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个执着金杯倚栏远眺。
元宸心里恶念升腾,明面上没什么动静,只嘿笑道,“荀郎,你胆子倒不小。此处无人,你连个家臣部曲都不带,阮荻也被你支走了,高楼半山风大,嘿,当心不小心失足坠落啊。”
荀玄微从栏杆处侧身,回望了一眼。
“殿下&30340;胆气更雄壮。如此轻易便离了历阳城,穿山越岭,直奔荀氏壁外。身边只带了两千府兵。殿下可知,难叶山各家带来&30340;部曲,加起来超过一万之数。”
“本王怕什么。这次难叶山大和尚讲经,是你们荀氏下&30340;请帖,荀氏布置&30340;讲经会场。本王在这里出了事,你们颍川荀氏只有灭族一个下场。那两千府兵,还是本王瞧着十六娘担惊受怕不敢来,安抚她用&30340;。要是本王自己,嘿,带着五十亲兵过来足矣。”
元宸斜乜着荀玄微,“本王仇敌遍天下,若在难叶山讲经会场遭遇了刺客,你们荀氏还不是得护着本王安全?”
荀玄微慢悠悠饮了一口酒。“殿下说得极是。”
元宸却已经不耐烦起来,酒杯砰&30340;放回案上。“行了,你把阮荻支开,那句‘利来利往’什么意思?案上&30340;文书里写了些什么。”
荀玄微不答反问,“殿下先说,今日为何来难叶山?前来听高僧讲经?还是借着讲经机会,相看豫州大姓&30340;诸位女郎?选立豫州大姓女为王妃,殿下当真打算在豫州长久居留下去,繁衍子嗣,在历阳城落地生根?”
听到最后一句,元宸霍然抬头,眼中凶戾微光闪过。“少他娘&30340;跟老子打太极。有话直说!”
言语里凶狠威胁之意尽显,荀玄微听若不闻,又背过身去,倚栏对着远山流云,悠然开口:
“殿下在豫州盘亘五年,不想回京?”
元宸坐在原处,一时停了动静。目光闪动,仰头把杯里&30340;酒喝完了。
酒杯放下,下个刹那,凶戾神色收尽,骤然雨过天晴,他露出了笑脸,一拍大腿。
“想!怎&30340;不想!我五年未见京城里&30340;皇兄和皇侄了!思念入骨!但小王身上担着豫州刺史&30340;重任在肩,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小王回不去啊。”
“巧了,下官身上任了司州刺史。思念故土山水,只恨不能常留豫州。”
两人互看一眼。元宸哈哈大笑,“当真?荀郎惯会说动听&30340;话。你如今在京城炙手可热,皇兄倚重你,就连司州刺史&30340;职务都给了你。哈哈哈,那可是拱卫京畿&30340;要紧职位,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坐&30340;。你要舍了前程似锦&30340;繁华京城,回这穷山僻水&30340;豫州?本王倒不怎么信。”
“人各有志。殿下也知道,下官曾经隐居云间坞数年,喜爱&30340;就是豫州&30340;山间云雾,清涧流风。若不是家兄在京城意外伤了腿,家族苦苦逼催,下官绝不会应了京城&30340;征辟。”
言语间,荀玄微瞥见元宸起身走近,也站在木楼栏杆前,眼神带了狐疑,不住地打量他。他假做不知,继续远眺着远方枫林。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在下身在京城五载,年年岁岁爆竹声响,思念豫州故旧亲人。”
说到这里,他点了点书案上那封字面朝下&30340;文书,“不瞒殿下,请辞归隐&30340;文书写好数月了。日日带在身边,在京城时,圣人恩遇信重,下官开不了口。这次奉命前来豫州传旨,见了亲族故旧,惊觉还是眷念故土。然而家族催逼,不允请辞。”
荀玄微举杯,两人在高处凭栏互敬一杯。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利字当头,合纵连横。今日借着一场难叶山盛会,下官有意和殿下抛却旧日龃龉,化干戈为玉帛,筹措一场互惠互利&30340;好事。”
山风阵阵,天地广阔,多少密谈言语湮没在风中。
元宸提着酒壶,自己对着酒壶口咕噜噜喝了半壶,把金壶扔在地上,大笑出声。
“皆大欢喜!”他拍掌大赞,“皆大欢喜&30340;妙计啊!”
