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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回过神时, 身后空荡,老夫人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林间。
寂静的林中,只有风拂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眼瞧着只剩下这位车夫, 陈在溪将双手环抱住,忙上前两步道:“会, 我会水。”
空荡处放着辆窄小的马车, 车轮上沾满了灰尘,笼在车间的灰色车帷也很破旧。
小李拍了拍车帷上的灰尘, 看向陈在溪的双眸好奇。
眼前这位小姐穿着件上好的长裙,梳得是高门大户里才会梳得鬓,头上的玉簪也是小李没见过的好东西。
小李歪头,虽有些好奇, 但哥哥说他们这一行,收钱办事, 万不能多问的。
“我大哥昨天摔断了腿。”小李说着, 一边翻身上马,动作利索:“今天我是帮他来送人的,想起昨天他和我说要小心些, 是不是要快些将你送走?”
陈在溪不知老夫人是如何安排的, 她看着车檐上的泥土,顿了下后才将双手压上去。
爬上车后,陈在溪点头:“是。”
话落, 她弯着腰往车内走, 才只是刚迈开腿, 却感受到心脏处, 如针刺的疼。
上眼皮同时抽搐起来,没由来的, 陈在溪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恐慌。
小李已经将手搭在车辔上,“其实还是要看你犯得事严不严重了,你要是犯的事严重,那我们就不走小道了,现如今查得严,要是遇到官上的人,那保准要被抓起来的。”
“我,”陈在溪捂着心口坐下,她将双手抵在额上,面色已经惨白,“可能……可能还挺严重的。”
严重吗?她其实还没想过后果。
小李见多出逃的人,却没见过她这般娇滴滴的小姐犯多大的事。
他大哥为人仗义,性子也爽快,是这一代出了名的车夫。
他从小跟着哥哥拉人带货,见多了犯事以后要私逃的人,只要给钱,他们一般什么人都敢带。
但大哥腿伤,这一次只能让他出来顶一顶。
小李还算耐心地解释:“你不知道?Q群每天更新晋江红袖书耽全网独家文,搜索5②4九零8一92这几日大理寺才处置了桩大案子,杀鸡儆猴,我听人说,这几日下面的人抓得可严了。”
“你犯了什么事儿啊,我看你家境挺殷实的,只要不闹到大理寺那,给点钱就能摆平。”
“我也不知道,”陈在溪苦着一张脸,“小师傅,我想再想想。”
陈在溪记得,她是有问过老夫人的。
老夫人怎么说来着?
老夫人不屑地看着她:“你走了便走了,我是知礼的祖母,我这般同他说,他还能过来找你不成?”
老夫人嗤笑着:“你知道知礼有多忙吗?现下圣上亲近他,重要的事情都只交给他做,事情一多,便顾不上你的。”
老夫人骂她傻:“长点脑子吧你,没时间后悔了,就是知礼真过来找你,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那些声音在脑海中很吵,吵得陈在溪极其害怕,只能紧紧篡住手心。
她是一个三心二意的人,有意勾搭表哥是为了退婚,她拿走了老夫人给得一百两金子,要私逃到景江去找情郎。
是,除了老夫人编造出得那几句,这话也有八成真。
是啊,陈在溪缓缓松开了手。
她为什么会觉得表哥还会来找她?
表哥这般冷的性子,甚至连笑起来都是寡淡的。
娶她是因为她主动,是那一夜她问表哥能不能娶她。
表哥后来说喜欢她,但又有几分喜欢?那她现如今是这般三心二意的人,表哥也会喜欢她吗?
你完了。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这样的情况下,表哥若是还来找她,那她的确离死不远。
原来按照律法,像她这般的女子是会死得啊。
可是比起未知的以后,陈在溪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梦。
她低垂眸。
看见掌心上,一根极细的红线被她揉成一团。
陈在溪用指尖去触,心间的疼再度侵袭而来,那些梦的画面,晕倒的瞬间,都换作成真实的痛感。
她只能艰难地呼出口气,轻声问:“那小师傅,若是不走小道,还能怎么走?”
