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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天师观(二)

    冯天麟酉时起来吃了饭,待到戌时,天色全暗,便换了夜行衣,提了宝剑,出门去了。

    到了茶林山下,仰望那条上到天师观的山径十分窄小,且两边全是茂密的荆棘,灌木,假如他正上山,而天师观的假道士又正好下山,狭路相逢于半道之中,则无处可避,难免暴露。

    想到这儿,冯天麟决定暂不上山,而是在山下找一隐蔽之处潜伏下来。假道士们如果真要在茶林道上作案,则其必得下山才行。如此,自己还不如在山下以逸待劳,守株待兔。

    主意打定,冯天麟便四处寻找适合潜伏之地,见不远处的道旁,正有一座供奉土地神的小石屋,便以石屋为遮挡,开始耐心蹲守。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前方路上响起一路马蹄声来,冯t?天麟便睁大眼睛,于暗中细看。见这马车也不往别处而去,正是停在了通往茶林山天师观的山径之前。

    如此又过了一柱香功夫,便听山径上传来脚步声,而那马车夫便冲这脚步声,不耐烦道:“你们倒是利索点啊,等你们半天了。”

    山上之人道:“废话,黑灯瞎火的,还抬着个人,你走山路试试。”

    马车夫道:“好了好了,快把人抬进车厢。”

    冯天麟仔细回想这山上之人的声音,只觉得好生熟悉,细想之下,忽然如梦方醒,这声音不正是清虚散人的弟子怀清道士吗?

    只听怀清对那马车夫说道:“田虎,你们红玉轩人都死绝了,怎么就派你一个人前来接送,万一半道上,这小娘跑了怎么办?”

    田虎道:“不是说好灌了药,让她昏死过去吗?还跑什么跑?”

    怀清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这娘子春秋鼎盛,正是黄花大闺女,力气可不小。”

    田虎笑道:“确实是黄花闺女是吗?你们可不要自己先享用了,再把残花败柳卖给我们红玉轩。”

    怀清道:“我们图的是长久生意,岂能自砸招牌。是不是黄花闺女,你们红玉轩自己去验,如若不是,再来天师观算账未晚,反正只要茶林山在,天师观便在,跑不了。”

    田虎道:“行,有你这句话,我们放心。那我走了,你们回去吧,大半夜的,怪冷的。”

    怀清道:“你转告老鸨,此女论姿色不比九姑娘差,实有养成花魁之潜力。”

    田虎道:“这个不用你说,老鸨自然知道,她对这娘子很是青睐的。还有啊,别提什么九姑娘了,只卖艺不接客的主,永远是赔钱货。这次卖了也省心了。”

    怀清道:“:“那行,我这就上山了,你也慢走。”

    “知道,我走了。”

    说罢,田虎便大喝一声,朝马背上抽了一鞭,那马车也便“得得”地行动起来,怀清等人也说笑着朝山上去,渐渐没了声响。四面又只是山风在吹,野鸟在啼了。

    冯天麟心知事态严重,人命关天,便速回黄云客栈去了。

    因他来时,为防自身暴露,未骑他的“照夜玉狮子”马,因此去时,也是一路狂奔,以上乘轻功,蜻蜓点水一般,疏忽之间,便尽了十里之路。

    宋慈等人住在黄云客栈最后一进的二楼,冯天麟刚到院中,便听楼上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心中诧异间,忽听房中传来李铸的声音,更觉不可思议,心想李铸已奉皇命,派到边地作将军去了,怎么无端又出现在这黄云客栈中了。

    这样想着,便兴冲冲把门一推,果见李铸坐在人群之中,心头不觉一热,道:“李铸,你怎么回来了?”

    李铸也不说话,上去便紧紧地与冯天麟来了一个拥抱,这才讲起他北上之事来。

    早在去年,宋蒙之战吃紧之时,朝廷渴慕良将,而李铸虽是宋慈护卫,但亦是名将李继隆之后,朝廷的意思,便是想让李铸去边地为将,并令其年后入京,赴枢密院报到。

    于是李铸过了元宵,便急急入京,来到枢密院,拜领新职。谁知枢密使史嵩之却告诉他,让他重回宋慈身边去做护卫,并说这是皇帝的意思。

    李铸一问,才知去年宋慈携提刑司人马,大破“十八罗汉案”,震动朝野,厥功至伟。皇帝认为宋慈身边也不能缺人,便改变主意,让李铸仍回广南东路提刑司,做宋慈的护卫去了。

    于是李铸先从临安回了韶州提刑司衙门,知道宋慈去了封州,便又一气奔到封州,一通打听之后,才知宋慈一行来了端溪,便又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到这黄云道上,月黑风高,山路崎岖,马失前蹄,不慎摔了一跤,不仅两枚牙齿摔摇动了,而且屁股也摔破了,血流了一裤子,这会儿刚刚经过宋慈诊治,包扎完毕。

