来了。儿郎们一路紧盯不?舍,十二娘男装少?年郎打扮,领着三名叛逃家臣,四?人连同一辆骡车编入了九郎的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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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郎的车队看?起来一切如常。几百来号人,又是我们自家车队,如果不?是去接大和尚的部?曲意?外?和他们的骡车当面撞上,真要被他们混出去了!十二娘和九郎不?是早闹翻了么?何时又有了交情,九郎愿意?冒着大风险送她去司州?””
徐幼棠回禀完毕,询问,“可要仆等把人追回来?九郎的车队行进缓慢,还未出豫北,来得及。”
没有应答。
荀玄微坐在山间木屋简陋的书案边,阳光从?敞开木窗透进来,映亮了他手里热气腾腾的酪浆。
一人之甘露,一人之砒//霜。
“九郎的车队多大规模?牛车马车几何?多少?部?曲随行?”
“约莫四?五百部?曲随行。马车少?而牛车多。这?次九郎去京城的外?祖家登门道贺,兰陵萧氏门第显赫,九郎受长辈嘱托,携带了不?少?贵重礼物。车队里有许多的辎重大车。”
“胡闹。四?五百部?曲也能入司州?他可知一路多少?流寇?流寇盯得最多的,就是他这?种辎重多、部?曲少?的车队。”
燕斩辰抱剑在旁边听到这?里,出声宽慰说?,“郎君,司州连续清缴流寇,比从?前安稳多了。各家车队出行,十次里总有九次安然抵达。只有一次运气实在不?好的——”
徐幼棠踢了他一脚, “郎君,流寇是个?好借口。可以筹划一场野外?夜袭,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带回来。”
荀玄微起身出了木屋,走去山间空地。
山里风大,杯盏的酪浆很快温冷下来。他抬手饮了一口,滋味难以言喻。
在山间的清溪流水处站立良久,荀玄微沉思着,始终未回应徐幼棠的请命。
霍清川跟随在身后。空旷山中,他低声提议,“徐二弟的主意?不?妥当。郎君可要……仆带领人手,赶去司州边境,将十二娘秘密拦下?”
不?知为何,原本毫无反应的人,忽然侧了身,递过冷锐的一瞥。
“不?可!”
短短几句对话间,荀玄微拿定?了主意?,吩咐下去,“准备车队,明日?下山。”
几人惊愕地互看?一眼,霍清川躬身道,“仆领命。”
“萧昉还赖着未走?告诉他,我有意?回京,但九郎车队护卫人力不?足,令我心中挂怀,难以放心出山。今晚准备宴席,好酒好菜把人喂饱了,席间我有话和他说?。”
“是。”
他思索着,叮嘱下去最后一句,“车队下山后,拉开一日?的车程远远跟随。距离宁远些,不?可跟得太近。不?要惊扰了九郎车队,千万莫要惊吓到了十二娘。”
第83章 第 83 章
天边清月如钩, 映照山间简陋木屋。
山间开宴席,珍馐佳肴流水般地送上半山腰,远道而来的京城贵客入山多日终于吃上一回好食, 直到半夜才心满意足下山。
霍清川送客回来时,荀玄微在月下坐着独酌。
萧昉临走前拍着胸口打?包票, 会派遣他麾下最得力的将军护送九郎车队入京。一切安排妥当,按理来说, 不会生出意外。
但混入车队的那位, 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意外。只要和她相关的人?和事, 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他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人?出走了, 筹备中的婚事成了泡影,这些都不重要了。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人?, 总不能一直缀在后头。
他须得额外再多准备一点?, 让久别重逢再确定一点?,
荀玄微放下金杯, “霍清川, 你?提前入京。替我?办几件事。”
———————
天涯两处, 共此一轮明月。
前方车队卡在官道上。车队行得缓慢,行到两州交界处时已经入了夜。前方把守的部?曲得了消息,正在慢腾腾地挪开木叉路障, 清出入司州的官道,准备放行。
人?喊马嘶的喧闹声里,阮朝汐摊开麻纸,借着昏暗的油灯光线,写下释长?生大和尚口中听来的, 关于阿父的生平。
她的父亲,不到四?十年岁, 能文善武。至今生死不明,大和尚也不知道他在何?处。
近乎简陋的一份生平,在管城里随便找一找也能找出百十个。唯一可以当做线索的,就是大和尚含含糊糊说的那句“连累了不知生死的故人?”。
什么样?的人?会不知生死?被几句言语连累?