推开门,书房里一切照旧,高柜间没有一丝灰尘,每日都有人擦拭。
环顾了眼四周,白术小跑到柜旁,从柜中取出一块鱼符。
取完了东西,他终于松口气,一边往外走。
抬眸时,见宋知礼站在园中,男人一袭黑袍冷肃,并未有过多波澜的样子。
到了这一刻,白术彻底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大人。”
将鱼符拿在手中,白术颤颤巍巍地问:“是,是去找表小姐,还是捉表小姐?”
这二字的意义完全不同,白术不敢胡乱猜忌。
宋知礼侧过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有细碎的光亮映在他侧脸,男人冷硬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垂眸,缓缓展开了手心。
翡翠叶子很轻,他昨夜亲手替她戴上的。
说不要就不要,小姑娘都这般娇纵吗?
宋知礼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姑娘,连抽泣声都极轻,可认真哭起来,又磨人的很。
若是生气了,便得事事依着她来。
让她读得书她没读完,让她习得字最后也没习。
罢了。
成婚后,他自会慢慢教她。
思及,宋知礼抬步。
“去接她。”
老夫人派得人已经赶往林间,正沿着原先计划的路程往前追。
但这一片路极偏,林间有高树遮挡,只微弱的日光,寻常人在林间容易分不清方向。
刚派出的人竟没一个回来。
但大人定下的命令是在天黑以前找到人,十一面露难色,害怕耽误了时辰。
大人已经将私养的暗卫调出,若是天黑以前还找不到人,他们这些人怕是要废掉半条手臂了。
十一站在原地,深深呼出口气,只恨不得自己去找。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边才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十九带着人回来。
宋知礼拉开车帷,朝跪在地上的人看去。
“沿,沿老夫人说得路去找了,”十九低着头,双手却止不住颤抖起来:“但是没看见表小姐,只找到她用过的马车。”
宋知礼摩挲着手中翡翠,询问:“没找到?”
十九将头磕在地上:“表小姐只跟着一位叫李生的人走了,这李生是当地有名的车夫,常年在这一代生活,对这一代地势熟悉,有他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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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表小姐藏匿,很难在天黑以前找到人。”
宋知礼沉默了瞬,面色冷淡:“既是不熟悉,便找熟悉的人来找,还得让我一句一句教?”
话落的瞬间,他将放与案上的匕首随手一骰。
刀锋刺入血肉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林子里,这声音足够清晰。
十九捂着胳膊,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十一,”宋知礼走下马车,“去找这李生住在何处。”
这一代往左走,还有一个渔村。
平安村的人靠打渔为生,这里的人长年同江河打交道,整日中有半日是泡在水里的,而剩下半日,则在上京卖鱼。
李家是村里有名的一户,渔村偏僻,去往上京的路上,大家伙都指望能搭一乘顺风车。
在这样的小村中,找到李家这户并不难。
十一不敢松懈,走到一扇门前停下,没有犹豫地将门拉开。
主人家是个上年纪的老头,长年日晒,他皮肤像是被风化般粗糙。
听见动静后,陈生哆嗦着双腿往门边走,抬眼见到一身黑衣的十一,吓得浑身发颤。
十一不敢废话:“李平恩这人可听过?”
“不,不认识……”陈生被吓得不清,抬手便想将门合上。
十一眼一斜,手搭在佩刀上,露出黑色手柄上的暗纹。
“大理寺寻人,包藏者一并拿下。”
听见这几个字,陈生腿都软了,当即便跪了下来,手指着一边:“李李家就就在往右走的第三户,大人,大人我不认识,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这一代的木房子老化,风一吹便吱呀响,村里发生了什么,李平恩在屋中听得一清二楚。
听见大理寺三字以后,李平恩皱起眉,将近日里送过的人全都想了一翻。
在刀尖上赚钱,不是没有失手过,前日里送走了个赌鬼,赌坊里的人找上门来,硬生生打断了他的右腿。
这对他来说却不是什么大事。
招惹上大理寺?
