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的《折鹤》80-87
当初
晏霁川看眼?几乎原封不动端出来的饭菜, 表情凝重,“都是她最爱的东西,小五怎又?不动筷子?”
“宋五姑娘这几日吃的都少。”阿九叹口气, 提着食盒离去。
晏霁川透过帷布去看在帐篷内的宋锦安。少女垂着脑袋, 捧着书册涂涂改改,每每他来,对方都是如此忙碌的姿态。分明?边塞素来战事?不吃紧,她主持的锻造坊也尚未投入到紧张的锻造中。换而言之,他觉着对方在不自觉找事?做,好似来打发某些念头。
“要不要出去走走?听说边塞也有很多有意思的习俗。”晏霁川故作轻松挑开帘子,冲宋锦安打?趣。
营帐内一身鹅黄色的宋锦安放下手头?东西, 抬眸看向身量修长的晏霁川,“近来我忙得很, 改日?罢。”
只是这回晏霁川未像以往那?般直接走开,而是正色道,“小五,你到底在忙甚么?如今边塞需要你日?以继夜的忙碌么?”
“防患于未然。我只是不想等战事?来袭再?手足无?措。”宋锦安未应对他话里的咄咄逼人,反而不动声色将这个话头?又?推开。
“小五!”晏霁川急喝声, 上前半蹲在宋锦安跟前,仔细凝望她清减的脸, “你在自责误杀了谢砚书是不是?”
“不是误杀。这本就是——”宋锦安声音一顿,忽自个也不知那?场死?究竟算甚么。
“圣上若要追我的责, 我自会认罪。”宋锦安面上重新归于平静, 信手翻着书页。
晏霁川怔怔看着她半晌, 嘴里苦涩, “小五,你若难受便哭出来。”
“我应当难受甚么?”宋锦安淡笑。
晏霁川凝噎, 起身,在将要离开时?侧目,惘然,“小五,你骗不过自己的心。”
随着晏霁川出去,宋锦安沉默瞧着桌面的图纸。
帐篷上系着的草药香囊一晃一晃,散发出清幽的香气,遥遥曳在空中。
远处小士兵等着晏霁川离远才拿着信进来,规规矩矩朝宋锦安行礼,“宋五大人您要我查的东西已经查清楚,那?日?城关处的确有异样,据附近村民说,他们见着些奇奇怪怪的黑管子,我照他们的描述画了画。”
宋锦安接过画纸,指尖一颤。这模样怎像极火炮?
“还?有呢?”
“那?些刺客的痕迹消失得很干净,非要寻的话疑似是往边塞这侧,极有可能是大黎的人。”
闻言,宋锦安眉头?锁得更紧。大黎素来是大燕的手下败将,怎有胆子去燕京行凶。况且大黎没道理千里迢迢只为设局杀她,从何处想都是得不偿失。即使?忌惮她在兵器上的才能,如今火炮设计图已上交,再?来刺杀岂非迟了许多。
她边想边习惯性拿纸笔勾勾画画些线索,问道,“线人来报,大黎的动静如何?\"
“未听到太大风声。”
宋锦安笔尖一顿,交代句,“再?探探。”
“是。宋五大人您要去哪?”
宋锦安言简意赅,“去李将军那?看看。“
她起身往外,发觉现下的天真是冷到难行,不由得拉紧兔毛披风。路上冰雪堆积,非要叫士兵们扫出一条道才好走路,不若是脚滑难行。李将军正在帐篷内和下属说着边塞的布防,见宋锦安来稍抬手打?断下属的话,客气问道,“宋五大人所为何事??”
宋锦安对营帐内诸位大人都一一行礼,落落大方坐在下首,看向上位,“我来是想问问李将军,边塞近来可有异动?”
“他们素来人多地少,且各方工艺都远不如大燕。即使?有贼心也不见得有贼胆。宋五大人突然问此,是否听到何风声?”
