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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0-9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我兄长的蛇蝎遗孀》80-90

    第 81 章

    早上天还?没亮, 马车就停在门口。

    青色的油布篷,红色马鞍,车辕上存着朵朵云纹雕花, 不?知情的人路过驻足,指指点点,以为有人即将去参加宴席。

    为免去类似的无端猜忌,绿腰只好很快爬上马车,赶车的是一位老人,背影粗糙寡言,路上也不?讲话, 绿腰自己有心事, 自然也不?肯说话, 于是这么一路便沉默着。

    还?是昨天的院子。

    她进去的时候, 里面仍旧是空空荡荡,只有头顶繁匝的枝条中, 不?时传来几?声鸟鸣, 连虫子都?是寂静的。

    屋子的主人似乎不?在?,书案上的墨笔搁在?青瓷笔洗上, 砚盒里的墨汁仍然盈润, 博山炉里剩余的残香凝成暗灰, 昨夜应该烧了挺长?时间。

    门口多了一架黄花梨的长?木架,上面挂满长?袍短衣,甚至还?有官服, 绯袍上面绣着白鹇, 另有一条玉带。

    怪不?得进来之前, 管家告诉她今天不?用去管园林和水榭那些地方,大人另有任务交待给她, 原来是为这些衣裳熏香。

    绿腰问管家要来了熏笼和熏炉,熏笼是竹条编的圆笼,口朝下倒扣在?熏炉上,衣服搭在?熏笼外。

    熏衣之前,她先放了一盆热水在?熏笼里,将衣服浸润,再点燃熏炉里的香材,这样?衣服中的香气能保持几?天都?不?消散。

    她活做得细致,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衣服熏过两遍,正要再用香珠擦拭袖口和领口的时候,屏风后?面传来声音。

    “把?衣服给我。”

    原来他还?在?,绿腰心里跳了一下,将衣服叠好,放在?红木漆盘里,端进去给他。

    里面靠墙摆放着一张黄花梨月洞形架子床,没有设床帘,一眼可?以清晰地看见床上所在?。

    原来他还?在?睡觉。

    这会儿坐在?床上,手?里端一个青花瓷碗,正仰头汩汩喝水。

    “站那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喝完水把?碗放到一边,身上的白色里衣敞开,露出大半清瘦的胸膛,头发散开来,虽然戴着明丽的耳坠,却一点都?不?显脂粉气。

    “过来。”

    绿腰走近,把?手?上衣服连着漆盘递给他。

    严霁楼拎起绯色长?袍,“知道我要穿,你还?把?它叠起来,嫌活太少?了吗?”

    说完,又拿起白色中衣,将领口凑近轻嗅,摇一摇头,“不?够香。”

    绿腰皱起眉,她自己闻,里面有丁香、檀香、甘松、零陵香、生龙脑,只在?前调带着点清苦味,后?调基本全是浓密的回甘。这香叫荀令十里香,相传古代有位荀令君去朋友家做客,坐过的席子几?天后?香味都?不?散,人们一时以为潮流,纷纷效仿,这个方子便是从古籍上得来,只不?过她嫌香味太重,私下做过一点改良。

    绿腰想?了想?,现在?重新熏恐怕也来不?及了,于是她低头,从自己腰间取下一个香囊,递给严霁楼,“里面有好几?种香草,挂在?身上长?久留香。”

    严霁楼接过香囊,翻来覆去地看,只见紫色的香包上面,用银色丝线绣着一只小?鹿,做工细致,栩栩如生,“依我看,你的绣工比制香的本事厉害多了,金陵又有这么多绣坊,为什么不?去当绣娘呢?”

    他就是受这一点误导,按照曾经?的种种迹象,推测她肯定是从事了织造的行业,于是接了织造局的活,千方百计地在?江南大街小?巷寻找各种绣坊绣娘,结果事到头来,这么多年,她竟然把?自己的手?艺早撂到一边,干起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行当。

    很难不?让人觉得她是故意的,故意避开过去的一切,故意让他找不?到她。

    “不?喜欢刺绣,费眼睛,又容易扎手?,还?是觉得香更有意思。”她故作轻松地说。

    “是吗?”