他虽是只看钱,但凡是被闹上大理寺处决的案子,他从不会碰啊。
李平恩看了眼伤处,掀开被絮就要往暗门走。
只是起身的瞬间,长剑出鞘,剑气凝人,不过一瞬,直刺入他的左腿。
这一剑足够利落,李平恩尚未反应过来,没了支撑点,他直直往下跌。
他跌倒在地,听见脚步声,僵直着头往前看。
黑色鞋履上沾染着泥尘,来人一袭黑袍,泛着暗纹的布料上也沾染到了泥渍。
莫名违和,他还想往上看,下一瞬,头往下一压,只敢生理性地往后缩。
宋知礼垂眸看着他,冷声道:“你是李平恩的弟弟?”
“大人我就是李平恩,”李平恩害怕牵扯到弟弟,不顾腿上的伤口,连忙跪下:“我就是李平恩我就是李平恩,有一辆马车,平时靠接私客赚钱,大人你有什么事情就冲着我来。”
“今早你弟弟接走了一位女子。”
他用得是陈述句,语调冷静到让人不敢反驳。
李平恩赶紧点头。
“你弟弟丢了车跑了,你且好生想想,他会带着人往何处走。”
他语调极平,不带情绪的冷静,到越发让人觉得诡异。
李平恩再度抬眼,这一次瞥间了坠在男人腰间的鱼符。
这般压迫人的气势,腰间还坠着鱼符,李平恩面如死灰,只知道自己弟弟若是被抓到就完了。
他全身战栗,跪在地上的双膝已经不稳,刚想说话,耳边落下声——
“想好了再说。”
宋知礼摩挲着手中的翡翠叶子,神色越发冷冽,语调却缓和下来:“我家夫人怕黑,还等着我去接她。”
第72章
天气还尚彻底转凉, 林间生机盎然,高树的叶子足以遮天蔽日,将每一束光亮都遮挡住。
陈在溪没走过这种路, 算是吃尽了苦头。
盖住小腿的裙摆总被杂草碎石勾住,她低头扯, 又一次耽搁了赶路。
许是察觉到陈在溪的不适应, 小李转过头,犹豫着将藏在袖中的小刀递了过去。
陈在溪微微愣神。
“我们这儿的女子, 不穿这么长的裙子。”
以为她不乐意,小李又解释:“我知道你们大户人家的女子讲究多,但我们得快些了,早些到天水县早些休息, 你莫……”
话未说完,陈在溪将手压在刀柄上。
她半蹲下身, 对着裙摆比划着, 不知怎么下手。
陈在溪只好扯住裙摆,用刀锋一点一点割开一个口。
“小师傅,你现在能帮我扯一下吗?”
小李没说完的话止住, 他摸了摸头, 上前一步,干脆利落地扯开了她的裙摆。
粉色裙角只盖住小腿,陈在溪没穿过这般短的裙子, 忍不住抹掉眼角的泪花,
小李将裙角随手扔下, 念叨了句:“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城里人, 我们平村的女子才不在意这些。”
“没事,”陈在溪缓过神, 哽咽道:“只是一时不适应,麻烦你了小师傅,我,我现在能快些走了。”
“嗯。”小李转过身不再说话。
其实这样的赶路是枯燥也是新奇的。
原来叶子的边缘可以将皮肉划开,杂草茂盛到要用手拨开,而高树遮天,竟能彻底将云层遮掩住。
她从未接触过这样的生活。
走了不知多久,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陈在溪努力平静。
眼瞧着天色可能暗下,她缓缓捏住裙摆,声线颤抖:“小,小师傅,我们真的能走出去吗?”