    李铸把话说完,提刑司全体又哈哈大笑一番,众人无不为李铸的归队而感欢喜痛快。

    而宋慈早知冯天麟匆匆返回,必有要事相告,便于说笑过后,问他茶林道那边有何动静?冯天麟亦如实将方才之所见所闻一一讲了,并问宋慈该如何行事?

    宋慈来回踱步,最终认为还是救人要紧,要在少女被玷污之前将人救出。

    李铸道:“这有何难,不过一间青楼罢了,连夜赶将过去,砸店救人即可。”

    宋慈道:“不可。听天麟所言,那红玉轩似与天师观是一丘之貉,而天师观与毛人谷又狼狈为奸。此三者,同气连枝,交相呼应,如果贸然惊扰一方,必然打草惊蛇,另二者,恐畏罪潜逃,作鸟兽散。

    为今之计,当先设法,将那少女救出,而少女一旦被我所救,则天师观罪恶真相,亦可经由少女之口说出。如此证据在手,再想办法将天师观,毛人谷,红玉轩一网打尽,方是上策。”

    萧景道:“大人所言甚是,但我方如以官家身份去救那少女,也会惊扰红玉轩啊。而红玉轩一旦出事,倘有人向天师观,毛人谷报信。恐怕天师观,毛人谷中的这些个大奸大恶,仍会畏罪潜逃。如此,我方就没法将其一网打尽,而‘武元钧毒杀案’,‘姜家七尸毒案’的线索恐怕也会就此中断啊。”

    宋慈沉思道:“萧景说得对。因此救人之法,不可如李铸所说,以官家之身份,以暴力之手段,强行攻取。依宋某之见,我等不如改名换姓,以狎客身份进入红玉轩,再设计将那少女救出。”

    “狎客?大人,您确定没开玩笑是吗?”李铸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慈笑道:“李铸啊,还记得去年春天,宋某在韶州提刑司衙门对你们所说的话吗?”

    李铸道:“不记得了。”

    哈哈……众人被李铸的直率逗得哄堂大笑,宋慈也是直摇头,但又语重心长道:“李铸,还有诸位,大家听好,凡我提刑司之人,要如千手观音一般,有种种化身。为了救人,为了破案,可以如怒目金刚,亦可以如梨园戏子,喜怒哀乐,嬉笑怒骂,随机应变,不拘形迹,只为达到破案救人之目的,便是佛陀转世,功德无量。明白没有?”

    “明白。”众人异口同声道。

    然而宋慈还是对冯天麟作了特殊安排,他认为让冯天麟去扮演狎客,实在是太为难他了,他怕冯天麟实在低不下高傲的头颅,在红玉轩中放不开手脚,抹不开面子,反而被狡猾的老鸨看出异样,从而坏事,便让冯天麟留在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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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中了。

    “李铸,王勇,萧景,周辕,你们四人随我同去,”宋慈接着安排,“身份,名字,全部要换。宋某就改姓‘龙’吧,问起来就说是京城来的富商,在红玉轩中,一定要叫我龙员外,千万别失口叫宋大人,一叫就坏事了。至于身份嘛,萧景是账房,周辕是管家,李铸,王勇仍是护卫。”

    萧景问:“大人,那我们几个改叫什么?”

    宋慈道:“都随母姓吧。甘景,池辕,朱勇,赖铸。”

    萧景笑道:“大人真是有心啊,我们几个母亲姓啥,大人都还记着呢。”

    周辕道:“大人,我们几时动身?是不是连夜过去?”