宋锦安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只略略沉吟,“先前派来刺杀的我刺客,我狐疑是大黎的人。然,想不通为何会对我下死?手。”
李将军的神情也严肃起来,思?忖着,“你近儿莫担忧,我暗中派了四人保护你,决计不会出现先前的状况。“
宋锦安忙起身行礼道谢,“多谢李将军相助。”
“不必如此客气,当初我等一齐在南部作战的友谊我可是都记载心底。”
“将军重情重义。当初南部之战多亏各位相护,若有机会,我还?想着回南部去谢一谢薛大人、锻造坊的朋友们,还?有位帮我不少的见石。”
“见石?”李将军神情古怪,“你还?不知见石是何人?”
话落,宋锦安脸上笑意一顿,轻轻道,“何人?”
“见石倒过来念,石见便是砚。除去谢砚书,还?能有谁。当初薛大人同我说道这事?时?我也觉得太胡闹,不过谢砚书一代人才如今死?的——”提到这,李将军觉着有些过于妄议死?者,便只别开话头?,“你这些日?子注意安全,有情况随时?告知我。”
“好。”宋锦安垂着眸子作揖后朝后退。
外头?冰天雪地,边塞素来要寒些,厚重黄土地上覆盖着白茫茫的雪子,踩下去凹进去个脚印。士兵拉着木板车晕着物资,商议临近年关要不要炖些羊肉吃吃。有锻造坊的人见着宋锦安都是满脸惊喜地上前请假些问题,宋锦安一一作答,叫众人围在当中。
“宋五大人如此博才,多谢为我等解答。”
“晚膳的时?候宋五大人一齐来用羊肉罢,边塞的羊肉可真新鲜,好吃得紧。”
“好。”宋锦安对这些七嘴八舌的声都颔首,客气同众人道别。一步一脚印抱着个暖手的汤婆子回营帐,只是走了两步她觉得自个好似忘却了甚么事?情。
天际依旧是昏昏沉沉,白光藏匿于云层,破不开,便显得四下的景致都荒凉孤寂。宋锦安立于天地间,后知后觉忆到,不出几日?便年关。一载将将要过,她又?要赏一年风霜了。
左右也就思?了片刻,宋锦安接着往休息的营帐内去。里头?有个李将军的亲信特来给宋锦安送大黎的军情。
宋锦安解开披风坐下,示意小士兵慢慢说道。那?小士兵专做情报的生?营,交代起来也干净利落。
“宋五大人要我去看那?些设计图,我仔细对比过,大黎并无?使?用这些火炮作战过。不过大黎近来的作战风格的确变了不少,恐怕与大黎现任的大国师有关。”
“大国师?”
“大黎的大国师很是得大黎君王器重,传言神出鬼没,没有人能看清他的面容。大国师自上任来很是厉害,频频提出新花样,大黎军营都对他信服得不得了。”
宋锦安古怪蹙眉,印象中大黎未有设立大国师的先例,“可能打?听到这位大国师更多的消息?”
“突然之间冒出来的人物,也未听过是哪个大家族的子弟或者幕僚。约是七载前一鸣惊人就得君王赏识,往后在大黎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宋锦安手中的茶盏险些打?翻。她无?比确认图上的火炮是她的设计,偏生?能赶在她之前造出,那?人应当在宋府时?就有机会偷走这些个图纸。七载,便是连时?机都能极巧的对上。无?数念头?闪过,她觉着需要谢砚书以死?破局和残害宋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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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黑手也正是此人。可是宋府内究竟谁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
“不好。”宋锦安大惊,依照刺客追杀她一事?暴露,幕后黑手还?能任由她离开。说明?幕后黑手已经不畏惧公开撕破脸皮,联合大黎的情报,她只觉一场远超所有人预计的大战即将来袭,“速速通知李将军,时?刻会有敌袭!”
小兵不分明?其中关键,但?见宋锦安神情不对忙不迭出去报信。
宋锦安却一刻也坐不下去,眸子忽停在手边的汤碗上。羊肉……
她扭身跑出去,飞快冲出营帐,士兵们见她行色匆匆都是讶异。
宋锦安稳住心神,急问,“送羊肉的小厮呢?”