    严霁楼盯着她的脸,仿佛要看出什么破绽来,可?是那张瓷白的小?脸一脸镇静,叫他挑不?出任何?错漏。

    良久,他一笑,将手?里的袍服扔回托盘里,“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说完从床上下来,一只脚踩住床边的矮几?,穿上长?靴,头也不?抬,“去把?它洗了。”

    小?厮在?一旁伺候他洗漱,严霁楼用帨巾擦了脸,见那小?厮端着银盆出去,又吩咐他:“帮忙把?沈娘子带到后?院,她不?知道浣衣房的位置。”

    “我为什么要给你洗衣服?”

    “因为你熏香熏得很不?合格,作为出了钱的主顾,我有理由罚你。”

    他说着忽然抬头,漆黑的眼睛里若有深意,“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你是我的寡嫂,我就会孝顺你了,你自己选吧。”

    “第一,我不?接受你的惩罚,我的香没有任何?问题,你是一个难伺候的怪人,你应该去找郎中看看鼻子,第二,不?知道你有什么怪癖,喜欢胡乱叫人,或许别人可?以满足你,但是我对做你的嫂子没有任何?想?法,另请高?明吧。”

    绿腰把?托盘放到一边,“钱我晚上会送过来,或者你找人跟着我去取也行。”

    她说完扬长?而去。

    “沈绿腰,不?要忘记你签过什么。”

    绿腰头也不?回,“三倍赔偿,如数奉上。”

    严霁楼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暗中捏紧手?中的香囊,那只活灵活现的白色小?鹿,在?他掌中皱成一团。

    这么多年不?见,到底是她的脾气渐长?,还?是本来就是如此,只是她原来更擅长?伪装。

    难道他的解释,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吗?

    她为什么这么犟?

    绿腰回到自己的铺子,每日辰时开门,门口已经?等了不?少?顾客,马上就要到端午了,香包无论是买现成的还?是自己缝制,都?少?不?了香料,她想?:就算赔偿掉那笔违约的款子,应该很快也能再赚回来。

    她是节省,不?是真的没钱,这几?年的经?营下来,她在?钱庄里已经?存了一笔不?菲的周转资金,轻易不?肯动用,这就是她自力更生的底气,就算带着孩子,也不?用卖身嫁人,寄人篱下。

    柜台前的一位妇人,看着架子上的兔形香囊,露出惊艳的眼神,“老板娘针线这么好,我看织造局的那些官坊绣工也比你不?上。”

    “是吗?”绿腰笑道,声音却有些黯然。

    “听说那儿在?招人,你可?以去试试。”

    “谢谢了。”绿腰已经?在?心里婉转地拒绝了。

    她和从前已经?一刀两断,从坐上南下的渡船的那一天起,她就告诉自己,永远也不?要回头。

    生意火热,容不?得她神伤,应付完一波又一波的顾客,到了下午太阳落山,她想?早点关门,去钱庄里面取钱,如果提督府的人再不?上门的话,她就亲自给他们送去。

    果然,她把?现银取回来,一直等到傍晚,暮色四合,还?是不?见人来,看来,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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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非走不?可?了。

    第二天早上,还?不?等她去,那辆青色油壁车又准时停在?巷口。

    绿腰揣上契约还?有银两,上了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回马车驾得飞快。

    老地方。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屋里多了许多装饰,清冷的雪洞瞬间热闹起来。

    她本来要找的是管家,结果怎么也找不?到人,只有再见他一面了。

    “这是退款,包含三倍的赔偿。”她对着屏风说,因看见香炉燃烧看,知道他在?。

    严霁楼看了她放在?桌上的契约和银两一眼,落在?旁边的太师椅上,指节轻叩桌面,“既然如此,我也给你看个东西。”

    “这是什么?”