阮朝汐思索着,笔下缓缓出现两个字:“逃犯。”
入了缉捕令的逃犯,才会生死不知,才会被几句言语连累。
阮朝汐心烦意乱揉皱了纸,扔去角落里。
她身处在宽敞的马车里。九郎果然拨了一辆马车给她,但她坚决不肯抛弃骡车,荀景游无?奈,只得把膘肥体壮的大骡子编入车队中,混在大批辎重车中间。李奕臣拿斗笠遮住脸,驱赶骡车混入车队。
拨给她乘坐的是一辆辎重车,车厢宽敞,里头堆砌了少许箱笼,临时送来了矮几、锦垫和隐囊供起居用。
似曾相识的辎重车的陈设,周围堆砌的箱笼,让她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感觉并不太好。
她掀开一角车帘,盯着前方忙碌清空官道的众多部?曲。看了许久,都是陌生面孔,不见徐幼棠和燕斩辰。
阮朝汐放下心,松开布帘。
趁着车队堵在官道上的功夫,荀景游亲自过来查看她的情况。
“十二?……”
阮朝汐瞪他一眼,荀景游立刻改口,“二?郎。车和马都赠你?,可以叫你?的家臣赶车。我?只有一句,跟着车队前行,绝对不要自作主张。三兄至今停滞在司州山中,司州交界处部?曲搜查不断。我?看他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阮朝汐谢过他,“你?我?同舟共渡,我?知晓你?的难处,定然不会连累了你?。”
她今日又未乔装,坐在车里,连斗笠都取下了。在灯火下清浅地笑了笑,粉色的唇略弯起,吐出那句“你?我?同舟共渡”,荀景游站在车外,心头一震,心旌泛起涟漪,耳朵尖不知不觉红了。
孽缘,孽缘。他闪电般侧过身去,视线直视远山,竭力装出正经的模样?。
“你?知道我?的苦心就好。你?我?同舟共渡,我?定然助你?逃脱他的追捕。”
随即提起新听来的消息,“你?也不必太忧心三兄那处。他不肯出山,谁劝得动!二?兄前几日去了,好言好语相劝,竟被驱赶下山,哎,听说极为狼狈。二?兄气恼不已,已经回程了。”
阮朝汐心里一动,“如此说来,他最近不会出山了?”
荀景游嗤道,“二?兄顶着豫州刺史的身份,都被他毫不留情面地赶下山,谁劝也无?用了!我?看至少还?得折腾几个月。”
“那就好。”阮朝汐微微一笑,放下了心。
原以为荀九郎的身份,片刻后就会放行,不料却滞留良久。车队马匹不安地原地踏着碎步,附近交头接耳的议论声逐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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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
阮朝汐在车里练字,寂静深夜里,不知发生了什么,嘈杂声忽然大了起来。前头跟车的陆适之低声道了句,“有人?来了。”
有个身影跳下荀景游的马车,在众多车辆的掩护下,一溜烟往阮朝汐乘坐的大车奔来。
“我?家郎君有急事知会十二?娘。”
溜过来报信的是荀景游身边跟车的家仆。
“坏事了!我?家郎君只是例行知会了司州官府一声,要借用官道通行。司州那边的官府不知如何?想的,调遣了上千官兵前来护送,我?家郎君坚辞也辞不去。”
阮朝汐愕然听着。
家仆顿足抱怨,“来的是司州府军辖下的魏将军。那魏将军做事一板一眼,按军营里的做法,要把车队里所有人?一律登记在册,说有三郎君遇袭的例子摆在前头,这回要早晚点?卯,连根马毛都不少,把我?们的郎君车队全须全尾地送去京城!”