“快了快了。”小李用双手拨开杂草。
“你慌什么?”回过头见她发抖,小李有些不理解:“你们城里人怎么都喜欢这般问,我从小就在这山里长大,这里的每一处我都走过,除了我哥,没人能比我更熟悉这里。”
“嗯。”心脏仍然有些难受,陈在溪勉强笑了下。
眼前这处的杂草茂盛,已经及腰。好不容易拨开杂草,锋利的边缘又将手掌心割出小口,疼痛袭来,陈在溪仍努力往前走。
只是稍一不疏忽,脸侧又被划开,细细的伤口落在裸露而出的每一寸皮肤上。
比起来时的轻松,她此刻狼狈到不在像自己。
重复了无数次这个动作,遮天的树叶才终于散去。
稀薄的光落在双眸,她怔了怔,抬起眸。
视野一瞬旷阔,远处的山连着山。
这里竟是一处悬崖。
小李已经大着胆子走到悬崖边际,垂眸朝下看,看着看着,他笑了出来,问:“高吗?”
“高……”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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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溪不敢往前,还愣愣的。
小李却不怕,只道:“你是高门大户的小姐,自然觉得高。”
“我不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其实她离悬崖边还有一段距离,但还是害怕地往后退:“但我也觉得高。”
“怕什么,”不知想起什么,小李轻松地说:“跳下去也不会死。”
“啊?”看着小李这副模样,陈在溪全身僵住,不可避免地进行联想道:“那我,我们要跳下去吗?”
“骗你的,”小李拍拍手朝她走去:“我哥收了你家阿婆这么多钱,我要是让你跳,回家他不得给我一顿打。”
陈在溪手足无措起来。
“我们走下去,走下去!”
小李叹气,哥哥说得对,城里人都是傻瓜,可不能逗。
他指着前面的路又解释:“前面有路的,从这儿下山,半个时辰就能到山底,山下呢有我家的船,我们走水路,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到天水县,还不会遇到官人。”
一长段话解释完,陈在溪“哦”了一声,回过神来。
小李熟稔地朝前走,随口安慰了句:“这条路我带过很多人的,我将他们每一个都带出去了。”
“嗯。”陈在溪一边点头一边跟上。
寂静的林间,只能听见风的动静与脚步声。
她不习惯这样的万籁俱寂,无话找话般:“小师傅,你总这样送人吗?”
“为了赚银子嘛,”不知道想起什么,小李顿了下,才重新开口:“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但若只是靠打鱼而生,那我和哥哥这辈子都买不起上京的府邸。”
“那,那你们现在能买上京的府邸了吗?”
“要问我哥哥,但我觉着,送完你就差不多了吧。”
小李耸耸肩:“其实我有些好奇,你又是犯了什么罪?我还从没送过你这般大的姑娘家呢。”
“我……”陈在溪没想好如何说。
没等她说话,正带路的小李却在此时停下,他皱起眉,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回过头:“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思绪被打搅,陈在溪也跟着回头,可是身后空旷,并未有人影。
按理来说她应该松口气的,可心脏在这一刻高高提起,她紧紧捏住手心的红线,迫使自己冷静。
“有,有吗?”
明明高山之上,只有一望无际的云层才对。
“就是不对。”
小李喃喃自语。
灰蒙蒙的雾气氤氲开,水汽湿濡,眼前的景物就像一幅画一般。
原本模糊的人影,在这话落的瞬间,渐渐清晰明了。
小李转身的动作僵住。
雾气浓厚,还未看清来人的脸,压迫先一步袭来,使得他下意识地就想低头。
硬生生克制住这个念头,小李抬眸往前看。
最先看清的是一袭黑衣,目光随即定格在来人腰间的鱼符上……以及他手中的一截粉色裙摆。
喉间一哽,小李彻底僵在原地。
山色朦胧,男人彻底从雾气中走出,一袭黑衣逐渐清晰。
有水汽在四周浮动,将男人的眉眼虚化,陈在溪觉得有些陌生。
是克制不住地颤抖,心脏紧缩后的难以呼吸,使得她下意识退后。
她怎么可能不害怕。
宋知礼注视她的颤抖。
看着她的神色一点一点转为恐惧,双睫轻颤起来,颤抖着,像蝴蝶离开地面时的展翅。
他看着她朝后退一步,是害怕的姿态。
可奇异般,他心中未曾有一丝气愤,甚至还感受到一丝浅薄的愉悦。
他指腹微动,轻捻着那截嫩粉色裙摆。
不听话又能如何?