    绿腰看着桌上的线状簿子,心里奇怪。

    她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满各种香料的市价,还?有门摊税一类的东西,严霁楼悠闲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拿茶盏盖子撇去上面的浮沫,“你欠缺一个好的伙计来帮你报税。”

    绿腰眉头深蹙,满脸不?安地在?一旁翻账簿。

    “你瞧瞧,这一点我嫂嫂就不?像你,她脑子灵光着呢,算术极好,一口账全是心算,滴水不?漏。”

    绿腰这才想?起来,怪不?得昨日她从钱庄取钱回来,秦嬷嬷告诉她说有一伙衙门的人前来,转了一圈,在?簿子上写了些什么,然后?又走了,原来是他派来的。

    他想?以税务阙漏的问题威胁她。

    香料市场除了本地的原材料,很大一部分都?是舶来品,每一种税银都?各不?相同,名目繁杂,除了给当地的衙门上供,还?要向海关报税,那一团乱麻之中,有些细则就连主管税的主官也说不?清楚,这会儿却翻出来要借此定她的罪,这里面定然有乌龙。

    她自认行事谨慎,从未得罪人,最近有龃龉的地方,除了这座提督府,还?能有哪里。

    “严霁楼,你想?干什么!”

    严霁楼听了这声呵斥,高?兴地将手?里的茶盏放下,“你叫我什么?”

    自从他踏入官场,再也没听过人连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倘若她真是她口中自称的市井草民,如何?敢这样?喊他?

    “你终于承认了对吧。”

    “承认什么?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后?悔将过去写的信全烧掉了,里面有他最早靠近她的千丝万缕的证据。

    于是他蛮横地走过来,将人一把?打横抱起,来到屏风后?,挪动书柜的暗扣,偌大的密室徐徐展开,里面摆满他们之前在?倒淌河村里的旧物件。

    绿漆的箱笼和柜子,还?有她的针线篓,甚至是吃饭用过的带有缺口的碗。

    “你知道吗?”他讲起那个故事,从头说起,从那些信上的内容说起,中间讲到死对头杜庆,讲到好哥们周礼,讲到寡嫂的姐姐姐夫,最后?他转头看着她说:“我比哥哥先喜欢嫂嫂,你相信吗?”

    绿腰愣住了。

    然后?他将她抱在?罗汉榻上,俯身亲下来,细细密密的吻落满她的脸,从始至终,绿腰满脸平静,在?他的手?就要解开斜襟上的最后?一颗纽扣时,她才睁开眼睛,道:“倘若她,我是说,你的寡嫂,她现在?过得很好,她不?希望被人打扰呢。”

    “她不?愿同我破镜重圆吗?”

    “或许她还?没想?好,毕竟在?我这个外人听来,都?觉得你们的事有些复杂了。”

    严霁楼放开她,缓缓起身,掸平袍服胸前因为两人纠缠起的衣褶,“我会等她。”

    绿腰离开的时候,严霁楼一直送她到门下,甚至想?亲自送她回家。

    绿腰很警惕地望着他,“大人留步。”

    “你明天还?来吗?”

    “我可?以说不??”

    严霁楼缓缓摇头,“不?行。”-

    夜里在?灯下,秦嬷嬷说,他已经?打听好了,谢家自家的私塾招伴读,只要能通过考试,就能入学。

    绿腰不?想?去叫孩子受苦,谢家是大族,里面富贵子弟多,她怕儿子再像某人当年那样?,进去遇到杜庆之类的纨绔之徒,那位当年毕竟有年纪有手?段,尚且如此艰难,青轩还?没有长?成,再有心眼也不?过是个孩子。

    没想?到这回,青轩自己倒是提出要去。

    绿腰觉得意外之余,也没有再阻止他。

    只是入学需要通过核验,这一点绿腰帮不?上忙,只能靠他自己。

    绿腰心里怀着担心,去了提督府,不?料,今天严霁楼却不?在?府中,她松了一口气,应付完差事,早早就回到家中,做了满满一大桌子饭菜。

    “你们考的什么?”趁吃饭的时候她问儿子。

    青轩告诉她,选人的先生手?里拿着一根棍,“这么粗,这么长?”,小?孩子手?里比完,还?嫌不?够,指着窗外比划。

    绿腰看他那手?势,那杆子倒比房檐还?高?了。

    “夫子问说,谁能把?这根棍不?放倒,碰到头,就算赢。”

    绿腰心里也被引出好奇,问说:“你怎么做的?”

