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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初丧时蹊跷思避府
谢文琼再?睁开眼的?时候, 望见青幔帐顶重重叠叠,俨然已在公主府的寝室中了。
她浑身上下的气力都好似被抽干了一般,连动动手指都费心?费力。头昏昏沉沉, 却又是无比清明的昏沉, 睡又睡不去, 醒却醒不来。
谢文琼睁眼望着帐顶,怔怔地出了好一会儿神,才?发觉屋中有另一个人。
此时恐怕已经是深夜了,四下漆黑一片, 月光稀疏, 透不过窗棂,只能勉强望见窗外树影摇动。
屋中的?另一个人就趴在案几?之上, 似乎睡得不甚安稳,微微动了一下。
谢文琼唤道:“终温。”
谢文琼的?声音有气无力, 但?沈淑慎还是听见了。沈淑慎坐起, 扶着太阳穴揉了揉,站起身来坐到谢文琼的?床边。
沈淑慎问?道:“殿下觉得如何?”
谢文琼道:“还好。你怎不去卧房睡?伴月她们?怎能如此怠慢。”
沈淑慎道:“不怪她们?。是瑾儿想?要陪陪殿下。”
谢文琼默然。
她们?都知道,谢文琼此时为何需要陪伴。孤身一人面?对噩耗, 就好似雪上加霜。
谢文琼不问?消息,怕问?消息——没有消息, 便是消息。
沈淑慎拉了拉谢文琼的?手,发觉一片冰冷。沈淑慎合掌捂了捂,没有说话。
良久,谢文琼开口道:“去歇息罢。”
沈淑慎犹豫了一瞬,然后起身, 行至房门?处,她轻声说了句:“节哀。”
黑夜之中, 谢文琼没有反应。
沈淑慎去了别间睡下,她也有些难眠了。
沈淑慎心?中唏嘘道:驸马今夜便可逃出生天,天宽地广任游,却不曾想?临门?一脚,命断在酒楼之中……若是她不来我的?生辰宴,倒也不会遭此一劫,这么算来,还是我害了她了……
这般一想?,沈淑慎心?中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她虽也明白这是飞来横祸,怨不得自己,却终究心?中有个槛迈不过去。
而那厢,谢文琼独自睁眼到天明。
翌日,沈淑慎又去瞧了谢文琼一回,听伴月言讲谢文琼还未升帐,沈淑慎又细细嘱咐了伴月小心?看顾,她自己往自家府中去了。
沈淑慎回得府中,先给祖父请安。
沈正儒问?道:“殿下怎样?”
沈淑慎道:“瞧着不大好。”
沈正儒叹道:“世事无常啊。”
二人皆叹了一回,沈淑慎便问?道:“祖父可曾查出甚么眉目了么?”
沈正儒道:“有些蹊跷。”
沈淑慎道:“蹊跷?”
沈正儒道:“火势这般迅猛,必定是有备而来,也不可能是一人之力。既然是多?人且有预谋,天下无有不透风的?墙,不可能不露出蛛丝马迹。但?是,大理寺查到目前,都说没有半点头绪,你说蹊跷不蹊跷?”
沈淑慎心?中一惊,道:“难道是大理寺中有内鬼么?”
沈正儒道:“人命攸关的?大事,若是真有内鬼,这位内鬼可不会做赔本的?买卖罢。”
沈淑慎试探道:“祖父您的?意思是……”
她竖起食指指了指天——能瞒天过海的?,必当是一手遮天之人。
沈正儒缓缓点了点头。
沈淑慎心?中发寒,道:“那是冲谁来的??”