    宋慈道:“不可。连夜赶去,太过刻意。既然作假,就要作得自然,作得不露痕迹。青楼都是午时之前营业,我们明日午时前赶到红玉轩便可。”

    周辕道:“明日再去,那少女恐怕失身啊。”

    宋慈想了想,道:“应该不会。那少女刚于深夜从天师观卖至红玉轩,且已经被灌下蒙汗药,一路风尘,颠簸狼狈,连夜当不会做接客之事了。明日午时前赶到,不会太迟的。”

    周辕道:“如果是以狎客的身份,我们要如何将少女救出?是花钱帮其赎身吗?”

    宋慈道:“赎身不可行,也一定做不到。你想,少女刚被卖进红玉轩,你我就要花钱将其赎身,这明显有背常理,以老鸨之精明,岂能不起疑?

    方才说过,既然作假,就要作得自然,作得不露痕迹,不可造作,不可刻意。否则,仍会惊动对方,如垂钓之人,频繁用力地拨动诱饵,则游鱼未等上钩,便已逃离,如何成事?这是其一。

    其二,钱够不够?到时老鸨开价多少你知道吗?如果赎身钱超出了我们的负担,到时我们反而会骑虎难下,陷于被动。

    其三,那女子是先被天师观劫持,再卖到红玉轩中去的,她的身上背负着太多罪证与秘密,这样一个人,老鸨一定会将其牢牢控制,绝不可能会让其赎身,放她自由的。”

    周辕道:”大人言之有理。然而既不便以官家身份强行去救,又没法将其赎身,那该如何是好呢?“

    宋慈道:“晚上各位先好生歇息,至于明日具体如何行动,也容宋某好好想想。””是t?,大人。“周辕回道。

    李铸打了个哈欠,道:“大人,晚上我睡哪儿?”

    宋慈笑道:“你既然来了,晚上睡觉也与去年在南恩州时一样好了。你与萧景,周辕睡一间,保护好他俩的安全。王勇,天麟,与宋某睡一间,其余护卫再分睡左右。明白了吗?”

    众人齐道一声“明白”,便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次日,宋慈令掌柜将早饭端到房中,又将萧景,周辕,王勇,李铸等人喊到一处,一边吃饭,一边将具体行动方案跟四人说了。并问四人有无异议?见四人都无异议之后,又补充道:

    “此次红玉轩之行,诸位都要忘掉原来的自己,忘掉自己是饱读圣贤之书的儒生,是天子殿中亲点的进士。李铸,王勇,你们也要放下英雄好汉的气节,都把自己当成是梨园戏子,扮什么就像什么,在红玉轩中,演一个轻浮浪荡,油嘴滑舌的狎客,如此便好。”

    萧景笑道:“真怕自己演不出来。”

    宋慈道:“不用担心演不出来,孔圣有言,‘君子不器’。君子随机应变,随场发挥,不只以一种才能立世,不只以一种面目示人。真到了红玉轩内,气氛所至,相信诸位都能改变自己,演得活灵活现的。”

    萧景笑道:“大人这么一说,我还真兴奋起来了,迫切想试试自己有无戏子之能耐了。”

    宋慈笑道:“要在红玉轩中演活登徒浪子,花场老手,恐怕吟诗唱词,行令联句,都得会点,这方面萧景,周辕,宋某一点不担心,就怕王勇,李铸应付不过来啊。”

    李铸道:“大人尽管放心。李铸堂堂将门之后,并非一介武夫,论诗词翰墨,虽不能比岳武穆,但红玉轩中小试牛刀,当可胜任。”

    王勇也道:“也请大人为我放心。王勇出家南少林十年之久,白天习武,晚上读书,青灯古佛,熏陶已久,风雅之事,虽不能比周辕萧景,但于青楼中逢场作戏,足可应付。”

    宋慈笑道:“好,忘掉自己。出发。”

    李铸道:“现在就走,会不会太早?”

    宋慈道:“不早。你没看见我们几个都换了身新衣赏,就你还是一副武将打扮吗,早点走,经过市集,还要给你买一身新行头。”

    李铸点点头,又道:“大人,我屁股受伤,骑不得马,如何是好?”