    “我来的路上注意到花园里有一口井。”

    绿腰有点猜出来了,“然后?你就把?杆子放到井里了?”

    “是也不?是。”青轩玉雪似的小?脸上一本正经?。

    “娘,你忘了,先生说不?能放倒。”

    绿腰一想?,正是,那杆子既然粗,又高?,叫小?孩放,就算想?到要借用井的地势低洼,动手?过程中,一不?小?心也会放倒的,那样?就算作犯规了,这题目倒出得刁钻。

    “然后?呢?”她问。

    “我请先生帮我把?杆子放进井里。”

    小?孩伸出掌心,轻轻握成小?拳头,“然后?我这样?一碰,就够到了。”

    绿腰听了,愣了良久,脸上粲然一笑,低下头看着孩子那双幽黑的眼珠,“你都?不?怕的吗?”

    “怕什么?”

    “你不?怕先生拒绝你啊,人家又不?认识你。”

    “那儿还?有其他大人,我一个一个问过去,实在?不?行,我到外面街道上,花钱雇一个人帮我,总会有人愿意的。”

    秦嬷嬷在?一旁帮腔,“当时那么多孩子围着,只有咱们家轩轩想?出来了。”

    绿腰心里不?禁五味杂陈,看来送儿子去上学这个事是对的,这样?好的天资,若只能沦落在?市井里,便是实实在?在?暴殄天物了。

    绿腰又问:“青庐呢?”

    秦嬷嬷无奈地笑了一下,想?说什么,看见青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又没说话。

    绿腰知道小?孩心思,兄弟俩一块去的,哥哥出风头,通过了考试,他却成了拖后?腿的,心里肯定难受,于是她也给青庐夹了块肉,“青庐多吃点,你还?小?,再长?大些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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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和哥哥一样?了。”

    青轩似乎很喜欢这种考验人的游戏,眉目熠熠地问绿腰,“娘,什么时候去学堂?”

    绿腰给他盛一碗饭,笑笑,“不?急。”

    小?青轩把?头埋在?碗里刨饭,心里想?着:今天的那位先生,真是很奇怪,为什么他一直盯着自己?

    入夜以后?,严霁楼坐在?灯下回味白天和儿子的见面。

    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他就确定:一定是我的种。

    他比自己长?得更像藏人。

    那样?深刻又辽远的眉眼,在?江南的水汽之中,变得水墨氤氲,像是某种动物幼崽,就连那种对人冷酷又提防的神情,也是如出一辙。

    还?不?要说他那样?聪明,他想?:除了我和我儿子,恐怕别人也很难这么聪明。

    就像他给寡嫂承诺说要等她,可?没说不?能主动接近她,她不?肯走来,还?不?让他走去吗?他们的孩子叫什么来着,青轩……

    第 82 章

    站在谢家的书墅里?, 严霁楼忽然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好像是回到许多年前。

    那时,他上学的时候很迟了, 刚入学比起别人,无论是交际还是学业,都格外吃力,虽然只大约用了三个月,他?就赶上来?,到了排名前列的位置,但是遭遇过的排挤却真实存在, 至今还历历在目。

    今天教的是《幼学琼林》, 这些孩子基本都是开过蒙的, 因此, 不必从最基础的生字开始教?起,原本严霁楼还有些担心?, 怕小青轩更不上, 后面看他?学得很?快,念书的时候小嘴流利得很。