沈正儒道:“这便是你我不能问?的?了。这几?日你也少往公主府走动罢,先避一避风头。”
沈淑慎咬了咬唇,知道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彼此回避静观其变才?是正理,这样对谢文琼也好,因而沈淑慎轻轻点了下头。
往后两日,沈淑慎果然不曾往公主府去。
谢文琼这几?日病恹恹的?,只觉头痛乏力,无有精神,每日吃了便睡,睡了又吃,浑浑噩噩的?,无心?他事。懒点胭脂,无人再?尝口中一点“灵药”;倦上凉亭,谁人跪东风笑语说戏言;疏逛戏台,画地棋盘蓦然已成?昨日;惧看枝头,麻雀绝然一去不再?归来。
自驸马走后,谢文琼才?恍然发觉,她不过伴自己两月而已,却怎觉得时日很久很久了——久到睹物思人。
谢文琼听不得一点“驸马”二字,胆敢有在她面?前提这两个字的?,谢文琼便苍白着脸怫然不悦,也不出言痛斥,只手边有甚么,便摔了甚么,因而伴月试探着提了一次,也不敢再?言。
谢文琼终于在某个深夜大哭出声。她切切实实地、完完全全地意识到——岳昔钧死了。
夜中悲声大恸,白日行尸走肉。谢文琼半人半鬼,形容憔悴。伴月、沉榆等人忧心?忡忡,却也束手无策。整个公主府静极了,人人行走坐卧不敢高声,生怕惊扰了谢文琼,府中弥漫着一股近乎与死气的?气息。
皇帝和皇后倒差人来慰问?过,叫谢文琼去宫中住一阵,谢文琼推拒了。她的?几?位兄弟姊妹送来了些东西?给她压惊,谢文琼看也不看,全叫伴月收了起来。谢文琼不见外客,自个儿连屋也不曾出,用?膳都是伴月端到谢文琼寝室之中,否则谢文琼是决计不肯迈一步去往膳厅的?。
谢文琼不言不语的?情状使伴月当真有些忧心?了,见谢文琼有时候蹙眉揉首,显是头痛了,伴月却又不敢直言相劝,小心?翼翼地问?了问?是否要请太医,谢文琼也摇摇头,拒绝了。
如此这般过了四日,谢文琼终于从自封自闭的?状态中走出些许。沈淑慎那厢无有动静,谢文琼想?要报仇之心?无比迫切,因而她不再?等待消息,直入宫中打探。
那日天朗气清,谢文琼入宫后,也不哭,也不闹,只呆坐着,帝后问?一句答一句,神情僵木。
皇后倒先承受不住,哭了一回,谢文琼此时方开口问?道:“父皇,母后,可知纵火之人是谁?”
皇帝道:“我儿好生休养,自然会给你交代。”
谢文琼道:“京中酒楼纵火,这是不将火师放在眼里,不将金吾卫放在眼里,恐怕也不将父皇放在眼里。”
这话说得诛心?,皇帝立时就有些不悦了。
谢文琼接着道:“四天了,案子还没有眉目,想?来大理寺一干人,怕是玩忽职守了罢。”
谢文琼仗着自己哀痛的?状态,不惧直言直语,果然帝后没有出言开责。
皇帝道:“并非没有眉目,只是还在侦办,一旦确定犯人,必定叫我儿发落一番,再?行处死。”
谢文琼道:“那如今的?眉目是甚么?”
皇帝道:“大理寺卿禀告过朕,酒楼中的?小二有嫌疑。”
“他因何而纵火?总该有个缘故罢。”谢文琼问?道。
皇帝道:“这便就在讯问?之中了。”
谢文琼道:“四天还不曾撬开一个小二的?嘴么? ”
皇帝缓缓道:“皇儿不必操心?这些,好好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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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是正经。”
谢文琼抬眼直视皇帝,见他无甚表情,又转头看见皇后拭了泪,谢文琼便道:“好,儿臣知晓了。”
谢文琼起身告退,皇后留她单独说了一会儿话,也都是平常之言,谢文琼旁敲侧击问?了一句纵火案之事,皇后也只说不知,于是,谢文琼略坐一坐,便又告了辞。
谢文琼走出大殿,忽而觉得有些疲惫。她原本以为的?父慈母爱,如今终于露出了点帝王家骨子里的?无情来——皇帝不叫她关心?纵火之事,究竟是不忍她操心?,还是另有隐情,譬如包庇了甚么人?皇后倒是真心?落泪,只是也不曾告知实情,是在忌惮甚么?