    宋慈道:“我早想过了。到时你和萧景与宋某同坐马车,王勇来赶车,周辕自己骑马。”

    主意打定,宋慈一行便收拾好东西,往楼下走去。冯天麟,陆祥,康清等人则将宋慈他们送出客栈之外,目送他们离开了。

    第二十二章 红玉轩

    午时不到,宋慈一行便抵达了红玉轩。马车尚未停稳,便见迎客小厮扭头朝里喊去:“锦衣花冠,宝马高车,鸨母,有客来了。”

    那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一声回话:“锦衣花冠,宝马高车,有客来了。”

    而宋慈则在马车中再次提醒众人道:“记住各自的化名,忘掉原来的自己,从此时起,你我便是花场狎客,风月玩家。”

    “是,大人。”萧景等人齐声回道。

    “还叫大人?”

    “是,员外。”众人一齐改口说道。

    等到宋慈一行一一从马上车上下来,老鸨早已领着几位花枝招展的姑娘立在门前,只等宋慈他们一上台阶,姑娘们便一拥而上,将宋慈他们迎了进去。

    “客官从哪儿来啊?头回来我们红玉轩是吗?”老鸨含笑问道。

    此人五十岁左右年纪,身穿直领对襟赭红色褙子,内衬粉红色丝织长裙,颈佩宽紧两道珍珠串,后脑勺斜斜地挽起一个大发髻,上面清一色地插着几支金光闪闪的凤尾簪。珠光宝气之外,更兼一身浓郁的香粉味,可以说这身上是样样都好,就是五官磕碜点,笑起来一脸皱纹,跟百褶裙似的。

    萧景见老鸨打听宋慈来历,便向其主动介绍道:“这位是京城来的龙员外,初来宝地,听说红玉轩中佳丽如云,故来造访。”

    老鸨道:“龙员外眼光可是真毒,这一地的楚馆秦楼,就挑我们红玉轩了。我们红玉轩中的娘子也是有福气,能伺候京城来的龙员外,娘子们别都愣着,快向龙员外请安啊。”

    于是一众的佳丽纷纷围着宋慈嘘寒问暖,萧景则凑近老鸨耳朵道:“员外品花无数,对那些个残花败柳,早已失了兴致。如今是唯独钟情于黄花闺女了,如若不然,不看也罢。”

    老鸨笑了一通,道:“你们可真是心急,慢慢来嘛,一点都不风雅。”

    萧景道:“花钱买个乐的事,别扯东扯西的,你先说有没有符合员外口味的娘子,至于风不风雅,往后了说。”

    老鸨道:“员外还真是来对了,红玉轩新进的花魁便符合员外口味。只是这花魁刚出了趟远门,风尘仆仆的,还不方便马上见客。要不这样,我先让我们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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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棋书画’四大美女,来陪陪员外,花魁一旦妥当,我即刻来报,不会让员外久等的。”

    萧景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宋慈,宋慈气定神闲,道:“就这样吧。”

    老鸨面上一喜,道:“请员外随我来。”

    老鸨说完,又朝一刀疤脸喊道:“田虎,你把‘琴棋书画’都请到‘暖香阁’来,要快啊。”

    暖香阁在红玉轩的二楼,分成前后两间,前面一间摆着一张大桌子,十来把椅子,后面一间布置成闺房模样,用来留宿客人之用。整个房间熏着香,摆着花,种种器具,陈设,无不精雕细刻,美轮美奂。

    宋慈等人一一落座之后,老鸨又向宋慈笑着说道:“不瞒员外说,员外的口味也是如今许多客官们的口味,我这儿花魁却只有一个,其他客人若是也点名要花魁,钱又出得多,您看我如何是好?”

    宋慈知道这是老鸨在试他底细,也是在套他话,想知道他具体开价多少,便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道:“若有其他客人也点了花魁,你就过来知会一声,看他报价如何再说,龙某自京城而来,出入青楼凡二十年,价码如何,心知肚明,你少蒙我。”

    老鸨这回乐了:“那成,我头一眼看员外,就知不是一般人,这气度,这神采,这一身的绫罗绸缎,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河北玉麒麟’啊。”

    萧景插话道:“老鸨,你就少说几句吧,什么‘河北玉麒麟’,老婆都跟人跑了,拿他来比我家员外,这是咒他呢?”