话还?未说完,天边飞过巨大的碎石,哐当落地,砸的无?数营帐里的人仓皇出逃。巡逻的哨兵们急喝道应战。天际处掠过的火光清晰又?明?亮,明?晃晃地在告知宋锦安,当真要天翻地覆。
宋锦安转身就跟着后方部队撤退,然余光瞥见本举着刀往外冲的小士兵一个接一个的软瘫在地,口吐鲜血。她还?有甚么不明?白的,那?碗发放给值守士兵暖胃的羊汤是催命毒药。
李将军当机立断要后备军先顶上,自个骑着马就往战场上奔。
晏霁川慌里慌张跑出营帐,四下打?探宋锦安的去向。然军营众人自顾不暇,都是急于应战,没人解答的了他的问题。晏霁川问不出来,便一头?扎进人群里去寻宋锦安。
从天而降的碎石逐渐平息,众人尚未喘口气,接着落下的东西较之碎石更为恐怖。曾在大燕南部一鸣惊人的火炮雏形竟不是在大燕得到创造,而是从他们敌军手中落下,以残忍的方式收割这片战场。从未有过应对策略的大部队连连撤退,直呼保住粮草。
大黎的火炮好似有眼?睛般,精准朝人群最多,储备粮也最充足的地方去。
李将军目眦欲裂,不可置信拽住身侧人的手,“大黎为何会有火炮?”
爹爹
宋锦安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人, 心尖一颤。营帐遭遇敌袭不过半天,已然全军大半受俘虏。她为护着军营机密,不幸也一同叫人带到这黑漆漆的牢狱之中。
长长的地下通道见不到头一般, 两侧是无数银链子拴着的野狗, 一个个瞪圆眼睛虎视眈眈盯着外来者?。那些?刺鼻的味道在宋锦安周身打转,令她屏气呼吸。
不知走了多久,两个人推搡着宋锦安。宋锦安脚步踉跄向前跌二步,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叫人捏住下颚。敌军阴森森在她耳畔吹口气,“仔细看看你的同僚们。”
宋锦安看得眼前的牢笼里或倒或趴着数十位大燕的士兵,皆是生不如死的神情。牢笼中央,赫然是将俘虏来的小?副将军, 正狼狈倒在血泊之?中,艰难吐着血水。一个挺拔的背影脚尖踩在李将军的胸腔, 猛地一下直直折断李将军的肋骨。痛苦的哀嚎逐渐扭曲,铁血铮铮的男子苦求对方给个痛苦。
宋锦安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怒骂,“你们大黎当真卑鄙。”
“卑鄙?成王败寇的道理?不会还要我?教你罢。”那人好笑地收缩手掌的力道,叫宋锦安喘不上气。
远处一批燕军遭遇严刑拷打, 吐不出消息便成了废棋软瘫成人泥。背对着宋锦安的人受着身侧人毕恭毕敬的‘大国师’称呼,乐此不疲地玩弄着手下败将。如此恶劣的手段着实令尚未咽气的燕军同仇敌忾。
“你们大黎偷袭!”
“有本事杀尽所有大燕人, 不然我?的子孙必定找你报仇!”
“誓死不从!”
宋锦安原满是怒气的眼在触及大国师的身量时,稍稍一顿。就?这会的功夫, 敌军一把将宋锦安推到大国师脚边。
将四?十岁的男人温柔儒雅, 只是眼下有一处夸张的伤疤, 他含笑勾起宋锦安的脸, 略带戏谑,“又见面了。”
只一眼, 宋锦安觉浑身的血液凝固,不可置信。宋锦安双眸巨颤,水光涟漪,半个字卡在她喉腔,震得她头皮发麻。
对面的人轻轻撩起宋锦安散乱的发丝,漫不经心道,“七载未见,阿锦还是如此美丽。”
狭小?的地下室内,宋锦安痛苦拧起眉,求证般望着身前人的眼,“到底怎么回事,我?——”后半截话叫她咽在口中滚了半晌才哽咽道,“爹爹。”
立着的人面无表情,唯那双眼漂亮如月上宫阙,同谢允廷像了个十成十。他在宋锦安的身前里歪着头想了想,轻轻应声,“嗯?”