谢文琼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此次纵火的?主使者?,很可能是自己的?哪位“好兄弟”。否则,皇帝皇后怎会三缄其口?这位“好兄弟”必定还是母族势力大的?,不然皇后何必怕谢文琼卷进?去?
若是如此,谢文琼便有了怀疑人选——大皇子和三皇子。
大皇子谢文璠母族出帝师,近年来又在兵部势力渐大。而三皇子谢文琳母族也是兵部的?势力,金吾卫中人手多?。皇帝有意叫两家相互牵制,因而一时半刻不会动他们?。
谢文琼怀疑他二人,也是因为酒楼纵火,金吾卫有失职之嫌。但?是怀疑归怀疑,谢文琼一来并无证据,二来并无人手,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她缓步廊中,忧思忡忡,抬眼见天上骄阳,心?中想?到岳昔钧再?也看不见日光,又是一痛。
正失魂落魄,忽而有一小黄门?趋近前来打躬请安,口中道:“我家殿下请殿下的?安。”
谢文琼驻足道:“你家殿下是哪位?”
小黄门?道:“我家殿下封号为‘端宁’二字。”
谢文琼道:“原来是皇妹,她有何事?”
小黄门?道:“我家殿下近日绣了个荷包,差奴婢送予殿下。”
谢文琼伸手接了,见那荷包巴掌大小,绣的?是几?朵莲花,便对小黄门?道:“替本宫谢过你家殿下。”
谢文琼说罢,依旧往马车处去,待上了车,才?拆开荷包往里一看,内里果然装了东西?,谢文琼取出来一观——是一瓣莲花,似乎是从一盏莲花灯上掰下来的?。
谢文琼心?中一惊,忽然思想?起岳昔钧在莲平庵供的?灯。
谢文琼心?道:谢文瑶送这东西?来,是甚么意思?难道是莲平庵有甚么变故不成??便是有变故,与我何干?
倏忽,谢文琼的?车门?响了一声,一个穿着幂篱的?女子飞身闯了进?来!
伴月正要呼人,却听谢文琼讶然道:“是你?”
第52章 故人车中不请自来
却原来?,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谢文琼看百戏那日遇刺时,所帮助谢文琼之人。
谢文琼认得她的装束和身形, 也?记得她曾经说过“倘若来日有求于殿下, 望殿下记得我今日的亲近”。
那少女闯进车中来, 便道:“殿下恕罪,情况紧急,多有冒犯。”
谢文琼道:“你有何事?”
那少女却没有立时回答,只是掀开幂篱, 露出?其下带着稚气的一张脸来?。
谢文琼见了?这张脸, 心中又是一惊。
这少女不是旁人,正是谢文瑶。
谢文琼向来?和她并不算亲近, 加之谢文瑶乔装时刻意变了?声音,因而谢文琼才没有将她认出?。
谢文瑶看了?一眼?伴月, 伴月又看向谢文琼, 待谢文琼点一点头,伴月便自觉退出?了?车中。
谢文瑶道:“请皇姊谅我不请自来?,想必皇姊已然收到我的荷包了?罢?”
谢文琼摊开手掌, 那绣着莲花的荷包便躺在掌中。
谢文琼淡淡地道:“皇妹这是何意呢?”
谢文瑶道:“皇姊也?知,大皇兄因着太子皇兄的缘故, 对皇姊多有关?注,皇姊成亲后,大皇兄更?是连驸马都注意上了?,因而驸马总往莲平庵去,叫大皇兄起了?疑心。”
见谢文琼无甚反应, 谢文瑶又接着道:“就在昨日,大皇兄着人去莲平庵探看, 那人失手打碎了?驸马供的莲花灯,我在其后悄悄拾了?一片出?来?。”
谢文琼平静地道:“驸马人已身死,大皇兄何必在纠缠不放。”
这言下之意便是不信谢文瑶的说辞了?。
谢文瑶道:“正是因为驸马已然亡故,不能开言为己辩护,大皇兄才要?从她那里开刀。皇姊若是不信,但请差人去查,是否果有此事。”
谢文琼不置可否,又问了?一遍道:“皇妹此番来?,是何意呢?”