    老鸨连扇了自已两个耳光,赔笑道:“你看我这张臭嘴,也不挑个好人来比我们员外,员外莫怪,这几日东都方面的评书听多了,顺口就冒出来了。”

    正说着呢,田虎也带着琴棋书画四大美女进来了。

    宋慈便朝老鸨一挥手,道:“行了,让‘琴棋书画’四大美女留下,你俩把门关上出去吧。”

    老鸨道:“好好好,我们这就走,这就走,敢问员外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我们好照您的意思去做。”

    萧景道:“啰嗦。好酒好肉尽管上就是了。”

    宋慈道:“别尽管上啊,食单还是要先看一眼的。老鸨,食单有没有,先拿上来看一下。”

    老鸨的脸色稍微往嫌弃那个方向靠了一靠,但嘴上还是挺欢快地:“有有有,请员外稍等,食单马上去拿。田虎,你去拿一下食单。”

    田虎道了声“好”,便下楼去拿食单了。很快,田虎便把食单拿了上来,递到宋慈眼前,道:“请员外过目,也不知这里的菜合不合您的口胃。”

    宋慈一面翻着食单,一面皱着眉头说:“最近你们这边的菜价涨得这么厉害吗?抢钱哪?”

    老鸨道:“员外说笑了,我们红玉轩的菜价,您不妨货比三家,绝对公道合理,不会比别家贵的。”

    宋慈道:“不对,你这里有几本食单?是不是生人熟人各有各的食单,如今你是见我面生,就拿出贵的这一份食单来,想要宰我,是不是?”

    老鸨尴尬地笑着:“员外,您说这话可是太冤枉我了,我们红玉轩向来是诚信经营,一口价的买卖。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今日是员外赏脸,头一回光临红玉轩,我也豁出去,舍命陪君子了,员外在这儿的花费,我给您让出两分利去,员外您就敞开了在这儿玩乐,您看如何?”

    宋慈把食单合上,道:“上菜吧。”

    老鸨道:“好,这就给您去上。”说罢,老鸨便与田虎一起退下了,琴棋书画四大美女就自我介绍开了。

    原来琴棋书画只是四个美女名号的简称,具体来讲,琴叫素琴,棋叫宝棋,书叫书香,画叫画意。四美人的妆容各自不同,像素琴,书香就比较淡雅,宝棋,画意就比较浓烈了,尤其是宝棋,短黑的眉毛,雪白的脸颊,配上樱桃小嘴,看上去既夸张,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t?过,又一时说不上来。

    “我化的是仿唐的妆容,”宝棋主动解释道,“我们鸨母说了,妆容多一些风格,才显出红玉轩的品味与趣味来。”

    宋慈道:“言之有理。姑娘们妆容不同,打扮不同,看起来五颜六色,各有风情才好啊。”

    宝棋道:“听说员外是京城来的,不知员外身边的四位朋友,怎么称呼啊?”

    于是宋慈分别指了指萧景等四人,并作了一番介绍。

    他们五个人本是一个挨一个坐的,宝棋就笑他们道:“员外,你们一个个坐得像铜墙铁壁,这是对我们四人有什么不满吗?”

    宋慈道:“宝棋姑娘何出此言?”

    宝棋道:“我听鸨母说,各位要我们四位相陪,既然是相陪,自然你们得分开坐,好让我们四个坐进去,再一一陪你们各位啊。像你们这样的大主顾,要是伺候不周,鸨母可是会狠狠责怪我们的。”

    宋慈道:“就这事啊,本来酒菜一上,我们自会坐开的。”言罢,宋慈又让萧景,周辕,王勇,李铸四人全都分开来坐,并让琴棋书画四位姑娘间隔着坐进去了。

    宋慈是坐北朝南,坐在主位,从他的右手边数起,依次是素琴,李铸,画意,萧景,周辕,书香,王勇,宝棋。

    于是萧景不干了,说自已的位子不好,亏了,就闹了起来,非要跟李铸换位子。

    宋慈问他为什么要换?萧景回道:“凭什么赖铸和朱勇都是两个姑娘围着,我就只有左手边是画意,右手边空着?”

    宋慈道:“哪里空着?你的右手边不是池辕吗?”

    萧景道:“这才恶心呢。”

    宋慈摇了摇头:“那你说怎么办?你跟朱勇,赖铸他们换位子,他们也不干啊。再说了,赖铸的屁股还受着伤,好不容易因为碰到美女,伤都不疼了,你就体谅体谅他吧。”

    李铸笑嘻嘻地说:“还是员外了解我。”

    萧景又转头问周辕:“池辕,你怎么说,这个坐法你满意不?”