    想?来?, 是他娘把他教得很好。

    他?将今天的内容教?完, 接下来?叫孩子们熟读背诵以后, 就可以散学了。

    记得他?当?时在学堂,是有背不过书不准吃饭的习俗,负责给谢氏子弟授业的老先?生, 也相当?严厉, 偶尔会打手板和罚面壁, 严霁楼却不想?这样做。

    下午的太阳,从月洞窗里?斜射进来?, 恰好照在最后面那张小桌上,一片圆圆的虚影,如同铜镜一般,照亮一张雪白的小脸。

    把书阖上,“青庐,你背好了吗?”青轩悄悄探头过去,问弟弟。

    青庐是尖下巴,两撇下垂的八字眉,淡淡的琥珀色眼睛,有点病气的样子,大约是不适应新环境,也有点怕讲台上那个高大的先?生,他?摇摇头,说没有。

    “那你慢慢背吧,反正我也没有。”

    其实他?早背得滚瓜烂熟了。

    讲台上已经有人陆续上去找先?生订背了,青轩看着他?们,又扭头看看青庐,无奈地摇摇头,偷偷从袖子里?,掏出小刀,手里?握紧,开始削一根木棍,刀是从家里?拿的,秦嬷嬷用来?削土豆皮,木棍是他?在秦家的花园里?捡到的,打算用来?削成箭镞。

    这一篇,谢氏子弟多半都学过,因此很?快背完出去,本就宽阔的大堂显得更空空荡荡,只剩最后一排的两个小孩,一个闷头念书,还有一个,不知道在玩着手里?的什么。

    严霁楼看着他?们,已经站起,又重新坐下,他?打算给他?们一些时间。

    窗外不时传来?嬉闹声,这座书墅,靠近后花园,由于谢家调和风水,祠堂位置改迁,所以原来?的旧祠,就腾了出来?作为宗族子弟的书墅,花园里?面草木繁多,鸟兽也广集,甚至还养着几只老龟和白鹤,大家都在玩儿?,弹弓和毽子,还有沙包,还几次,都扔到窗户上面来?了,发出嗵嗵的撞击声。

    有调皮的小孩子爬到窗户上看,面对这连个唯二没有完成任务的同窗,有些展露同情,有些给予嘲弄。

    青轩不动如山,手里?木箭已经初具雏形,削好的箭很?快就穿过桐油窗纸,飞出去,外面瞬间不吵了。

    他?隔着窗户上小洞瞪人,表示谁再捣乱他?弟弟背书,就要不客气。

    幼年的小孩子,和假山上的猴子区别不大,虽然闹腾,但是默认武力高者拥有优先?地位,这个新来?的沈青轩,不知道吃的什么长?大的,脸看起来?小,但是长?的比同龄的高,又比和自己一样高的更有气势,一来?就把大家震住了,还不要说他?敢玩儿?刀和箭,虽然是木箭,看着上面的尖锋,大家还是心?有余悸。

    本来?他?们无意冒犯他?,都是冲着那个小病秧子去的,这下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严霁楼起身出门,将孩子们都驱散开来?,顺便狠狠地布置了更多堂后的课业,引得哀嚎遍野。

    他?轻轻走向后排,先?走到青轩旁边,半蹲在地上,“还没有背过吗?”

    他?百无聊赖的样子,他?早就看见了,很?想?知道,为什么这孩子宁愿在这儿?自己玩儿?,也不上来?找他?背诵。

    在昨天,他?就见识过他?的出类拔萃。

    父子俩的第一次见面,完全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这个和他?眉眼相似的孩子,行?事有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果决沉稳,反而是他?自己,在官场摸爬滚打好多年了,在这么一个孩子面前,反倒畏手畏脚,踟蹰不安。

    他?很?怕给他?留下坏印象。

    就连此刻蹲在他?面前,也要留开数寸的距离。

    青轩回头看向先?生,他?这样悄无声息地过来?,吓了他?一跳。

    因为在这位先?生来?之前,管他?们的王老夫子,就严厉警告过他?们,这位是很?尊贵的人,而且也很?可怕,会把不听话的小孩抓进大狱,大家便都有些畏惧,不过在青轩看来?,无端地觉得亲切,他?不怕他?,所以昨天才?敢在考核上面,喊他?帮自己朝井里?放竹竿,以至于娘昨天在饭桌上问他?有没有想?过人家不帮你怎么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像他?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会帮他?,虽然他?都没见过他?。

    “你背过了吗?”严霁楼半蹲在地上,一只手扶在课桌上问。

    “嗯。”

    “那你为什么不来?先?生身边背呢,嗯?”