刹那,宋锦安脸上血色尽退。所有的事情刀子似刮着她,叫她头痛欲绝,究竟甚么是真的?
“宋府满门?斩首而冤死的你。和?现下身为大黎国师而对大燕子民出手的你。究竟哪一个才不是我?的梦?”宋锦安咬着牙直直逼视宋斯佑的脸。她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但绝不是现下这般她视若神明的爹爹站在大黎人中央残害着大燕的同胞。
“现下不好么?我?是大国师,而你,是我?最?尊贵的女儿?。日后大黎一统中原,你不为我?开心么?”宋斯佑笑意满满欣赏着宋锦安的绝望。
那话里每个字连起来足以?叫宋锦安数载的信念崩塌。
“我?的爹爹是大燕最?令人敬畏的人,他一生心怀天下,一生恪守本分。是他怀抱着我?,教我?甚么是傲骨。如今,你要我?怎么相信现在站在我?面前满手同胞鲜血的人,会是我?爹爹?”宋锦安字字泣血,崩溃地拽住宋斯佑的衣摆,苦苦摇首,“只要你说有苦衷,我?就?信你,我?就?信你。爹爹,你告知我?,到底发生甚么了?”
宋斯佑悠悠叹口气,遗憾地一根根掰开宋锦安的手指,在对方瞬间黯淡的眸里打趣,“你如今维护我?着实令我?欣慰,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关于我?残害忠良意图谋反的罪名,确实为真。”
言罢,他眉眼弯弯,轻飘飘落座到高椅之?上,“阿锦,回到爹爹身边来,跟从我?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跟从你。”宋锦安挤出丝讥笑,“宋家?家?主受大燕高祖的恩惠结拜为兄弟,二人共治大燕山河。宋家?祖训,身前死后决不有愧大燕。这些?道理?,爹爹当真都忘了么!”
“那又如何?共治天下,还不是我?替燕帝那个蠢货收拾烂摊子,我?若能自?己称帝为何要屈居他人之?下!”宋斯佑神情狰狞,似乎触及到内心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宋锦安冷笑声,“是么?可是我?从不相信那个愿意舍弃荣华退居幕后的爹爹会因为如此理?由就?背弃大燕,背弃家?人。”
“你不信?”宋斯佑面上儒雅淡去,冰冷拽着宋锦安往上站起,“你和?宋怀中那个犟种一样可恨,我?当真应该送你去和?他团聚。”
“哥哥——”宋锦安猛然顿住,一滴泪就?于眼尾凝聚。
宋斯佑残忍笑道,“是。宋怀中早在行刑前就?死了,是我?掐死的。你说他文不成武不就?,都是如此废物了,怎偏生死前不肯同我?一道享受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他叫我?按在地上一颗颗打碎牙齿时,你知晓他在说甚么?”宋斯佑稍稍靠近些?,一个个字吐气同阴暗爬行的毒蛇,“他说,怀中不才,但绝不叛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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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你说可不可笑。所以?我?只得掐死这个孽障。可惜你没有同我?们关在一处,不若哪还能叫谢砚书庇佑你几载。”宋斯佑满意拍拍宋锦安的脸颊,哄骗,“阿锦,你知晓的。为父一直很疼爱你,莫和?你兄长一样叫我?失望。”
隔着窗柩,宋锦安窥见上头的银霜落入阴暗的地下室,她先是悲痛地笑笑,随后在宋斯佑胜券在握的等待中缓缓朝他低头。
宋斯佑嘴角的笑意尚未展开,忽觉耳朵极痛,竟是宋锦安疯了般死死咬住他的左耳,力道之?大顷刻撕咬下一半耳廓。
两侧护卫一脚踹在宋锦安腹部,将人足足踢出几尺远。宋锦安吐出口中碎肉,呕出口血,狼狈却放肆地笑出声,“在见你的第一面,我?就?有个猜疑。你早就?不是我?爹爹,直到刚刚你亲口承认杀害兄长时,我?无比确信。纵然你换皮也好,夺舍也罢,你肮脏的魂魄比不得我?爹爹半分!你根本不配顶着宋斯佑的名讳!”