阮朝汐:“……早晚点?卯?等?魏将军问到我?这处时,我?如何?应对?伪做你?家郎君的兄弟?好友?”
“我?家郎君就是遣小?的过来和十二?娘通个气。十二?娘身上这身男儿?郎的夹袍赶紧换下来!那魏将军在官场混迹多年,老辣眼利,十二?娘一开口说话就是个小?娘子,决计瞒不过他的。索性?换回女眷服饰,当做荀氏女眷,魏将军反而不好多问。”
阮朝汐立刻打?开身边唯一的红木箱笼,翻找旧衣。所幸当初为了妥当保存阿娘的遗物,箱笼里垫了几件柔软旧衣,俱是女子襦裙。
“我?是他哪位女眷,他可说清了。”
车队远处响起了嘈杂的问询声,魏将军手下的将士果然挨个问询车队诸人?的姓名,开始登记造册。车外家仆急道,
“我?家郎君说,十二?娘被问询时,就说你?是荀氏七娘!被郎君带出来游历京城。十二?娘和七娘相熟,被问起也不会出了纰漏。”
阮朝汐准备穿戴的动作停下了。
“不可。”她斩钉截铁道,“七娘已经在谈婚论嫁了。若是我?假冒她,路上出一点?意外,岂不是毁了她声名。六娘,七娘,八娘都不可。我?可以充作你?们荀氏九娘。”
车外家仆急得抓耳挠腮,“我?们家九娘她……她六七岁就殁了啊!”
“你?我?都知道,但魏将军肯定不知。我?可以扮做荀九娘。”
昏暗的车里,阮朝汐的拇指缓缓按住匕首柄。
"回去告知你?家九郎君,若能蒙混过去则好,若假扮不过去,我?自奔走山林,不会连累他。劳烦他把我?这三位兄弟带出豫北。”
车外家仆一跺脚:“十二?娘等?着!小?的再回去和郎君商量,马上回来。”
急促的脚步声去远了。
布帘子从外掀起,陆适之猫腰钻进车厢,把阮朝汐手里握的匕首按回去。
“稍安勿躁。应该可以糊弄过去,还?未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阮朝汐点?点?头。
匆忙的脚步声又转回来。家仆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家郎君说,十二?娘可以充作荀家九娘。”
“九娘不是我?们三房所出,六七岁殁了的事,郎君的外祖家远在京城,肯定不知详情。我?家郎君说,委屈十二?娘,九娘是妾生女,又是隔了房的姊妹,去了京城郎君的外祖家,必然要受些冷待。”
“没什么可委屈的。我?无?意见你?家郎君的外祖家人?,不见面最好。”阮朝汐把匕首收回袖中。“就如此定下。去司州的路上,我?就是荀九娘了。”
家仆急忙奔回去回禀,两边算是对下了统一的口径。
魏将军带来了十来个干练文掾,登记造册的动作极迅速,不到两刻钟便问到了阮朝汐的大车外,恭谨抱拳问好。
阮朝汐做足了应对准备,魏将军却压根未掀车帘,就在车外询问,“敢问九娘子,车内随行女婢几人?。”
阮朝汐心里一跳。
她的目光在车里缓缓扫过,车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人?。
她和蹲在角落的陆适之对望了一眼。“贴身女婢一人?。陆……陆巧。”
陆适之瞠目,嘴巴震惊张开。
红木箱笼还?打?开着,阮朝汐迅速翻捡出另一套旧衣,扔给陆适之。
车外的魏将军首先询问赶车的姜芝,姜芝随口捏造了个化名,随行文掾把姜芝的化名登记造册。
登记好了,魏将军又过来询问女婢陆巧,“不敢劳烦九娘子。但这位随行的陆巧小?娘子,还?请露个脸,卑职也好记录名册。”
头顶双丫髻的清秀少女扭扭捏捏地倚着车门边福了一福。魏将军粗略打?量一眼,没多在意,着重往车里盯了眼。
两边窗帘都拉下,车内光线昏暗,隐约现出端正跪坐的窈窕身形。
魏将军满意地点?点?头。
新走马上任的顶头上司萧昉半夜调遣他,他连夜赶上司州无?名山,面见了荀三郎君。
荀玄微隐晦地和他提起,九郎这次出行,似乎带出了一位未出阁的女郎。
叮嘱他清点?车队人?数时,着重查验车队里是不是多出一位女扮男装的少年郎。不要过多声张,小?娘子年少贪玩,把人?安全护送至京城就是了。
如今果然正如荀三郎君叮嘱的那样?,车队里确实寻到了一位小?娘子。倒是没有女扮男装,直接承认了是荀家九娘。
魏将军顺利寻到了人?,满意地吩咐左右,“这辆车里是荀氏女眷,身份贵重,万万不能出了差池,儿?郎们把车看好了。”
魏将军和众随邑的脚步声往车队后面走去。一路和亲信议论着。
“原来是荀氏自家的小?娘子。九郎君带了姊妹出来游玩,又不是什么大事。咳,有什么藏藏掖掖的,直说嘛!知会所有儿?郎,车队里有荀氏女郎。”
“是!”