——————
阮荻在阁楼背面凭栏喝酒。
荀玄微不愿与他细说详情,他今日只是个陪客。光天化日之下与虎谋皮,不知后果如何。
阁楼另一侧&30340;秘密商谈告一段落,平卢王带着醉意大声喊他&30340;名,他这个陪客要回去继续饮酒了。
荀景游是他带来&30340;。九郎是在他&30340;太守府麾下任职,又是荀氏出身&30340;郎君,今日法会是荀氏主办,由荀九郎维持法会&30340;秩序,原本是极妥当&30340;安排。——他好好地去拦什么牛车?
正好荀玄微密谈结束,过来阁楼另一边吹风散酒,两人交错&30340;瞬间,阮荻低声问了句,“你家九郎刚才拦&30340;是哪家&30340;车……?”
荀玄微云淡风轻道,“遣人去问了。”
——
天色已晚,今日&30340;水边讲经盛会结束。山下众多家族车队安然离开,陆续消失在山道尽头。
今日进山疲倦,摇摇晃晃&30340;牛车让人昏昏欲睡。阮朝汐在车里合衣躺下,翻了两页就停下&30340;诗文集捏在手里,摇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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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坠。
半梦半醒间,耳边传来白蝉&30340;嗓音,放低了嗓音,不知在和谁说话。
“九郎来得突兀,事先并未告知。”
“我们不知他为何来。”
“拦下车驾,取了一卷诗文集,赠给十二娘。又和十二郎争执了几句,两边就分开了。”
“十二娘这边&30340;应对……十二娘收下了诗文集,闲暇时开始翻阅。山路疲倦,已经在车里睡下了。”
“神色?平静如常,看不出什么异状。徐二郎不必再追问了,两边根本没有照面,就这样回禀郎君罢。”
阮朝汐手一松,书卷落在地上,清浅&30340;呼吸逐渐平缓悠长。白蝉回转身来,见她睡熟了,轻手轻脚地盖上软衾。
然而,这一场寻常小睡,却出乎意料地久,睡梦中&30340;人辗转不安,低声呢喃什么,忽然又开始挣扎。白蝉渐渐不能安心,起身过来查看了数次。
……
黄昏下山途中一场小睡,仿佛梦里轮回再世,满心愤懑凄凉。阮朝汐挣扎着从黑暗梦境里坐起,抬手抹了把眼角,喘息不止,满手濡湿。
白蝉焦虑地守在身侧,“十二娘快醒醒!这回到底梦见了什么?”
“我在梦里不能动……”阮朝汐急促地喘息着,“似乎被人捆缚了,丢在暗无天日&30340;屋子里,食水都没有。屋子里好黑,好静……怎么会那么静……我日夜听着自己&30340;心跳,一声声&30340;,越听越喘不过气……门外有人,他要逼迫我做事,那人我认识&30340;……”
白蝉惊得脸色发白,按住自己胸口,“好端端&30340;,怎么会做如此凶怖&30340;噩梦。”
缓了下神,又紧张地问,“门外那人是谁?”
阮朝汐披着软衾坐起身,仔细地回想。梦境却如潮水般褪去,模糊了踪迹,只留下点滴残影。
她缓缓按揉着眉心,“不记得了……”
骨碌碌&30340;车轴滚动声响里,车里两人相对无言。牛车还在山道间缓速行进,阮朝汐剧烈&30340;心跳逐渐平复下来,轻声叮嘱,“噩梦不祥,不要到处乱传。”
“奴晓得。”白蝉仔细擦拭她额头细汗,无意中碰触了下后背,冷汗浸透了阮朝汐身上几层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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