“贱人!”宋斯佑气急败坏,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耳一脚踩在宋锦安胸口。
宋锦安毫不畏惧,“杀掉我?,像当初残害我?兄长,残害我?宋家?一样,你以?为我?会求饶和?退缩?我?告知你,我?兄长是如何宁死不屈,我?便如何含笑赴死。宋家?从来没有孬种和?叛徒。”
“宋锦安!好,很好。”宋斯佑癫狂地双手捏紧她的肩头,眸中熊熊烈火,“你们宋家?都是一路货色!”
“过誉。”宋锦安讽刺地勾勾唇角,血渍于她脸庞烫的惊人,灼灼生光。
宋斯佑忍住杀人的欲望,咬牙切齿,“你以?为死就?结束了?不,我?要一件件告诉你那些?残忍的真相,我?要让你带着愧疚和?不安下地狱。”
说着,他捏住宋锦安的脖颈,双眸充血,“我?做的不是夺舍,只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躯体?。你当为何宋斯佑胸怀坦荡清明,那是因为所有的恶念都由我?背负。你听没听过离魂症,宋斯佑自?降生起便是一体?二魄。而他身为善魄主导整幅躯体?。所有人都夸他聪慧能干,他身为宋家?长子享受世间所有的赞誉。而我?呢,只能同一个老鼠一样躲在这副躯体?里看他谈笑自?如,看他步步高升。”
愈说愈恨,他掌心缩紧,脸孔扭曲,“我?也是宋斯佑,这副躯体?也该是我?的!你要我?焉能不恨。”
“所以?你夺走躯体?,毁去我?爹爹的一切?”宋锦安捏紧拳头。
“对。可惜七魂六魄,我?只占一魄,如何夺得过他?”宋斯佑得意地舔舔唇,“然老天欲帮我?,想不到罢,我?是重生过一遭的。”
那话落在宋锦安耳里只觉惊雷阵阵。
“顺华十六年,我?本来都要认命。可是宋斯佑不放过我?,他分明甚么都不缺却说我?贪念变大不能再留。我?苦苦哀求他也不肯给条活路!那日的法?事做的可真大呀,你们和?和?美美围在他身边,恭喜着宋斯佑终于治好了离魂症,我?呢?我?一届游魂,我?只能消散于世间。换成你,你甘心么?同人不同命,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难,最?后还要做法?事将我?彻底驱散,我?不该重来一遭夺走宋斯佑的一切么?
于是我?在庆澄年间重新睁眼,前世的怨念叫我?的魄无比强大,趁宋斯佑病弱的机会夺走身躯的主导权。可惜,我?却杀不死他,甚至还需要借他来骗过周遭的人。你知晓他眼睁睁瞧我?用这副躯体?为所欲为时,他在想甚么?”
宋斯佑满意地笑了,“他说他后悔当初幼年时因心善留我?一线生机。”
宋锦安茫然看着面前的人,“从我?六岁起,你就?夺走了我?爹爹的身躯?”