他总归是,要接她回家的。
“表哥。”
被他这般看着,陈在溪带着哭腔的声音紧张,终于忍不住开口。
宋知礼仍看着她。
看清她脸侧被划开,有细小的伤口交错着,裸露出得每一寸肌肤都被弄脏。
“怎弄成这副模样?”他问她。
“我……”
陈在溪紧紧捏着裙摆,还是很紧张。
很奇怪,明明表哥的语调还是同以往一样,但陈在溪就是觉得害怕。
最害怕他这副平静模样。
“过来。”宋知礼看着她,越发有耐心。
他轻哄道:“同表哥回家,表哥替你擦。”
陈在溪无声地摇头。
就是这样,她害怕。她做不到他这副模样,她也没办法平静。
“我……”
一连后退几步,她真的不想同他对视,也不想看他平静的眸子。
慌乱间,陈在溪只得将目光落在小李身上。
无论看什么都可以,她只想躲避掉男人的目光。
刚一转过头,男声随之落下,悠然询问:“想同他走?”
陈在溪摇头。
一旁的小李还盯着那块鱼符。他早已被吓到魂飞魄散,只睁着一双眼,连动也未动一下。
他生在渔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他根本不敢,不敢有任何动作。
陈在溪意识到什么,忙开口:“没有的表哥,我,我没有同他走,我也不会同他走的。”
男声冷淡:“表哥不喜你看他。”
陈在溪立刻别过眼:“表哥我没有看他。”
强忍着害怕,她跟着上前一步,一边道;“表哥我们回……”
才刚刚抬步,有风声传入耳畔,很轻很轻。
锋利的刀刃割破空气,银光闪烁,直直朝她的方向逼近。
寒气将她耳边的碎发带起。
这一瞬间,时间被拉得好长好长啊。
陈在溪觉得自己要死了,然后下一瞬,刀刃从侧着她的身侧而过,直直刺进一旁人的心口。
什么都停止了。
怎么办。
她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表哥……”
她怔怔地呢喃了声,后知后觉地抬眸看向他。
近乎漠然的神色同记忆重叠,宋知礼缓步朝她靠近。
陈在溪近乎崩溃。
是鲜活的人倒下了,割破布料,刺进血肉的声音还环绕在耳畔。
她是不是也要死了?
慌忙间她开始后退,不断重复着:“表哥你救救他,表哥你救救他好不好……”
她乱起来便手足无措,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
没几秒,她退无可退。
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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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只有空荡,纤细的身影仿若贴着云层,陈在溪却感受不到。
女声很轻,还在重复:“求你了表哥,你救救他……”
“陈在溪。”
宋知礼停下,他念她全名,语调沉下:“停下来,表哥应你。”
“表哥会救他吗?”
陈在溪抬手擦泪,有些委屈。
“嗯。”男声沉静:“往前走,表哥应你。”
陈在溪稍侧头,僵直住不敢动了。
有细碎的石子滑落,她看见自己站在山巅之上,往后就是万丈深渊。
“表哥我不敢动,”陈在溪眨着眼,哽咽了声:“我好像要死了?”