    周辕道:“甘景啊,你就消停消停吧,上回在绍兴府的‘万花楼’,员外包场三天,你小子出来吃了半年补药,还记得不?”

    萧景不服气道:“怎么的?补药我自己掏的银子,吃不得?”

    宋慈道:“行了,你也别发牢骚了,不就是因为你的右手边是男人吗。这样吧,我再多花点钱,把老鸨请来,让她坐在你右手边陪你,这样行了吧?”

    萧景傻眼了:“老鸨?员外,你可别吓我,老鸨年纪比我大两轮呢,脸上褶子跟大象鼻子似的,看一眼都心惊肉跳的,让她坐旁边陪我,这不是要命吗?”

    宋慈道:“人家年轻时也是美女。”

    萧景哆嗦着,向宋慈求饶:“员外,我认了,行不?”

    第二十三章 接诗

    素琴姑娘也在一旁帮腔,说鸨母年轻时确实是花魁来着,多少年轻公子想一亲芳泽,排队都得排八九里地……

    萧景听了连连摆手,道:“素琴啊,马上就要吃饭了,还是说点开胃的吧。”

    正说着老鸨呢,老鸨就推门进来了,笑着对宋慈道:“员外,酒菜开始上了,您慢用。”

    说完,后面的小厮便把托盘中的酒菜纷纷端上了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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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景又唠叨上了:“池辕啊,你瞧我们俩这位子挑的,刚好对着门,这是上菜的位啊。”

    李铸插话道:“上菜的位怎么了,酒菜上来不是你先闻吗,正好便宜你了。”

    “赖铸,你要这样说的话,那我们俩换个位子,你干不干?”

    萧景说着就站了起来。

    李铸道:“我这位子左右都是美女相陪,凭什么跟你换。”

    于是萧景两鼻孔往外喷着气,又坐下了。

    素琴姑娘似乎对萧景,李铸等人的身份发生了兴趣,便指着萧景问宋慈道:“这位小爷做何营生啊。”

    宋慈道:“这位是敝府的账房。”

    素琴道:“原来是账房啊,难怪一个位子的事儿,盘算计较了半天。那其他几位呢?”

    于是宋慈又指着周辕,李铸,王勇,将三人的身份,按来前的方案向姑娘们一一介绍了。

    素琴道:“看他们几个的打扮,我还以为都各有来头,没想到都是员外的下人啊。可见员外真是家大业大啊。敢问员外在京城是作什么营生啊?”

    宝棋听不下去了,没等宋慈回答,就帮忙来解围了:“素琴,鸨母跟我们说过多少回了,少问客人做什么事,免得客人为难。再说了,你我四人什么时候陪过无名之辈了,不都是陪的贵客吗?”

    素琴道:“这倒也是。龙员外,方才是我失礼,我敬你一杯。”

    宋慈道:“别光给我敬,他们几个你们也得伺候好了。”

    于是,这四大美女就开始发挥她们各自的技能,喝酒行令,歌舞弹琴,信手拈来,样样精通。

    酒过三巡,一桌人无论男女,都有了些醉意,一个个面红耳赤的,但这时也是彼此感情最好,席上气氛最融洽默契的时候。于是,宋慈便开始向四大美女打听起红玉轩的一些情况来。

    “那个脸上有条刀疤,名叫田虎的人,在红玉轩中做什么事?”

    素琴道:“这是我们红玉轩掌柜的表弟,他跟鸨母是平起平坐的,一起打理红玉轩。算是临时掌柜吧。”

    “红玉轩的掌柜是谁?”宋慈又问。

    素琴说道:“我们红玉轩真正的掌柜是封州如意山庄的顾琰顾员外。”

    顾琰?宋慈只觉得这名字好生熟悉,仔细回想,方想起顾琰的如意山庄,不正是“假法慧”关贵做过短工的地方吗?

    宋慈推想着这当中的玄机,不觉沉静下来,直到被姑娘们提醒,才若无其事道:“你们这儿谁是花魁啊?我听你们鸨母说,花魁娘子刚刚从外地远游回来是吗?”

    素琴不屑道:“远游个屁。还不知从哪儿弄来的。”

    宝棋道:“素琴,你说那么多干嘛,酒喝多了?说不定人家是田虎或鸨母从别家青楼撬来的呢。”

    素琴不服气道:“别家青楼撬来的?那她哭什么哭?”