“自然是向皇姊示好,”谢文瑶面上坦坦荡荡,“我与母妃二人,日后还要?仰仗皇姊。”
谢文琼不接话,转而道:“向来?只听闻皇妹深居简出?,看来?是我消息闭塞了?。”
谢文瑶坦白道:“我母妃曾师承一高手,我便也?学了?些来?,更?何况宫中并非密不透风,我寻得一条线路,便能悄然出?宫来?。我这一身功夫,如?今愿为皇姊做马前卒,皇姊若有差遣,只管吩咐便是。”
谢文琼道:“恐怕我受不起罢。”
谢文瑶道:“难道皇姊还在怪我诓瞒之事么?瑶儿在此陪个?不是。”
谢文瑶说着,对谢文琼行了?个?礼。
谢文琼伸手虚虚一托,道:“免了?。你?将莲花灯之事告知于我,不便是想看我和大皇兄相斗么?”
谢文瑶笑道:“皇姊此言差矣,不是你?,而是我们——我愿助殿下一臂之力,将大皇兄拉下马。如?此一来?,我也?多份保障不是么?”
谢文琼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
谢文瑶道:“既然父皇不动大皇兄,是因为其母族的势力,不若我等从兵部下手,瓦解大皇兄的倚仗,代?替大皇兄来?牵制三皇兄。”
“不消如?此麻烦,”谢文琼道,“只消叫他跌断了?腿——一个?不良于行之人,是做不成皇帝的。”
谢文瑶闻言,心中一惊:不成想皇姊竟然是如?此、如?此……杀伐果决之人。
谢文琼看她一眼?,道:“你?心中定然在说,此计未免过于阴毒,是也?不是?”
谢文瑶摇头。
谢文琼垂下眼?眸,心道:倘若她在此,定然要?说些“殿下此计甚妙,古今圣人无有一个?能想出?这等计策”这种褒贬难辨的话了?。
心中不敢多想,谢文琼一抬手,道:“坐。”
谢文瑶知晓这表明谢文琼接纳了?自己,便道了?声谢,欣然落了?座。
待谢文瑶坐定,谢文琼开口道:“适才与皇妹顽笑。”
谢文瑶心道:怎觉得驸马走后,皇姊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了?。
谢文瑶腹诽归腹诽,面上仍旧笑道:“皇姊好生风趣,那不知皇姊真正之计,是甚么呢?”
谢文琼于是如?此这般地将计策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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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瑶听后点头,依命去办。
第53章 墙鬼影疑是驸马来
翌日傍晚, 谢文璠正在府中花园闲逛。他正在禁足期间,出不了府门,也?见不着王妃佳丽, 又同往日一般唉声叹气起来。
有小侍上前听候吩咐, 谢文璠正又愁又生闷气, 摆摆手打发了:“去去去。”
谢文璠捋了捋肖似皇帝的髯须,沿着小径独自往院墙边踱步。
忽然,他顿住了脚步。
谢文璠双目瞪大,嘴唇也?不由自主地张开, 手中掐下了几根髯须, 他都顾不得叫疼——
在他面前的墙上,凭空出现了一个黑影!
那黑影披散着头发, 风一吹,头发却纹丝不动!
而最令谢文璠吃惊的是, 这个黑影, 坐在一张轮椅上!
谢文璠惊叫一声:“何、何方妖魔鬼怪!”
不远处的小侍听见了,急急忙忙跑过来,一见那黑影, 冲口而出道:“殿下,那不会是死去的明珠驸马罢?!”
“啊啊啊!”谢文璠闻言连连后?退, 高叫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来找我做甚?!”
凉风一吹,树影摇动,月光泠泠, 灯光惨惨,那黑影岿然不动, 更添几分诡异。
小侍也?有些?害怕,从?地上摸了一颗石子?,道:“殿下,是人是鬼,要不……要不打一下?”