“胡说什么。”宋知礼冷下声音,朝她靠近。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进。
很快,他很快便能拉住她。
只是所有意外都是发生在一瞬的。
小李不知何时爬了过来,跟着抬起手来,用力往前一推。
其实不需要人用力的,因为她实在是太轻了。
她太轻了,朝后跌落的一瞬,裙摆随着气流舒展开,就像美丽的蝴蝶展翅。
她太轻了,下坠的瞬间,便紧闭上双眼,感受着到风声穿透耳膜,她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这一推耗尽了小李的所有力气。
小李爬在石子上,鲜血正顺着刀柄往下流,他艰难地呼吸着,嘴角缓缓上扬。
微笑僵住。
抬起眸,他看见一旁的黑衣男人,没有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第73章
三更天, 夜色浓稠,本该是黑暗的。
直到一群人涌入平安山,火光凝聚成一片, 几乎将整座山都点亮。
不知找了多久。
白术同十一追回来,先发现了山上的尸体, 与此同时, 沈确领着人往山下走。
彻夜未眠,也无人敢掉以轻心。
直到第一抹微光透过云层, 沈确带着人,终于在山下找到了一点痕迹。
隔着长河,沈确勉强看清对岸的人影。
他抬步走去,只看见石子上, 散落的血迹。
没等他细看,白术从山上赶下来, 他站在河岸的另一边, 放声大喊道:“沈大人,长公主刚来,圣上大怒, 让你务必在今夜就将人寻到。”
“……”
谁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确没应, 额上已布满冷汗。
他看着倒在浅岸处的人影,缓步上前。
男人倒在浅岸处,溪水洗刷着他的发丝, 他闭着双眼, 眉眼淡然, 面容平静。
怔了半响, 沈确才敢抬手试探眼前人的鼻息。
还活着,他拍拍心口, 知道自己这官是保住了。
手搭在宋知礼的后脑上,沈确想将人拖起来。
刚松口气,他一垂眸,却见到一手的血迹。
两眼一黑,脚下一个不稳,沈确差点一头栽进一旁的河中。
被这样的江河淹没是什么感觉?
是窒息的压迫。
是看不见光。
鼻腔被堵住,密不透风的冰凉会将整个人都包裹。
猛地睁开眼,陈在溪支起身。
她还未从回忆中缓过神,胸腔正剧烈起伏着。
昨夜的记忆历历在目,她呼出口气,缓缓将自己蜷缩起来。
小师傅没有骗她。
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醒来时竟真的无事。
不只是无事,她甚至感受不到一点疼痛,只剩下那股被水淹没的窒息感。
陈在溪弄不明白。
室内寂静,一股鱼腥味浅淡,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记忆中回过神。
朝右的木门在此刻被人敲响。
“阿婆。”
陈在溪轻声应道。
下一瞬,门被拉开,一个带着灰蓝色发巾的老人走进屋。
乔阿婆上了年纪,走起路来极其缓慢,她躬着腰,一步一步走到床边。
“小姑娘你醒了?”
陈在溪点头:“嗯。”
“你是平安村里的姑娘吧,”乔阿婆眼睛不好,她反复揉了揉,担忧道:“你是哪家的,阿婆找人送你回去,你们这些姑娘现在可真是胆子大,还敢一个人出来摸鱼……你爹娘也是,都一个晚上了还没来找你……”
絮叨声在耳边,陈在溪默默听着,没一会儿便泪流满面。
她脱下了自己的粉裙,换上了极不合身的麻衫,粗糙的布料磨得她全身泛红。
但心中的难过好像又不来源于此。
她无声流泪。
乔阿婆没见过像她这般哭得女孩,稍稍一顿,只好话音一转:“算了,小姑娘你也不要难过了,瞧瞧你这不是没事吗?其实每年都有人从上游沉下来,这要怪还得怪做爹娘的没看好你……”
“可是我没有阿娘了,我回不了家。”
陈在溪觉得有些迷茫。
还要回宋府吗?可既是回了宋府,怕是也活不长吧?