“好奇为何你眼中的父亲从未改变是么?宋锦安,你们输的不冤。我?和?他达成协议,在陪伴家?人时我?便放他的魂魄出来。若他敢泄露半句我?即可便能夺回主导权,然后杀光所有他在意的人。换言之?,你眼中陪你十数载大公无私的宋斯佑的确是你的父亲。不过你的娘亲便没这般幸运,夜夜相伴我?怎可能大发慈悲叫宋斯佑出来,所以?你娘亲恐怕到死也不知缘何年少情深的夫妻会走到相看两厌,她至死以?为是你的父亲变了心。”
黄泉
宋锦安闭上眼, 脖颈处的青筋颤抖,浑身冷得厉害。
那?头宋斯佑犹觉不够,细细描绘着, “若你爹爹肯老老实实做个影子我大抵也能留宋家一条后路, 毕竟他们?也是我的家人。只是他太不听话。在我欲谋反时,他终于拼尽全力要夺回躯体。啧啧,只是他没有料到我是重生之人,我多活了一遭不是重蹈覆辙的!遂,我给了他一个惩罚,让宋家因谋逆而统统下地狱。现下的宋斯佑已经虚弱到只剩一魄,在这身体的某个角落苟延残喘, 甚至无力阻止我杀了他的儿子?,马上还要杀了他的女儿。”
“宋锦安, 这个故事你
殪崋
喜欢么?”
“你会?遭报应的。”宋锦安含恨吐出口血水喷在宋斯佑面上。
宋斯佑毫不在意地擦去血水,“报应?可惜现下遭报应的是你们?。差点忘记告诉你谢砚书的事情。”
“前世,宋谢两家愿结秦晋之好。你们?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朱雀街十里红妆迎你回去。你成了全燕京最逍遥的贵夫人,谢砚书则是燕京有名的妻管严。成婚次年, 你诞下长女?,取名谢知宜, 第三年,你诞下次子?谢允廷。直至我死, 你们?都是燕京一对令人羡艳的佳侣。可惜不巧, 我的重生改写?了这一切, 叫谢府覆灭, 宋家也倒台,害的你们?一对恩爱夫妻反目成仇。”
宋锦安唇瓣一白, 听?得他说,“你一直很恨他,觉得他因仇恨蒙蔽双眼是不是。若我告知你,他的父亲的确是我故意害死的呢?若我再?告知你,那?夜上元节他想过?放弃一切去找你,只是不凑巧知晓他母亲殉情前遭我派人玷污,腹中尚有个才三月的孩子?呢?若我最后告知你,你的难产不是意外,而是我派十一娘趁机下药所致呢?宋锦安,你会?不会?很绝望,很懊恼自己杀死了唯一个能识破我诡计的人啊。”
迟缓了几载的真相像凌花,愈是漂亮,愈是刺骨。
“宋锦安,我要你永远记得,是你亲手杀死谢砚书,杀死我的敌人,这便是你的报应。”
破碎月色下,宋锦安眸含冰霜,迎着宋斯佑看好戏的脸恍若料峭寒梅,她的泪颤寒宫明珠,轻轻道,“你觉得我应当痛哭流涕地忏悔,在自责中殉情是么?”
宋斯佑拧眉。
宋锦安忍住胸腔处疯狂蔓延的痛楚,咬牙,“我欠他的,误会?他的自会?去偿还。然,害的谢宋两家人如此下场的凶手是你,我在下黄泉道歉前,也先要你毙命!”