昏暗的车里,阮朝汐和陆适之相对哑然无?言。
等?车外的杂乱声响彻底消失,周围恢复了安静,陆适之叹了口气,“真他娘的……”
“声音。”阮朝汐提醒。
陆适之捏着嗓子,细细柔柔骂了句,“真他娘的兵荒马乱。吓掉我?半条命。”
阮朝汐替他扎好双髻,安抚地拍了拍手背,“安之若素。”
——————————
阮朝汐如今成了荀九娘,成了魏将军每日嘘寒问暖的重点?关注人?选,她不想害了九郎,当然没有半路分道扬镳的道理。
“陆巧”咬牙穿了半个月的襦裙,天天顶着双丫髻晃来晃去。
车队在官兵的护送下一路入司州,行进京畿地界,从南门直入京城。魏将军总算过来告辞,从此告别了这位做事认真得过了头的将军。
阮朝汐在路上掀起纱帘观望。京城街巷处处繁华,人?流摩肩接踵,众多富贵打?扮的儿?郎骑高头大马横穿过市集,比豫北的管城热闹了不知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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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仔细往沿街路过的窄巷暗处、桥洞下面细看,依旧处处可见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穷苦人?,破草席往地上一铺,在京城里谋生计。
越往北走,衣衫破烂的穷苦人?越少见,周围的宅邸越来越气派,马车行驶过的地面,也从城南的泥泞碎石地,逐渐变成城北处的大块青石铺地。
路过市集,耳边此起彼伏的吆喝贩卖之声,也不再是城南市集处处都是贩鱼虾的,贩肉的,针线铺子,热腾腾的饼子铺。
城北沿街的店面多出许多古玩书斋,玉石铺,香粉铺,街道开阔安静,横穿过京城的洛河水波粼粼,河畔垂柳十里。
阮朝汐看在眼里,心里揣摩出了大概,城南约莫是百姓庶民集聚所在,城北是富贵人?家聚集之地。
车队一路往北行进了半个多时辰,上了御街,又从御街转东。
面前豁然开朗,出现一大片桃林。
三月煦暖天气,草长?莺飞,正是桃花盛放时。阮朝汐的目光挪不动了。
她在豫州从未见过这么大片的桃林,灼灼灿烂,落英满地。人?趴在车窗边,纱帘掀起一个角,目不转睛盯着那片灿若云霞的桃林。
“陆巧”也趴过来,惊叹不已。
“城北达官贵人?的聚居地,怎会有这么一大片的桃林,怕不是有几千棵?实在罕见。阿般,你?看这粗壮枝干,种?下几十年了。”
“兴许是从前皇家的御花园。”
“有可能。”
桃林至少占地十亩,车马沿着御街往东行,大片桃林始终在视野里。游玩的游人?不少,多半是士人?雅客,许多仆童提着食盒,众郎君们就在桃树下宴饮。
直到车马转下长?街,转过一处巷口,桃林才消失在身后,换成了满眼梧桐绿意。
阮朝汐在陌生的京城里见到了熟悉的梧桐,心里微微一动,抬头多看了几眼。
头顶梧桐细枝在阳光下萌发绿荫,种?下的年头应该不久。
这条长?巷约莫三四?百步长?,宽度可容三辆大车齐头并进,巷里安静肃穆,长?条青石砖地铺满整条长?巷……
马车停在巷中敞开的大门前。
安静长?巷里,竟然只有一户人?家。此时大门敞开,家仆垂手在门口台阶上下肃立。
家仆过来请阮朝汐下车。
“九娘,到青台巷了。”