谢文璠也?怕弄不清此事,今晚恐辗转难眠,便点点头道:“你打它一下试试。”
那小侍深吸一口气,抡臂将石头冲着黑影扔了过去——然而,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墙上,没有受到?任何阻滞!
“鬼啊!”谢文璠大叫一声,抱头鼠窜,直直往屋房中去。
而在他身后?,那小侍早吓得面无血色,颤抖着手指着墙面,用颤抖的声音道:“殿、殿下……那东西一直在……在追着你啊!”
谢文璠闻言一回?头,只见那黑影正沿着墙面快速地冲自己奔来!
黑影乘坐的轮椅的轮子?并不滚动,就好?像一股风托着轮椅和轮椅上的人,直直送至谢文璠的身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谢文璠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比将死之彘还要惨三?分。
府中下人听了动静纷纷出来,谢文璠忙躲在几个人身后?,惊魂未定地回?指:“快!快!将……咦?”
却原来,他一回?首,那个黑影却消失不见了,好?似从?未出现过,只有那个小侍可以作证并非是谢文璠的臆想。
一柱香后?,明珠公主府。
谢文琼坐在大堂,一身缟素,不施粉黛,也?没有半点笑?模样。
下首坐着谢文瑶,她手边放着一副皮影,这皮影却不是耳熟能?详的人物,而是一位坐轮椅之人。
——就在方才,谢文瑶依照谢文琼之计,悄悄潜入大皇子?府,挑好?位置,借着府中灯光,将皮影打在了院墙之上。
谢文瑶将谢文璠的种种反应对谢文琼一一道来,谢文琼听罢道:“大皇兄这般反应,也?不知是真与纵火毫无干系,还是说与鬼听的托辞。”
谢文瑶道:“不知,我只见大皇兄惊惶逃窜,这是装也?装不来的。”
见谢文琼眼露沉思之色,谢文瑶又道:“是与不是,对于皇姊来说,真有如此重要么?”
谢文琼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了谢文瑶一眼。她知晓谢文瑶的意思:谢文璠是太子?谢文瑜顺利登基的最大阻碍,谢文琼无论如何都是要动他的。
谢文琼淡淡地道:“当然。他若是烧死驸马之人,两?件并作一件,一同下手。倘若他不是真凶,我掘地三?尺也?要让驸马瞑目的。”
谢文瑶道:“我知晓了。这一计诈不出甚么,我还是找机会往大理寺走走罢。”
“不必铤而走险,”谢文琼道,“我也?想通了,他们总归要给我一个交代,至于这个交代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自然最好?;但若是假的,也?有迹可循。”
“是,那便静待其?音。”谢文瑶道。
两?人谈罢,谢文瑶告辞不提。谢文琼望着满室烛火光亮,静静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缓步往后?房走去。
第54章 诵经声白灵绸作法
摘星楼火起后的第六日, 谢文琼睡梦之中闻听诵经之声,她幽幽醒转,呆坐听了?一会儿, 披衣下地, 开了?门唤伴月道:“何人诵经?”
伴月睡眼惺忪, 听闻此语忽然瞪大了眼睛,喏喏不敢言。
谢文琼又问了一遍:“是何人子时诵经?”
伴月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恐怕是哪里的野和尚不懂规矩,大半夜的做功课呢。”
谢文琼默然不语, 伴月见她面无?血色, 披散着头?发,不由心中一痛, 劝道:“殿下回?去歇着罢,想?来那和尚念完了?, 就住了?。”
谢文琼平平静静地道:“莫要诓我, 你实话对我讲,那是不是在给她做头?七?”