语毕,宋锦安猛然弹出手腕银镯的暗器,小巧的刀片卡在宋斯佑脖颈处,她镇定到不像话,“所有人退下,备匹快马,送我离开?。”
侍卫们?面面相觑,在对上宋斯佑要气疯的眼时都不敢多说,急忙去备马。
“你当真冷血无情,你的全家死的那?般惨,你的情人也叫你害死。你竟然还有心思?来要挟我!”宋斯佑破口大?骂,恨不得早点除去宋锦安。
宋锦安余光死死盯着侍卫们?的动静,薄刃一点不敢松懈。她不仅要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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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还要将消息递出去,否则接下来一战大?燕必输无疑。
宋斯佑从未想过?他会?栽在一个自以为随意拿捏的宋锦安身上,脸色铁青,恶狠狠威胁道,“宋锦安,你若敢杀我,你的父亲便也彻底魂飞魄散。”
这话在宋锦安心底猛然敲击一下,她面无表情挟持着宋斯佑往外去,“我若弑父,死后自会?去阴曹地府请罪。”
“你简直大?逆不道,毫无廉耻之心。”宋斯佑惊于七载而已,宋锦安竟改变如此之大?。往日心善到从未闹过?大?红脸的人现下谈及弑父二?字轻描淡写?同聊家常。
宋锦安未理会?对方的咒骂,她面上虽然淡定,手指却?全是冷汗。只要走错半步,她不仅惨死在这,还无法使外头人知道一丁点消息。她不怕死,但她怕真相不能公之于众,怕大?燕国破家亡,也怕爹爹永远背着如此骂名。然,这次再?无人能指望,她必须要靠自己还宋家满门一个公道和交代。
“马匹已经备好,速速放了我们?大?国师。”侍卫团团围着宋锦安。
宋锦安环视四周,冷笑,“还不够,牵着马随我到山上。”
“得寸进尺,你莫以为我们?当真怕你。”
宋锦安一步也不肯退。她自然知晓一柄薄薄小指大?的刀片难以要走宋斯佑性命。大?黎如此看重他,只怕她一出手便是万箭穿心,而一次机会?纵使划破脖颈也未必不能叫大?黎御医救回。所以她在试探,卡在对方最后的底线拖延时间。
“现在可以了罢?”侍卫面如杀机盯着宋锦安。
身后的瞧不分明的树林。宋锦安脑海飞快计算着,以她的武力铁定逃不开?,然,她可以赌一把为大?燕留下些许线索。
“你想走,我已经做到了,阿锦,还不松手?”宋斯佑大?掌试图钳制住宋锦安的手。
宋锦安浑身一颤,下意识将刀片没入一分,宋斯佑立即松手。
“我还有最后个问题要问。”宋锦安一步步朝悬崖边靠近,“为何我非死不可?”
“阿锦,我也不想这般的。我往日忌惮宋家众人,故意分崩离析家族关系,养废宋怀中。但对你这个女?儿的确有几分宠爱,毕竟你冰雪聪明抱着我喊爹爹时确实叫我心软过?。所以我假死脱身远走高飞前未去教坊司找你麻烦。可惜呀——“宋斯佑叹口气,
“世上命薄都有定数。我重生归来后便是强行多了条命,此命必须要人偿还我才能活下去,否则迟早会?魂飞魄散。我找了那?个替死鬼十载,在离开?大?燕前才算出身为宋斯佑血脉的你,恰好是唯一能替我去死的人选。你说巧不巧,兜兜转转一大?圈,我还是不能放过?你。”
宋锦安恨得几乎掌心攥破,“那?呦呦呢?”
“你说那?个谢知宜?”宋斯佑笑笑,“她的确可怜。母女?命脉相连,她自降生便分走你一半命劫,所以我自然也要杀了她。不过?你难产后,也不知谢砚书是用?了甚么法子?,将你的死劫同捆在他身上。不论你们?二?者谁死,剩下一人的气运自会?散开?,我的命也就保住了。你应当谢谢谢砚书,不若你连活到今儿知晓真相的机会?都没有。”
宋锦安脚后抵在悬崖边缘,侍卫终于发觉她的意图不对,猛然出箭。宋锦安使出浑身力气抱死宋斯佑一同往崖下坠,刀片死死送入对方脖颈。
一阵血光在眼前闪过?,接着是无尽的黑暗。宋锦安吃痛而失力地往下跌,她的双手仍保持攥紧对方的姿势却?甚么也握不住。耳畔呼啸的风送到宋锦安耳边,她摸索着身上的令牌,于盲眼中折成两瓣奋力朝身后扔去。
令牌断,死有疑。这已是她能做着的全部,望大?燕能尽早查明真相,重回太?平。
冰冷的河水灌入她耳,双眼处后知后觉的疼痛叫宋锦安连痛呼都发不出,双手胡乱翻滚着河水,回应她的唯有黑暗。
大?抵跑不掉了。宋锦安自嘲一笑,谢砚书换她一命,却?死的如此狼狈。她想着这一遭她还是还不了宋家清白,还是未站在大?燕军器营的巅峰,也还是扯不开?同谢砚书的纠缠。
明是许诺生生陌路,到头来,黄泉路上,她又得遇着谢砚书了。
听?说没有重生者干预的轮回里,她过?得很是幸福,同谢砚书恩爱两不疑。只是,她瞧不见那?个家人宠爱高朋满座的谢砚书。
最后丝意识消散,宋锦安陷入无尽昏迷。
高崖上的人围着宋斯佑,慌忙命令太?医上药,“大?国师,您没事罢?”