    宋慈问:“谁哭了?”

    素琴道:“就是你问的那个花魁啊。昨天田雄很晚出的门,说是要请个花魁来红玉轩,我说哪来的花魁,他说少打听,反正迟早会见面的。

    我倒也期待花魁的到来,为我们红玉轩撑场面,谁知半夜田虎的马车一到,也没见花魁下来,倒是田虎鬼鬼祟祟地绕到红玉轩后门,背着个人形麻袋,神色慌张地上了二楼的‘晴翠居’。

    不久之后,我就听到‘晴翠居’有哭声传出。因为我的住处刚好邻着‘晴翠居’,且透过后窗,正好能看到后院的情况。所以才知道了这些事。

    到了今日午前,就听说龙员外您来了,并听说鸨母要请花魁给您作陪,但又说什么花魁刚刚远游回来,风尘仆仆之类的话,我就想那个花魁一定是晴翠居的那个女孩,昨日半夜田虎背上来的那个人形麻袋,里面装得一定是她。可这不是见了鬼吗,好端端的人,干嘛要装在麻袋里背上来?”

    就在素琴说话的时候,宝棋不停地冲她咳嗽。宋慈受不了了,对宝棋说:“宝棋啊,你是怎么回事,素琴说话,你咳个没完,唾沫星子都飞到鱼汤里去了。”

    宝棋的脸微微一红,道:“不好意思员外,我是在提醒素琴呢,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酒一喝多,嘴巴就漏风,说话没遮没拦,没轻没重的。”

    素琴倒是挺豪爽,道:“说了能怎么样?他们敢做,我们还不敢说了?我也是被他们从织房骗来的,他们能干什么好事,我脚指头都想得到。”

    宝棋道:“所以你不要再多嘴啊,你再多嘴,自已也要变成人形麻袋了。”

    素琴道:“我变成人形麻袋?你是说他们会把我绑了,卖到别处去?”

    宝棋道:“你想得倒美,还想卖到别处去,直接杀了扔河里喂鱼,到时我们红玉轩的乌鱼汤里,估计都能吃出你的味道来。”

    萧景刚把一口鱼汤喝进嘴中,听宝棋这么一说,喷出一半来:“宝棋,行行好,说点开胃的吧。刚才咳得唾沫星子乱飞,倒也罢了,这会儿更过分了,就暗示这乌鱼是吃河里的尸体长大的,是这个意思不?”

    宝棋很稳定:“差不多吧,我就是要让素琴闭嘴,她这个人不能喝酒,一喝就乱说话,我怕什么时候把我都连累了,害我都得变成乌鱼汤。”

    “饶了我吧,宝棋,我好不容易出趟门,痛痛快快地吃一次鱼,你就让我留点美好的念想吧。”

    书香不耐烦道:“就是不能让素琴和宝棋喝酒,这两人一喝酒就闹,一喝酒就闹,连累我们也被鸨母骂。”

    画意道:“行了,都别吵了,我们来玩‘接诗’吧。”

    宋慈道:“接诗?听起来不错。说说,怎么个玩法?”

    画意道:“玩法很简单。就是每个人,以自已名t?字的头一个字,作为诗句的头一个字,来起句作诗。比如我叫画意,那就是以‘画’字作为诗句的头一个字,来作诗。”

    宋慈道:“明白了。就是每人作一句诗,然后一个一个地接下去是吗?”

    画意道:“是的,不须要太讲究格律与对仗,但该押韵的地方要押韵,前后的意思也要连贯,且不得借用古人诗句,要自己即兴作出,二十弹指间接不上的,罚酒一杯。”

    “那由谁起个头呢?”宋慈问。

    画意道:“今天您是贵客,就由您来起头。然后您起完头,就指定另一个人来接。其他人自会以弹指计时。”

    宋慈点了点头,沉思片刻,道:“龙某姓龙,当以‘龙字’开头起句。有了,我起一句‘龙王出海人间游’。”

    “好好好,这头起的不错。”画意笑着说。其他各位也纷纷拍掌叫好。

    宋慈拍了拍李铸的背,道:“赖铸,你来接。你这两天上茅厕都看书,接个诗应该没问题吧?”