“青台巷这处的宅邸,是荀氏在京城置办的宅子。从前二?郎君、三郎君入京时,都曾住在青台巷。后来朝廷赐下官邸,三郎君才搬出去住。这处宅子现在空置着,我?们郎君请九娘放心入住。”
阮朝汐在“陆巧”的搀扶下起身下车,在京城的春光里,打?量深巷里的大宅。
荀九郎在正门处等?她。
眉宇间带着隐约的自矜神色,以主人?家身份,向阮朝汐展示自家宅院。
“京城青台巷的宅子置办得宽敞。进门便是一处极敞阔的待客正堂,纵深五百步,往后院走还?需不少路。九娘,你?累不累,我?替你?叫个肩辇。”
阮朝汐失笑摇头。这点?路她走得起。
从京城南门一路过来,车停在青台巷的荀氏大宅,她记挂的,却是另一处要紧地方。
“听说朝廷给荀三兄赐下了一处官邸,在何?处?距离青台巷可远?”
荀景游皱了下眉。他极不想提他三兄,但身在京城,毕竟躲避不过去。
“皇宫位于城北,朝廷赐下的官邸也大多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方便入朝议事。”
“给三兄的那处官邸,在城东北的悬山巷,距离皇城很近。离青台巷这里虽不算远,但两边车马出行,避开五更早朝时分,轻易碰不上的。”
阮朝汐循着他的指点?方向,遥遥看了眼东北方。
荀景游想把她安置在最好的一处精致内院,阮朝汐拒绝了。她沿着敞阔的后宅走了半圈,选了一处靠近角门的清静院落。
“我?喜静。”她从容地解释,“住处离角门近,出门也方便。这是我?头一次来京城,我?母家那边……总是要拜访的。”
荀九郎恍然大悟,“不错,我?记得你?母家是泰山羊氏,祖籍京城。可是有些亲族要寻访?你?自去。”
阮朝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这边不急。九郎,你?去忙。”
荀九郎确实忙得很。他外祖家萧氏那边迎接的家仆已经登了门,众部?曲们正在忙忙碌碌卸下贺礼,清点?礼单,荀景游连一顿饭食都未在青台巷用,沐浴更衣,就要赶赴萧氏登门拜访。
临去之前,又和她说,“这次意外牵连了你?,萧氏已经遣人?在问‘荀九娘’的事了。劳烦你?在青台巷多住几日。”
阮朝汐这次入京,原本也打?算停留几日,去探探大和尚说的那处“净法寺”。
“住几日无?妨,但莫让我?去你?外祖家。”
荀九郎匆忙出行前,不放心地叮嘱,“千万莫要独自出门行走。京城虽繁华,却也算不上多安稳的地界。今晚我?事忙,你?先自己歇一歇,明日我?领你?出去逛逛。对了,我?准备了幕篱给你?。”
阮朝汐抿着嘴笑了笑,道了谢。
荀九郎前脚刚走,在家仆瞪大的视线里,她立刻带着三人?出了门。
荀玄微隐居在山里,不代表一辈子不出山。她在京城一刻也不想耽误。
———
“陆巧”终于又成了陆适之,换一身翩翩好衣裳,往桃林里游玩的人?群处转了一圈,打?探了整箩筐的消息回来。
“难怪皇城边上的富贵地界有一大块桃林!据说这块桃林,原是达官贵人?自家的后花园。后来家族败落,好大一块宅邸被瓜分成了几块,喏,前后两条街巷的五六处宅院,都是那家的旧宅分出去的。只余下这十亩桃林,倒成了京城里人?人?可逛得的名胜景地。”
“因着这片桃林美景,附近的宅子一处比一处价高。喏,看那边。”
陆适之摇着羽扇,遥指向百步外的街巷里一处敞开的大门。众多家仆忙忙碌碌地抬着物件进出,辎重车马充塞了街巷。