伴月道:“殿下莫想?这许多,且回?屋歇息……”
然而, 伴月说了?一半,便也说不下去了?——谢文琼就这样平淡而无?有生气地望着自己, 更像是头?七夜回?门的鬼魂。
伴月终于从喉头?挤出了?那个字:“是。”
——是在给她做头?七。
谢文琼裹了?裹衣裳,抬脚便往外走。伴月连忙拦住道:“殿下添件衣裳罢,夜间风寒,叫驸马回?来看了?也该心疼了?……”
伴月住了?口,她晓得自己说错了?话——因为?谢文琼停下了?脚步, 自嘲地笑了?一声:“她不会心疼的。”
谢文琼又自顾自地往外走,伴月连忙回?屋抱了?件衣服, 小跑着追上谢文琼,给她穿上。
驸马府和公主府只隔着几道街,诵经声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声势浩大。而夜间净了?街,街上无?有行?人,空旷又冷清。一弯冷月挂在天边,施舍下一点光辉照亮前路。
谢文琼循声走到?驸马府前,看了?看门口挂着的白灯笼,又低头?看了?看还不曾装上的门槛,早已?干涸的眼眶中又泛滥起来。
谢文琼魂儿一般飘进灵堂,百濯见了?,连忙迎上来道:“殿下。”
谢文琼的声音无?有起伏地问?道:“驸马做头?七,为?何不知会本宫?”
百濯道:“恐殿下哀伤致毁,不敢相告。”
“好极,”谢文琼有气无?力地冷笑一声,“越俎代庖,欺瞒本宫,这就是你吃的粮?”
百濯干脆利落地跪下道:“奴婢不敢。”
谢文琼冷哼一声,也不叫百濯起身,径自往灵堂中两口棺木走去。
灵堂设在正堂之中,挂了?挽联,白绸从梁上垂下,夜风吹拂,远看便如鬼影憧憧。灵堂不大,而棺椁就占据了?大半,一个大些的停在堂内正当中,而另一个略微小些的置在一旁。风中弥漫着燃香的气味,还有用来压抑尸气的香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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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熏熏然将人裹得密不透风。
和尚们还在诵经,庄严肃穆之声绕梁贯耳,法器一响,便似魂灵震颤,叫人生不起一丝不敬之心。
谢文琼心道:这是给她渡亡么?她真?的能登那西方极乐?
在一片庄肃中,谢文琼站到?了?主棺旁边。她低头?看了?看棺椁,用的是好木头?,也合乎驸马的制式。
谢文琼问?道:“停灵几日了??”
百濯耳力甚佳,答道:“回?殿下,停了?五日,大理寺验过正身,便送驸马府来了?。一直没有操办,只待今日做头?七。”
谢文琼道:“何人旨意叫你做头?七?”
百濯道:“奴婢擅作主张。主死?仆葬,此乃奴婢职责所在。”
谢文琼不置可否。
谢文琼绕着棺椁走了?一圈,忽然开口道:“开棺。”
百濯疑心自己听错了?:“殿下说甚么?”
谢文琼一字一顿地说道:“本宫说,开棺。”
百濯劝道:“殿下,不可,这会搅扰了?驸马安宁。”
谢文琼冷冷地道:“莫要让本宫再说一遍。”
“开、棺。”
诵经声一滞,和尚们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要再诵下去。
一片寂静僵持中,伴月开言道:“没听得殿下讲么?来几个人开棺。”
驸马府中丫鬟小厮们个个踟蹰不前,百濯无?声地叹了?口气,点了?几个人道:“你们把棺椁都推开罢。”
于是,被点的几个人有些不情不愿地走到?棺前,合力一推,椁盖便推了?下来。几人如法炮制,将棺盖一点点地推动?来——
谢文琼攥了?攥自己的手?指,已?然凉透了?。
几人将棺盖搬走,便从棺边退了?开来,只留谢文琼和伴月还在近前。
谢文琼忽然有些紧张。这种紧张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搅得她咽了?口津液,又有些怯怯不敢向前。灵堂的白绸此时无?风而动?,好似甚么人在催促着她。
谢文琼怔立了?一会儿,终于迈开步子,低头?往棺中看去——
棺材里?的人已?经被烈火吞噬得不成样子了?,浑身黑红似炭一般,但整体还算完好,眼尾起褶皱,脸部似乎有磕伤,大大的一片黑色,连着鼻骨也断裂了?。在一众珠光宝气的陪葬品的簇拥下,有种富贵生来不由人,死?后阴间难此身之感。明珠与焦尸,无?端有些讽刺。
谢文琼的眼神刮过尸首的全身,她忽然顿住了?。
伴月悄悄从旁察看谢文琼的神色,但她看着看着,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心中不由打鼓,疑心不是殿下疯了?,就是自己疯了?。否则,她怎会看见——
谢文琼缓缓扯起唇角,张开嘴无?声地冷笑了?一声。
“哈。”
第55章 将计就计金蝉脱壳
一处林间小道上, 驶过?一辆马车。
赶车的人蒙着面,看身形是一位女子。
这女子的手背有些发红,像是灼伤。她回头冲车中道:“小姐, 前面就是一处城关, 我们要找个客栈投宿么?”