    李铸自信道:“没问题。”说罢便开始紧皱眉头,想起诗来。画意道了声“计时”,便将中指抵在大拇指上,一弹一弹地开始计时。

    快到二十弹指时,李铸开口说道:“员外是‘龙王出海人间游’,在下赖铸,我接一句‘赖有忠仆事无忧’。”

    “好。接得好。”宋慈带头鼓掌叫好,众人也都纷纷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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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慈又道:“赖铸,你指定一个人,让他来接。”

    李铸道:“就让素琴来接吧。”

    素琴放下酒杯,沉思起来,其他人则开始计时。

    一会儿,素琴抬头道:“我叫素琴,我接一句‘素喜风月乘年少’。然后嘛,让朱勇来接。”

    王勇把前三句诗默念了一遍,十弹指过后,大叫一声“有了”,便将杯中酒喝了一口,道:“在下朱勇,续接一句‘朱颜一笑倾王侯’。”

    “好,接得好。”宋慈又带头鼓起掌来。

    王勇一过关,心里轻松了许多,口中不觉吐出一口长气,道:“下面让宝棋来接吧。”

    宝棋微微一笑,思虑片刻,道:“我叫宝棋,我接一句‘宝气浮窗来远客’,下面让书香来接。”

    宝棋的这句接诗,再次赢得满堂喝彩,而书香沉吟未久,接了句“书香满室入鼻喉”,亦令满座倾倒。

    宋慈鼓掌道:“妙,此句接得甚妙。方才宝棋的句子也作得甚好。”

    书香笑道:“员外过奖。下面让池辕来接吧。”

    周辕是进士出身,舞文弄墨,吟诗作词,本不在话下,装模作样地拖了会儿时间,便开口道:“在下池辕,我接一句‘池塘春雨相思夜’,下面让甘景来接。”

    由于萧景对外自称“甘景”,因此他这一句必须是“甘”字起头,但“甘”字似乎不太方便起头作诗,只见萧景脸憋得通红,却怎么也接不住周辕的这句“池塘春雨相思夜”。

    第二十四章 花魁

    四美女们见萧景接不住周辕的诗,便“罚酒,罚酒”地喊了起来。等到二十弹指一结束,旁边的画意赶紧给萧景满上酒,道:“规矩早已讲明,二十弹指间接不上诗,就要罚酒,你这一杯酒喝得不冤吧?”

    萧景半哭着道:“冤是不冤,可我酒量不行啊,刚才已经喝多了,再喝这一杯怕出不了这门了。”

    画意道:“出不了门怕什么,你直接睡这里也无妨。”

    萧景看着眼前这满满一杯酒,还是不敢喝。宋慈催他道:“甘景啊,你痛快些,来点魄,游戏别阻在你这儿,还要往下走呢。”

    宋慈这金口一开,萧景也不好不喝。

    “喝就喝,能怎么的?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喝。”萧景一面说,一面将酒杯端起,便将酒很快喝了下去。

    但萧景多精啊,他喝的时候,拿杯子的手,故意发着抖,这酒硬是抖掉一小半,也就是说他真正喝下去的也就大半杯的量。

    可他耍的这个小聪明,哪逃得过众人的眼睛。这八九个人围着呢,一个个眼又没瞎,他这个小动作,又岂能瞒天过海。

    宋慈,周辕等人倒好说,给萧景面子,都装傻充愣,可几个美女却不依不饶了,都说萧景耍赖,这杯酒得补罚,重新来过。

    可怜萧景原本想捡点便宜,没想到这几个姑娘不好对付,他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这也难怪,这几个姑娘岂是一般女子,人家是场面上的人,天天在酒池肉林里穿梭,哪有那么好糊弄。

    没办法,萧景只好重新罚了一杯,这杯酒是画意拿着杯子,直接灌到他肚子里去的,喝得结结实实的,一滴都没漏。酒杯放下,萧景咳嗽半天,差点没背过气去。

    “画意,你太狠了,我真不该跟你坐一起。”萧景抚着胸口说道。

    画意笑道:“碰到你这种罚酒还要耍赖的人,我们几个都这样狠,你坐哪儿都没用。告诉你,我们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像刚才这种耍赖的行为,本来应该另外罚酒三杯的。”

    “什么?还罚?”

    “不罚了,”宋慈道,“画意的意思是本来应该再罚的,但这回已经饶过你了。好了,甘景啊,这下酒也罚完了,你再想想,把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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