“我?听许多人?议论,新近转手了一户,不知哪处的富贵门第急买,据说卖出了百两金的贵价,整箱金抬进门,原主人?家连夜搬走。那条街原本叫桃枝巷,现在大家都戏称叫百金巷。”
几人?难得有轻松的时候,阮朝汐笑着打?量那处“百金巷”。
荀九郎给她准备的幕篱只是一层薄纱,看得清周围。她索性?戴着幕篱下了车,从落英缤纷的桃林间穿行而过。
微风拂过衣袂,粉色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如雨,她抬头笑看难得的美景。
就在这时,忽然感觉到一点?异样?情绪。
被窥探的感觉很微妙,她脚下一顿,敏锐地回身望去。
她望去的方位,就是刚才被陆适之抬手遥指,笑称‘百金贵价’的那座宅邸。
粉墙围拢的内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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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现出大片飞檐楼阁。隔着一道粉墙,百步外的高楼之上,有人?凭栏远眺下方桃林。
隔着幕篱薄纱,她看不清那人?的身形,但想来应是主人?家在自家高楼赏景,没什么可说的。
就连李奕臣都未察觉异样?,她的脚步顿了顿,还?是继续沿着桃林小?径往前走去。
身侧的李奕臣正和姜芝小?声咕哝着。
“京城里的贵人?真是花钱如流水。百金巨资买个小?宅子,就为了在自家宅子里看桃花。走个百来步过来不也能看得见么……”
——————
高楼处风大,吹起广袖衣袂。荀玄微站在高楼上凭栏俯视,注视着桃林深处的小?径。
目光带着温柔眷恋,凝视着那道纤长?婀娜的身姿在林间走了一大段路。
她似乎很喜欢这处桃林,驻足停留数次,抬手接了几朵桃花,最后在桃林尽头上了马车。马车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他身处的是一处两层木阁楼,登高望远,可以清楚地望见十亩桃林,以及桃林对面的青台巷。
九郎的车队午时停在青台巷门口,阮朝汐的马车傍晚出了门,他都在阁楼的栏杆高处,心平气和地眺望。
身后的木楼梯传来脚步声,霍清川匆匆上来。
九郎的车队前脚从南门进京,郎君的车队后脚从东门入城。车队去了朝廷拨下来的官邸,郎君自己来桃枝巷。
“按郎君的吩咐,说是远途跋涉,劳顿病倒,条陈递去皇城里尚书省,告了十日的假。”
荀玄微“唔”了声,“先告假十日,再看后续如何?。” 目光转回一墙之隔的桃林。
“他们初来乍到京城。性?子谨慎点?的人?,都会原路去,原路回。”
桃林占地广阔,有众多脚踩出来的小?径纵横交错其?中,但供马车出行的通路只有一条。
他赞许颔首,“这处宅子买的好。”
燕斩辰踩着楼梯上来,手里托了个木托盘,托盘上放了找寻急用的东西。
荀玄微从托盘里掂起一幅轻而薄的白绡纱,展开打?量,约莫三指宽,细细长?长?的一条。
霍清川一路快马入京,比车队早到七八日,也在京城里打?探了七八日。荀玄微握着长?条绡纱,继续询问霍清川,“去年半道上遇刺受伤,京城里可传出具体是什么伤?”