“一群蠢货,还不下去搜!若叫她跑掉怎么办?”
“是是是。”众人忙颔首,见宋斯佑伤口不致命才敢整理出两支小队朝悬崖下去。
此刻山路崎岖还遭遇大?雪纷飞山,很是难走。纵然是士兵也走的小心翼翼,一步三顿。
“咱们?走了半天还没到底,这何时是个头?”一小士兵抱怨着。
另一人呵斥他,“顶多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那?大?国师早回去歇息,又没有咱们?献殷勤的份。回回是黄三他们?赶到好差事,您瞧瞧现今人家裤腰带多松,咱们?连年货都要买不起啰。”
领队的人也不吭声?,阴郁望着下头没有尽的小道,总干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任谁也不虞。
“还不如咱们?糊弄糊弄,赶紧回去巴结大?国师才是正理,我那?可还有上好的止血偏方等着献给大?国师呢。”
一直持中立的士兵也忍不住说道,“话糙理不糙。况且这么高的地方,她还叫我们?射瞎了双眼,焉能活下?天寒地冻,怕是尸骨都凉透。我等费力搜查完保不齐又要半宿才回去,届时谁还记得咱们?的功劳。”
领队人稍疑,“确保活不下?”
“定然没活路。下头可没有人家,还能指望有人把她救走不成?”
“好,那?咱们?也投机取巧一会?儿,回去伺候大?国师。”领队人咬牙转身。
两队人马于半山腰的位置折回,无人注意到冰冷河水下的尚存气息。
重逢
“娘亲甚么时候能醒过来?”
“不?知晓。”
“你甚么都不知晓, 一边呆着去,我要问?姚瑶姐姐。”
“阿姐,不要让我一个人呆着嘛, 我也想跟你一块。”
……
安谧的小木屋外?, 一男一女两个孩童互相拌着嘴,清然系着围裙任劳任怨拾着柴火。风影看他已是忙活了一个上午都在劈柴烧水不?由得闷笑?声,“惹恼小小姐的代价可是尝够?”
“我何时对小小姐不?恭敬过,怎平白无故拿我开涮!”清然咬牙低喝,却不?得不?按照呦呦的意思重新?烧热水。也不?知小小姐是从何处学的,折腾起?人来笑?面虎似的挑不?着错,他愣是包揽了全部活计后才觉不?对劲。不?应当, 委实不?应当。当初冒着万难迎回小小姐的也是他。
“连错处都未想明?白,你还有的受。”风影事不?关己地抓起?个梨子?, 优哉游哉去旁侧清理着野味。
屋内淡淡的晨光打在床帏上,绣着淡紫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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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萝细密而雅致。
不?知躺上多久,宋锦安悠悠转醒,浑身骨头痛得厉害,好似生生拆散重新?装上一般。
床榻上的人眉目紧锁, 圆桌边细心吹着汤药的人才吹得合宜的温度要转身喂药,对上宋锦安空洞的双眸。
谢砚书指尖泛白, 下意识抬起?衣摆遮住面容,复觉此举过于掩耳盗铃, 只哑声放下手中东西, “你——”
骤然听到?极其沙哑的人声, 宋锦安绷紧身子?, 轻道,“现下是白日还是——?”她茫然四顾, 眼前黑的厉害,不?甚甘心地抬起?双手于眼前晃晃,仍是一无所?获。
谢砚书将要离去的动作稍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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