如果表哥知道她还活着,会把她抓进地牢,还是一刀杀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活了下来,她却觉得自己和死了没有区别。
越想越难受。
“你小小年纪是来这儿寻死的?”耳边,乔阿婆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早知你是要死,我还将你拉回来干什么。”
她语气很凶,陈在溪吓了一跳,当即便摆手:“阿婆,我,我没有寻死。”
“那不就行了。”乔阿婆跟着呼出口气,态度又缓和下来:“你不是寻死,那你原是打算干什?”
“原是打算去……”陈在溪眨了眨眼。
是不是可以就这样死去,她是不是可以,就像这样‘死去’呢?
乔阿婆说,从清平县到清浙江阳,得有一千里往上的路程。
要先乘马车到随安,一路过去,得花上十天半月。
随安紧靠着清浙,清浙一代水路多,若是到江阳,恐怕还得坐船。
临行前,乔阿婆将还未干透的粉裙还给陈在溪。
除了粉裙外,还有一支玉簪,一根红线,以及挂在裙上的荷包。
这些都是从她身上翻出来的。
陈在溪看着手上的物件。
荷包里装着一份路引和十两银子,路引是老夫人找人置办的,而银子是临行前,绿罗放进去的。
红线,红线绕在手腕上,可以保平安。
“……”
这四样,就是她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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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的家当了。
陈在溪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
她的家乡景江是很小的县城,她连着赶了半月的路,才从景江到上京。
可上京城太大了,她不喜欢。
她好像,终于可以离开了。
天色稍晚,乔阿婆仍送她出门,她说既是救了人,便要将人安顿好才有功德。
在清平县,陈在溪点了两碗馄饨同她一起吃。
清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她喝了口汤,又有些想哭。
“走吧。”乔阿婆已经缓缓放了勺子。
院里还有鱼未腌制好,等送走了陈在溪,她还得回家腌鱼。
秋日已至,云层遮掩日光,这样的天气,是黯淡的。
乔阿婆的身影缓慢移动,她右腿比左腿要短一截,看起来很不灵光。
但她很有力量。
既是年迈,也将她从河中捞了起来。
陈在溪拉开车帷,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对未来恐惧消散,眼前这一幕,是她对上京的最后记忆。
车夫告诉陈在溪,一匹马一天最多能走七十里。
一共一千里路,走走停停,花了十二天。
所以到随安的那一天,天气已经彻底转凉。
陈在溪付给了车夫四两银子。
理了理荷包,在除却这十二日的花销,她手中只剩下二两。
二两银子,又是两千文。
好在街上充斥着熟悉的市井气,都是江南小镇,这里同景江给陈在溪的感觉一样。
她站在街角,身上还穿着那件薄薄的粉裙,每当有风拂过时,陈在溪便环住双臂,站在原地等风拂过。
水乡小镇的风,湿湿凉凉,吹得人难受极了。
陈在溪还想赶水路,但冷得她实在走不下去,只好找了家面馆,点了一碗素面。
清汤油亮,同样飘着葱花。
抬手刚拿起竹筷,从身后走出一个人影,小二擦着她的手肘而过,碰掉了她的竹筷,然后一脚踩上去。
此刻是饭点,面馆里生意极好。
小二并未注意到陈在溪,捧着碗匆忙离开。
陈在溪弯腰将竹筷捡起,重新从竹筒里拿出一双。
市井里的面馆,每日都是这么些人,总来吃面的人早互相熟悉。
大家聊街角新开的茶铺,聊茶铺里弹琵琶的女子。
陈在溪听着耳边的交谈声,默不作声地吃着面。
她在想,等到了江阳,舅舅会是什么模样呢?
第74章
江阳同景江都在清浙一代, 但两地相隔甚远,一个归属景州,一个归属江州。
因此, 刚到江阳时,陈在溪有些不能习惯。
江阳的秋季太黯淡了, 万物凋零, 天空被乌云笼住,只有极少的日子能着见光。
许是被江河贯穿, 这里的空气比景江还要湿冷,也时常刮风。
一个月以前,她来江阳找到了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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