    青轩难得地露出一点腼腆的笑?,“我等其他?人背完,反正我又不急。”

    严霁楼回头看了看旁边桌上的另一个小孩,他?记得,他?叫青庐,沈青庐。

    这孩子还是他?放进来?的,他?听说了她开出的条件,也迫不及待想?见见他?,他?看了登记的花名册上面,这孩子比青轩小一岁,至于长?相,他?仔细比对过,也同他?们父子很?不一样,他?想?起来?寡嫂的说法?,她说自己成亲了,可是据他?查到的消息,她来?金陵三年,一直在故衣巷租住,始终都是单身一人,身边只有一个姓秦的老嬷嬷。

    难道是之前她和别人……不可能,她如果肯将自己托付给男人,也不会在老家那面就一直守寡,自从哥哥去世,身边就有很?多人一直游说,她从来?没松过口,严霁楼了解她,她连自己这个同床共枕过的人都不肯交心?,对于别人,恐怕就更防备了。

    一个有秘密的人,连自己的梦话都不会信任的。

    这一点,相信她和他?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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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霁楼这样想?着,青轩已经快背完了,“月有三浣:初旬十日为上浣,中旬十日为中浣,下旬十日为下浣;学足三馀:夜春日之馀,冬春岁之馀,雨者睛之馀……”

    很?短的一截,他?也确实背得很?熟,刚开始学学问,主要是为一个熟字,不求他?们懂得其中的意思,严霁楼听儿?子的断句倒很?准确,试着问了其中几句的意思,他?一一对答如流,他?再问下去,原来?是昨天晚上,母亲为他?提前温书了。

    “你娘也会这些吗?”他?印象中,她能识得字,但是都是常用的简单字眼,倒是画和算这两方面比较突出。

    “娘读得比我们熟,百家姓千家诗,她都会。”

    后面扎着双髻的小青庐说。

    “你背过了吗?”严霁楼笑?着问。

    “嗯。”这孩子点点头。

    偌大的室内,因为空荡而传来?童稚的回音,背得虽然结结巴巴,也算勉强过关。

    严霁楼合起书,还有未曾使用过的让孩子们胆寒的戒尺。

    这孩子看着脸色苍白,先?天不足,养育起来?一定是很?麻烦的事,无论是不是她的孩子,都让他?替她觉得辛苦。

    另一方面,他?想?起自己的幼年,也算是寄居在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家里?长?大的,对他?来?说,看痛苦重现绝对不是什么愉悦的事,比较幸运的是,他?比眼前这个小家伙皮实多了。

    因此,严霁楼不打算为难这孩子。

    “好吧,你们可以回家了。”

    严霁楼起身,蹲在地上这会儿?,已经叫他?腿脚有些酸麻。

    外面传来?人对话的声音,隐约像是王老夫子和谁,还是青轩敏锐,他?很?快跳起来?,“娘。”

    青庐也提起书包就要往外跑,一面喊着:“娘来?了!”

    是她吗?

    严霁楼忽然有一瞬间的慌乱,他?赶紧躲在后窗,那里?有一扇立柜。

    目前还是不要叫她知道自己在接近孩子为妙。

    外面传来?声音,真的是她,似乎在和老夫子说话,“别人都下学了,等不见这两个孩子回来?,怕他?们惹了什么麻烦,我只好亲自进来?看看,贸然打扰,实在抱歉。”

    “那倒没有,是我们书墅的先?生,在订背他?们课文呢。”王老夫子笑?吟吟地说。

    他?很?喜欢这两个孩子,长?得乖巧,性子也不胡闹,小的虽然不如大的聪明,却很?会看人眼色,今天见到他?们的母亲,秀美?端庄,观之可亲,倒像大户人家的小姐似的。

    于是,这个一向不苟言笑?被视之为老古董的夫子,不由自主态度就变得和蔼起来?。

    “哦,原来?如此,那倒是辛苦先?生了,他?们开蒙不久,就怕赶不上其他?学子的进度。”