车中一个轻轻柔柔却能听出些许沙哑的声音道:“好。”
马车穿过?树林, 来到了城关处。城楼高耸,城门?处有巡城盘查出入。
赶车的女子递了路引,巡城看?了,撩开车帘往里扫了一眼, 问?道:“不?曾携带武器罢?”
车中身着水田衣的女子答道:“不?曾。”
马车顺利过?了关, 行至一处客栈停下。赶车的女子高声喊了一声“掌柜”,便下车来搀扶车中的女子。车中女子似乎有腿疾, 一手拄着拐,另一手扶着那赶车女子。
客栈掌柜闻声出来, 叫小二赶了马车, 问?那二位女子:“客官住店么?”
赶车女子道:“住店,一间上房。”
掌柜应道:“好嘞。”
二人取了钥匙,进屋歇下, 双双揭了面纱——正?是安隐和岳昔钧二人。
七天前,摘星楼火起, 安隐扯了一大块帘布,以水浸湿,背上岳昔钧,再?披上帘布,将两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 只自?己露出一双眼来看?路。
她随众人冲下七楼,见到一层有人开辟了道路, 咬一咬牙对岳昔钧道:“我们从后门?跑了罢。”
岳昔钧也知现下是个好时机,若是等半夜驸马府走?水,一恐夜长梦多,二恐叫人觉察蹊跷。
但岳昔钧也有顾虑:“那边火势大,不?必冒这个险。”
安隐道:“无妨,我看?过?了,还冲得过?去,小姐你裹好帘子,不?会?有事的。”
岳昔钧只得道:“你小心。”
安隐背着岳昔钧,闷头往后门?冲去,岳昔钧被裹在帘子中,只觉得周身更加热了起来,帘布愈发贴合地闷在身上,其上的水分被迅速抽干,像是催命的符咒就悬在头顶。
安隐的双眼已经被熏红了,肿胀不?堪,几乎难以睁开,她勉力辨别方位,咬牙一冲,伸出手将门?一推——
她的手被燎了几个泡,但她已经全然顾不?得了。
安隐背着岳昔钧就地一滚,扑灭背上的火,然后又趁着无人发觉,在夜色和混乱的遮掩下往坊门?奔去。
二人直奔安远坊——安隐早已从空尘那里得知了英都所住的客栈的名称——蒙了面悄悄投奔英都而去。
此间客栈的掌柜是英都早已打点了的,因英都是长住,故而不?可不?登记符文,而悄悄收留岳昔钧与安隐在房中一晚,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英都见了岳昔钧和安隐二人灰头土脸的惨状,大骇道:“不?是子时才……这是怎么回事?”
安隐简要说了来龙去脉,英都连忙道:“我去开一些药膏来,二位且坐一坐,等会?儿有人送凉水来给二位擦身。”
岳昔钧和安隐道了谢,英都摆摆手,抓起空尘那个小一号的幂篱,正?要推门?出去,岳昔钧忽而道:“不?知现下可方便请阁下为我等寻两身女装来?”
英都转回头道:“恩公要乔装而行?”