“消息被刻意打?压过,平卢王做的好事没有传出去,但朝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至于京城街巷里流传的说法,是郎君的车队遭遇了流寇。”
“遭遇流寇,意外受伤……那就是什么伤势都可能了。”
荀玄微沉吟着,指腹挑着白绡纱,薄如蝉翼的纱布蒙在眼上,视野里的烛火朦胧起来。
一圈不足以遮蔽视线。
轻而薄的绡纱蒙住双眼,牢牢地缠绕了三圈,系在脑后。
“可以了。领我?下去桃林。”
第84章 第 84 章
马车出了桃林, 上御街,一路往东北行。
稍微打听了一下?东北边的净法寺,居然人人都晓得。来往路人随便就能道出几件净法寺近年做下?的脍炙人口的大好事。
譬如说?冬日收敛冻饿而死的女子尸骨, 给穷苦人家的妇人免费看诊,每月替塔园里安置的女子灵位超度亡魂, 人人称赞是“大善之佛寺”,极容易找寻。
天色将晚, 晚霞漫天。金碧辉煌的一座恢弘大寺, 早早点起大殿前的十八处大铜灯, 映照得周围通亮, 隔着大老远就能望见佛寺里的大殿和高塔。
这是一座只供女眷进入的大寺。几人走到庙前的大香炉处,看到石碑上“男客止步”四个字, 自觉地都停步了。只有阮朝汐戴着幕篱走近庙门台阶, 两名招待香客的比丘尼领她进了门。
“我母亲亡故他?乡, 生前立下?遗愿, 愿归葬京城。”
阮朝汐和两位比丘尼提起来意, “我手头有母亲的遗物数件, 愿在?佛前添加香油,供奉母亲灵位于寺内。”
类似的事每日都有,两位比丘尼并不意外, 领着阮朝汐往清净塔园处走。
“施主想要供奉令堂的灵位和遗物,还请告知姓氏尊讳,祖籍何处,遗物内容,供奉于几层塔。贫尼等也好记录在?案。”
塔园里处处都是七层佛塔。塔上有铜铃, 风一吹,铜铃声响处处。
阮朝汐打量着周围, 刚开口说?了句,“我阿娘姓李,祖籍司州檀郡——”
前头领路的两名比丘尼齐齐停步,露出惊诧神色,互看了一眼。
“这位小施主,请随我等来。”
两名比丘尼换了领路方位,竟然穿过了塔院小门,领着一路往后走。
阮朝汐的脚步停在?雄伟敞阔的后殿红漆木门外。
铜炉香烟缭绕,千手观音金身?像在?大殿里俯瞰众生。她惊诧打量着雄伟大殿。
“为?何领我要来此处?我无意拜佛,只是前来给我母亲立衣冠冢。”
“小施主请入殿。”比丘尼合十道,“我寺住持在?殿内等候,住持会细问小施主母亲的生平。”
阮朝汐缓步迈入大殿门槛,脚步声在?空旷殿内传荡回音。
一名身?穿住持袈裟的中年妇人站在?佛像金身?下?,背影端庄,头上挽着高髻。
阮朝汐递过惊讶的一瞥。
这座大寺的住持,竟然未剃度。而是带发修行的居士。
住持居士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并未回头,只是出声询问,“你母亲李氏,出身?檀郡?”
阮朝汐站在?佛像前,双十合十,拜了一拜,“是。”
“她临终前,叮嘱你回来京城,入净法寺?”
“并非是母亲遗愿。母亲只是遗愿叶落归根,归葬京城。小女子路上偶遇一位释长生大和尚,大和尚指点明路,引小女子——”
阮朝汐的话还未说?完,佛前立着的住持已?经?霍然转过身?。
“释长生叫你来?”
她侧转了身?,阮朝汐这才看清这位戴发修行的住持居士的面?容。
高髻上未簪任何饰物,气?质卓然,乌黑发间掺杂了少许银丝。
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但岁月在?眼角眉梢刻下?了痕迹,紧抿的唇角边落下?严肃的法令纹。
大殿供奉了百盏莲花香油,映照得殿内处处通明。住持居士在?灯火下?仔细打量阮朝汐被幕篱遮掩的身?形。
严肃的法令纹消散,住持居士向她展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小施主,此处殿中并无他?人,可否摘去?幕篱,你我也好细细谈论你阿娘的生平。敢问你阿娘姓名,年纪,殁于何处,遗下?遗物多少。”
阮朝汐在?空荡大殿里将幕篱摘下?,放置身?边,从怀里珍重取出包裹了母亲遗物的布包。
“我阿娘,闺名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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