    两个小孩一面一个,抱着绿腰的腿撒娇,一听见这话,都很?不服,哼哼唧唧起来?,王老夫子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表现甚好,我教?他?们算术,那算盘珠子打得,真是比我那几个十几岁的学徒都好。”

    绿腰想?,这恐怕是得益于她日积月累带着他?们在灯下看账的经验,轻轻笑?了一下,“是吗?”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想?,自己做香料生意倒是对的,要天天在灯下做针线,叫孩子学去了,恐怕教?书的先?生也要头大。

    又寒暄了几句,绿腰主动告辞,说要回家去了,两个孩子都同王老夫子打了招呼,正要走,青轩忽然挣脱绿腰的手,一个人又跑上台阶,从学堂进来?,他?向四周逡巡一遍,发现那个肯蹲着同他?讲话的先?生,竟然躲在立柜后面,他?还是看见他?的松绿色耳坠折射出的光,才?找到他?的。

    “先?生,再见!”

    这小家伙,竟然特意跑进来?同他?道别。

    “你为什么不出来??”

    严霁楼眼里?的沉痛一闪而过,同儿?子开玩笑?道:“叔叔长?得不好看,怕吓着你娘亲。”

    青轩的小脸皱起来?,思索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那你还是躲着吧,我娘亲确实只喜欢漂亮的人。”

    这孩子,真不客气。

    第 83 章

    孩子?入学的问题解决, 绿腰心里的负担放下不少。

    这天,她特意早起,避开那驾为她备好的马车, 独自来到城南的提督府里。

    早晨雾气茫茫,园子里面葛藤纠缠,走到花园深处,假山上泉岩峻秀,亭台高低错落,洞壑回环,长廊飞渡, 到处都是奇芳异草, 花鸟被露水浸染, 连她的鞋袜都有些湿了。

    昨天管家告诉她, 过几天在这个园子?里面,将要举行一次盛宴, 请的人都是当地的达官显贵, 所以得提前准备周全?。

    负责园艺的匠人,已经将园林修理得美轮美奂, 现在只等她把各处点上香, 焚香净化, 就能迎人待客了。

    绿腰想起老管家说,除了要香味缭绕,数日?不?散, 最好带上驱蚊的功效, 防止蚊虫蛇蚁作祟。

    园林各处, 有不?少鹤形的铜炉,她在里面点上香煤。

    这香煤, 是当地一些人,特意拿来供奉神佛,祭祀祖先所用的。

    绿腰手上的这块香煤,是按照古方,用杉木烰炭四两,硬羊胫炭二两,竹炭一两,黄丹四两,海金砂半两研成粉末,烧制而成,等它?通体发?红,香饼覆盖其上,可以持续燃烧一整天。

    至于这块香饼,叫翠屏香,专意为花馆园林这种地方设计,里面除了檀香沉香,还有翻炒过的苏合香,香味尤其鲜秾,还有一味,叫作蝴蝶香,里面含了乳香和炼蜜,据说在花园中焚熏此?香,可以招引蝴蝶,她自己?倒没见识过,今日?特意拿来此?地一试。

    把这几种香点上以后,味道?很厚重,不?过放在水雾深浓的花园里面,并不?冲人,反而带来了奇特的香气。

    因这座园林依山而建,地势半倾斜,跑完全?程,也就相当于爬完了座山,虽然在过去爬惯深山密林的绿腰看来,充其量只能算个矮丘。

    如今却不?同了,最近孩子?上学,她夜里跟着陪读,到底是年纪上去,白日?需要操劳的东西又多,不?比从前精力旺盛,才跟着抄写了两个晚上,就神思困倦、力有不?怠了。

    来之前,店里生意都交给?了秦嬷嬷,两个孩子?去了学堂,秦嬷嬷也终于能有工夫帮她看店了。

    太阳出来了,雾气散尽,她的鞋袜却还是湿的,绿腰找了处向阳的大石头,将长袜晾在上面。

    自己?打算坐着休息会儿再?回去,没想到这一下就睡过去。

    照犀居里,严霁楼今天休沐,把公文都搬来府里处理,因闻见今天的香炉里还是昨日?的残香,便叫来下面的小厮,“怎么,今天那位沈娘子?没来吗?”