岳昔钧道:“正?是。”
英都道:“这好办,等着便是。”
岳昔钧拱手道:“有劳。”
英都离去不?久,果有店小二将两桶凉水送到房门?口。两人互相帮着擦拭了灼伤的部位,凉水一激,伤处之痛减缓许多。
安隐的双目仍有些刺痛,流泪不?止。
岳昔钧见了,道:“你受苦了。”
安隐笑道:“小姐说甚么呢,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岳昔钧便也笑道:“好。”
英都来得很快,除了带来岳昔钧要求的几样东西,还寻了支拐杖来。
岳昔钧和安隐隔着屏风换了新衣裳,转出来后,英都一见,不?由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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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公好生?俊俏,这换上了女子装束,真真似个女子。”
岳昔钧也笑道:“大抵我命里合该当个女子。”
顽笑一番,岳昔钧与安隐二人在英都处借宿一宵,英都本?要让了床给岳昔钧住,却被岳昔钧婉拒了。岳昔钧和安隐二人睡了小榻,和英都的床铺隔着一架屏风。
翌日坊门?一开,岳昔钧和安隐便乘着英都置办的马车上路了,包里带着英都手下准备的身份文书,乔装成一对外出探亲的主仆,一路直奔岳城而去。
临行前,岳昔钧曾问?英都道:“阁下伤势可好了?不?知何时动身?”
英都道:“既然恩公不?需我在京中待命了,我不?日也便归国。”
岳昔钧道:“好,你的毒解后,空闲时来岳城寻我。倘有需要援手之处,只管开口便是。”
英都笑道:“明白,我与恩公书信联系。”
英都送了岳昔钧一只信鸽,用以二人书信往来。
岳昔钧一揖道:“后会?有期。”
英都便也还礼道:“后会?有期!”
——而此时,岳昔钧和安隐在临近岳城的一处小城客栈住下,才从几日奔波风尘中约略喘出一口气来。
安隐帮助岳昔钧擦洗完毕,把?岳昔钧扶上床后,自?己也快速梳洗罢,瘫倒在旁侧的小床之上,舒舒服服地喟叹了一声:“可算是逃出生?天啦!”
岳昔钧也笑道:“是啊,只要和娘亲们回合,一切便好说了。”
却原来,英都也差人护送了岳昔钧二人,并在暗处为二人引路,协助她们母女相会?。
由是一路快马加鞭,顺风顺水。
而那厢,谢文琼却并不?怎么顺遂。
谢文琼自?打头七夜开了棺,伴月总疑心她中了邪。伴月近日伺候得愈发仔细,也便注意到谢文琼时常眯眼冷笑,却不?知是对着空中甚么东西。
伴月看?得心中发毛,又不?敢对人说,更不?敢开口问?谢文琼,只得自?个儿胡思乱想?起来:殿下不?会?是对驸马思念太深,发了癔症罢?还是那日棺中有甚么不?干净的东西,招惹了殿下?这该如何是好?平白去请太医,又恐惊动旁人……
她正?没着落,却发生?了一件让她更没着落的事情来。
起初,伴月并未意识到有甚么大事要发生?了。谢文琼只是叫她去沏茶,沏罢,谢文琼呷了一口,悠悠地道:“伴月,你跟着我多久了?”
伴月道:“回殿下,十?年了。”
谢文琼道:“我待你还算宽厚罢?”
伴月道:“殿下待奴婢是极好的。”
谢文琼道:“嗯,那我有件事要去办,你助不?助我?”
伴月道:“殿下但讲无妨,奴婢在所不?辞。”
谢文琼道:“整点几位识得北地路途的车夫、功夫高强的侍卫、手脚麻利的丫鬟,都叫嘴严些,明日坊门?一开便启程。”
伴月怔愣一下,道:“殿下要远行?往北去?”
谢文琼道:“嗯,再?叫沉榆打点好行装,去罢。”
谢文琼显然不?欲多言,看?神色也不?是临时起意,那么临行前才着手准备——就是有阻碍。于?是,伴月把?到嘴边的一句“陛下和娘娘那边不?辞行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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