    “管家说叫她去熏园子?里的草木,现在还没回来。”

    严霁楼抬头向窗外?望了一眼,已经日?上三竿,一轮圆日?在空中高挂,天空中一丝云彩也无,外?面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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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的蝉嘶叫得厉害。

    他搁下手中的笔,径直朝后花园去了。

    一路上分花拂柳,远远地就闻见各种异香,每换一处地方,便有不?同的味道?,景物还是同从前一样,却仿佛繁密远胜从前,似乎连绿意都多出不?少,可知这是她用心的结果。

    终于到了花园深处,在那一丛牡丹和月季之下,青霭霭的大石上,妇人正枕臂侧睡在上面,浅色的罗袜搭在一旁的石棱上,还有红色的绣鞋,各自提起来倒扣着。

    严霁楼拿手抚上去,石头倒是热的,可见已经在此?地睡了好一会儿了。

    他顺势也坐在石头上,见她头顶挽着家常的一窝丝杭州攒,翠梅花钿儿,珠子?箍儿,金笼坠子?,交领中露出长颈,一点项链也没带,倒是不?知何时有几片花瓣落在上面,看着那点点粉色,他忍不?住低下头,一一替她拭去。

    “嫂嫂。”他忍不?住叫她。

    “小叔叔。”她忽然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声音很小,他差点就没听清。

    等反应过来还是惊住了。

    这个善变的妇人,难道?是又想起了什么折磨人的招数,他倒期望她利用他,也比这样故作陌路强,他凑近看去,她还在睡呢,大约不?是好梦,眉头攒成一团。

    脸上的倦意不?是假的,昨天听青轩说,晚上在灯下,她会陪他们一块儿温书习字,白天又要看店,还要到这边来焚香烧炉,这样想,确实劳累。

    可是,她原本是不?需要这么累的。

    见路不?走,什么道?理?

    “沈绿腰,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脑子?里装的什么。”

    他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出几步,又停下,转身?走到旁边的立石上,伸手把石棱上晾晒的罗袜取下来,蹲在地上替她穿上。

    她的脚还是这么冰凉,微微抬起来,倒是看不?见冻疮的疤了,看来这些年她确实过得很好,起码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玉色的纱罗袜子?经纬细腻,最上面用红丝线绾,他怕吵醒她,粗粗替她穿上鞋袜,就沿着小径离开了。

    绿腰自己?醒来,腿上罗袜绣鞋竟然完好无缺,真?奇怪,明明记得之前被露水打湿,她专程在石棱上晾晒的。

    她四下看,不?见人的半点踪影。

    难道?也是梦中所想吗?

    方才,不?知为何,她竟然梦见在雍州那个山村里,她和严二一块骑马,跑进一片深绿的密林之中,后来才发?现那是一片湖,马不?见了,人也跟着下沉,慌张之中,她只好揽紧他的脖子?,一声声叫他。

    那三个字,已经很多年没有叫出过口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去跟老管家通知一声,就打算回去了。

    结果半路遇上严霁楼,他正在庭前拿把剪刀剪花枝,身?上穿着月白色纱衫,这本是本地士人的常见休闲服,只是因为他身?材格外?高大,穿在身?上便有些奇怪,精壮的肌底若隐若现,显得倒不?如绯色官袍顺眼,又或许是她从前见惯了他一副清瘦少年的样子?,现在看故人忽然变得陌生,一时不?适应,想到这里,绿腰特地移开眼睛。

    严霁楼头也不?抬,“今天早上怎么没见你过来。”

    一朵肥硕艳丽的花头应声而落,滚在绿腰面前。

    “我去花园了。”恐怕力度不?够,绿腰又补充一句,“该干的活都干完了。”

    “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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